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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眸的主人今日一身紫黑直裰,紫色尊贵,黑色庄重,满朝俊才说少不少,但也只有他一人能完美诠释这两种颜色背后的含义,让人知道何为当朝一品!
见我和苏昀进来,那人手中一柄玉骨扇就半合起来,颇有节奏感地轻敲着左手掌心,那一下下倒像是敲在我心头,让我心跳猛地沉重起来这人我是知道一点的,算计人的时候未必敲扇子,但敲扇子的时候定然在算计着人。
我强壮镇定装出一个“帝王式”高高在上的淡定微笑,“裴相也在这里?真是巧啊。”
“是巧啊。”那边不冷不热,不卑不亢回了三个字,俊美得有丝邪气的笑容让我不寒而栗。这人明明是白衣出身,却比苏昀还多了三分浑然天成的贵气果然是穷奢极欲的奸臣、贪官!
裴铮见我和苏昀同来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事实上,我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他对任何事情表现出惊讶之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陛下。”裴铮坐在内堂上首,此时缓缓踱到我跟前,行了个礼。“陛下今日怎么得了空来廷尉府视察?”
我干笑一声道:“听说漕银亏空一案有了新进展,证人已然落网,寡人便跟来看看。”
“跟?”裴铮眉梢一挑,目光从我面上滑过,扫了苏昀一眼,客套笑道,“原来是去了苏御史府上。”
苏昀微笑回视裴铮,“裴相日理万机,竟然连廷尉府的内政也要过问,实在让下官惭愧。”
岂止是廷尉府内政,便是寡人的私事,他也要干预的。我悲愤心想。
我朝到如今算是太平治世,但难免还是有一些不和谐音,用民间百姓的话来说,就是君是淫君,臣是权臣。
寡人这个淫君委实是被冤枉的,他这个权臣却是实至名归。寡人十三岁登基之时,他在九卿里还只是初初崭露头角,当时的丞相仍是我父君,内阁是由母亲钦点的四位顾命大臣组成。到十五岁及笄,父君隐退,他便以丞相高足的身份上位,发起了“崇光新政”,曰革除旧弊,反腐反贪。彼时我仍年少天真,只当他还和小时候一样处处为我着想,便给他放了特权,谁知这权力就和出了阁的闺女,一放便收不回来了。一年内,四顾命大臣尽皆归隐,两年间,朝堂大清洗,元老几乎都下了台,全换上了他的门生。如今的内阁,虽说有五人,却只有两个声音,一个是国师,另一个就是他。
可以说,崇光新政之后,偌大朝堂,再无一人能与裴铮对抗了,包括寡人。
每想到此处,寡人便惆怅得很呐
此刻,裴铮要到廷尉府提人,苏昀兼任廷尉一职,漕银亏空一案本也是由他全权负责,自然寸步不让。我很是欣慰地在一旁看着,心道我看中的人,果然不畏强权,刚正不阿,比寡人这个淫君有担当得多了。
“此案由廷尉府负责,犯人理当留下,裴相要强行带走罪犯,眼里可还有陛下,可还有王法?”苏昀双目如炬,直直盯着裴铮。
被点到名的我心上抖了一把,果不其然,裴铮向我看来,似笑非笑道:“那陛下如何说?”
我被看到心里发毛,苏昀也同时转眼看我,若然平时他能这般凝视我,我定然心神荡漾、遍体酥麻,他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只是此时此刻,另一人也同样望着我
我左右为难,搓了搓手,沉思片刻道:“其实吧这犯人的供词只有一个,在丞相府提审和在廷尉府提审又有什么差别呢?”
