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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子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是。
苏昀辞官,寡人复朝,解药被换,以刘绫的多疑定会心生戒备。但如今既有了解药,她再戒备又如何?
天蒙蒙亮的时候,百官入殿,金光驱散了晨间薄雾,带来阵阵暖意。从高高的龙座上俯瞰下去,透过大开的殿门,可以看见殿外的广场上染上了晨光的暖色。百官衣袂相摩,躬身拜倒,三呼万岁。
往日站在最前面的两位,裴铮和苏昀,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只剩下易道临一人。
“平身吧。”我一抬手。
对于苏昀的缺席,百官面上带着疑惑,却犹豫着没有开口询问。
我清咳两声道:“苏卿家已向寡人辞官。”
殿下沉默了千分之一个弹指后,又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之中。
只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在殿上回绕。
“我大陈以孝治天下,国师为苏昀至亲之人,国师过世,苏昀悲痛于心。按大陈律例,苏昀理应停'奇·书·网'官守孝三年。寡人爱其大才,又怜其孝心,不得不忍痛放其离京,以学士身份游历神州。”
这样一番官方解释,有的人会信,但聪明的人自然会猜到定然别有隐情。至于隐情是什么,他们却也猜不出。他们只知道,苏家真正退出历史舞台了。
“易卿家。”我低头看向易道临
“微臣在。”
“苏昀未完之事,便暂时交由你接手。”
“微臣遵旨。”易道临顿了顿,又道,“陛下,微臣尚有一事不明。”
“说吧。”我淡淡点了个头。
易道临抬起头来,直视我的眼睛。“苏昀奉命追查南怀王造反一案,如今证据确凿,是否立时执法行刑?”
之前以证据尚不充分的理由,把刘绫放出天牢,之后她便不知所踪。但南怀王一案牵连甚广,跑得了一个刘绫,跑不了南部三郡。金山银山,皆在朝廷亲兵的刀剑护卫下。
而刘绫,她能躲到哪里去呢?
没有了这些财富和门生,她一个弱女子也难以兴风作浪。
我点头道:“既然如此,便由之前的判决执行。”
朝廷风向一日三变,百官也慢慢习以为常了。
前几日朝中诸事皆有裴铮经手,他为相多年,办事自然妥帖,因此不过多时便散了朝,我让易道临私下到宣室见我。
“部署如何了?”
易道临稽首道:“南怀王一脉宗亲虽然放出狱,但是一直有士兵暗中监视,确保无一人落网。南怀王名下财产也已清点完毕,门生三千记录在案,有同谋造反嫌疑者皆已锁定”
我挥手打断他,“找到刘绫了吗?”
刘绫为人多疑,做事近乎滴水不漏,甚至因为担心送药之人被跟踪而不与那人直接接触,每次都是将药放在指定之处,让送药之人自取,而且每次交接解药的地方都不相同。也正是因此,才让我得了机会偷换解药却没有被她发现。
这个女人像蛇一样阴狠狡猾,不除去她总是让人寝食难安。
看到易道临面露难色,我也知道大概蛇还没有出洞,但是如今我重新对南怀王府下手,她定会再起疑心,露出马脚。
“在她出现过的几个地方加紧搜查,近日内她必有行动。”
我将暗卫调拨一支分队交予易道临,让他退下之后,便招来小路子。
“凤君呢?”我皱着眉问。
小路子低着头说:“凤君似乎不在宫里。”
“几个宫门的守卫问过没有?凤君出宫了?”
“守卫说,没有见过凤君。”
会功夫的人,总是喜欢翻墙进出皇宫,就像我那个三爹,从来不走寻常路。
我另外招来负责宫廷警卫的暗卫首领询问。
“凤君是不是半夜出了宫?”
那人半跪在在地答道:“回陛下,凤君于子时三刻易服出宫。”
“有人跟着吗?”我皱了下眉头,心中隐隐浮起一丝不安的感觉。
“有。”
我稍微松了口气,又问:“他往哪个方向去?走得匆忙吗?”
“往南方,快马加鞭。”
他到底去哪里,做什么?
那一边传来敲门声,我向暗卫使了个眼色,他立刻闪身退下。
五爹在门外朗声道:“豆豆在忙吗?”
我开了门,见五爹手里提着药箱,便问道:“五爹有事吗?”
