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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秋雁身在王府,如瑾这么说蓝泽自然相信,料着人家女儿大概有私密话要带给父亲,就依言回避,临走时还叮嘱佟太守一定要留下来吃午饭。
如瑾请佟太守进屋,将服侍的都遣了出去。
“恭喜佟大人,这番来京,加官进爵是必定的了。”如瑾坐到椅上,抬手赐坐。
佟太守欠身说“不敢”,只管站着,谦虚地说:“下官都是听从上峰吩咐做事,引水打井也是下属办事勤勉,乡绅们还帮衬了许多钱粮,这才勉强守住了一方水土,下官不敢居功,加官进爵更不敢想,只尽心为朝廷办事而已。”
如瑾笑道:“佟大人胆大心细,位卑而心高,还有什么不敢想的?”
佟太守听着话口不对,抬头看了如瑾一眼又赶紧守礼垂眸,咳了一声,“不知蓝妃这话下官不敢承受。”
“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佟太守善于利用细微之事,躲在人后沾光捡便宜的本事不小,只是以后别打我们侯爷的主意。我要求不高,就想求个家宅安稳,相信佟姐姐在王府也是这样的想法。”
佟太守脸色微僵。
如瑾冷冷看着他等回话。半晌,他躬身行个礼:“下官和侯爷只是诗酒书画往来,以后也如此。”
“佟大人言行如一就好。”给了他警告,端看日后他遵不遵守承诺了。如瑾对自己方才拿佟秋雁做要挟并不感到内疚,她又没让佟太守做坏事。
其实说起来还真是世事难料,一年前佟秋雁离家,佟太守将她请去私谈,当时情景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一年后的今日两人在京城又一次见面了,而她还进了王府,和佟秋雁成了一家人。
如瑾想起佟太守当日说的“别无选择”,很有要在长平王身上使力的意思。当时她事不关己,现今可不同了,长平王事事与她相关,佟太守又进了京有了功劳,她不能再置之不理。
“能进京述职的太守寥寥无几,大人此番赈灾有功,名字入了皇上和阁老们的耳朵,就有了晋升的可能。若是大人前途无量,佟姐姐在王府自然也能水涨船高,我和姐姐同乡之谊,很替她高兴。”佟太守刚要谦虚,如瑾话锋一转,“不过有句话提醒大人,王府不比别处,我家堂姐是躺着从永安王府出去的,大人别怪我说话难听,规规矩矩做人做事才能保住过得安稳,大人和姐姐都是如此。”
佟太守脸色发青,如瑾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任谁也要生气。不过他很快转圜,躬身道:“蓝妃说的是。下官这就给小女写信,嘱她谨言慎行,恭谨侍上。”
如瑾道:“不必了,佟姐姐那里我会转告,大人自己规行矩步就是。”
长平王做了什么自然不能让他知道,只要他别自以为是的添乱就好。如瑾告诫了他,决定回头再跟长平王打声招呼,至于长平要不要用这个人,是防着还是启用,那就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了。佟太守这样的人未必不能用,她要保证的只是别让这家伙把蓝泽牵扯进去。
佟太守也真是个心性难得的,被如瑾冷言冷语敲打了半日,还能恢复面色笑出来,将话题带向别处,说:“蓝妃和小女自幼相识相交,在青州时,下官家里和府上也常来常往,所以蓝妃出嫁,本来下官和内人是该来道喜添箱的,只是当时下官已经到乡里去领人开渠引水,忙得脚不沾地,且内人在京里又是客居亲戚家中,诸多不便,就暂且没来,想着等方便的时候再好好给蓝妃补上。如今下官进京,正好是个机会,容下官回去跟内人商量商量,改日就给蓝妃来送东西,万请您不要责怪我们失礼,千万收下。”
恐怕是当日情况不明,还处于观望之中,所以才不送礼来吧?
