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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却连眼尾也没瞟他,厉声道:“有什么事,不能当着王后的面说,还不快讲。”
“是,禀告太后、王后娘娘,奴才抓到个想趁行宫走水,偷换调兵令的太监,正等候太后处置。”
“还问什么,给哀家乱棍打死这狗奴才!另外,查一下他有无亲属,如果有的话,全部处死。雍城虽不是楚京,也不能由着人胡来,你说是不是,云儿?”太后一直面冲佛像的头忽然稍侧,微笑着望向我。乍一看,她有些浑浊的眼中浮现和蔼可亲之色,但却如水面上的一层薄皮,被风一吹,便会破碎,露出里面的狰狞残忍。
在这样的微笑中,我脸色苍白,呐呐了半晌,方点头应是。
换来太后的满意:“小桂子,听见了吗?王后和哀家意思一样,还不快去办。”
从寿芳殿出来,天色微明,不知不觉竟折腾了一宿。行宫里弥漫着燃烧后呛人的气味,混合着薄薄的朝雾,让人难以忍受。
我掩嘴轻咳,心里不住思量目前的形势,所有人都在谨慎的试探,期望等对方露出破绽,然后一击必杀。眼下尽管混乱,却乱中有序、依旧守在中间点上,没有哪方能彻底战胜另一方。
可这样的状况还能坚持多久,越来越多的内忧外患,也许楚国下一刻就会轰然崩溃。
“娘娘,白大人知道行宫走水,担心您受惊,特来探望。”一个宫女细声禀告。
来得好,我微笑,为了这个国家、为了皇室的所有人、更重要的是为了我自己,一切都必须尽快做个了断。
“宣他进来,你们都退下。”
白夜上殿时,看着四周慢慢退出的宫女、太监,神色全无意外。他躬身行礼后,似乎料到我有话要说,一言不发的站在下面。
“哥,你要的调兵令我帮你拿,所以请不要再做这种事。你知道吗,太后把那个小太监处死了,连他的家人也”我边说边用丝帕拭去眼中泪水。
“为了陛下,为了楚国,他是心甘情愿的。”
我激动的道“可这根本就是错的,那调兵令是假的!”
白夜的脸色依旧淡然,仿佛没听见我刚才的话,或只把那当成笑话。他望着我平静的道:“你终于想清楚了,那么那个太监没有白死。”
我急促喘息,却还是呼吸困难,手脚冰凉,渐渐连知觉也失去了。泪水早已流了满面,哽咽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逼我,我只是想和从前一样,你们却都逼我。”
我掩面哭泣,感觉有只手轻碰了我的肩膀一下,又马上缩回,耳边响起白夜的声音:“云娘娘,臣不知道您说的从前是什么样子,但臣相信,您和陛下以后会很幸福、很幸福。”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止住哭声,闷闷的道:“有次,我不小心听到太后和秋霁言说,雍城的调兵令宫里的只是摆设,如真有紧急情况,可以去雍城或京城的茶楼缘如水,找老板李福安索取。而且这个调兵令必须是秋家人使用,才有效。”
“果然如此。”白夜语气里只有了然,似乎一切全在预料之中。
我继续用丝帕擦泪,挡去过于清明的眼神。
明明彼此都查到了对方的隐秘,却又担心对方还有更厉害的绝招而不敢轻举妄动,这根本是浪费时间。早点让一切结束吧,我已经不耐烦了。
“云儿,希望我们还能有再见的机会。”脑海中忽然响起秋霁言的临别赠言,当时他嘴边仿佛飞快的掠过一丝淡淡的感情,但也可能只是我眼花,因为他的声音依旧镇定,唇畔的笑也依旧完美:“不过,说实话,我觉得这对你我来说都太难了些。权利实在太甜美,只要尝过一次的人,都不会舍得放手。”
我当时笑嘻嘻的回答:“如果这么说的话,你可以放心,因为这些年来,我还没尝过权利的滋味,所以应该能抵挡住诱惑。倒是你,敢像上次一样放弃我的话,会很惨很惨。”
