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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萧绫笑吟吟地跟上,临走时眼风扫过如瑾,又在张六娘面上打个转,这才摆动腰肢碎步离开。
罗氏软软靠在丫鬟身上,待得皇帝萧绫和康保走远了,这才长长吐口气,“皇上不悦真是可怕,吓煞我了。”
如瑾道:“正是,我也有些吃不消,以后没事还是不要进宫了。”
“嗯,是。”罗氏用力点头。
张六娘眼中闪过轻蔑之色,上前关切:“早知罗姨娘身体这样不好,这次不该带你出来。”
罗氏只管握着如瑾的胳膊,虚弱一笑:“王妃自幼常常进出宫廷,又是皇上内侄女,实在比我们强太多,以后妾身着实再不敢随您进宫了。”
张六娘还知道掩饰不屑,凤音宫那个领路的宫女看向罗氏就是满脸轻蔑,走过来说:“几位主子,陈嫔娘娘的宫院就在前方不远了,咱们是在这里歇一会,还是过去再歇?”
她脸上满是“这一点小事也吓成这样”的意思,如瑾淡淡道:“姑娘若是忙着回去当差就走吧,我们王妃认识路,不必姑娘送了。”
“那可不行,我是奉命来带路的,务必要将主子们送过去才能回去交差。”
“既然你的差事是带路,那就少说话。”
如瑾一点也没客气,扔下一句就专心安抚罗氏,看都不看那宫女一眼,直将人家弄得满脸涨红。待要发作,自家实在是地位卑微,又碍着张六娘在场,只好忍了下去,但却是将如瑾狠狠瞪了好几眼的。
如瑾才不理会一个下等宫女,更怨其方才出声惊动了皇帝,甚至在想这事是不是和皇后有关,故意引她们从这边走。
等罗氏气息稳定了,如瑾扶着她往陈嫔宫里去,连张六娘都没好好搭理。方才张六娘在皇帝跟前的表现实在是让她失望。
陈嫔却不在自己宫中,正在弘度殿和法师说话,驻守的宫女要去请她回来,如瑾笑道:“不必了,我们自己去,正好见一见弘度殿的师太。”
于是一行人又去弘度殿,见了陈嫔,那凤音宫的宫女没立刻走,罗氏虚弱地说:“姑娘请回吧,因为我这身子让你耽误了许多工夫,实在抱歉。”
那宫女似乎还有留下的意思,听闻此言才不得不行礼告辞。如瑾便静静看了罗氏一眼。
陈嫔正听法师讲经,见了几人,并没有特别的高兴,随便问了两句日常起居就遣众人离开,“我还要听法师再讲一会,你们不必陪着了,回去歇着吧。罗氏看起来不太好,去太医院请位御医过府瞧瞧。”
张六娘柔声应着:“娘娘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弘度殿的女尼前来引路请众人出去,张六娘只好带了如瑾罗氏离开,不便停留太久。及至出了院门,如瑾偶一转头,瞥见方才领路的宫女在宫墙那边闪了闪,转眼不见了,想必是回去报信。
皇后又主动遣她们来见陈嫔,又派人跟着不放心,这是做什么?既然要大方何不大方到底,如此藏掖的做派只让人轻视。如瑾默默思忖,皇后此举是为了什么呢?因为长平王上进而主动示好,要缓和她和陈嫔母子的关系吗?还是
想起方才突然撞见御驾,如瑾心里就不踏实。
三人去凤音宫辞别皇后,然后登车回府。张六娘客气地要给罗氏请御医,罗氏坚持不用,只说自己不想惊动太多人,歇歇就好了,张六娘于是作罢。
进了府门,张六娘自己回了院子,如瑾和罗氏的住处都在后头,便同路而行。罗氏依旧靠丫鬟扶着走路,但比在宫里时好多了,只是脸色略白而已。如瑾道:“我那里还有一些人参燕窝,一会让人找出来给你送去。年纪轻轻别因此落下病根,早些调理好了才是。”
罗氏感激地笑说:“多谢蓝妃体贴关切,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您这样照顾,我只要早点养好了才算报答您。我这便和您同去取了吧,省的还要麻烦您院子里的姑娘们再跑腿送一趟。”
如瑾回眸,罗氏谦恭而笑。
“也好,竹春,扶住罗姨娘。”
于是罗氏带着随身的丫鬟跟随进了辰薇院。如瑾让她在厅中坐下歇息,命人上了茶果,然后自去内室里换了家常的衣服出来。一身暖青色的软绸褙子,简简单单的对襟式样,亦无什么装饰,像是天边青云。
罗氏便赞道:“自从认识了您,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气度高华,就算一件最普通不过的衣服您也能穿出脱俗的韵味,真不是寻常女子可比。”
“比王妃呢?”如瑾笑着落座,随口开句玩笑。