他说的理由都不算是理由,佟太太客居再不便,也不至于腾不出工夫来添箱,而且连佟秋水都没过来,根本不合情理,若不是佟太守从中阻拦,如瑾想不出其他缘故来。
她也自知家里的情况,永安王府刚刚送出来一个赐死的蓝如璇,她这里选秀落选又突然被指婚,旁人看了心里犯嘀咕也是常情,何况还有蓝泽进京时的遇冷和那次被勒令闭门思过的事,大概佟太守早就在掂量这门关系是贴近了好还冷落才好,怂恿着蓝泽告发了晋王他却变态不来沾光,恐怕也是在后头观望。
如瑾不怀疑一旦蓝家站稳,他就可能要跳出来说出曾参与晋王事。功劳什么时候都能捡,关键周遭得安全。如瑾觉得,要是自己这段日子在王府情况不好,说不定他这贺礼就不送了,也未可知。
“佟大人太客气了。您的好意我领了,不过现在宫里娘娘们都在为灾民省吃俭用,您送的东西不要太贵重才是,礼轻情意重,意思到了就成。”
这是表示她不计前嫌,答应继续走动。佟太守立刻笑着应道:“多谢蓝妃赏脸,您放心,下官知道分寸。”
午饭时佟太守留下来吃了,和蓝泽谈笑叙旧,两人并没有避开下人说话,新茗将信传进内宅,如瑾暂时放了心。
午歇时间刚过,彭进财的母亲就进府来拜访贺姨娘,为的自然是儿子的婚事。两人在屋里嘀咕一会,贺姨娘笑着带她来见如瑾。
彭母进屋就要给跪下磕头,如瑾让丫鬟赶紧拦住了。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您真是我们家的恩人,让进财有了地方做事,还给他安排婚事,这真是真是太谢谢了。”彭母热泪盈眶的。
“这么说您是同意了?”如瑾笑问。
“一千一万个同意,进财回去一说我就把他骂了,王妃肯将丫鬟赏给他,他还要犹豫个什么劲儿,王妃可别恼他。”
“我不是王妃,是侧妃。”如瑾纠正了她的称呼,将吉祥拉过来,“就是这个丫头,您还是先看看再说,别急着答应,可没后悔药吃。”
吉祥满脸通红跟彭母福身,惹得一屋子人发笑。她这身份肯和民妇见礼,可不就是心里认了这门亲事。
彭母一叠连声地夸她,从头到脚的夸,终于她受不住借口逃了出去,大家笑得更大声。最后彭母千恩万谢地走了,说回去就请媒人来正式说亲。晚上如瑾将吉祥叫到跟前细细的问,“其实你是我的陪嫁,想要找个更好的出路并不难,彭进财虽然本身不错,可家里穷,年岁又比你大许多,你自幼虽是丫鬟,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这事你真想好了么?若要悔,现在还不晚,真到说媒下聘的时候可就不能轻易更改了。”
吉祥红着脸,但回答的干脆:“奴婢愿意过寻常日子,彭掌柜是肯上进的人,头脑又好,孝顺顾家。他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是人口简单,她母亲那样人又不会端架子当婆婆,奴婢觉得很好。在府里待久看惯了,奴婢想过小户日子。”
如瑾没料她想得这么多,愿望如此朴实。不由点头:“其实我也羡慕简单门户的生活,不过小户人家有小户的苦处,你嫁过去,我不让彭家受权贵豪强欺压就是。”
“多谢主子。”
因为吉祥有了出路,早晚要走,如瑾商量着让彭家把婚期拖了拖,先让她帮衬自己一年半载的,待冬雪荷露几个得用了再放她出嫁。彭家自然答应,自此彭进财每次来报账回事,都不忘了给吉祥带点东西,一块料子一盒胭脂的,东西不多是个心意,吉祥全都妥贴收了起来,背地里还给彭进财做鞋做衣服,因此常被如瑾和丫鬟们打趣。吉祥也不恼,照旧做,很踏实的样子。如瑾看着暗暗羡慕,若非身不由己,她倒很想过这样简单和乐的生活。
在娘家住了几天回到王府,张六娘叫了如瑾去相看布料。五颜六色各种材质的料子摆满了整张罗汉床,流光溢彩的。见如瑾进屋,张六娘笑说:“我选了几日没个结果,你快来看看,要个什么颜色的呢,听说宋姐姐那边都已经动手绣上了,咱们的‘寿’字还没有着落。”
原来是为皇后吩咐的几家各自绣一幅寿字给皇帝过万岁节。
如瑾细看了看那堆料子,说:“寿字寻常都用红底配金字,黑字也有,或者素底红字,姐姐看呢?”
“我也想红底金字喜庆热闹,可宋姐姐用的就是这颜色。”
如瑾笑道:“同色也可,挂在一起更配套。换个颜色也好,显得别致一些。我在绣工上不在行,还得姐姐拿主意。”
张六娘也笑:“听说你开了一个绣铺,因为花样新巧,生意很好,现在却又说起不在行来,外行人能开兴隆铺子么。”
她知道了?
这原也不是背人的事,先前暗中行事不过是事情没成不想吵嚷的人人皆知,眼下开起来了,如瑾就不避讳,笑说:“不是我开的,是家里母亲的主意,我掺在里头学着而已。”一面寻思着张六娘怎么这样快就知道,看来她果然在关注自己?
