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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没有来啊。
一定是他们办事不力,来的时候拖拖拉拉,所以现在还没有到。
真是太松懈了,回来都要扣工钱!
……一点都不好笑。
皇帝大人呼出一口气,再翻了一个身,滚回原处,怨念深重地那手指一下下扣着被面上的针绣纹路。
怎么还没有到,还没有到啊。
她不可能不来的……
他微蹙了眉,万分怨念。苦肉计难得碰着了就要好好用,可她怎么还不来?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天晚上的那件事生气记恨,所以才不见他了吗?
想起那一晚,皇帝大人一时恍神,手指还在一下下划着被子,却咧着嘴傻不愣登地想笑——
所谓乐极生悲。他指甲打滑从被面上一路直接刮到掌心,狠狠地了一下。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可是脸却慢慢地诡异地红了起来,喉结滚动口干舌燥,忍不住想什么什么……
他一遍遍地顺毛安抚着掌心的红印,一面因为某些不好授予他人听的事情,红了脸,痛,并快乐着。
到底,因为这件事,即使他哪一天真的……不测了,那她,也还是会记他一辈子的,是吧?
他自我安慰着,却因为把手伸出被子受了些寒气,苍白的脸上一下晕出两团显眼的桃红,还需拣过一旁的帕子捂住唇一声一声地咳着,一下一下用力地擦拭,还不要他们去唤太医。
即使这样,即使他原就是想用苦肉计的,也不希望,她真的因为自己现在这副残破的模样红了眼,对自己心生怜悯。
男子汉大丈夫,再怎么,也不能要怜悯。
……虽然他以前的确要过。
*
天色昏沉,寒风猎猎,方茗听着马车咕噜噜驶过一条又一条长街,往手上哈了一口气,搓搓有些僵硬的手指,又掀了一角帘子看车外的景象,想到那日那人专程从京城赶来寻她所说的一番话,心中紧张忐忑,更兼担忧。
师兄的身体一向不好,这她知道,可却没想到竟已经差到这种地步,“连床都起不来,却还因为挂念人家,睡梦里都在喊她的名字”,这样一句话,听得她心中又恼又痛,女子失了名节,这事原本在她看来大得过天,可如今她已决意此生不嫁,赖在二哥身边当个老姑娘,以后帮他找嫂嫂带孩子,还会照顾店面干家务,如此一来,那件事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如今她只恼师兄骗他诓她,装神弄鬼糊弄她,骗她自己口不能言,还故意不让别人知道她在哪里。而他身份一项,事出有因,他不好说,她也未必敢听。于是方茗反而怪起了自己,她赌一时之气,却忘记关注师兄身体,也不再理师兄,竟到了连师兄卧病在床都不知道的地步。
方小茗很羞愧。
方小茗是个傻孩子,对待认定了的人,尤其傻到没心没肺没头没脑。
可是方小茗永远都不引以为耻。
即使——
在她掀起车帘之后,亲眼看到左相府门前,那对亲亲热热的,你冷,我就帮你系披风的男女。
那男子一身官服,相貌英俊,玉树临风,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女子一袭毛裘,容貌秀美,气态温婉,身份同样是难得地尊贵。
好一对璧人。
他俯身照顾,她仰头迎合,一结一扣,恰到好处。真是郎才女貌,旗鼓相当,伉俪情深,夫唱妇随,实在天作之合,天下无双。
叫人不禁心、生、艳、羡。
方小茗咬牙切齿,片刻之后反而失笑,放下车帘,晃晃脑袋自叹弗如,也实在高攀不起。马车如新旧人替,飞逝时光,不解风情,早已从左相府经过许久,她在这里自怨自艾,又是做给谁看的呢?