他口型微变,无声地说了两个字:“解药。”
我闪过身让他进屋。
“裴铮已经拿到解药了,也配置出来了。我已送了一份给苏昀。”我对五爹说道。
五爹听过松了口气,微笑道:“我那徒弟好歹没给我丢脸,我是好奇解药的配方特意过来问的。裴铮呢?”
“我有些事让他办,他不在宫里。”我含糊道。
五爹也没有起疑,只是有些遗憾。“是嘛,他何时回来?”
“这不好说不过我昨天陪着他配药,认得是哪几味药。”我知道五爹执着于医毒二道,便引着他去太医院。
五爹轻轻点头道:“我先前给他把过脉,他中毒极深,这七虫七草用的定是罕见的至毒之物,毒发之时,周身如被万虫啮咬,痛入骨髓。好在裴铮意志坚韧非常人,受七虫七草之毒仍然能坚持到拜完堂,那时见他脚步虚浮,我还当他是被锁了内力,后来才知他应是勉强用内力压制住了毒性,但长此下去经脉必废,就算活着,也只是个活死人。”
我听得心头一跳,只记得那时裴铮手心发凉,额上冒汗,但笑容不减,哪里猜得到他暗中忍着剧痛。
我忽地想起一事,攥紧了拳头颤声问道:“五爹若他没有及时服下压制毒性的解药,又会如何?”
五爹是个见惯活人便死人的无良神医,以一种很大无谓的姿态说:“就疼一疼吧,不会死的。”
所以昨夜,他扣下解药没有服用,甚至分心与我说话
五爹笑道:“豆豆你从未见识过裴铮的医术,倒对他很是信任,不怕他做出来的解药反倒害了苏昀吗?”
我结结巴巴道:“什、什么怎么会呢裴铮怎、怎么会呢”
五爹摸摸我的脑袋说:“他自然是不会,我是说他手艺不精。”顿了顿又说,“不过这个也不会,好歹是我的得意门生。”
“嗯是啊”
他怎么会故意给假解药呢?
似乎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
太医院那间房间仍然保留着昨夜我离去前的模样。五爹在案前拈起药粉放在鼻下辨认,闭目冥思,口中喃喃念着各种毒药的名称。
“唔不过是断肠草而已食尸虫?太阴损了其实倒也普通,不过搭配得极妙,能让人痛不欲生一二三”五爹数了数,皱眉道,“似乎少了一味。”
我上前看了看,确实只有十三种药材。
“可能是刚好用完了其中一种吧。”我说道。
五爹点头道:“有这种可能。”说着在案上细细观察,试图找出消失的第十四种药材。
我对这不大感兴趣,意兴阑珊看着他,忽然外面传来通报,说是易道临有要事求见。我看了专心致志的五爹一眼,转身出了门。
“怎么了?”我问易道临。
“发现刘绫踪迹了!”易道临眼睛发亮,“她似乎正赶往南方!”
南方
又是南方
我的心跳忽地乱了几拍。
屋里传来五爹惊喜的声音:“原来是它!朱雀草!”
我不安地转头看向屋内,咬了咬下唇,进屋问道:“五爹,你说什么朱雀草?”
五爹笑道:“我总算找出十四种配方了,原来最毒的是第十四种朱雀草,这种毒只有龙涎草能解,龙涎草也只能解朱雀草的毒。我曾经在闽越见过,两种草相伴而生,相生相克,世间只有一个地方长有这对毒草,十年才长成一季”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我记得我只放了一株在宫里。”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或许有两株呢?”
“以我的记性,怎么可能记错呢?”五爹摇了摇头,疑惑道,“苏昀有了解药,那裴铮呢?”
我哑着嗓子说:“所以我让他去闽越找解药了,速度快的话,七天之内便可以到达了。”
五爹点头凝重道:“如此当快些,这种毒草长在悬崖边上,甚少有人取用,当年我也只是采集各种毒草时才偶然采了一株回来。不过也不是什么十年长一株的稀缺之物,只是药性特殊,所需土壤也特殊,只有那里才有生长罢了。”
五爹的话并没有让我宽心多少,因为刘绫也在去闽越的途中。
我咬咬唇,说:“五爹,你陪我去一趟闽越吧,我不放心。”
裴铮是如何中毒的,我是如何中蛊的,这些事我没有详细告诉过五爹,我既没有说,他知道我的难处便也不问,只听着我的吩咐帮我,如今我让他陪我回闽越,他也是没有多犹豫就点了头,笑道:“我也许久没有回去了。何时去呢?”
