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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舟见他眼底水雾闪烁,不禁有一丝怪异的感觉,又见嬴淮手间愈发颤抖,惘然急问,
“你、你要做什么?”
嬴淮只是淡淡一笑,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羽扇迎风、微点江面道,“这江、名为‘忘川’,这茶叶、出自忘山上的湮情树。忘川水与忘山茶,慢慢炖煮,饮后便可忘情……我带你来这里,就是要你放心,从此以后,我自会忘去她,再也不会让她困扰。”
杯沿轻抵唇边,嬴淮落寞欲饮,烫热的蒸汽迷蒙了他的双眼。
虞从舟忍痛跪起身,广袖一甩、撩飞了嬴淮的手中杯,一杯一茶皆尽落入忘川。
“你不必忘记她,我也不需要谁成全。此生不管她爱谁,我心里都是一般恋着她。她从不让过去的束缚自己,哥哥,你也不必… ”
……
那一拨一撩,又牵扯伤处,须臾,从舟再强撑不住,又钝钝地陷入昏睡。
嬴淮重又斟了一杯忘川之茶,怅然一笑望着从舟的睡颜,他竟真的会信……世间安有忘情水,想求得忘情水之人,不过都是,情深成痴、痴人说梦、梦浅而终、终难忘情。
他只是想从此了断自己的残念,用从未爱过的神情,去爱从不属于他的小令箭。
咽下清苦薄茶,假装自己已然忘记。但脑海中、小令箭自幼到大一幕一幕的婉转轻灵却更加清晰生动。嬴淮苦笑着仰面躺在舟上,衬着云雾眺望她的模样,从心口唤出几声“小令箭”、悒悒轻声而叹,
“此生此世,我仍爱你……此爱此心,与你无关。”
……
沉睡犹如隔世之久,从舟毫无意识地随着小船漂于忘川水上。嬴淮已不知去了何处。
梦一点一滴醒透,从舟闻见花香袅袅,在身边层层酝开。
闻香识人,那是窈儿的温醇。他愣了一瞬、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这一生、竟然还能、再次触到那段体温。
他不敢睁开眼,怕与她重逢第一眼、会被泪水淹湿。他将额头嵌进她怀中,默不作声地搂在她的腰间。
姜窈亦轻轻抱拢他,一寸一寸拂过他的卷发。等过太久的变迁,这一瞬间,生命仿佛飘于云颠,不敢回首从前。
她眼中干涸、心中翻涌。明明度过无数盼念,但梦幻变真时、她只是轻轻吻上他的发线。
那一吻、是他生命中失落已久的天真,他蜷起身,告诉自己不必再害怕梦,因她终于不再是梦。
她就在他身边,这样真实。
两心依依,相拥无言。丝毫没有身体上的欲念,只想偎着彼此胸口的温度,从此朝朝暮暮。
日升月移,微微有些天明,小船依旧飘零于水上,二人却像是在此间生了根。
一夜沉默对眠,从舟的世界中似乎空灵的再不剩下其他,从前不知、爱意可以这般简单、而又凝着默契。他与她之间,不需要语言、不需要激炽,只是淡淡如水、已醇醇入心。
在凌晨最寂静的时分,他听见姜窈轻轻开始哼唱,她声音黯哑,飘荡在他耳中却像是天外仙音……
云深深
暗里辗转星辰
轻酌浅声
唱与谁闻
水涳蒙
隐约锈凝前尘
韶华可剩
半点旧痕
萧瑟心门
换谁空等
等在无望归程
一程一程悄冷余温
霜染旧城
不堪一梦
梦过生死变更
一更一更刻尽残
☆、109处心积虑
数日之后;虞从舟在郊外长亭与平原君送别。那时方知,是赵王救下了姜窈。
一年未见,平原君似乎亦憔悴许多,但终于见到从舟,他眼中闪烁着紊乱的光芒。
二人沿着长亭且行且惜,还是平原君停在一段阑干边、先开了口;
“王兄说,你爱那楚姜窈;他怎会看不出来… 她既是你爱的人,他不会狠心去伤害、即使她是秦人……王兄还说;护你救你他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亲手埋下你和他之间的隔阂。”
一字一句、都像是王在他耳边轻语,从舟立在风口、衣袂微荡、心绪难平;想不清自己究竟修了何种福缘,竟处处得人恩荫、一再绝处逢生。
原来自从赵王试出楚姜窈的真心,便想着要放过她。也是夙缘巧合,姜窈被押入死囚牢时、要求以黑布罩脸……于是行刑那日,赵王将另一名死囚蒙上黑布、换下了她。
平原君换了个姿势、避开他的视线又道,“但楚姜窈在赵国毕竟是被定了罪名的秦国间谍,王兄不想你与她在赵国相见、怕再次累你入罪。王兄本想把她送回秦境,是我……是我一时妒意蒙心,恨你竟爱上这女子,所以在半路上悄悄把她截下。
“我把她软禁在府中,原本是想、要让你与她再难相见,或许你就会回心转意忘了她……但没想到你听说她被处死、心神俱灭,从此不见了影踪。若你自尽,我… 我真的害怕是我逼死了你!所以我再不敢有别的贪念,揣着一线希望、带她入秦来寻你,纯粹只是想要你知道,她还活着……”
一场寂静,亭外芳草不再,枯叶飞零,从舟感觉得到,平原君心中也开始学着掩藏酸楚。爱恨之苦,是不是会令所有人都寂寞到这一步?
