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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映接收到我的威胁,偷偷朝我扮了个鬼脸才施施然走上前来说:“林叔叔,
梅姨,可以让林潇陪我去玩玩吗?哎——潇潇你这裙子真漂亮!”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假笑若干:“是吗?”
梅平望了望我,脸上笑颜加深:“去吧。”
方伯母放开我得手,对澄映道:“顺便看看你大哥在哪,叫他来见我,一整
个晚上都不见他的影儿,这孩子也真是的。”
我走出十步之外才能够长舒口气,澄映的脑袋直转向我的颈侧笑的花枝乱颤。
“笑笑笑!小心笑到你人仰马翻跌个四角朝天的乌龟样,那个时候可就轮到
我笑了。”
她站直身子,双手拍胸勉强止住笑意。
“没办法,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你出糗了。走吧,雨盈已经来了,找个机会我
也得介绍大哥给她认识。”
虽说林方两家世代交好,但我出入澄映家的次数与去雨盈家一样,寥寥可数,
从来就不喜欢去别人的家里见识别人的温暖。也曾见过方澄征一两面,后来他出
国留学,五六年过去,早对当年那个只有匆匆几瞥的人印象全无。雨盈和澄映是
在高中时认识的,那时候方澄征已经出国。偶尔过节才回家晃一晃又飞走了,所
以她并不认得他。
才说到她,雨盈已自侧厅走出来:“潇潇你什么时候到的?澄映你怎么不和
她来找我?”
“正要去呢。雨盈你不知道——”澄映未语先笑。
我用力掐她的胳膊骂:“笑到龇牙咧嘴比较好看,你笑呀!”
她躲到雨盈背后:“不得了!雌儿还未过门就开始虐待小姑子。”
“截住!”雨盈大声喊停,回身瞪着她:“为什么我的印象中好像我才是她
的小姑?还是我记错了,你不姓方该投我们家姓冷来了?”
澄映指指我:“你问她去,到最后谁才是她的小姑子还真没准,难保我大哥
不会对她三见钟情。订婚有什么了不起,结了婚还可以离呢!不过最好还是我大
哥对你一见倾心,那就万事大吉你也有嫂子我也有嫂子啰。”
雨盈敲她一个响头:“现在才几点,灯火通明的说什么梦话!再敲一下醒了
没有?”
澄映哟哟叫痛,我拉住雨盈还要打下去的手:“体谅体谅她吧,你不知道人
家八百年前就已相中了我老弟想做我弟媳妇啊?冷方林三家联姻敢情好,虽然她
有那么点老草吃嫩牛的罪过,也保的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碎嘴!”方澄映扑向我掐着我的脖子摇晃:“给我死来!”
我哇哇大叫:“雨盈还不救命!”
“救你?下辈子吧!澄映尽管掐死她,真的一点都不用给我面子,平常我俩
可不是被她刻薄够了?”
坐山观虎斗外加挑拨离间罪名成立。我和澄映相视一笑,意气相通,反手飞
快逮住她,“有人要完蛋啰!”
“喂!——啊——别搔我!痒死了——哈哈——”
“小妹。”侧后方传来一声叫唤,雨盈和我俱回过头去,电光火石之间,那
脸容酷似澄映的男子一脸失魂落魄。
一阵轻微的哗然声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雨盈立刻掉过头去,我看着方澄征
笑了笑,她这才惊爵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与此同时我
听见雨盈愤然作声:“这头猪!”
