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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狸追摇了摇头。“此类说法,不过托辞罢了。”
“也是。”我垂眸揪着枝上的海棠花。
“说起来,云深仙者可想到了如何离开这里?”
我将海棠枝纳入袖中,认命地说到:“诚如你所说,清心无欲根本不可能做到。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想着这个幻境不能构造出来的东西。它不能造,我偏要想。如此一耗,总归是要出些问题的。”
“譬如?”
“譬如,维序神尊同九尾迦摄那一战。”
清风袭来,携着淡淡的梅花香。目光向着山崖之下望去,渺若蚍蜉的两处房子,袅袅娜娜地,倾吐着人间烟火。出来前,他说要煮一锅牛肉于我吃,也不知眼下炖透了几分。我闭目仔细地构想良久,空中忽而传来瓷器碎裂般的声响。我睁开眼,看见碧蓝的天空横着一条巨大的裂缝。
作者有话要说:
、猝不及防
常听闻诸神造世的景象:以清气为天,以浊气为地。有位尊神造天时略有疏忽,那天便如打碎的鸡蛋壳,零零碎碎,裂痕遍体,惟靠着诸神的神力支撑着才不至于掉落下来。众神无耐,只能抹去天穹重新建造。交由匡秩之神维序监督。先前破碎的天穹堆砌一处,天长日久的就化作了玉清山。
天穹中的裂缝愈来愈大,不时地有碎片粉末簌簌落下。
“云深仙者?”慕狸追探询地看向我。
我指着那道裂缝说道:“那便是出口。只消御风飞出裂缝,便可离开这水月幻境。”我掏出袖中的海棠枝,折了一小段递到他面前,“出了幻境,便是仙妖相隔。即便不是剑拔弩张,亦当是相逢陌路。这截海棠枝是我的式神原身的一部分。若有哪天你穷极无聊,玉清山旁的木桥又堪载住一人之重,只消同海棠低语一声,云深定当备好美酒,与狸追公子同饮一番。”
墨绿色的瞳仁水色潋滟,慕狸追唇角轻扬,浅浅道一句:“多谢。”
天穹裂开之处,雷电间或作响。我仿佛是飞入了冰窖,寒冷彻骨,浑身没有知觉。黑暗中划过一道亮光,我睁开眼,云荒的容颜近在咫尺,他双臂环绕的地方渐渐地感觉到了温暖。
耳畔蓦地掠过一道疾风。
水色衣衫的仙者两指并阖,双唇噏动,万千冰棱自慕狸追的身内破体而出。狭小的院子里弥漫着湿润的雾气,蒙蒙的,叫人看不清那具倒下的身体。雾气沾在衣服上,落得一身斑斑点点,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四周。凝痕负手而立,方才穿透了慕狸追胸膛的那只手笔直地垂落着,从指尖上滴滴答答地落着血珠。
“凝痕!”我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被贯穿的,是自己的身体。“你非要置他于死地吗?”
“他是妖,当杀。”
“他不曾做错任何事!”
凝痕冷眼望来。“那么,秦非尘呢?”
“好!他杀了一个,我杀了上千。凝痕仙者,是不是该就地解决了我?”
“你是仙者,杀的都是妖邪。”
“若我说,我自己就是一名妖呢?”
“云深。”云荒按住我。“不要赌气。凝痕性情严谨,你一再逼迫,他会当真的。”
凝痕看着我,一字一句道:“你若是妖,我亦杀之。”
我不由畅快地笑起来。“那好,还请凝痕仙者信守承诺。”
身后有错落的脚步声。
“云深仙者。”风行歌上前道,“行歌在此替凝痕道歉。”言罢,他躬身,十足地鞠了一个躬。身旁的锦衣公子微微抿了抿唇。
“那日分别后,行歌心中始终挂念着这件委托。恰巧今日子衿、凝痕过来相聚,我便邀他们一道来仙者府上讨知结局。谁知未见云深,却见云荒仙者于书房中忧心如焚地翻阅着资料,行歌始知云深仙者已被困入幻境多日。而正当此时,这院中竟凭空裂了一道缝,仙者同九尾便先后出现了。凝痕他……”风行歌回望凝痕,后者依旧是一副淡漠疏冷的模样,看得我直欲出手。“当时自裂缝中传来浓重的妖气,在场的三位仙者介是警备。凝痕他,只是更加决绝一些。”
“如此说来,云深真是错怪二位了?”
