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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谍香-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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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漆漆的死士营地牢中、周围灰墙上浸染着新血旧斑;地上搁置着各种刑具,残酷得令人不敢直视。虞从舟想到窈儿从前或许就在这样的人间地狱受刑受训,不由心如刀绞。
  忽然牢门打开,一个浑身痈疮的囚犯被押了进来、关在虞从舟旁边的囚室。虞从舟本未在意,但对上那人双眼时,他脸色一怔;那人分明是乔装的嬴淮。
  原来是苏辟打点了死士营旧时相识的狱官,得以让嬴淮扮成囚犯、入狱与从舟相见一面。
  时间有限、但嬴淮心中悲急;太多话溢在喉咙却说不出来,只沉沉怒了一句;
  “你怎可这般冲动?!秦王已经信了我了、放了我了!”
  “我知道。不然窈儿不会回来。”
  从舟面容平静,嬴淮心中更惊,
  “那你、为何……”
  从舟清澈的眸光望进嬴淮眼中;“窈儿说的对,秦王既然发现旸山童冢中已没有你的尸首,一天寻不到真正的嬴淮、便一天也不会放弃追查。你始终还是危险。”
  “所以、你要替我去做真正的嬴淮?!”
  从舟一下子哽了音,顿了片刻方道,“哥哥,你常说、‘长幼有序’。今日我又乱了尊卑了…”
  他抿着唇,落落松了眉宇低下头,
  “窈儿曾说,‘乱世不安、何来一士之安’。我这一生,始终有这两重痴念,我想要好好爱窈儿、也想要为天下平民寻得一个一世平安。所以昨日我才下定决心、要以我换你。因为即使我不在了,你也会替我做这两件事,而且哥哥一定、能比我做的更好。
  “如果我们兄弟二人都能活下去,我极想和窈儿隐居深林,做一对山野村夫,我也会竭尽全力,给窈儿多点快乐。但现在你陷入险境……你是父王母后的嫡子,若我们二人中只有一人能活,理当是你。况且,你已身居高位,立于强国,兴秦国、平四方,你可以给百年后的天下黎民一个平安盛世。
  “这本也是我平生之志,但我心里,只能忠于赵王一人。可惜身世注定,不能再为赵王尽忠……我便为兄尽孝。”
  从舟的声音很和煦,听在嬴淮耳中却无半丝春日之光,
  “只有我以‘嬴淮’之名死去,秦王才会停止搜捕,哥哥才能彻底的安全。”
  嬴淮只觉心中酸痛无解,一场复仇、怎会走到今天这番田地。
  从舟轻轻推了推他,敦促他快些离开此地,“我们兄弟二人已经不可能两全,哥哥千万不可流露分毫,否则只是双双伏诛。”
  “但……小令箭怎么办?你可曾想过把她置于何地?!”
  从舟似乎被刺到痛穴,哑了半晌,方道,“如她般懂我,必同意我、弃卒保帅。若能以一人伤,换天下安,她不会怪我的。七国一统、黎民安乐,总需要有代价。我愿意成为一种代价。”
  从舟忽然又苦笑了一声,“而且,她不会记得我,我已经……你教我的、‘忘川水与忘山茶’,我喂她喝了忘情水。”
  嬴淮神色一怔,又见从舟带着些微腼腆、浅浅一笑道,“既然是忘情… 她对我用情深一些,所以她忘掉我的机会大一些。”
  嬴淮顿觉喉间酸楚,那根本就不叫忘川,根本就没有忘情水,那些都是当初他编来骗从舟的… 可是如今、又怎么可能对他再说那些残酷的话,那或许是他最后一点心上的安慰。
  “哥哥,最初她本是爱你的,若不是我当初将她强抢在身边… 你们……现在这样,倒也算是让我们三人都回到最初。你始终爱她护她,我再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见嬴淮忽然泪濡满眶,从舟倚向木栅安慰,“我从未见过父王,或许父王也从来都不知道、还有我这个儿子。所以我也想、以嬴姓子孙之名,真正做一回秦王的儿子…
