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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的姐姐,被个位高权重的大人选中,收做外室,没名没分的,能有几个得了好,我那姐姐自跟了那人,便藏了心思,幻想生个孩子傍身,将来也有个倚靠,可那人嫌她不是清白出身,怕带累自己的血脉,便命人给我那已经显怀的姐姐强灌下这样一碗虎狼药,可怜她个将将二九年华,如花似玉的美人,落得个狼狈不堪,一尸两命,破席子裹了,不知丢去哪里的收场,我至今犹记得,她死的前一天回来看我,还兴致勃勃的同我说,孩子在她肚子里动了,就算被孩子的父亲抛弃,她也不再怯弱,因为在这世上,终于有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可以和她相依为命——可哪里有命,她们是共赴黄泉去了!”
小栾明明抖作一团,还梗着脖子替赫连翊辩解:“都显怀了,孩子好大了,才会出了那样的事,公主这个不同。”
奴儿望着逗留在碎瓷残片中的药渣渣,面无表情的想着:血脉相连的——亲人么?那与赫连翊,岂不也是血脉相连?可他要杀死他,只因为他的母亲,是她……
孝公四年八月二十三,差不多被人遗忘的挽棠苑外突然空前热闹,披坚执锐的禁卫军将其围了个水泄不通。
赫连翊再没出现,半个月后,小栾偷偷告诉烟翠,赫连翊早在十天前就启程回国了,而回去之前的那些日子,他与姒黛镇日形影不离,更有知情人透露,他们夜里也要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好不恩爱。
烟翠忧心忡忡的盯着无精打采偎靠在藤床上看天高云淡的奴儿,到底没将这些传闻转给她听。
九月下旬,较之往常嗜睡,胃口也差的厉害,月信更是一延再延,仍不见来,奴儿终究确定自己有了身孕,却没通知赫连翊的打算,当然,就算她想让他知道,也没办法,从前往来于两地之间的鸿雁再未出现过,更是没有赫连翊一星半点的消息,如果不是还有个卿心每天在她耳边叽喳个不停,她甚至要怀疑,那些如梦似幻的日子,是否真的存在过。
气温一天凉胜一天,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早了许多,从第一个雪夜开始,间断三年的噩梦再次缠上她,骨山、血河、铺天盖地的殇魂,还有那对高高在上,要挖她心肝补身子的狗男女,一直盯着她狞笑,不管她躲去哪里……
时常半夜惊醒,身边唯有烟翠相伴,入了冬月,奴儿更是焦灼不安,烟翠索性搬来跟她同榻而眠,方便照顾,每至深夜,奴儿便将身子蜷曲成一团,抖个不停。
初始烟翠不知怎样应对奴儿这样的情况,后来发现,紧紧的抱住她,她便安生许多,是以再歇下,烟翠总将奴儿拥在怀中,世子皓已经故去了,烟翠联想到奴儿那次的反常,再看现今更为激烈的惶恐,心中也有了不详预感,她同她说:“公主,不要再想那个男人了,我们离开这里,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大虞要完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小栾同我说过,这几个月,那个男人一直和姒黛保持联系,陛下病入膏肓,他们更是肆无忌惮,晏国的军队一路畅通无阻的闯过河阳防线,很快就要攻入王都,再不走,怕就来不及了。”
自赫连翊遣吴泳送来那碗虎狼药后,烟翠便不再敬他。
第五十章 狼烟四起
逃,她岂是不想,但看把守挽棠苑那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卫军,连只苍蝇都不准飞过,何况她既不能飞天又不能遁地的,如何逃得出去?
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忙将烟翠拉到桌边,探出食指蘸水,就着桌面飞快写下:烟翠,你和小栾一起走吧,他们包围挽棠苑,只是为我,吴总管收来的那些东西,日后也用不着了,你去多包些,找上领军,让他行个方便,他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你们。
烟翠看直了眼,老半天才有反应,竟是扑通一声跪在奴儿眼前,红着眼眶望她:“公主可还记得当年跟我说过您喜欢我,让我好起来陪您,我也立誓,今生今世,只要公主不嫌我,我便绝不离开公主,可您现在让我离开,莫不是嫌我了?”
奴儿一声叹息,再书:“又何必留下来,陪我一起死,你还这样年轻。”
烟翠哽咽:“我若背信,天打雷劈,即便逃离挽棠苑,也是难逃一死,公主何苦要我背个骂名去了?”
