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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中的泪水大滴大滴滑落,一尺的距离、她看着他的眼睛、却无话可说。她用力一闭眼,强自忍住不再哭,对自己暗说,
‘不许哭,不要哭,你哭起来像东施效颦,只会更令人厌恶。’
从舟见她闭了眼、根本不肯看向他,手中一抖、再无气力。她的衣服从他手中滑脱,她又摔落在石板地上。
樊大头哼了一声说,“内奸岂能指望他们自己醒悟!”
樊大头话落手起,数鞭又砸下。他力气甚大,伤上叠伤,令她浑身颤栗,每一寸皮肤似乎都发烫刺痛。樊大头见她没有像平常囚犯那样、随他鞭力在地上翻滚逃爬,只是一直以右臂、右背扛刑,显然是左臂的箭伤之处仍然吃痛,她害怕鞭子会打在她的箭伤上。
虞从舟被一种莫明的压力钉在石板地上,眼前光影似乎尽被血红浸染,心痛入魔。他紧紧捏着腰带上悬的一枚硬玉,手掌发抖,指节发青。
渐渐的,楚姜窈反而觉得痛感没有那么难熬了,或许意识已经开始麻痹。她微微眯开眼,却视线涣散,只觉得看不清天旋地转。
这个当口,樊大头却忽然停了鞭子。她咳喘一阵,他突然双手抓上她的头发,把她揪了起来。她经不住头皮撕扯的酸痛,忽然又有些清醒。
她半晕半醒间、看见虞从舟的轮廓,忽然朦朦胧胧道,“求求你,看在姐姐的份上,再信我这一次……”
她话还未说完,虞从舟手指猛地一紧,手中佩玉骤然碎裂,碎玉片迸散各处,他手中残余的半片割破他掌心血脉,浓绛色的血大滴大滴溢出,跌落地上。
“到现在你还敢提你姐姐?若你爹爹、姐姐知你叛国通敌,他们泉下亦不会容你!”
这一喝一吓,楚姜窈完全清醒了,看着他淌血的手、慎得再无半句话。又听见从舟沉声道,
“事到如今,你还在博一枚感情签?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利用江妍的临终嘱托!”
感情签……她忽然苦笑一声说,“哥哥,你和我既做了兄妹,除了感情签、我早就一无所有。”
听见她的笑声,从舟心中似乎也变得一无所有,“笑得出口,可见痛不及心。我本以为你柔弱怕痛,没想到,你熬刑的本事这么强……”
这是从舟第一次夸她‘本事强’吧。她垂了眼,怔怔地牵起一抹涩涩的笑,
“‘不是本事强,只是脸皮厚’……” 她重复着他从前常对她说的话。
樊大头最烦囚犯受了刑还敢笑,简直是嘲笑他审讯的能力,他一把将她匍匐推倒,大声斥道,“你想要博什么签,俺都有!” 说着他从木筒里抽出一根两尺多长的厚竹签,猛地拗断成两截。他扔了一截,握着另一截走向她。
竹签折断的裂处尖利不平,有些地方锐如剑锋,有些地方钝如锈锯。他突然将断竹签戳进她右背一条伤口的血肉翻裂之处。她眼不可见、心无准备,顿时痛得厉声惨叫。樊大头继续将竹签断处沿着她长长的伤口慢慢划切下去,原本鞭痕立时翻绽开两倍宽,血肉中渗出透明液珠,很快又被漫溢而出的鲜血淹没。她整个人霎时弓起了身子、剧烈颤抖,手腕、脚腕都被铐链刮磨得现出血痕。膝盖愈发不听使唤地在地上来回拱磨,一直将身体拱到墙脚,她才知退无可退。
过去许多年中,主人逼她熬过很多苦刑。她以为自己可以忍受各种肉体的痛苦,却没有想到,她无法忍受自己在从舟眼前像一只狗一般颤颠滚爬。
心碎的力道瞬间将她的精神撕裂。
痛苦中,她想起自己那个小小的愿望,忽然很想从此解脱、解脱在从舟的手上。那不是、她和自己说好的终章么?
竹签划到伤口末尾、樊大头抽出断签,又毫不手软地戳进她另一道鞭伤,再次割磨。她的惨叫声愈加尖锐。
虞从舟再也按耐不住,一声“住手”刚喊出口,却听楚姜窈断断续续地说,
“我招,要我招什么… 我都招…… ”
樊大头拔出断竹签、一脚撩过她右肩,一用力、将她踢转过身来。她背上的伤口触在地面枯草根上,痛得浑身痉挛。樊大头喊道,“招你是不是内奸、是谁派你来的?!招出你用什么办法和他们传递消息,赵营中还有谁是你同党?!”