明明两个人都只是你不肯多走一点,我不能多追半步,原就没有山盟海誓非君不嫁,至此分开,也不过理所当然水到渠成,也许有她这样的粗制滥造在前,才更显人家珠玉美好。
……到底还是酸了。
方小茗掩面,牵了嘴角微微笑。
哪里不好竟走了这条路呢,是偏要人家与你恩断义绝一刀两断,从此再不给藕断丝连的念想,这才算心安理得了,对吧。
不过是,一句使君有妇罢了。
方茗捏了捏酸痛的两颊,揉了揉眼,抱着膝盖,想起从刚易安城做马车上京时的情景。
那会她坚持自己如今身份已不为尊,不愿意享殊荣单坐一辆马车,那人又不能真的把她丢到丫鬟堆里一起坐着,勉强应允让她以“兄妹之名”共乘,见她似乎还有反抗之意,竟没了平日风度翩翩镇定自若的模样,反脸小瞪她一眼,之后却猛然醒悟掩面钻进马车里,半天不出来。方茗进去的时候,也不知他是装睡还是真睡,只有小半张脸露在外面,呼吸沉稳,闭着眼面无表情。
那时,方茗原本只是因为方家没有了,唯一的二哥又说要自己一个人出去闯荡,才觉得心里受伤难过。为分散注意力,又不知道怎么跟徐怀安相处,于是转而纠结这个问题的。没想到被徐怀安意外的举动逗乐了,她上了车装睡的时候也一直想笑,尤其后来听到他叫丫鬟上来,结果那丫鬟却以为是要那什么什么的时候……尤其喜感。
方茗是实在撑不住了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睁开眼,没想到刚睁开,一下就对上了他的目光。当时徐怀安的样子像是被定身在踩在半空里,怀中又抱了一个很实在很珍贵的古董大花瓶,忐忑慌张又不敢就这么把眼睛挪开,生怕被她发觉什么似的。看她对上他眼睛就跟被蛇盯上的老鼠一样,紧张得要命,又担心自己一动蛇就发现得更快。
她当时憋笑憋得肚子疼,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厚道太要不得了,抿紧了嘴巴觉得眼泪都好像要给挤出来,正想下一步要怎么办了,刚巧那丫鬟就动了一下,恰恰挡在他们中间。
方茗乐得要命,心里又不知怎得有一点点失望,这样两个人面对面直接对眼的经历真的很少,那时候她虽然不明白心里那种奇怪却不讨厌的感觉叫什么,却潜意识地不想就这么错过。
可是等到丫鬟离开之后,方茗低下了头,知道他也低下了头。她不敢再睡,坐起身来。马车里太安静,她心里慌慌,躁动不安,那人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恢复了淡定自若的模样。
她绞着衣角,觉得可惜,又觉得憋闷,想做点什么,犹豫半响,却终究还是忍着,一直到了京城。
那样的一幕之后再没有过了。
她跟徐怀安之间,说来,恐怕也再不会有那种可以相对而坐的心情和机会了。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也就是这样了。
方茗不禁轻轻叹气,却也除了叹气,再也不能,也不愿去做别的。
使君有妇,纵使罗敷无夫,却也已经不堪再提。
*
“大人,皇上……”
年迈的太医最近不说天天往天子寝殿来回奔走,几乎已经等同于长居此处不归家了。
徐怀安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太医向这里快步走来,直到他站在面前,调整过来呼吸,这才寻了个稍稍隐蔽些的地方,开口问道:“罗太医,陛下现今如何?”
他刚才没能进去,就被守在门外的徐公公挡住了,说皇上在里面有要事与人相商,没有重大要务没有手谕通报不得进入。
徐怀安进宫,原就只是希望探望一下皇上的身体,哪里又有什么要务跟口谕。又见陪在皇上身边十余年,一直寸步不离的徐公公都站在门外,自然不好再贸然打扰,只好退下,改个时辰再来。
只是不知道皇上到底在里面见什么人,今日进宫时的排查也比平时严密得许多,看来该是很重要的人吧,只是不知是究竟是谁。
徐怀安隔着宫墙宫殿遥遥地望了一眼,又听着罗太医絮念,说皇上依旧是以前的老病,只是近日公务太忙,心中一时淤积,不得抒发,层层叠加影响,才会积到此时,一齐爆发。如今慢慢地咳了淤血出来,一时倒还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皇上多年的旧病如果还不能连根拔除,恐怕以后即使真的治好了,也得留下些天冷体寒之类的缺损。
皇上生来体弱,八岁那年又受了一场大灾,身子更是消减。先皇子嗣偏又不多,大皇子早夭,三皇子战死沙场,四皇子风流成性不爱江山。五皇子生性懦弱不成器,其母一心想当皇后,对他严加管教苛刻成材,五皇子不堪重负又不得反抗,最终服毒自尽,其母心痛心愧,疯癫之后被囚冷宫,跳井了。