心头微微一牵,我回过头去。
冷如风正在给方怀良祝寿,左手臂弯内挽着位娇娃。质料、剪裁、手工都是
上乘的宝石兰西服,袋口别着镶有蓝宝石的方巾,白色真丝衬衣的领子阔长且尖,
大反转在西服领口外,烫的不见一丝皱褶的,西裤反传统地采用了微喇叭型,更
显毕挺修长,高贵典雅之中不失飘逸洒脱,还带些奔放不羁。
人群中他永远最耀眼。
雨盈远瞪着他说:“澄映,还是你做她的小姑子对她比较好。”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拍拍澄映:“把雨盈介绍给你大哥,然后到有东西吃的
地方来找我。”
我对方澄征点头微笑然后走开,不理会背后雨盈刻意压低的叫嚷。
并没有等候澄映和雨盈的到来,挑了些自助食物,我端着盘子溜到了后花园。
长而粗的藤条悬着一块又厚又宽的暗褐色柚木木板,是座秋千。我坐在秋千上,
拿起碟子上的食物有一口没一口地放进嘴里,目光飘向天上的圆月,心头不期然
忆起一个句子“月色如水水如天”。
皎洁冰清的月华倾泻而下,两米外一堵由金银花长成的花墙上,橙白相映的
花簇在月光中相依相偎,漂缈的虫鸣蟋叫从幽暗静溢中传来,远远的隐约看见两
个相拥的人影推门出来,漫步走向另一条小径。
我放下手中的空碟站上秋千,视线投向苍穹,心底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所
生为何。若说人生如戏,我在其中出演的又是什么呵。为人儿女?我是个自以为
在惩凶的罪人;为人姐妹?我未尽过应尽的责任;为人朋友?我何尝付出多少真
情实意,内心掩藏了太多的秘密;为社会一员?我无疑是一条只知消耗而不懂奉
献的蛀虫;就连目前“学生”这一身份,我都从来没有用心去把她演好,我要那
么优秀干什么?拿到身上的荣誉向谁去夸耀呢?我至爱的母亲已去了天园;至于
为人妻母,那又是还遥远漫长的不可能的事情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在花墙彼侧离拱门不远,一把女声在低语:“如风?”
我刹时变成冰冷的化石,有那么一瞬,想远远逃离,世界这么大怎么都不容
我独自委屈一下?
“有些话不知道——你让不让说。”女子怯生生的嗓音中带着难言的娇脆。
“看来我得检讨一下,怎么都不知道自己登上了暴君的宝座。”说话声磁性
依旧,笑意依旧。是我曾熟悉的吗?我都不记得了。
“别人看你身边只留下我一个,不只多么忌羡。其实,其实——没有人知道
我心里有多害怕,我怕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连我也不要了。如风,跟了你半年,
你大概也知道,除了付出一份情意,我不求什么。名份、荣华不过是指日而逝的
身外之物,要带也带不走。我——我不在乎你会爱上哪个女人,我也不在乎以后
你会娶谁为妻,通通都不在乎。我只求你,不论将来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弃我,在
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那女子说着说着,情动之处竟有些哽咽了:“哪怕你一个月一年都不来见我
一面,我也是愿意的。”
又一个心甘情愿!我几乎没为她的痴情鼓起掌来。
“傻姑娘。”冷如风在笑。
而似乎他有了什么动作,沉寂之后那女子娇喘连连,“你好坏如风,你
——对我可有一点情意?”声音转低而略带不安。
怎么又是这种问话?
罗纤衣问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结果是心碎离去;我更过分,居然问他爱
不爱我,下场是自取其辱,并且永远被打入冷宫。那么,这一个呢?他又将如何
应对?我攥紧了藤索。
只听到他咭笑出声:“我对你如何,这么久了,你没有感觉吗?”而后他的
笑声变得十分沉闷,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
“我的小惜可是尤物中的尤物,要不要我现在就证明——”
尤物哼唧:“我永远都作如风的小惜,好不好?”
他笑声不改:“难得你这般痴情,好了,露那么重,我们还是回去吧,别着
凉了,我会心痛的。”一言一语呵护备至。
我悄无声息地听完一出话剧,脚步声响起,冷如风搂着他尤物中的尤物自花
墙的遮挡下穿过拱门走出来,于是剧幕又拉开了,这一次,轮到我上场,我依照
无形剧本的要求轻荡起秋千。
我几乎看不见他脸上显出意外。如果他不是未卜先知知道我在这,那么他就
是掩饰的太好。看到我,他只是皱了皱眉。
感觉到他的视线没有调离的意思,我笑着念台词:“嗨,真巧。”
他拍拍那女子的肩:“你先回去。”
她微一踌躇,瞟我一眼后低头匆匆离去。我为他不值起来,扫了眼手上的戒
指:“你不认为由她来戴更合适?”
他唇角一牵,就是一抹淡嘲:“你相信她?”
女人的心通常是被他用来擦鞋底的,我不再言语。
他抓住藤条使秋千停下。
如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么一个月就是九十秋,又一个月便是个一百八十
三秋,一百八十三个秋天相当于一百八十三年,我有一百八十三年没见过他了呵!