罗氏露出笑容,极快接口:“王妃端庄,而您有出尘之质。”
如瑾笑着请她喝茶,“罗姨娘此时比方才好太多了,适才在宫里那样子很是吓人。”
“抱歉让您担心,其实,我倒是觉得皇上更吓人一些。”
两人都笑起来,如瑾道:“今日多谢罗姨娘帮衬,我会记在心里的。以后姨娘若有什么为难处,只管找我就是。”
罗氏站了起来:“原都是我应该做的。”说话间已经没了之前的虚弱状态。
如瑾摆手请她落座,温言道:“罗编修在翰林院才名响亮,姨娘家学渊源,书读得多果然心明眼亮,说话做事都比别人清醒几分。你和纪姨娘一同入府,如今境况相差甚远,这大概就是你懂得为人的缘故。”
和聪明人说话不用绕弯,今天罗氏在宫里的表现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立场,投桃报李,如瑾让她安心就是。只要她好好过日子,如瑾也不会与她为难。
“当不起蓝妃夸赞。”罗氏扫一眼屋中侍立的丫鬟,突然说,“听闻您屋里摆着一套汝窑花觚,不知能不能有幸一观?”
“姨娘请随我来。”
如瑾当下领了她进内室,丫鬟们自然是留在外头的。
“蓝妃”一进屋罗氏便开门见山,“今日见了皇上身边的那位萧氏宫嫔,我心中惊惧不已,之前只是听闻一些风声,却不料您和她如此相像”
如瑾不开口,等着她把话说完。
罗氏也不遮掩,和平日沉默寡言深居简出的样子完全不同,“蓝妃,和您说句实话,进府这么久了,王爷待您如何,待我们如何,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其实我对嫁给谁原本就不甚在意,进了王府,也只求个安稳度日罢了。但我一身和罗家都与王府息息相关,王府若有事,我也不会有好结果,所以我自然盼着王爷和王府安然无恙。但是”
“但是我和萧才人的酷似,让你心惊了?”
“是。蓝妃,前有陈惠帝我难免胡乱联想。”
如瑾对她能坦言到这种程度感到有些吃惊。
这等事只能意会,拿出来说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颇多忌讳之处,何况她不过是一个小妾,当面锣对面鼓地和正主说这些,是嫌活得太久了么?
可如瑾也有点欣赏她的直言。
但凡心怀鬼胎的人,不大有勇气拿这种事博取信任,那代价未免太大。
“陈朝惠帝夺叔父之妻,又寻莫须有之罪流放叔父一家,这种败坏伦常的蛇蝎事,你怕落在咱们头上么?那你觉得该当如何做,才能避免祸患?”
罗氏只是摇头:“我只是提醒蓝妃不要掉以轻心,至于如何做,我也没有头绪”
“若如你所说,当今真的效了那陈惠帝,我也不会有什么损伤,你与其提醒我不如提醒王爷。”如瑾半开玩笑,“未免后患,世上没了我,王府上下才能安枕无忧。你怎么不想法劝王爷除掉我?”
“蓝妃!”罗氏正色,“王爷不是那样的人,您更不是。”
“你这么肯定?”
“我与王爷蓝妃接触不多,但自信还能认人。蓝妃眼睛干净,我愿意信您,跟着您。”
送走了罗氏,如瑾在房中沉思。皇帝今日的态度暧昧不明,越发让人放心不下。等长平王回来一定要把事情和他说一说,让他警醒一些。皇帝应该是极重脸面的人,尽管如瑾心底里厌恶他,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并不是荒淫无度的昏君,偶尔在嫔妃身上沉浸一些也没有天怒人怨的出格事,所以陈惠帝之事大抵不会发生吧?
此时的关键在旁人。
连只见了一次的罗氏都看出了这些,那么其他人呢?
若是被人借此钻了空子,做出什么对长平王不利的事情,那才叫让人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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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暗中布置
长平王回来之后,如瑾将今日的事与他简要说了一遍。
当然是不可能直接说皇帝如何的,只是委婉提了提,说在宫中小园子里遇到了萧绫,皇帝把罗氏姨娘吓得不轻。至于详情如何,如瑾知道以长平王的心思,一定能猜测出大概。
这终究是一件相当难以启齿的事情,而且长平王身为人子,面对这种事情时恐怕是愤懑更多。断人财路,夺人妻子,向来都是生死大仇,而那个人是君又是父,长平王该当如何自处?
