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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成泰是什么人,那是从来都站在储君一方的,门下多人都是太子一系的党羽。皇帝让他过问安国公府的罪过,和直接宣布要惩办安国公府也差不多了。
贝成泰毫不含糊,下了早朝就直接叫了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右都御使共同商议,即便那大理寺卿心向皇后一脉,也在贝成泰的威压和其他人的挤兑下被迫接受事实,共同议定了三司会审的基调。
安国公府二房、也就是张六娘的二伯父强占民田逼死人命的案子率先被审理,京兆府衙役拿着几部联名的帖子亲登安国公府,直接带走了案犯。这边前脚带走,后脚消息就飞速传遍了整个京城连带京畿地区,没过几天,许多农夫拖家带口涌进京城,集合起来到衙门擂鼓告状,都说是被强占了田地无家可归的贫民,一半的人家都曾被安国公府刁奴殴打。衙门文书师爷忙得团团转,向告状者一一问清原委记录在册,一圈问下来,张家二老爷身上又多添了四条人命,其中一个还是孕妇,一尸两命,认真算起来是五条。
一时间京都大哗,会馆茶楼的文人闲人们议论最多的事情立刻变成了安国公府无视国法。京兆府衙门跟前天天聚着受害贫民,有义愤填膺的文人主动免费为其写状纸,一份份状纸写得洋洋洒洒,文采斐然,文人们竟然互相交流起写状心得来,一时传出范文无数。
如瑾每天坐在家里整理外间消息,看见这等盛况,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也不免咂舌。
言流是最可畏的,曾利用舆论惩治丁家的如瑾有深切体会。然而安国公府的事情里最让人瞠目的不适言流,而是事件发展的速度。
张六娘的二伯父被衙门带走,为何片刻间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京畿那些贫民又是怎么知道信儿的?而且他们被害日久,怎么这次就有胆子跑到京里来告状?
还有那些文人学子,若说没有领头鼓噪的,基本不可能。
整件事都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才在短短半月之内将张二老爷的罪状变成板上钉钉,还没正式开堂问案他已经是难逃伏法了,因为文人和百姓的注意力都已经被集中到这里,就是他根本没罪,上头也必须做点什么给子民一个交待。
“阿宙,你在其中出力多少?”
闲话时如瑾发问,长平王笑道:“没多少,这些可不是我做的。贝成泰办事能力若是不强,如何做的上首辅之位。”
这才是真正的奸猾。如瑾无语。
他起个头就躲到一边看热闹去了,却让别人替他把事情办得利落完满,而且心甘情愿。“合着是贝首辅入了你的圈套。”
“他也得利了。我不提供机会,他们未必敢这么早折腾张家。”长平王眉头一挑,“等着吧,这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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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8皇后生病
皇后在凤音宫连发了几天的脾气。
当然,都是背着人发的,人前她还是那个端庄贤惠、母仪天下的皇后,人后她近身的宫人们却是苦不堪言。原本就只有秋葵和几个姐妹敢到她跟前去,这阵子就只剩了秋葵一个,但秋葵自己也是十分忐忑,每日战战兢兢。
这也难怪皇后如此,实在是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对待。自十五岁嫁给皇子做正妃,到后来登上凤座成为一国之母,她的夫君虽然说不上有多喜欢她,但从来也是礼遇有加客客气气,说一句相敬如宾也很恰当。
可现在,皇帝却突然对安国公府发难。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有什么事情不能私下里商量解决,非要闹到明面上?皇后想不通。尤其是她最近越发感觉年华老去,皇帝这么一下,让她顿感人生非常灰暗。
然而,脾气也没发了几天,外面情况就不对了。
言流鼎沸,不知怎地,一瞬间似乎所有矛头都对准了安国公府。安国公府不是没被人针对过,历年来觊觎凤座的嫔妃不乏其人,也曾屡次将脏水泼给国丈家,然而几乎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是被安国公府自己应付过去,就是被皇帝轻拿轻放或冷处理,像这样闹得满城风雨的还是第一次。
皇后不用想也知道是有人故意,然而在短时间内,她还来不及清查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是谁动的手脚。一条条被揭出的罪状太多,且有尖锐矛头隐隐指向中宫,皇后和安国公府疲于应付,按下葫芦起了瓢。
敢将事情搞这么大的人,首当其冲就是庆贵妃。而静妃也是脱不了干系,协理六宫之后她和皇后没少摩擦,很有资格担这个嫌疑。
但这些都不重要,谁想动皇后和安国公府不是关键。
皇后自己非常明白,只有皇帝的态度才是关键。
如果没有一国之君的默许或纵容,在言官被控制得非常拘谨的大燕,怎么会有如潮声浪讨伐皇后的娘家?
