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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朗深吸口气,抡起长枪,腰一挫,长枪刺向薛蘅胸前,他打定主意要让枪尖在她胸口前三分处停下,便暗中收了三分力。
谁知薛蘅还是一动不动,谢朗真气便稍有紊乱,薛蘅觑准他枪尖微抖,手中木棍如风火轮般搅上他长枪,数十个急旋,将谢朗逼得长枪险些脱手。
谢朗忽灵机一动,趁着这急旋之势松开手,让长枪飞上半空。他身子一个轻巧地腾跃,跃过薛蘅头顶,再于空中接住长枪,飘然落于薛蘅身后,头也不回,长枪从腰间疾出,使了个“回马枪”。
薛蘅于他腾空时也防了这招,身形后仰,木棍架在胸前,正架住他这记“回马枪”。
谢朗长枪压住她的木棍,笑着转过身来,慢慢将她往下压。
薛蘅此时身形后仰,使不出十分的力气,便吃了几分亏。眼见谢朗的笑容越来越近,他灼热的眼神也越来越清楚,她心中忽然一阵慌乱,真气一岔,腰一软,仰倒在地。
谢朗吓得急忙收枪,扑过来将她扶起,“蘅姐!”
薛蘅忙掩饰道:“看来我内伤还没完全好。”
谢朗恨不得抽自己一记耳光,扶着她在火堆边坐下,道:“蘅姐,你好好休息,等伤完全好了,咱们再上路。”
薛蘅轻轻地“嗯”了一声。
可“伤”总有好的一天,这世上,也没有走不完的路。
五天后,谢朗坐在马上,遥望前方距京城西门仅十余里的离亭,声音饱含惆怅,“咱们走得真快!”
薛蘅垂目,不知在沉思什么,恍恍惚惚接口,“是啊,走得真快。”
谢朗宛如做了一场极美的梦,耳中听到窗外雄鸡的啼鸣,却还依恋在梦中不愿意醒来。忽听薛蘅低声问了句,“明远,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猜到的?”
谢朗慢慢转头,望着她漆黑深邃的眼神,轻声道:“在霜阳府,我一时激愤,用大白戏弄那周算盘,你却没有骂我,还安慰我说没事。”
薛蘅目光柔和,道:“说不定我真的只是安慰你呢?”
“后来我再将你一路上的举动细细地想了一下,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路上屡次遇险激斗,你都不太顾及背后的铁盒,如果铁盒里真有《寰宇志》,你应当以铁盒为重才是。还有,蘅姐,你记得吗?后来那大胡子给你运功疗伤时,我还将包袱解下来了,你当时并未昏过去,却没有一点在乎的意思。”
薛蘅静静地看着他,在心头盘桓多时的话就要冲口而出,却听马蹄急响,十余骑从离亭方向疾奔而来。
“小谢!”“少爷!”
谢朗嘟囔了一句,“少爷我又没死,这么激动做什么。”
他纵身下马,大笑着奔向陆元贞和小柱子等人。
陆元贞跳下马,冲到谢朗面前,握住他双肩上下打量一眼,用力捶上他胸前,笑骂道:“你个臭小子,怎么走得这么慢,害我们等了好几天了。”
小柱子兴奋得直跳,又回头向小武子道:“快快快!回去告诉老祖宗和各位夫人,少爷无恙,赶紧准备香汤艾叶!”
谢朗瞟了一眼远处静静策马而立的薛蘅,喝道:“回来!”
小武子回转,道:“少爷,还有啥要准备的?”
谢朗敲了他一记板栗,怒道:“备你个头!”又轻咳一声,沉声道:“你回去给各位长辈报个平安就是,不用大惊小怪的,更不用大张旗鼓。”
小武子摸不着头脑,但仍应了而去。
陆元贞和谢朗再笑闹几句,看见一边的薛蘅,忙肃容整衣,带着平王府的人过来行礼,恭声道:“陆元贞拜见阁主!”
薛蘅微微点头,道:“我二哥呢?”
“阁主放心,薛二叔很好。他是三月初十进的京,除了遇到个别毛贼拦路打劫,一路走得极顺利。王爷当天就引薛二叔进宫,将《寰宇志》呈献给陛下。陛下龙颜大悦,让薛二叔在宫中住。薛二叔住不惯宫中,百般请辞,现在住到六福客栈去了。”
谢朗马上接口,道:“二师叔腿脚不便,怎么能住客栈?!”
陆元贞又向薛蘅道:“陛下有旨意,阁主一进京,请即入宫,觐见陛下。”
薛蘅躬身道:“是。”
她策马向前,谢朗却大呼着追了上来,“蘅姐!蘅姐!”