他不以为意的笑笑:“我敢肯定,你以前品尝过那种一言定人生死的滋味。所以,你不会比我好多少,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最后到底谁背叛了谁。”
“要是没人背叛呢?”我好天真好无邪的问。
“那就试试分享权利吧,但愿不会让人难以忍受。”
分享吗?我抬头望向眼前的人,并不是总喜欢穿白衣、永远笑得飘逸潇洒的秋霁言,而是一身黑、面容冷酷的白夜,他穿的黑色犹如欲望之火,点燃人心里的贪婪,然后熊熊燃烧。
第十六章 这一夜注定流血(上)
自行宫大火后,寿芳殿里的念经声不断响起,但与其说那是太后为楚国祈福,倒更像怨毒的诅咒——诅咒楚国衰落、破灭。
从西秦手中夺回淮安城的计划很不顺利,这几日楚京又传来消息,镇压地方暴乱的行动也以失败告终,一支较大规模的暴民队伍已占领数座小城,他们要求楚王减免赋税、铲除强占土地、欺压平民的豪门大族。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过,随着太后念经时间增多,陪伴太后的我也开始常常出入寿芳殿,自然偷取先王遗诏的机会也大大增加。
白夜通过调兵令和先王遗诏之事对我的试探后,似乎完全放心了。没多久,就拿来种叫安魂散的药,说人如果服食或吸入后,会神志不清,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而且清醒后也不记得迷糊时的事。
当时,他还说:“关于调兵令,臣会另想办法。但遗诏的事却不能再拖,臣怀疑它及有可能藏在寿芳殿里,请娘娘见机行事。”
我迟疑的握着那瓶药半晌,才在他高深莫测的目光下,谨慎的点头。
现在这瓶药又握到了我手上,冰凉的瓶身早因反复抚摩而变得温热,仿佛带着丝异样的温柔侵入我心中,一点一滴地吞噬我身体里某些仅剩不多的东西。
太后念经时,并不喜欢人打扰,除了我偶尔陪她外,宫女、太监都在殿外伺候。所以,此时的寿芳殿里只有我和太后,我跪在她身后,见她背微驼的跪着,虔诚的诵经,仿佛一个天底下最仁慈的老妇,正求神佛保佑自己和家人的平安。
谁又能想到正是这个妇人,几天前也是在这个大殿上,当着佛祖的面,轻描淡写的抹去了一家人的性命。其实,我想她本是不信佛的,正如我从没信过一样。佛祖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必要时拿出来装点门面,仅此而已。
而且,就算这世上有神佛又如何,既然他当年欠了我,把我从一个风光的大清格格变成人人嫌弃的郡主,那么今天就要把一切都还给我。
我慢慢把安魂散倒在丝帕上,然后剧烈咳嗽着把丝帕上的药吹向太后,接着抖抖手绢,继续咳嗽。整个过程,瞬间完全,至于药效如何,还需观察。
“云儿,你要是不舒服,可”太后被我不断的咳嗽声引得回头察看,关心的话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眼神变得有些发直。
看来效果不错,我不动声色的轻叫:“太后,太后。”
她没反应,我又用手推了推,还是没反应。我不由感叹,白家配的药果然名不虚传。幸亏我先服了解药,不然也得中毒。
趁着太后神志不清,我赶紧对白夜提到的几个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查看,可惜一无所获。
难道我们都猜错了,太后没把遗诏藏在这里,可还有比这里更适合的地方吗?
我蹙眉深思,寿芳殿太大,如此短的时间,我独自根本搜不过来,必须找重点才行。而且如果这次失败,下回再想迷晕精明的太后,恐怕没这么简单了。我环视大殿,似乎每样东西都很可疑,又好像全不可能。目光扫过在供桌上摆放的小佛像,脑中隐约闪过些东西。
太后应该不信佛,可表现很虔诚,难道
我轻轻走到供桌前,慢慢挪动佛像,佛像下面没有藏东西的地方,我又猜错了?