烟翠的倔强奴儿早已领教,逼得急了,怕要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以鸣心志,无可奈何,转而叫烟翠包些奇珍送给小栾,好让小栾早作打算。
小栾的反应也不在意料之中,从烟翠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包裹,霎时面如死灰,不言不语,潸然泪下,却也执意不肯走。
至于冥王,自是百般手段也撵它不走,而那卿心,经多次驱逐后,它竟横冲直撞向挽棠苑外的禁卫军,被乱箭伤了翅膀,如此,想撵它走也不能了。
初八夜里,奴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凭几上仍摆着赫连翊没来得及带走的胡笳,烟翠曾要拿去丢掉,却被奴儿给拦下,弃它不舍,看它又痛,烟翠只得拿块绢子将它遮了,揭开绢子,颤手摩挲,那个男人吹它的姿势,犹在眼前,她仍忘他不掉,可他还能记起她的模样来么?更甚者,他是否想得起来,她这个曾与他共度良辰,被囚在挽棠苑里,名正言顺的妻?
在乐理方面,奴儿拥有令人叹为观止的悟性,触类旁通,略经探究便能掌握要领,先是低奏几遍《逍遥游》,复又吹起充满异域风情的曲子,瞬时撩拨起烟翠的心弦,深埋的记忆冲决心防,倾泻而出,泪,无声横流,喃喃:“公主,这首曲子,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个很亲很亲的人时常哼唱,可我记不起她究竟是谁。”
烟翠的父母,世居河西郡,祖宗八辈都是佃户人家,可她会跳异域的舞,听过异域的曲儿,拥有半块祥瑞双子佩,诡异的是她竟无兄弟姐妹,更诡异的是,她的后心处被人纹了个‘慕’字,而她九族中,也没哪个人跟这个字有脱不开的牵连,想来,烟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可她们没那能力去追根溯源。
烟翠不晓得其中因缘,坐在房顶的吴华却是心知肚明,奴儿吹的这支曲子,便是圆房前,赫连翊反复吹奏的那曲……
初八的夜,在重重心事中揭过,平日这个时辰,天已大亮,可此时此刻,触目所及,仍是灰蒙蒙的一片。
奴儿站起身,缓步来到殿门前,稍歇片刻,才伸手推开殿门,凛冽的寒风夹着几点雪珠子扑面袭来,卷起她及地青丝和单薄襦裙,烟翠豁的起身:“公主。”
奴儿一手搭着门框,一手拢住随风翻飞的长发,回过头来望着烟翠嫣然一笑。
瞧着奴儿的笑,烟翠愣了一下,随即颤抖道:“公主,您怎的……”被奴儿挥手打断。
向来简妆素服的奴儿,突然来了兴致,让烟翠将压在箱底的那套纯白宫装翻出来,她想穿它。
缱绻缠绵时,赫连翊拥她不放,以出淤不染的白莲喻她,说这种纯洁的色最与她般配,衬得她愈发脱尘超俗,是以,他送她纯白的舞裙,纯白的便服,连她从未穿过的奢华宫装,也一样的纤尘不染。
真是好笑,之前他还嘲讽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将那夫妻名分坐实,反倒说她像个仙子了。
铜镜里的女子,正当好年华,真真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可惜没生出配得上这副好身材的花容月貌。
烟翠站在奴儿身后,帮她理正腰带,自她肩侧探出头来,望见镜子中映出的曼妙身姿,真心赞道:“公主这样穿,真好看。”
奴儿下意识的抬手抚上自己左脸的紫红印记,目光渐渐黯淡。
烟翠见她如此,敛了笑颜,女为悦己者容,终不忍看下去,缩回了头,按她在绣墩上坐了,执起角梳将她青丝理顺绾髻,用素玉簪定好,突然想起来,双手搭在奴儿肩头,附在她耳畔轻声道:“有支堆纱攒珠簪花,和公主这身衣裳是极般配的,我这就去将它找出来。”
奴儿努力撑出一抹笑,点头应了。
不曾想烟翠这一去,竟是个把时辰,奴儿不再沉浸于胡思乱想,烟翠不是赫连翊,没有意外,绝不会丢下她。
竖耳聆听,风送来了不同以往的喧嚣,出门望去,狼烟四起,是他——回来了?
与此同时,涂脂抹粉,插金戴银,披上大红嫁衣的姒黛,环佩叮当,步履从容的穿行过人仰马翻的虞宫,由侍从抬脚踢开孝公寝殿大门,而后一拥而进。
孝公听见殿外嘈杂,心烦意乱,喊人又不来,见到姒黛,自是欢喜,努力撑坐起身,殷殷唤道:“快到寡人这来,美人近来都在忙些什么,寡人召你也不来,不知寡人想你么,咦——今天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子?”