久远的我都记不起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没来有的觉得心头好酸好
酸,似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花了一道又一道,痛的微弱却无法遏止。
他伸过手来,我惊惶后退,脚底一踩空,跌倒在泥地上。
他的手在空气中定格了至少五秒,然后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收回去,暗沉的脸
色在眨眼之后变得平和,跨坐到秋千上,背靠藤条以脚支地使秋千轻晃,闲聊般
开口说道:“她或许是爱我,但她更爱我其他的东西。”
我懒得从地上爬起来,谁要听他说这个?
“任何一种行为背后都有其动机。她这样做是因为她意识到了潜在的危机,
从而预先做出防范措施,以退为进,懂吗?”
我望着他。
“人的欲望难有止境,当一个愿望获得满足之后,它会自行派生出更深一层
的渴求,尤其是她——别反驳我,你仅仅听了她一席说话,而我认识她已有半年。
评判人时少用你的善良,要多用你的客观。”
我忡怔,心头困惑不安,忍不住作声:“如果你是正确的,那人心岂不是太
可怕了?”或者我只是想说那个女子很可怕,而他——更可怕?
“人心原本就有许多丑陋的黑洞。”他侧身将我抱起。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从不曾与我谈及有关他的任何私人事情。
他拉我起来站在秋千上。“因为你需要了解你的对手,与她的心机相比你太
幼嫩了。我不怀疑她收集有你全部的资料,而你对她却一无所知。”
我既想哭又想笑:“我为什么要和她成为对手?”就算他真的是一轮太阳,
也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是地球,会永远绕着他转吧?
他踩落地面:“她迟早会找上你。”
在我察觉怎么情景似乎回到我跌倒之前时,他的手已圈住了我的腰,并且不
容我细想:“我等着看你将如何把我豢养的最后一只宠物赶走,唔,我都有些期
待了。”
“什么意思?”注意力不在他没头没尾的话,我只急于想知道:“既然你对
她的评价那么低,为什么还留着她。”
他笑:“因为她有用。”
我摇头表示不解,他难得的竟耐心起来。
“有些女人——唔,对自己的定位缺乏概念,与我多约会了一两次就忘了自
己的身份,我懒得分神去理这些琐事,偏巧一个有点小聪明长的也不赖的女人出
现了,她自发愿意为我挡掉这等麻烦,我何乐而不为?就让她自以为是在暗中铲
除异己好了,我乐得清闲。这半年她赶跑了不少围在我身边的女人,我不怀疑等
到她的清理工作进行得差不多之后,她会集中全副精力来对付你。她要的就是你
的位置,只不过机关算尽的人往往都没有好下场,终有一日她会明白,她辛苦一
场到头来确是为你作了嫁衣。”
我呆看他:“如风,你太可怕了。”一个人怎么可以随心所欲地掌控他周围
的一切?
“是么?”微仰着头与我对视,他的手臂开始收紧,眼眸的色泽变了:“我
可怕么?没关系的,你只要小心一点别惹火我就行了。宝贝,你觉不觉得应该为
你刚才的行为小小地道个歉?”
他骤然加大力道,我在被勒得喘不过气的刹那恍然大悟。
刚才那个好脾气的冷如风根本就不是我所熟悉的冷如风,眼前这个既优雅又
要命危险的冷如风才是真正的冷如风。
先是携伴出席未婚妻到场的宴会,又在和女伴情来爱去被逮个正着,出于某
种我未明的原因,他认为有必要安抚一下未来妻子的情绪,于是不动声色地扯开
话题。我初时还是有些生气有些——呃,有些伤心的,被他这么一搅和,我都忘
了自己“曾经”有一些生气有一些伤心,而且情绪已经平复,在硬去扳起一张脸
未免太牵强。
被他耍弄与指掌之间而毫无自知,如何能不怨怼?
“冷如风,你是个卑鄙小人!”
“罪加一等。这衣裳真是碍事。”
“等等!”我惊呼,视死而归的气概在他掌下消失殆尽,我改做识时务的俊
杰:“我道歉!”
鬼叫自己穿的不是刀枪不入的铁甲?某人可是说过重蹈覆辙的下场是罪无可
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