楚姜窈睁开眼,费力地侧过头,看向虞从舟说,“我是,我是内奸、是暗间。我是… 秦国派来的暗间。”
话至此处,她泪水汹涌滚下,烫痛脸颊,心知永世的黑夜就在这一瞬来临,再也不会有黎明。
“……数日前,我让小盾牌偷偷出营、把狭荣道的军机带给了秦军… 我、没有别的同伙了… ”
“死内奸,你说的俺们都知道!竟敢耍俺!捡重点说,消息怎么加密的,投递去哪儿,你的头儿是谁,他藏在赵国何处?”樊大头捡起断竹签,又指向她伤口,她惊恐地摇着头,喃喃道,“我不知道,求求你们,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传消息!”
“是… ”她一时语塞,满眼都是无助的痛苦。眼看樊大头的竹签又要逼来,她胡乱说道,“我只负责打探,是小盾牌负责传送消息的,我真的不知道细节……”
她明白樊大头酷性被激起,她躲不过更久,连忙转头看着虞从舟,怔怔地说,
“哥哥,我是暗间,求你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什么有用的都还没招,就想一死解脱?!以为推给个逃了的人就能骗过去?!”说着,樊大头突然起脚、猛地踩上她左臂被箭射中的地方,她果然痛入骨髓,整个身子都弹起来。她胸中重重闷哼一声,手臂上血流顿时浆溢出来,湿红了她的袖子。她的脸深深埋在樊大头的大靴侧边,蜷缩在他脚下裂声求饶,平日里清秀的小脸上泪水混着血污和冷汗,苍白无措。
这一脚踩得虞从舟头似钟鸣、眼珠胀痛。不管她是真是骗,这一处箭伤都是为救他所致。他控制不住、几步就要冲过去制止,边上杜宾猛地抓住他的手,低声一字一顿道,“她…是…内…奸!”
☆、甘心伏罪
那边厢;只听樊大头又喊了声,“还不招?” 她断断续续开了口,音线颤抖缥缈地说,
“我招!我招……”樊大头略松了脚力,楚姜窈喘着气说,“我将书简的竹片挖出中空;把消息藏于竹简空心中,再随其它书简一起递去书局。另有暗人会去查看红丝绦系捆的书简、接应消息……”
她编得很逼真;樊大头似乎信了,又问;“你的头儿是谁,藏在哪儿?!”
她哽咽着断断续续,“消息是直接报与秦王的;我没有别的头儿了… 赵境只有会去书局接查消息的暗人… 但我不认识、也没见过……”
虞从舟忽然眼神一愣,眉间不禁紧蹙纠颤。他一语不发,紧紧盯着蜷在地上的楚姜窈。少顷,忽然苦笑一声、却漠然转身,大步向地牢外走去。杜宾感觉到他的异常,快速跟了出去。
站在地牢之上,凉风吹拂在他脸上,他却觉得心底前所未有的浑浊。杜宾轻声问了句,
“公子?”
虞从舟仿佛自言自语,“她如果肯说,消息是缝于马鞍内侧、随马匹聚于驿站,她如果肯说,她的主人是王稽、消息最后上报与宣太后……我都还可以相信她有一丝一毫的悔过之意… 但她仍旧满口谎言、仍旧一心一意要骗我到底!”
见公子知晓甚多,杜宾问道,“公子,秦国暗人中、你安插了反间?”
虞从舟并不作答。杜宾又问,“既如此,之前为何不让你的眼线确认她是不是暗间呢?”
“他们那批暗人都直接上报与王稽,我的人… 他只能看到秘密报来的消息,却并不能知是何人所传……”
两人沉默一阵。风来风往、一点一滴地带走从舟眼中仅剩的余温。
一刻之后,二人又重新步入牢房。两个狱卒正拉扯着楚姜窈要她跪好,她身形摇晃、几欲摔倒,但看见狱卒恐吓的手势,她连忙倚在一根木桩旁,稳住自己跪住不摔。
拉扯中、一对黑白杂色的细绒织物从她怀里跌了出来,滚了几圈,落在她血泊中。她有些难过、蹙了蹙眉,低喃说,“弄脏了……”
樊大头警觉地抓起那东西,喝问说,“什么东西?!”