“陛下!”苏昀眉心一皱,眼中闪过失望,看得我心上一揪。我真真怕极了他的眼神,午夜梦回都告诉自己,便是为了他的欣慰,我也要当个明君。
阻碍我当明君的奸臣裴铮唇角一勾,眼底的笑意又浮上三分。
我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既然在哪里都没有差别,那还是由寡人带回宫审问吧”
苏昀一怔,随即嘴角笑纹缓缓荡开,看得我的心也荡漾了一把,忍不住嘴角勾了起来。
“陛下所言极是。”
裴铮不置可否地瞥了我一眼,双手拢回袖中,唇畔笑意不减,只是含义有些许不同。他走到我跟前,在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我登时有些呼吸困难,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忽地手腕一紧,却是被另一人拉着护到身后。
“裴相,君臣有别。”苏昀将我护在身后,挡在我与裴铮之间,我愣愣看着他的后背,又低下头来,看着他握住我的那只手被握住的地方,仿佛被火点着了,那温度直烫到了心头。
寡人这趟出宫,值了
没有听清他二人说了什么,待听到裴铮冷哼一声,我才反应回来,扬起头越过苏昀的肩膀看到他的眼睛似乎不怎么愉快。
“时候不早了,陛下也该回宫了吧。”裴铮淡淡道,“既然陛下要亲自审问犯人,那微臣自当从旨。犯人自有苏御史押往崇德宫,至于陛下还是由臣亲自护送安全。”
呸!就他被行刺的次数来看,被他护送走鬼门关的几率还大些。
但他既已退让了一步,我若再得寸进尺,激怒了他,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见好就收,寡人还是懂的。
这时苏昀已松开了手,我有些失落地暗自叹了口气,又有些回味地摸了摸被他碰触过的地方,这才自苏昀背后走出,对裴铮道:“既是如此,便有劳裴相了。”又转头对苏昀道,“那罪犯便由苏御史押运了。”
苏昀躬身道:“微臣遵命。恭送陛下。”
裴铮在一旁看着我,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陛下,请吧。”
我勉强点头微笑,跟着他上了马车。
裴铮的马车极好认,谈不上极尽奢华,但却是我坐过最舒适的马车,不同其他马车那样颠簸得我晕眩酸痛,恶心想吐,这马车行进平缓,里间又尽是软垫,还熏了宁神香,让人舒适得昏昏欲睡。
我背靠在软垫上,几乎整个人陷了进去,眯了眯眼睛,开始有些犯困。
可是对面坐着那人却让我如坐针毡,难以安眠。
“陛下今日微服私访,是为了看国师,还是为了看苏御史?”裴铮倚在一边,挑着眉看我。
我打了个激灵,坐正了身子,扯扯衣袖淡定道:“国师为国操劳,卧病在床,寡人理当前去探望。”
虽然明知他绝不会相信,但我仍是要这般回答。
当年琼林宴上,谁都以为我是在看那探花郎,只有裴铮发现了我的秘密,在琼林宴因探花郎落水而乱成一团时,走到我身边,似笑非笑附到我耳边说:“苏焕卿确实一表人才,陛下可是犯病了?”
当时吓得我手一抖,酒洒了一身,他却施施然远去。
国师苏秦,四朝元老,累世公卿,往上数还有开国功臣。别人家死了人都埋在土里立个碑,他们家的却要挂在墙上供人膜拜,便是所谓的一门忠烈。到如今只剩下苏昀一人身系苏家的使命,苏家家训里赫然两条,不结朋党,不媚君上,苏秦指望着苏昀当个贤臣、能臣、忠臣、名臣,我又哪里敢流露出一丝不轨,让他落为佞臣
满朝文武,近身宫人,无一人猜得到寡人心意,却让裴铮一眼看穿天机。
寡人怕他,是真怕,只因他的师傅强过我的师傅。
我的师傅是国师,他的师傅却是我的父君。我有五个爹,行一的是前任丞相,行二的是我的亲生父亲,也是武林盟主。他是我生父收养,又由父君培养成才的。父君乃明德朝中第一文臣,却还说裴铮文武双全,青出于蓝,能得父君如此夸赞的人,我怎能不怕。
本来,我也该认父君为师,但母亲和几个爹爹后来都觉得父慈女恶,须让我交由别人管教,这才让我拜了国师为太傅。对此我倒也没有怨言,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能遇得到焕卿
只不过,一个是我的师傅…国师的孙子,一个是我的父君…丞相的徒弟,茶馆里那些人说什么“裴相苏卿”,哪一个,都不是寡人下得去手的。
裴铮说:“陛下早已过了适婚年纪,苏御史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听朝中同僚说,说亲者几乎踏破了苏家门槛。”裴铮顿了顿,斜睨我,轻笑道,“陛下难道就不担心?”
我正襟危坐道:“个人事小,寡人一心为国,无心婚事。苏御史光风霁月,国事为先,寡人甚是钦佩。”
裴铮又道:“可惜啊,苏御史至今仍未点头,听说是早'紫竹电子书·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已心有所属”
我被他那意味深长的尾音震得心口一荡。
心有所属,是谁?
我偷眼看他。
他却作势撩起车帘,看向车外。“已快到宫门了。”
我捏了捏自己的手心,装作随意问道:“不知苏御史心属哪家闺秀?寡人若知晓,自当为之赐婚。”
裴铮眼角瞥过我,嘴角噙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陛下真想知道?”