但凡换一个人,夫君不是长平王,如瑾都不会亲口提起此事,恐怕还要想办法消弭其他人的传言,免得被夫君误会是她自己行为不端。毕竟她处境亦是尴尬至极。
幸好,幸好是长平王。
一日日的耳鬓厮磨,一场场没有顾忌的谈话,她知道他一定不会怀疑她。所以她更担心他的感受,声音亦比平日柔和几分。
“后来罗姨娘私下里提醒,萧才人和我面容太像,如此得宠恐怕不妥。便是皇上与你都是胸怀坦荡,也怕心怀鬼胎的人利用此事从中作梗。”
“我明白。”
长平王静静听完如瑾所述,简短答了一声,声音很是平静,听不出什么起伏,而且整个人意态也是放松的,径自换了外衣搭在衣架上,又去盥洗隔间里净手净面。
如瑾仔细观察他的样子,见他的确没有什么异样,和平日说起朝中事的态度没什么区别,这才略略放心,欲待跟过去服侍他梳洗,他笑道:“我自己来,你去让人摆饭吧,饿了。”
如瑾见他还能笑便也不坚持要服侍了,知道他忙了一天,回来晚了一定腹中空空,赶忙去外头指挥丫鬟们将热腾腾的饭菜布在花梨小桌上。
长平王一个人站在小隔间里,一下一下仔细撩水净手,动作很慢,方才还带着笑意的唇角早已抿成一条线,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
如瑾说得很简短,许多细节并没有交待清楚,但他早在户部班堂里就已经听人禀报了一切。如瑾为他的情绪考虑隐瞒一些重要之处,可越是隐瞒,他越知道她的担忧来自何处。
偌大宫廷那么广的地界,一边是避人耳目只带了一个太监与宠姬散心的皇帝,一边是循规蹈矩只在正路上走的皇子府女眷,怎地那么巧合就能撞上?
撞上了,九五之尊和宠姬调笑被儿媳碰见,不说悄声回避却还要走出来说话,什么时候当今皇帝对脸面的重视减轻了?
整件事里皇后是个什么心思,皇帝又是什么心思,真当他一无所知,半分都未曾察觉?
欺人太甚。
盥洗间里有备好的热水,可长平王只用冷水洗了头脸。残冬时节,屋里即便未曾撤去暖炉,未经烧过的水也是够冷够洌的。将头埋在冷水里静了许久,直到外头如瑾摆好了饭菜唤他过去吃饭,长平王才匆匆将头上手上的水擦干,随意将湿漉漉的头发绑在耳后,走出隔间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今日有什么好吃的?”
“褚姑做了松香扒鸭,快来尝尝。”如瑾有意缓和气氛,为之调节心情,于是话比平日多了些,“冬天的鸭子肥膘比不得夏日,原本不是吃它的好时节,不过我觉得瘦一些的口感更好。冬末春初天气干燥容易上火,吃些鸭肉最能清热补气,别人兴许怕鸭肉的寒凉,你应该是不怕的。”
男子本来就比女子体热,何况长平王整日背地里打熬身体,比一般人都要康健许多。
长平王却挑了挑眉,凑过来低声笑:“你是说我火力壮?泻火这种事,我可不想靠吃扒鸭。”
如瑾好好地说着话就被他这样调笑,自然是板脸扭身去了外厅。长平王笑意深深跟在后头,一整顿饭都时不时瞟向如瑾,目光含义甚深,弄得如瑾非常不自在,再也没劝他吃扒鸭。他却兴致很好似的,在鸭肉上头动了好几筷子,每吃一次就瞟她一次。
最终如瑾终于是恼了,拆了一条鸭子腿放在他的碗里,笑容温柔,却掩不住磨牙之意,“王爷喜欢就多吃点。”
“一起吃,来。”长平王笑眯眯将另一条腿回敬给如瑾。
如瑾用筷子戳那鸭肉,戳下一条,放在口中用力嚼着。长平王就兴致满满吃完了晚饭。
饭后去了锦绣阁。
一进去,便命至明传唐允来。半个时辰之后唐允从暗道里进来,一出假门,便感觉屋里气氛十分压抑。他看向端坐在榻上的主子,一眼过去,再没敢看第二眼。
长平王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和僚属随意说笑,一旦心情不好,那股子无形散发的冷厉之气可没几个人受得住。唐允跟了他这么久,依然受不了这种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