不可能,最醒目的地方最容易被忽略,于是我继续认真检查。
时间慢慢流逝,初春时节的殿中,我刚还感觉稍冷,此时却已额头冒汗。那尊佛像依旧面无表情的望着我,一幅凡人的事与他全无关系的样子。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我压着嗓子,恶声恶气的嘀咕,太后马上就要醒了,快没时间了。叫你看,我随手使劲扯了一下佛手,恨不得扯断它。没想到那佛手竟真的动了。
我奇怪的把它从桌上抱起,结果“啪”的一声,一样东西掉到地上。俯身捡起查看,我差点笑出声来。
没想到先王遗诏会这样到手,我把那佛像翻个,见他底下露出个小洞,大小正适合收藏黄绢诏书。我又使劲扯佛手,小洞瞬间消失,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异样。
妙、太妙了,谁做的?这么厉害,我边感叹边飞快的又塞了个早就准备好的黄绢进去,然后把佛像放回原位,摆了又摆,确定位置和刚才一样后,才退到太后身旁。
太后的眼神依旧直直的,似乎这次药量下的重了,不过谁让我是头次使呢,把握不好很正常,下回一定注意。我正胡思乱想,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然后殿门被轻轻推开。
要命,谁如此大胆,不通报就闯进来。我暗暗叫苦的转头望去,好在刚才已经又跪回太后身旁。
来人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桂公公,他一进殿就行礼道:“太后,奴才有事禀奏。”
还神志不清的太后自然不可能说话,我开始背脊发凉,有心说两句搪塞一下,又怕他发现太后的情况后更怀疑我。
“太后”桂公公见太后半天不应,又叫了一声,同时头往上抬了抬。他的话声忽然顿住,定定的望着太后身侧的地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猛地一颤。纤尘不染的地面上,只有太后身前遗洒着一些白色粉末,异常醒目。
桂公公和我目光相接的瞬间,脸色变了变,又立刻恢复镇静。他若无其事的走到太后身边,用脚把地上的白色粉末轻轻抹去。
我静静注视他的动作,直到地面彻底干净,感觉那双脚似乎把我心头某些模糊的东西也擦拭得纤毫毕露。
太后的隐秘白夜怎么会知道,甚至连我偷听真假调兵令的事也一清二楚?为什么前些日子的行宫大火烧得如此无声无息、异常猛烈?
原来太后身边的内鬼是桂公公,白夜和慕容昊到底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能买动他,而深得太后信任的他又为什么出卖太后?
和桂公公一起安抚了转醒的太后,我走出寿芳殿,心中笑意渐浓,下意识的摸摸藏在袖里的诏书,看来筹码越来越多了。
我回寝宫没多久,白夜就来问安,真是消息灵通之士。
禀退左右,我坐在椅上,谨慎的低声道:“哥哥,诏书拿到了,但不能给你。希望你能体谅,如此重要的东西,我必须亲手交给陛下才放心。”
而且慕容昊也不会希望此物被更多人阅览,而且他必定要亲手毁掉诏书才能安心。所以,我的机会便来了。
诏书是把利剑,既能伤敌,也可能伤己,端看持有者怎么使用。
“为臣明白,娘娘放心,这事臣已有安排。”白夜答,精明如他当然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并不适合经手诏书,于是对我的要求欣然应诺。
*
第二日的天空阴沉,满是浮云,仿如染色不均的灰布,浓一块、淡一块、杂乱得让人心头压抑。
像个杀人放火的好日子,我仰望苍穹,不断吸气吐气,感觉把些遥远如烟的往事也一并吸进又吐出。
昨天和白夜的一番秘谈,让我知道压下全部的时候到了。明天以后一切都会不同,今日既是结束,也将是开始。
“娘娘,这天阴沉沉的,有什么好看?您都看了快一天了,还是回去休息休息吧。”秋鱼靠过来劝道。
“秋雨也看看吧,马上就要变天,今天不看明天就没有了。”我笑道:“不过,你说得对,天快黑了,是该好好准备准备。”
对我的话,秋雨满面不解,我笑嘻嘻的转身离开,留她在原地瞎猜。
回转寝宫休息片刻后,秋雨禀告说白夜命家中丫鬟来送点心。
“白大人真是上心,我昨个刚说最近胃口不太好,他今儿就命人送开胃的小点来了,快让那人进来。”我高兴的说。
秋雨迟疑的站着不动,我连声催促。她却不退反进,走到我身边低声道:“娘娘,您和白大人走得太近,会有人传闲话的。”
“我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心。”我笑眯眯的推着她:“现在先让那丫鬟进来,把点心收了再说。”
秋雨见说不动我,只得怏怏的去了。
不一会儿,她又领了个绿衣丫鬟进来,那丫鬟垂头提着锦盒立在殿中,一幅害羞的样子,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
我吃了她拿来的糕点,连声称赞,见秋雨在旁瞪着那丫鬟,恨不得把她吃了,明显因劝我回避白夜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