我轻轻点点头,心想反正他都知道我的心思,承认一下也无妨。
他放下帘子,俯身向我靠来,我附耳过去,便在这时,马车忽地刹住,我重心不稳向前扑去,感觉到一丝凉意擦过我的脸颊,心下颤抖了一把,整个人滚进他怀里。
听到头上传来一声低笑。“陛下这是在投怀送抱吗?”
我慌慌张张从他怀里挣了出来,扶了扶发冠,干咳两声,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裴、裴相说笑了。”
“陛下,大人,到宫门了。”外间通报了一声。
“我、我走了!”我急急忙忙跑下车去,带着小路子左脚赶着右脚往宫门里走去,待走到宫门口,才想到还没来得及听那个答案,于是回过头去,看到马车还在原地等着,裴铮倚在车门边上,双手环胸向我这边看来,我眼力并不算太好,但隐约察觉到了他嘴角那抹戏谑的笑。
我心里一慌,又是一恼。心想罢了,另外找谁问不是一样,明知道他最爱戏弄于我,结果还是着了他的道!
想及此,更加迅速地逃离此地。
回到御书房已是日落时分,小黄门通报,说廷尉府那边把人送来了。
“可是苏御史亲自带人来的?”我问了一句。
“回陛下,苏御史将人带到便离开了,只留下了罪犯的资料。”说着让人呈上来。
我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摆摆手让人退下,又吩咐道:“先把人收押好了,寡人明日再审。”
今日身心俱疲了。
我摊开卷宗,看了一下资料。这资料是苏昀亲笔书写的,字体一如其人清隽,让我看了也精神。
漕银亏空八十万两,追究下去涉案官员达三十个以上,从九品到当朝一品均难逃干系。主犯据说是贺敬,贺敬原是大司农,掌管国家财政和均输漕运,后来外放当了两州刺史。案发之后便不知所踪了,而现在自投罗网的证人兼罪犯,却是他的小儿子贺兰。
“小路子啊”我心烦地捏捏眉心,小路子弯着腰上前来陪笑道,“陛下,您累了吗?”
是累了。
裴铮和苏昀都在找贺敬,现在找不到贺敬至少找到贺兰了,可是事情会不会变得更麻烦?
不管了,这等麻烦事还是交给国家栋梁去做吧,母亲说过,一个皇帝能力的标准不是看她有多聪明,而是看她能让多少聪明人尽心为她做事。显然她在这一点上做得比我好,不过她可是用了感情和婚姻作为交换诶
说实话,其实我不在意□焕卿的。
可是想想都觉得羞涩啊
断袖
咳咳,我打断自己那些龌龊的念头。
“准备一下,寡人要就寝了。”我收了卷宗,伸了个懒腰,明日还要早朝呢,到时候肯定所有人都关注这个问题了。
小路子应了声喏便下去了,走到一半又停下脚步,回头道:“陛下,莲姑姑进宫了。”
我一怔,随即跳了起来,怒道:“怎么不早说,莲姑在哪?”
小路子慌忙跪下:“莲姑姑刚才进宫,先去了内府库,说马上就来。”
“去去去!”我一挥袖子,往外跑去,没跑到门口就看到我莲姑了。
“莲姑!”我迎了上去挽住她的手臂,亲昵地蹭着她。“莲姑你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下。”
莲姑笑着摸摸我的脑袋,“你有事要忙,我便没让人搅扰了你。”
我陪着她在一边坐下,问道:“你怎么得了空进宫了?我母亲那边没事吧?”
“没事,就是嘴馋了,你二爹让我进宫来取些凉国进贡的瓜果,你五爹也要些雪莲灵芝,我便去了一趟内府库,也帮他们来看看他们家豆豆过得好不好。”
豆豆是我的小名。大名相思,小字红豆,乃称豆豆。
我母亲不但是个懒鬼,还是个馋鬼。女人嘛,做得好不如嫁得好,她有五个好夫婿,什么事都有别人帮她想到办到,她这个明德皇帝当得已是清闲了,却还不满足,非要翘了位去当太上皇,还把我五个爹一起拐跑了,跑到云雾山建了别院,一年里也难得回来一两次。
莲姑原是我二爹身边的得力干将,后来天下安定,她便被派来照顾我,她待我如己出,我亦唤她一声姑姑。
这个姑姑,比母亲靠谱得多。
“莲姑,你留下来陪陪我吧。我一人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