“皇上,臣妾家的子侄众多,有不受教的子弟犯了王法尽管惩处便是,可现在分明有人居心叵测,将小事变大,左右言流,影响民间人心的稳定,臣妾恳求您明察!安国公府一家荣辱算不得什么,臣妾是担心有小人从中作梗,为了一己之私破坏大燕盛世安康。”
在皇帝委任贝成泰的当天,皇后终于坐不住了,到御前说话。
皇帝只问:“你是在教朕怎么处理政务吗?”
“臣妾不敢!臣妾与皇上夫妻这么多年,何曾为了安国公府求过您一点恩典?当年臣妾叔父领兵海疆,军功赫赫,是臣妾怕他拥兵日久出差池,给皇上脸上抹黑,主动请您卸了他的兵权。此等事情还有许多,皇上,臣妾绝不是自私自利之人,更不会妄议朝政,臣妾是真得为您着想。”
“既然为朕着想,那么”皇帝侧目示意康保,“就给朕解释解释几件事吧。”
康保很快下去领了几个人进来,都是宫中积年的宫女和内侍,在御前跪成一排。皇后将眼一扫几人,瞳孔微微一缩。
那几个宫人开始一个接一个叙述过往。
这个说某年某月某个嫔妃小产落下成形男胎,是御膳房哪里出了岔子。
那个说某个皇子落水夭折前,曾有谁在事发附近游荡过。
那个又说某次选秀时秀女们住进宫中连续出事,罪魁祸首是谁。
还有已经死在冷宫里的某位娘娘生前获的罪有什么蹊跷。
一桩桩一件件,等这些人详细交代完所有经过,已经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们口中一共吐出十几件事,都是深宫里积年的旧案或尘封的禁忌,甚至还包括皇帝未登基之前在潜邸时的后院隐秘悬案。
所有事都存在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暗中的线索都指向皇后。
皇后站在旁边,连椅子都没坐,挺直了背脊静静听完所有人的陈述,面上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或者说是没有表情。她就像庙里供奉的泥塑木雕,无论下头的人祷告什么,都不会动容一分。
“你有什么要说的么?”挥手将陈述的宫人们遣退,皇帝沉声发问。
皇后抬眼,注视皇帝良久。她的眸中闪着粼粼的光芒,眼角鱼尾纹也渐渐加深。最终她提起裙子,端正跪在了御案之前。
帝后之间关系不比旁人,妃嫔们随时随地对着皇帝跪来跪去,皇后却很少大礼叩拜,这是夫妻之间的体面。此时皇后一跪,尚且不用开口说话,就已经说明了事情的严重。
“皇上想让臣妾说什么?承认刚才她们说的那些事都是臣妾在背后指使?或者,将一切都推得一干二净,力辩自己清白?”
皇帝眼睛微眯,声音又沉了几分,“你照实说。”
“臣妾照实说的,不一定是皇上您想听的。”
皇帝身体微微前倾,看向皇后的目光陡然带了锋锐。皇后眼帘半合,恭顺跪在御案之前,以平静的沉默相对。
“你觉得朕想听什么?”良久,皇帝缓缓发问。
皇后声音里带了一丝悲愤:“臣妾服侍皇上多年,夫妻共同进退,荣辱与共休戚相关,如今皇上下力惩办臣妾娘家,又将这么多老宫人挖出来指证臣妾,要的难道不是臣妾认罪伏法?臣妾若说自己没做过,您肯信?”
“那么,你做过吗?”
“若您不信臣妾,就是臣妾一死也无法自证清白。若您肯信,又何必费此周折?”