“只……”
“言止于此吧。”云荒打断他的话。“云深,慕狸追已死,如何都挽不回了。与其现时与人交恶,不如各自冷静几天,待心平气和了再做出理智的决定。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幕后施术之人。同时,将九尾的事情告个结束。”
我咬着牙冷声说道:“你们走吧,立刻就走!”
三人告辞离去。
合指在唇间略一念咒,身段灵巧的炎龙悄无声息地游向水色衣衫。
子衿施术驱散火焰,凝痕的外衣烧了大半,素来清冷的面庞终究有了颜色。所谓的面色铁青,便是我眼下最爱的一句话。
“云深仙者,此为何意?”
“子衿丞相不必多言。若要离去,云深不会再出手。若要交手,那么云深奉陪到底。”
“不必再说了。”凝痕冷然道,“走吧。”
我松懈身子,深深地吸入一口气。
“云深。”云荒并未转身,依旧背对着我,“你做得过分了。”
“哦?那么我施术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我?”
云荒默然。
良久,他叹声道:“ 你去歇着吧,慕狸追的事情,交由我来解决。”
“辛苦你了。”
这满院的血色,我没有心力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张青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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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
云荒独自倚在外廊上饮酒。
斜阳满院,晚风习习。绛姝娴静地跪坐在一旁侍酒,素洁的裙摆纷飞翩跹。
“你来了。”云荒笑颜清浅,斟了一杯酒摆在我平素常坐的位置上。“绛姝做的炸鱼块,外色金黄,内质细嫩。不比我的逊色。”
白梅式神温婉而笑,垂首敛眸,不尽惶恐之态。
“说起式神。”我在云荒身边落座,径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是脍炙楼的酒?”
云荒颔首。“今日有客来临。方才你说到式神?”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同你说一声,我收了条蟒蛇精做式神。”
他微微地蹙起眉。“是来自玉清山的妖邪?”
“嗯。”我咬了口鱼块,想了想,还是补充道,“未订契约。”
云荒停下举至唇边的酒盏,一双眼清凌凌地望过来:“怎么这样打算?你是认识他吗?”
“不认识。”我如实地答道,“今天一早蓝棠去黛青山中替我折牡丹,恰巧花丛中躺着条受了重伤的蟒蛇,蓝棠心软,便将它带回,求我医治。那蟒蛇伤势甚为严峻,内丹已然碎裂。我便将慕狸追留下的内丹换到他体内,顺便渡些灵力给他。忙活了小半天,总算是捡回了一条蛇命。他死活要做我的式神,我便却之不恭了。”
“他为何这般执着,你知晓吗?”
“不知晓。终归是条小蛇精,就算心怀不轨,亦是不足为患。说起来……”我认真地思索一番,望见云荒满眼的疑惑,便诚恳地说到:“那条蟒蛇化作人形,却是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公子,模样甚是讨人喜欢。”
云荒谑道:“你是因着他的容貌,才不做怀疑的吗?”
“也有一成。不过最重要的,是他身上莫名的熟悉感。”
云荒皱着眉看我。我便耐心地解释道:“见他第一眼,却感觉是百年前早已相识。百年之隔,情分日淡。再相逢时不再相识,却于心底对那人存着记惦。”
云荒扬眉一笑。“百年前,你在何处?”
“呃……大概,还在轮回吧。”
云荒持酒低笑。我冲着斜阳无奈地撇了撇嘴,惹得一向端丽的白梅式神也掩起了袖。廊上传来清脆的脚步声,炫目的斜阳被遮去几分。风行歌一身峨冠博带,长身玉立,明艳的面容却添上了一丝窘色。
“云深仙者。”
我眨了眨眼,微笑道:“行歌公子既来此处,不该是来寻云荒的吗?”
他顿了顿,嫣然笑道:“正是。只是不曾料到云深仙者也在此。”
云荒翩然起身,领着风行歌同我们坐在一起。“云荒备的酒,不知行歌公子可喝得习惯?”
风行歌微微抿了一口。“不错。”
我冷眼将他们俩望了一望:“难不成你们已同饮过几次?”
云荒微笑着颔首。“这十几天,行歌公子常来同我探讨当年维序神尊与九尾迦摄之战。期间也多次提起你,只是……怕你因着慕狸追一事不愿相见,便不作叨扰。”
我望向风行歌,他执着折扇,一身的雍容华贵。“你也想到了神尊一事?”