“……谢谢你,医好了她的手疾。”心绪杂乱、却说不出其它。
平原君摇了摇头,“那一路上我想过许多过往,那时方知,我对你、毕竟不如王兄……王兄说过,他对你必竭尽君王之力,予你所爱,取你所求… 是我从前未懂。”
平原君叹了一息、淡淡一笑,那个瞬间、他忽然少却了许多少年时的跳脱欢愉。
从舟忽觉揪痛,懂心懂情又如何,只会教人黯哑了念盼、藏匿了愿求。
如他对他、其实明悟在心,却仍是无以为报,只是将更多亏欠、向记忆深处堆叠。
好在平原君忽然回眸一笑,视线中又流转着从前的那种少年不羁,
“从舟,如果我们能够重回少年、重新来过,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会选择我?”
虞从舟身上一怔一麻,眼神游开、习惯性的仍有闪躲。
平原君似乎并不在意,出神地幻忆着各种可能,忽然隔着衣袖牵住他的手,眼中散着一丝冀想的光,
“是不是该强留你与我一起在宫中长大?宫中除了王兄的女人、再没有别的女眷,那样,你便只看得见我。”
他这出格一问,倒令二人间沉冷的气氛换了昔日的暖色、拖着从舟亦入了戏。
从舟懵懵而笑,很实诚地“嗯”了一声、点点头,开口却是,
“若真如此,甚好……我会选王。”
“你!”平原君立时垮了笑容,郁气难吁、手指狠力捏扣、痛得虞从舟微皱了皱眉,
“那就该强扣你在我平原君府中,看还有谁敢比我出挑!”
虞从舟忍着疼平复了表情、又一次很实诚地答道,
“若真如此… 也甚好,你府上三千门客、才子如云,我会选范雎。”
“呵呵,呵呵,”平原君眯着眼、喘出两声冷笑,“倒也是,以你隽秀天下的仪容、说不定当初能留住范雎的心,他便不会离赵、不会入秦,与我赵国倒是一件大功。”
“嗯。如此这般,可算是双赢,我欢喜,王也会欢喜。”虞从舟见平原君被挑得岌岌有些上了火,一瞬间似乎真的有一种重回儿时的喜感,便更是强忍着心中暗笑、一装到底。
却不料平原君占不到言语之利、忍不住反扑上来、圈抱着他便向地上滚砸而去。虞从舟好生后悔、怎么竟忘了他虎虎生威的小孩心性说暴发就暴发… 他顿时预感身上伤口必定又要撕裂、浑身悸的一颤。
他闭了眼,但伤口却并没有砸在地上。落地那一瞬间,平原君一挑臂弯,转了身姿,自己以背着地、从舟的前胸压在他身上。
这姿势委实尴尬,从舟挣扎想站起,平原君反而更加用力锢住他,那固执模样当真与儿时无异,从舟忍不住撇头浅笑。
见从舟熟悉的笑颜一如从前、依旧似云般清隽出尘,平原君又痴了几分,悟叹道,
“竟是我错了上下… 从前我总是想着要扑倒你,但原来你喜欢扑倒我!”
从舟再次无语、忍笑忍的伤口内裂。
“我明白了,王宫、平原君府都不好。其实我早该放下架子、住到你虞府中去。”若能像楚姜窈那般好命、与他朝夕相处、哪容他不生情?