薛蘅回头,道:“怎么了?”
谢朗笑道:“蘅姐,见了陛下后,你是不是要去六福客栈看二师叔?”
“当然。”
谢朗一笑,“蘅姐,到时我来找你。”
薛蘅看了他两眼,打马而去。
陆元贞追上来,看了看谢朗,又看了看薛蘅的背影,问道:“小谢,我耳朵没毛病吧。”
“我怎么知道你耳朵有没有毛病。”谢朗瞪眼道,忽然探头在陆元贞耳边大叫一声,“小六子!”
陆元贞震得头昏脑胀,他已哈哈大笑,策马驰向京城。
景安帝自故皇后去世后,便开始信奉老黄之说,并在宫外的西北面辟了块地,修建太清宫,作为他静修、听道及炼丹之处。
薛蘅被引至太清宫时,已近黄昏。太清宫宫墙高巍,夕阳竟透不进来,墙根处的松柏便显得越发的森然冷穆。
太清宫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雾。薛蘅细心闻了闻,心中微叹:景安帝对炼丹愈发痴迷了。
她在殿脚处等了一阵,一名似是老得直不起腰、须发全白的老太监出来,躬身道:“阁主,陛下请您进去。”
薛蘅刚踏出两步,心中一凛,回头躬身拜下,“晚学后辈薛蘅,拜见左总管。”
老太监无声地笑了笑,又如鬼魅般隐去。待他不见,太清宫内所有的太监宫女也都悄然退出,宫内,沉寂而静穆。
薛蘅今日得见宫中三大侍卫总管中最神秘的左寒山,实是意外,她将他离去时的身法回想了一遍,竟不寒而栗,怔了好一会儿才踏入殿内。
景安帝看着她在身前拜下,呵呵笑道:“小薛先生快快请起。”
薛蘅被他这声“小薛先生”触动,想起薛季兰,再看着放于景安帝身旁那一大堆书册,心中一酸,低声道:“陛下风采如昔,微臣欣喜万分。”
景安帝竟亲自斟了茶,道:“现在朕得叫你薛先生了。薛先生请坐。”
薛蘅告罪坐下,景安帝道:“当年故薛先生推荐小薛先生接替阁主一职,朕还颇有微词,怕小薛先生终究年轻,难当重任,现在看来,倒是朕错了。”
薛蘅忙离座,景安帝又道:“这次薛先生定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妙计,又不畏生死,以身为饵,引开夺书之人,掩护薛忱将《寰宇志》安全送到京城,真乃大智大勇也。”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此次护书进京,臣之二哥薛忱责任最重。还有谢将军等人,更是屡遭危难,他们才是真正有功之人。”
“都好都好!”景安帝高兴地大笑。
他喝了口茶,眼神微闪,盯着薛蘅看了许久,微笑道:“朕很好奇,不知薛先生是如何参破天机,找到《寰宇志》的?”
薛蘅低头答道:“回陛下,臣是在孤山后山,一个历代阁主面壁静修的石洞内找到的。臣经常思念亡母,便常去那石洞内悼念,见亡母在石洞上写下的字,便去抚摸,无意中触动机关,这才发现洞中另有一秘洞,从而找到了这些书。”
景安帝微微点头,道,“这既是两代薛先生不懈的努力,也是天佑我大殷。”
他轻轻抚摸着身侧的书籍,叹道:“可叹各方高手拼死争夺,大家都以为是一本天书,却不知,《寰宇志》是多达上百册珍籍的统称!”
薛蘅道:“是,陛下,这些书涵盖天文、地理、数理、兵法、医学、星相、方术、音乐、水利、工器各方面,祖师爷在其中一册上批注云:若能究其真相,则寰宇皆明也。所以他老人家当年才给这些书取名为《寰宇志》。”
景安帝目光中充满赞许,和声道:“这么多书,要明着运进京,还真是一件难事。多亏薛先生想出奇招,自己背个空铁盒上路,引开各方高手,却将这些书藏在薛忱的轮椅和药箱中,平安进京。”
“全赖陛下圣德,苍天保佑,这些书才得以重见天日,并为民所用。”薛蘅躬身道:“陛下,臣有一言。”
“薛先生请说。”
“这些书,绝大部分有利于民生国策,但也有一些奇淫巧技、荒诞不经之说,臣请陛下去芜存精,善加利用。再者,这其中许多书博奥精深,甚至还有上古的文字,以祖师爷的智慧,也只能学会其中三成。陛下可能需要组织全国的智士们共同参详,方能将其中奥妙一一破解。”
景安帝连连点头,道:“薛先生此言,甚合朕意。朕正有意组织一个寰宇书院,专门研究这些书籍。薛先生悲天悯人,不以一阁一己为念,不但将《寰宇志》当年丢失的那部分书籍找到,还将另外那几本阁内珍藏的秘本也贡献出来,朕心感动,欣慰啊!”