皇帝静了一息,继而慢慢勾起嘴角。
态度再不似之前严厉,“皇后啊,你一直很会说话。”
“臣妾一直对皇上坦诚相待。”
皇帝没再说话,低头批起了折子,许久之后才随意朝下挥了挥手,用简单的动作打发皇后下去。
皇后朝上三拜而起,离开的时候脚步踉跄,要扶着宫女才能站稳。出了勤政殿,早春暖阳照在身上,她却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
“娘娘?您”
“回宫。”
皇后并没有停下来揉跪麻的膝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走下高高御阶,顶着一张颓然的脸孔登上步辇,一路回到凤音宫。
次日,宫中传出皇后病重的消息。
再十日,安国公府二房占民田害人命的案子从京兆府衙门移交大理寺,由刑部、都察院会同大理寺共同审理。其他几房的案子也开始进入审理查证阶段,一时间安国公府鸡飞狗跳,从主子到奴才都有人涉案,连之前没有被牵连的长房也沾了污点。
大户豪门,真要较真起来谁家没做过不合理的事,何况是皇后母家?所以说凡事都怕认真。
老安国公拖着年迈的身体不断进宫求见圣颜,却每次都被挡在了门外。有一次被贝成泰从里走出碰到,笑得弥勒佛似的首辅大人上前拱手问礼,对着老国公好一阵寒暄,最后保证“一定秉公处理绝不冤枉好人”。
结果第二天,有司查办安国公府的力度又加大几分,办差的衙役直接从府里带走了一串下人。
据说老安国公在家吐血,老国公夫人、皇后的生母进宫看女儿,连凤音宫的门都没进去,在半路上就被秋葵挡了回去,说“多事之秋,皇后也要避嫌”。于是国公夫人回去也气病了,乱成一团的张家更乱了几分。
张六娘坐在长平王府里,特意叫了贺兰到跟前详细询问外面情况,听说皇后和安国公老夫妻的病情之后,只冷冷笑了笑,就把贺兰遣下去了。
贺兰自然是继续当差去,只交待妻子祝氏仔细留意王妃动静。
祝氏将事情禀告给如瑾,如瑾道:“随她去,如果她要出府你们也不用阻拦。”林无现在成了张六娘的贴身侍女,不管服侍,只管陪着,走到哪跟到哪,所以不必担心出事。
但是出乎意料,张六娘并没出府回张家,也没进宫,只在自己院子里待着,而且过得似乎比以前更自在了似的,发脾气骂丫鬟的时候也少了。听说如瑾在翻动府里的土地准备播种果蔬,她也叫了植造婆子过去翻动自家院里,又掏银子打发植造管事去外头买花种花株,要亲自种花消遣。
植造管事先来回禀如瑾,得了如瑾的允许才敢替张六娘办差。张六娘明知此事,也不发脾气,得了花种还真仔仔细细种起花来。
“主子,您说王妃这是怎么了?张家正难受的时候,她怎么反倒高兴起来,别不是打着什么主意吧?”
如瑾在誊写镖局的镖师名册,这种原该底下人干的活她亲力亲为,好将镖局的人快速了解清楚。听了吉祥的话,只是笑道:“她打什么主意都无关紧要,只要大事上看住了她,就算有什么小算盘也不顶事的。在王府小半年了,这点你还看不出来么?”
“奴婢自然看得出王爷待您好。”吉祥抿嘴笑。
自从进府一直没得着机会的两个纪家姑娘却在屋里商量。
纪吟霜愁眉紧锁:“安国公府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后又病重,谁知道是真病还是被迫假病,眼见是张家不行了。她家倒不关咱们的事,可咱们侯夫人跟安国公府走得近,万一侯府被牵连了”
纪素娥说:“侯府如何跟你我二人不想干,我们该在乎的是王爷。进府这么些日子,王爷不喜王妃咱们都看在眼里,连带着,他肯定也不喜欢与张家走动殷勤的纪家。眼下张家一出事,我们就更没有出头之日了。”
“我说的也是这个意思,该想个办法才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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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9花圃对谈
纪氏两姐妹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将主意打到了王府的另一位姨娘,佟秋雁身上。
长平王府内宅从上而下,一位正妃一位侧妃,底下姬妾几十人,中间三位姨娘是不上不下、可上可下的位置,比较微妙。对于纪氏姐妹来说,自家的姨娘肯定指望不上,还能不能回来都是另说,罗姨娘又有中毒的前隙在,唯只剩了佟秋雁,兴许还有些助力。
两人自然也知道佟秋雁被禁足,妹妹佟秋水身体时好时坏,肯定是不能指望她们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