从舟定定看着他、又点头道,“若真如此,我家窈儿的手疾倒可以早些得治。”
平原君红着眼瞪住他、再不说一句,从舟这才撤了懵懂眼神,歉然道,
“赵胜,你是君、我是臣,我不该逗你……你对我百般痴护、我记在心里,但今生难还。来生……”
平原君见他渐渐涩然的眼神,心间倏地飞冷,
“虞从舟!你难道、连来生都已经许给她了??”
“我没有。来生的事我说不准,许给谁都只是敷衍。”
从舟的眼神清澈简蔚,没有一丝矫作,平原君忽然绽出一抹明亮的笑容,圈住他一骨碌坐立起来,
“就凭这句,我没选错人!”
从舟疑惑他的由怒到喜,平原君倒愈发悸动道,
“你不是情圣,我不司天命。你不许我来生,才是真的坦诚待我、一如兄弟!”
平原君奔入亭中取来两杯酒,二人持酒对立,把一番践行唱出结拜的味道,
“从舟,我为寻你而入秦中伏,你为救我也不惜入秦受刑,你待我,亦是百般痴护,只不过你不自知。我能与你自幼相识相处,从不遗憾。”
虞从舟手中那杯践行的酒微微震颤,溢在手上、难辨是烫是凉。
握不住的遗憾,饮不尽的离伤。平原君一抬手、喝完杯中酒,终于转身向赵而去,临行、他爽朗地笑了笑说,
“你不选我并无所谓,你始终当我是兄弟就好。夫妻有什么好,不过是半世的事,只有兄弟、是一世的事。”
……
时至隆冬,又是一夜飞雪无边,嬴淮忽然接到秦王旨意令其入宫。甫一入宫门,他下轿行在雪上、却突然一脚踏空,冰壳下的泥水浸湿了鞋袜。
嬴淮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为何每年冬天,总是有不好的事发生……
果然将将踏进懿宫大殿,殿门就在身后重重扣上,门外的侍卫们脚步沉闷,似乎身上都携着重剑。
懿宫、对嬴淮来说是最无法忘却、也最摄心的地方。二十多年前,在他单薄的记忆中、父王总是在此审卷批奏,商榷朝政。那时、时常会听见母后在殿外遍寻他的声音,但父王总是纵容他钻躲在他的王案之下偷玩,待众臣散尽,才把他捞出来,看着他满脸的墨汁宠爱的笑。
一直到、五岁那一年,父王去了洛阳,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夜雷雨交加,他被携着重剑的侍卫带进懿宫。宣太后冷冷立在眼前,只是纤指一招,立时便有人上来绑住他的手,掐开他的口,逼他喝下灼心的毒酒。
再被拖出懿宫时、他已是神智朦胧、五内翻搅,但还是看得见、母后的寝宫沦于烈烈火海,雷雨再狂、却无法浇灭高窜的火苗,半边夜幕被熏成深红、映得懿宫高高的殿门如陷血云之中……
回忆收拢,人声渐近,是秦王步履沉沉。
嬴淮抬起头,惊见秦王身后、竟是从前他为了救从舟转攻高阳时逃脱的那个王副将。此人见过他手中的兵符、亦知道他曾经起意暗杀他,此时出现、必有煞念。
果然,秦王眼中寒意重重,立在他面前一丈之外再无往日亲和容颜,“范雎,从前你在魏境所用的兵符,究竟是从何而来?到底是真是假?!”
“兵符?如臣所说,那枚兵符是宁妃的侍卫带与微臣的。臣已经交给王上,那符是真是假,王上不是早已有判定?”
秦王取出一枚玉符、正是当日范雎所供出那枚,脸色却更加沉冷,
“你给寡人的,确实是仿刻之符。但王副将所见并非这一枚。你在营中示给众将看的兵符、玉中含血,绝不是你交给寡人这枚!”
“王上是怀疑臣偷取了王的兵符?……雎原以为王上信我,但原来、雎与王副将之间,王上、还是信了他?”
秦王看不清他是真的全然不知、还是假意虚晃。
秦国真正的兵符早在秦武王被毒杀时已丢了影踪,这二十多年来、王宫之中那枚兵符亦是公子市当年仿造,却教他这个秦王如何能说得出口。
他屏退众人,凝着范雎道,“不是寡人偏信王副将一面之词,但多年前、你就曾自信溢溢、一人一骑、竟劝退了逼宫讨真兵符的王、吴、韩三位将军。寡人一直想不通,你究竟凭了什么、说服那三位老将?”
“除非,至始至终、秦国真正的兵符一直在你手上!”秦王声音愈发冷戾,多年的信任、此刻只觉得是被一个幕后强敌始终玩弄于掌心。
终于还是有这一天… 嬴淮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