姒黛姗姗而来,距孝公一步之遥站定,居高临下的睥睨他,死到临头,还在想她,真是中毒不浅,她就是这样好心,来给他送解药了。
柔荑一伸,小莺立刻奉上国玺,姒黛接过,翻来覆去把玩道:“我自是很忙,毕竟这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接手,哦,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穿,哎呀,我还真是糊涂,和情郎的大喜之日,怎么能不和你说一声呢,毕竟你陪送了我如此丰厚的嫁妆不是?”
第五十一章 众叛亲离
闻听此言,孝公蓦地将昏花的老眼瞪得溜圆,难以置信的诘问:“黛儿,是寡人病到幻听,还是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情郎,什么嫁妆,谁和谁的大喜之日?”
姒黛哈哈大笑:“虽说你先时听的错看的错不知多少回,不过这一宗却是千真万确,你没听错,今天是我姒黛和晏安侯赫连翊的大喜之日,整个大虞就是我的嫁妆,至于你还有你那个丑八怪妹妹,也该功成身退,早死早托生,不过我好心奉劝你们一句,下辈子投胎,离我和翊远点,你兄妹二人,令我和翊倒尽胃口,如果再来搅合我们的幸福,还是要让你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不过就算你们犯贱,喜欢被人当猴子一样耍着玩儿,我和翊还没那么多闲工夫奉陪呢!”
孝公脑子嗡嗡的响起来,声音也止不住的颤抖:“黛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疯了么,你要跟安侯,你们怎么可能,他是昇平的夫婿,而你,你最爱的不是寡人么?”
姒黛将国玺递回给小莺,冷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做梦?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告诉你,如果翊是九天曜日,你就是脚下蝼蚁,我会看上你这种货色?姬歇,你知道我多讨厌你么,每次躺在你身下,我根不能将你扒皮抽筋,千刀万剐,这世上的男人,只有个赫连翊能配得上我。”
孝公连连摇头:“寡人不信,我们在一起多快乐,而且你已经有了寡人的骨肉,一定是哪个心怀叵测的蛊惑你,才让你这样说,好让寡人难受,黛儿,千万莫要受了小人的挑弄,告诉寡人,是谁到你跟前搬弄是非,寡人让他不得好死。”
因激烈挣扎,终于翻下床来,伸手去抓姒黛,却被她抬脚踩住,用力碾压:“试问整个虞宫谁有那个本事蛊惑了我,不过说到蛊惑,我倒是要给你个明白,还记得被你下令处死的赵池和姬皓么,那贱人倒是对你死心塌地,不过可惜,你却当她要谋害你,还有你那呆儿子,妄想螳臂当车,怎么样,随随便便下点药,灌些酒,就演了一出欺君罔上,非礼庶母的好戏给你看,啧啧——就这么点能耐,即便活着,早晚也是个被篡权的命,虽说死得是早了点,可好歹不至像你这样,落得个亡国昏君的骂名不是?”
孝公震惊莫名,眨眼之间,脸上已换过几样颜色,额角并颈侧的筋梗出老高,颤巍巍的举高另一只手将姒黛指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姒黛挥手扫开孝公指向她的手,微微俯下身,抚着隆起的肚子,冷笑道:“现任奉常,因长生丹炼得好,又会说话办事,当年你便让他补了因极力劝阻你将西政宫改为凌云宫而被罢免的老奉常的缺,不过我不说,你大概永远都不会想到,你觉得他对你忠心耿耿,可我就陪他睡了一晚,他就用我给的方子继续给你炼长生丹,你是饭也验,水也验,唯独长生丹不验,想不到吧?本想长生不死,反倒给搞得半死不活,好在这苦日子就要到头了,你放心的去吧,等再过几个月,该你的‘儿子’出生时,我会去找个像样点的小野种,接了你姬氏百年的基业,当然,那野种可以姓张、姓王、姓李、姓赵,姓什么都行,只要不姓姬。”
孝公的身子因痛苦而挣扎扭曲,弯成不可思议的形状,殿外风风火火的跑来一个小太监,贴近守在孝公寝殿门口的侍卫说了几句,侍卫点头,小太监躬身候命。
一条消息,经了几次传递,辗转借小莺的口送到姒黛耳中:“王后,狐总管派人送来消息,陛下即将入城,小栾已将那个丑八怪骗出了挽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