薛蘅一愣,所幸她此时躬着腰,景安帝未注意到她的神色。
景安帝翻着身侧的书籍,拿起其中一本,踌躇了一下,终于问道:“薛先生,这些书你找到后,不知参透了多少?”
“回陛下,时间有限,臣只稍稍研究并参透了其中的几本书。实是惭愧。”
景安帝沉默了一会,递出手中那本书,缓缓道:“那这本书,不知薛先生参透了多少?”
四十、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薛忱素来爱静,便挑六福客栈后院最偏僻的一间房住了。平王几次登门拜访,客栈掌柜吓得赶紧将后院的客人全部请到别院去住。薛蘅走进六福客栈后院时,禁不住说了句,“二哥找的好清静地方!”
薛忱正在屋内剪烛芯,听到药童小离在屋外唤“阁主”,便笑道:“你怎么慢了几天?我让小黑去传信,它后来飞回来,我算着你应该三天前就要到的。”
薛蘅进来,微笑道:“看样子,二哥这里有客人要来,吃过晚饭后还要长话终宵。”又问,“小黑呢?”
“它现在天天和那大白腻在一起,我也两天没见它了。”薛忱放下剪子,转过轮椅,细细看了薛蘅几眼,温隽的笑容里满是舒慰,笑道:“我正等你来,给我讲讲你一路上的惊险。”
“也没什么。”薛蘅轻描淡写道:“和我们估计的差不多,各方都派了人来,只有北梁傅夫人那里没动静。”
她说得云淡风轻,薛忱仔细想了想,竟觉惊心动魄,轻声道:“三妹,此番真是”
薛蘅却还在想着方才觐见时的对答,喃喃道:“真是奇怪!”
“三妹,何事奇怪?”
薛蘅抬头,道:“二哥,我问你个问题。”
“嗯,你说。”薛忱推动轮椅,想去沏茶。
薛蘅忙接过茶壶,往杯中沏水,道:“二哥,我没找到《寰宇志》前,在你的想象中,《寰宇志》是什么?”
薛忱侧头想了想,微笑道:“一本天书。”
薛蘅点头,“是啊,我原来想象中,不说是天书,至少我们都没有想到,《寰宇志》竟是上百册珍籍的统称。而祖师爷竟没有留下任何相关记载。”
薛忱道:“是这个奇怪吗?”
“不是。”薛蘅摇头,道:“今天我去觐见陛下,陛下说了句很奇怪的话,说我‘不以一阁一己为念,不但将《寰宇志》当年丢失的那部分书籍找到,还将另外那几本阁内相传的秘本也贡献出来’,陛下为此感到很欣慰。”
薛忱眉头微皱,道:“陛下竟然早就知道《寰宇志》不是一本书,而是很多本书?”
“是,二哥,如果说陛下早就知道此事,那定是当年太祖皇帝一直传下来的,但为何我们天清阁历代阁主竟不知道此事呢?若是太祖皇帝知道,那定是祖师爷告诉他的,为何祖师爷竟没有相关的只言片语传下来呢?”
薛忱想了许久,也不得要领。薛蘅又叹了声,道:“可叹为找这些书,我们这么多人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可陛下最关心的却是那本炼丹的方术之书。他一直在问我,是否参透了其中的炼丹之术,我回答说还未仔细看过此书,他便显得十分失望,后来也不再问我话,直接便命我出宫了。”
薛忱愣了愣,道:“不问苍生问鬼神,陛下对炼丹竟痴迷到这种地步?!”
他再想起这一路的艰难,轻哼一声,“可叹陛下一直说要中兴大殷,做一代明君,可那些好好的书他不关心,只盯着一本荒诞的方术之书!”
薛蘅正要说话,谢朗推门而入,笑道:“蘅姐!”
薛蘅回头,道:“你就吃过饭了?这么快?”
谢朗微笑道:“我算着陛下不会留你在太清宫吃饭,便想请你和二师叔去瑞丰楼。”又过来给薛忱行礼,“二师叔。”
薛蘅略带责备,“你刚回来,就应该在家陪太奶奶吃饭才是。”
谢朗此时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