张六娘说:“不管怎样,今儿都得把料子丝线定下来了,然后大家日夜赶工,才能不误了万寿节的日子。”
正说着,丫鬟来禀有太医进府。
“王爷又病了?”如瑾问。长平王那次中暑才好了没两天,刚停了药,怎么又来太医了。
张六娘叫把人带进来,解释说:“是宫里给你派来的,早点治好了,免得总带着这些东西。”她指指如瑾腰间的香袋子。
原来为这个。那日皇帝随口一句找太医瞧,如瑾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宫里还真要派人来,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那我先回去等太医问诊,一会再来跟姐姐商量寿字。”如瑾站起来。
张六娘说:“就在这里看吧,看完了咱们方便说话。别觉得不好意思,这毛病又不是你愿意得的,姐姐不笑话你。”
如瑾待要推辞,那边太医已经被引进来了,隔着帘子利索请了安,站在内室门外等着看诊。和他同来的是凤音宫的内侍,也照样问礼,然后说:“娘娘让奴才转告蓝侧妃,开方子用药尽管用,王府没有的去宫里领,早点把毛病治好了为要。”
如瑾欠身听了,说一句“多谢娘娘”,张六娘将太医叫了进来。如瑾只好坐下来看病。
那太医白净面皮,中等个头,四十多岁,如瑾认得他,是太医院院正陆雅的徒弟,当年那个跟她关系不错的宫嫔所生的小公主,夭折之前就是他在主理诊治。如瑾不由留了心。
张六娘介绍说:“这位文太医得了陆医正真传,各样病症都能料理,最擅长的是调节妇人气血虚亏,娘娘们平日常找他调理身子。”
“请侧妃脉。”文太医躬身拿了脉诊。
吴竹春搭了帕子在如瑾手腕上,让他听脉。文太医左右换边各听了盏茶工夫,凝神片刻,这才说:“侧妃的确有虚亏之症,日常该是手脚易冷,常常乏力,怕冷畏寒。”
吴竹春笑着说:“我们主子的确是这样。”就说起如瑾平日怎么虚弱,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通,只要是体虚该有的症状都往上说,如瑾不住点头,偶尔应和一两句。
文太医道:“如此说来是自幼淤积的热毒湿气了。”
张六娘在旁听了半日,问说:“这便是体有异味的缘故么,该怎么治呢?”
文太医说:“这病的确是因湿热所引,不过体有湿热不一定必会患上此病,还因各人体质不同各有症状,要想治疗,也要视病人情况酌情用方。”
这说了等于没说。
不过人家说得也没错,体质气血本就是很玄妙的东西,许多病症来源要经过仔细推敲,如瑾当日并不是凭空想的这毛病躲选秀,原是本知道自己体质,顺着体质想出的病症,任谁来问诊都是这个结论,不好说她是装的。
张六娘道:“那么就请文太医好好斟酌吧,早些将侧妃的身子调理过来。”
文太医从药箱里找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里头是琥珀色的明膏。“这是甄别此类病症的药膏,请侧妃在腕上或颈处抹上一些,半柱香后根据气味和变色不同,可确定侧妃是哪路体香,下官好对症下药。”
“有这样的东西么,倒是稀奇。”如瑾笑看那膏子。
张六娘道:“想必是陆医正的秘制?”文太医点头,张六娘盈盈望着如瑾。
如瑾道:“听闻颈上血脉比腕处要活,想必甄别更容易,我就涂在颈处吧。”说完目视吴竹春。
吴竹春点头,抬手从发上摘了耳挖银簪,接过盒子挑了一点药膏。如瑾微微偏头,将背对张六娘的那边颈部空出来,吴竹春挡了文太医的视线,作势将药膏涂在了她衣领外侧。如瑾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吴竹春手快,角度又巧,期间还用帕子挡了一下,屋中侍立的丫鬟们都看不到详细。
文太医又观面色,看舌苔,仔细询问日常起居,不一会时候到了,他告声罪,低头近前嗅了嗅。衣领上的气味似乎没变,如瑾等他嗅完笑道:“我身上带着味烈的香袋,太医还能辨别药膏的味道么,果然是行家。”
文太医自谦笑笑,回道:“侧妃是体湿内热胶滞了气血,容下官开方。另外这药散平日可涂抹在身上,沐浴也可用,加上服用汤药,内外一起调理有加快治愈之效。还可以添在香囊里,气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