风行歌笑靥如花,点了点头。
我仰头饮尽了杯中之酒。“那么验证身份一事,便尽数交托给禹君陛下了。”
风行歌愕然。
“那日在滕原复府中见你,我便知你身份非同一般。滕原复每与我议事,决断时必先以眼神向你请示。其后你又同凝痕、慕容子衿交情匪浅。凝痕自是好说,子衿丞相却不是等闲之人。能与他相交,必然身份显赫。当今禹君玖澜年方廿五,传闻容姿绝世,性情豪纵。你与他正是吻合得一丝不差。”
云荒清凌凌的眸子望向风行歌,后者抿了抿唇,方才肯定道:“在下正是玖澜。”
我敛眸笑道:“你自称在下,正是惮着云荒‘匡秩之神’的身份吧?”
云荒震愕地望着我。
我放下酒盏,扬首对着云荒温言道:“云荒,维序神尊的那则预言你还记得吗?‘渺渺云烟,浮生逆旅只缘遇;莽莽荒泽,意竭心尽终成空。’神尊预言这两句话终将落于妖狐手上,因而你一出现,携着提着这则谶语的扇子,人们便自然而然地将你认作了妖狐。只是他们都不曾想到,这则谶语终究是维序神尊自己提出的,若是他本人携着这样的扇子,实在是不足为奇。”
云荒清亮的眼眸水色平和。许久,他道:“只凭一把扇子,既不能说明我是妖狐,亦不能证明我是维序。”
“那你可记得初见慕狸追时他说的话?他说,你身上的仙气怎么都掩饰不掉。因为你身上的不是仙气,而是神的气息。区区一株矶子,又怎能掩盖住神的威严呢?”
“如此,亦不能证明。”
我叹息一声,偏着头看向云荒。“你怎么一个劲儿地撇清自己呢?若是我被人认作维序神尊,早就不待验证,满口应下了。”
身旁的禹君摇着折扇笑言道:“因而你不是神尊。神自是清心寡欲,宝相庄严。云深仙者确是清净,可惜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云深一介凡身,怎与神尊相比?”
风行歌停了扇子,收敛笑容道:“在下并无嘲讽之意。”
“我知道。我只是感慨,同是身为仙者,我的好友却要成为众人顶礼膜拜的神了。大概以后再也不能如此饮酒清谈,想来还真是落寞。”
云荒漂亮的额头上刻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你说的一切,并无说服之力。”
“云荒啊……”我颇为无力。“我既然点破了你的身份,自然有方法可供证明。”
“哦?”风行歌一脸的兴味盎然,“是怎样的方法。”
我笑意吟吟地望向他,言辞恭敬道:“陛下可知,历代禹君自身便含有震慑众妖的神力?”
风行歌点头称是。
“历来禹君的继位仪式,都被妖邪当做灾祸临世的事件之一。因着继位那日,承位禹君受天命感应,神威加诸九州,可使一切妖邪无所遁形。禹君身上的神力是由神赐予的,若是诸神仍在九州,继位仪式之时便可看见诸神受禹君神威的感召而神力显现相和。由是,若在彼时身显神威者,即为当世之神。不久之前君上继位,云荒因事缠身未做参加。倒是生生错过了回归神身的大好时机。”
风行歌耐心地听着,待我止住了话头,便询问道:“既然错过了继位仪式,云深仙者可另有法子。”
“陛下一生有两场重大的仪式,继位和祭天。两者虽名目不同,到底却都是为了感谢诸神的赐予,承诺做九州匡正之主。历来祭天都在禹君继位后一两年之内,今次因着维序神尊的事情略作提前,应当无大碍吧。”
风行歌思忖了片刻。“倒是无大碍。只是到时若是云荒并非维序神尊,只怕会难堪。”
“你只消当做寻常的祭天,等云荒现出神力与你相和,你再向天下宣布他的身份。”
风行歌满意地点头。“此法甚好。”
我得意地笑了笑,转头望见云荒一双清亮的眸子。
“云荒,你不必在意。一切的事情交予禹君陛下即可。届时即便你不是维序,也不妨当做参加了场祭天,开了眼界。”
“云深。”他开口唤我,声音低沉得宛如林间松风。“你是从何时猜测的。”
“从一开始吧。人们只道你是妖狐公子,我却不信。撇去这点,便不难联想到维序神尊的头上了。”
“那么你是不是……”
清凌凌地眸子深切地凝望着我。我专心地待着他问完话,他却始终不曾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的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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