宫中其他妃嫔不是生不出就是怀不上,先皇别无他法,明知当今圣上其实同样不爱江山偏好乔装之后游山玩水,却还是在驾崩之前下了圣旨。当今圣上本无治国之才,勉强支撑这么多年,原先心境开阔到处游玩才调理好些的身体又开始亏损。先天不足再兼积劳成疾,太医院的众太医也束手无策,只有慢慢调理一条法子——
怎么,也不会有人敢说,倘若圣上不做这皇帝,放宽心,兴许就能好些,长久些。
徐怀安自然也知晓其中道理,沉吟半响,只如平常一般交代:“好好养着,实在不好再试试药膳,每一次煎药送药你都要亲自监管着,不得疏忽。我与谢大人,自会加紧寻医,记得,千万不能让人乘机作乱,皇上的身体状况,也千万不得外传。”
“是是,下官知道,大人尽管放心……下官见大人脸色略见暗沉,是否需要下官为大人看诊一二,开些方子,调理调理……”
“不必了。你自办你的事去吧,不必多管。回去吧。”
“……是,下官告退。”
罗太医拱手告退了。徐怀安揉揉两侧的太阳穴,有些疲惫。
最近的确睡得不是很好,总会做一些奇怪的梦,醒来之后却什么都没有,说来其实他还更希望做梦,至少——
想太多。
徐怀安理理身上的披风,继而转身朝宫门处走去。今日稍寒,出门前江楚蓉硬要给他披上,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好推脱,也不知道传到娘那里就变成什么样了。他头痛地按按鼻梁骨,跟江楚蓉同房时候不碰她可以说自己是公务太重,只想好好休息,这几日跟她分房了,想必今日回家的时候娘亲又该耳提面命了。
实在难缠,想来就叫人头痛。
他一路走着,想该用什么法子才能永绝后患,寻着自家马车的位置,正要走去,余光感觉从宫门内走出来一列人,领头的是个全身都裹在大棉袄里的女子,让他想起某个同样怕冷一到冬天就必须得裹严实的人,一眼轻轻扫去,正觉两人身形也有相似,又失笑,自己难道最近梦做多了,连幻觉都要出现了。那人已经走到了另一辆马车前,他不自觉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停下,跟身边人说了一句什么,随即一把将戴在头上的连襟帽掀掉——
徐怀安确信自己在这一刹那连半分犹豫都不曾有过。
他很镇定也很冷静,只是跨着大步风一般走到那个即将坐进马车的女子身边,一把,就握住她藏在层层锦衣棉袄之下,曾经在很小的时候,他为她,亲手带上一段手工拙劣的珠链,他记忆里,永远不会认错,永远不会认错的,她的手。
她讶异,回头看他,疑惑不解:“呀!大人,大人这是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大人自重,快快放开!”
他不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她,凝视着她,从上到下,从黑发到毛靴,认认真真,每一分每一寸,都希望从此铭记于心,纵使午夜梦回辗转反侧,也再不要……再不要有一丁点让人至极满心揪痛窒闷的模糊。
“大人?大人?大人这是何意?不管大人到底有何贵干,还请大人自重,切莫伤了大人,也伤了奴家清誉……”
周围人等好似认出了徐怀安,状况不明也没敢说话。这回没等她义正言辞把话说完,徐怀安便卸力松手,退后一步,整理仪表,随即若无其事般拱手请道:“抱歉,徐某冒昧了,徐某只是一时情急,担心方姑娘就此离去,才失态了。徐某在此向方姑娘赔个不是,希望姑娘能跟徐某过府一叙,徐某有要事要与方姑娘相商……”
那人似乎恼羞成怒,摸着手炸毛了:“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徐怀安丝毫不恼,再退后一步,深深一揖:“此事事关方姑娘心结,徐某如今终于查得真相,还请方姑娘不要辜负徐某一番心意,不计前嫌,与徐某一个机会,徐某保证,除此事之外,无关事宜,徐某一定闭口不提,绝不再惹方姑娘生气!如何?”
她被他截了话,一时没了口舌,不好发作,再兼心内实在好奇,看他已低声下气到了这等地步,躬身作揖时身边几位都倒抽了一口冷气,知他实在已做足场面,自己再犟反显矫情,于是大大方方应下,跟身边人交代清楚,这才上了马车,随他一同往徐府去。
她的心思徐怀安都看在眼里,虽然好奇她为什么会在宫里,可这会他上了马车,听着后头老实跟上来的咕噜声,想那人被他压制却不得发作,明明憋屈还要老老实实跟他去徐府的模样,怎么忍,怎么装,都憋不住嘴角扬啊扬,笑得欢喜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