“现在。”
我转过身对门外的易道临说:“立刻捉拿南怀王的同党。”
我需要人质,但希望没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看易道临离开后,五爹才将目光转回我面上,担忧道:“你是在担心裴铮吗?”
我轻轻点了点头。
五爹叹了口气,说:“业障只是你此刻,不宜颠簸。”
“为什么?”我猛地抬头看他。
五爹微微一笑,揉了揉我的脑袋:“傻豆豆,你有了裴铮的孩子。”
“五爹你”我茫然看着他,最初的震惊过后,那丝丝的甜意才浮了上来,一圈一圈在心头缠绕,收紧,甜得有丝苦涩。“五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也就这两天,怀孕初期脉象不明显,我有了十足把握才敢告诉你。此去闽越,快马加鞭七日七夜,我怕你承受不住。”
我和裴铮的孩子
他说他想有个家,想要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
“豆豆,不如还是留在帝都等他消息吧,你如今去了也是迟上半天,帮不到他。我帮你走这一趟就够了。”
我仍然犹豫着。
五爹轻轻抱了一下我的肩膀说:“相信五爹,帮你带一个完完整整的裴铮回来。如果不信五爹的话,再叫上你三爹四爹”
我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声道:“不是不信五爹,我只是不放心”
“女儿嫁人了,心终究是向着丈夫了。”五爹哀怨地叹了口气。
“不是”我的心,也不过是因为情蛊而对裴铮一往而深。想到此处,我眼皮跳了一下,忙问道,“五爹,中了情蛊的话,会不会对胎儿有影响?”
“这自然多少是会有的。”五爹安慰道,“放心吧,你的情蛊除得早,对身体无碍。”
“不是!”我摇头道,“我后来又被人种下情蛊的子蛊。”
五爹笑了。“豆豆是在考五爹吗?因为怀疑你有身孕,我特意在你睡着的时候帮你把过脉,你体内根本没有什么情蛊。”
我愣了愣。
可是那一日明明
怎么会呢?是哪里出错了?
我把那日刘绫所做的事详细告知五爹,五爹听过后眉头微微皱起,摇头道:“照你这么说,很有可能当时裴铮担心你承受不住疼痛,有意点中你的睡穴,暗中将子蛊引渡到自己体内,因为母蛊本身就在他体内,以他的修为,要这么做并非没有可能。这也是唯一能解释为何你体内没有子蛊的原因。”
所以裴铮一开始就知道我并没有中情蛊
知道我在做戏
我忽然想起昨天夜里临去时他的微笑。
他微笑着问我:“我那么对你,在你心里可曾有恨?”
我说:“你明知道我中的是情蛊,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无法恨你。”
他听了我的话,笑意变得幽深起来。
我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我的信任和喜欢,与情蛊无关。
只是因为他是裴铮而已
五四
五爹和四爹一同去了闽越,他嫌三爹聒噪,让三爹留在帝都陪我解闷。
他只知道我自小与三爹亲近,希望三爹能让我开心起来罢了。
我让五爹守住我怀孕的秘密,所以三爹什么都不知道,以为五爹和四爹只是去闽越办事,嫌弃他不中用抛弃了他,心情比我还郁闷,一个大老爷们每天郁郁寡欢地射飞镖,还得我去安慰他。
我每日上完朝,办完事就在御花园批阅奏章,看三爹咻咻射上面刻着两张人脸的靶子。据说一个是四爹一个是五爹,或者说,据说那是张人脸。
“三爹啊”我终于忍不住说他了,“您真幼稚。”
三爹说:“你是说三爹我年轻吗?”
我沉默了片刻,说:“您太年轻了”
“少年老成有什么意思?”他的飞镖似乎总也用不完,一把接一把地扔。“像东篱二哥和乔老四,整天一张苦哈哈的脸。还有你家姓裴的那小子,看上去比你大了一轮。”
我干咳一声说:“他只大我八岁。”
三爹忿忿不平地说:“小兔崽子,居心叵测,我原来还以为他这人厚道实诚,待我们几个长辈好得无微不至,原来别有用心,空手套白狼,小小年纪就这么阴险,啧”
我放下折子,看着他笑道:“三爹你明明最疼裴铮了。”
他瞪眼道:“我疼他?豆豆你来恶心三爹的吗?”
我摇头晃脑悠悠道:“因为三爹最疼豆豆,爱屋及乌,所以也最疼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