她张了张嘴,尚未回答,樊大头已经开始撕扯那对细绒玩意儿,她苦道,“只不过… 是一对护膝。”
是她用牦牛毛编的一对双层护膝,她本想编完了给从舟。牦牛既然不畏极寒,或许其绒毛做的护膝对他的膝伤风湿会有好处……但如今、她再也说不出口。这样的小东西、在从舟眼里必定又是她想博‘感情签’的道具。她背上依旧火辣辣地烫着方才那根‘感情签’的刑伤,哪里还敢再提其它。
樊大头把那护膝撕成散乱几片,并未发现异物,便将碎绒扔在地上。
楚姜窈麻木地弓身跪立,低着头、眼睛虽睁着却好像什么也看不见。虞从舟慢慢走来,她亦没有察觉。
从舟走到她面前,慢慢曲下左腿、以右膝撑地,目光平平与她双眼相对。她涣散的视线忽然有了聚焦之处,看见他的栗眸,她胸口的喘息声陡然翻涌凌乱。
他缓缓问道,“你留在我身边这么久,都是为了监视我、出卖我么?”
他看见她眸光一颤,泪水涌上,止于睫眶。
他在她眼中映出的影子倏忽全被泪波淹没。
她很想摇头,但她没有资格。她像一个散尽修为的小妖,被他的声音定在那一瞬。
他又失望了……但绝望之后何来失望。
虞从舟脸色平淡,仿佛石沉水底,再难起波澜。他慢慢站起,侧身立在光影中。
“你不是问过我,赵奢会带多少兵马、会取道西昂,还是占峰么,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兵马离开邯郸两日之后,他已聚集六万军队屯藏于闾北以西。今日清晨,我们起兵去狭荣道之前,他已经率领骑兵取道西昂,此时已过西昂。以他急行军的速度,明日凌晨就会赶至石匣。”
原来‘若容兰’那夜的事、他根本没有忘记,只是将计就计,排下一个圈套。她没有落脚,却早已陷于阱中。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说,“谢谢你,帮我把假消息传给了秦军。幸好他们为了拦截我的军队、陈兵于狭荣道,赵奢在西昂行军才能一路无阻。”
她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默喊,“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但方才早已招认下了、自己又是实打实的暗间,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人会信。
回忆在虞从舟脑海中一幕幕闪回,那些画面、那个人影,曾经那么温暖、那么轻灵,触动他的心弦、撞破他的心墙。如今想来却全是黑灰不定,阴阳难料。他冷冷叹了一声,说,
“你是秦国暗人… 难怪护和氏璧归赵的路上,你似乎早就知道我们会被人擒劫… 秦国牢狱里的那一场生死戏份,都是演给我看的吧?怪不得、你说四肢不能动,却又自诩有办法逃脱… ”
她其实什么办法都没有,她那时只是想让他逃脱… 但如今她已走上绝路,从前的是非又有什么分别。她紧紧闭扣双眼,默认一般低埋了头。
从舟想起逃出秦狱、返回赵国的那一路上,她点点滴滴可爱的模样……那时他的生命中、似乎只要有她一人,便可淡去世间纷扰。他曾每夜偷偷搂她入睡、渡她温暖,而她也曾双臂圈住他、唱起安抚的歌谣。
他曾经以为、她是一颗清晨淡香的花露,如今方知、那是一场黄昏溶毒的迷雾。她是想要溶蚀他的心、或许对他从未有过一刻真实。
一切都是骗局……从舟心中冷笑、面色渐黯,静静问道,“为何后来又没有让小盾牌偷了那璧去?可是因为,那时秦王受西面义渠滋扰、自顾不暇,不愿在那当口在东线与赵国交恶?”
他见她垂着头、看着地面,颤抖中微微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你职别太低、你的主人没有告诉你原因?”
承认是罪,否认亦是罪,楚姜窈不敢再动半分。虞从舟却忽然弯□、用手指扣上她的下颚,强迫她抬起头,另一手的手指逆着她的泪线抹过她脸庞。他嘴角牵起一抹苦笑,说,
“你的泪水很清纯。你演技也很好,从我第一天在一士安见到你开始,我就该知道。有时你演得可爱无害,有时你又顽皮疯癫,现在怎么了,又开始演起清纯可怜了?”
她苦涩的视线在他双瞳间游走难定,胸口喘息愈急。她似乎很想说话,但最后还是锁了嘴,目光在沉默中变得灰灰蒙蒙。
虞从舟手腕一撤力,她身形摇晃,差点跪不稳。他立起身说,
“除了演技,你的武艺似乎更好。”
楚姜窈闻言一怔,抬眼惴惴地看着他。
他斜过头,浅浅笑着,“你很擅长暗器吧,我见识过你的准头。师从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