  “而且,哥哥不必为我伤心,我原本就活不长久。”他忽然笑了笑。
  嬴淮不解何意,见他从怀中摸出一枚被他抚得有些发黄的小簪子、眼里隐约是追忆之色,
  “许多年前,窈儿曾在褒山遇险、差点被李兑冻死在山顶桦树林中。那一晚她全身僵冷、我一筹莫展。我想起她说过她的小鸟木簪求愿最灵……我便取了她的簪子,许过一愿… ” 
  “…若苍天能护佑她逃过那一劫,我愿用半生寿命去换。” 
  他回首看着嬴淮淡淡一笑,“这木簪果然灵验、她终于醒转……所以,现在到我该还愿的时候了。”
  那尖簪似乎锥进嬴淮心头、痛意弥漫,这枚小簪子、只是他少年时随手雕给小令箭的柳木玩意儿,后来想要给她雕一枚精致的、却已太晚,她发间已换了极美的一横玉簪……只是没有料到、小令箭某年某月的一句戏言,竟叫从舟信如神灵。
  但下一瞬间,又听见从舟说,
  “哥哥,这簪子是你刻的吧?”从舟笑得清爽无浊,“刻的难看呢……总算雕刻的手艺上我比哥哥强。”
  嬴淮愈发涩到无语,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姜窈说的每句话,他都心甘情愿地相信到底。
  “但是窈儿很喜欢,以前每天都戴着,从来也不换。”从舟泯然一笑把那簪子还给嬴淮,“从前我骗她说弄丢了,过些天你还给她吧,就说、是落在你那儿了。”
  嬴淮张了张口,还说不出一段整句,又被从舟堵道,“别提我、别让窈儿想起我。我欠她太多,此生却无计可偿。她忘掉我、她不会难过,这样我才不会难过。”
  两厢沉寂良久,嬴淮终是默默接过木簪,这一接、便是答应他从此身份互换、生死两隔。嬴淮指间颤抖,再也难抑不舍、双手紧紧握住从舟,泪已涟涟。
  从舟连忙抽了手,退后两尺、仿佛要助嬴淮下定决心、忽地向他郑重一跪、肃然诀别道,
  “哥哥才识、灼灼其华。我情愿李代桃僵,换你半生桃花夭夭……哥哥务必珍重,莫忘了从舟夙愿。”
  ……
  夜过三更,嬴淮已离开很久。注定一夜无眠,从舟习惯性地又在忧烦中伸手去摸怀中木簪、方才想起身上已经再也没有什么窈儿的东西了。
  他忽然还是觉得难忍、觉得极度惧怕、觉得全然舍不得。他闭着眼、倚在木栅边横撞了两下额头,想要敲散心底那种恐惧。
  再望向狱火时,他隐约看见窈儿甘美的笑容、那是他这一生拥有过的最珍贵的抚慰,他心神似受召唤,向着那缕火光、脱口呢喃,
  “窈儿,今生你画过一个圈,幸成圈住我的茧。来生,若我只能化成一只蛾,但愿只为你一人飞蛾扑火… ”
  ……
  寅时之后,地牢中又有声响,是两名匈奴暗间被关入囚牢,那二人显然刚刚被上刑逼供,憔悴不堪。虞从舟经年与匈奴人交锋,也略懂匈奴语,此时听见年长那人喝斥另外一人,似乎耳语在说、即使死也不能泄露通往秦、赵的地下通道。
  地下通道?虞从舟猛然联想起从前在西境三郡从匈奴人手中截下的那卷无字绢帛。以前一直想不明白、那幅地图究竟是何意,现在忽然彻悟,弯弯扭扭的三条分岔曲线或许并不是河道、而是匈奴人想要挖掘的地道。若果真如此,匈奴人便可暗中从地道输送兵力,出其不意、长驱直入,直捣赵、秦境内。
  这个念头迎面扑来,虞从舟心中一凛,事关重大、必须问个明白…
  他向那二人挪了挪,假意神秘道,“地道线路没变么?”
  那二人顿时狐疑警惕地瞪着他,虞从舟不慌不忙地说,“我是呼季翰将军派到秦国的暗间,今日听说你们二人被擒,特意乔装来此接应你们的。”
  那二人只是更加谨慎不语。
  虞从舟浅浅一笑,从袖中摸出从前截下的那一卷无字绢帛,起身走近牢中火把、熏了熏,那帛上的地图慢慢显现出来。虞从舟在他们眼前晃了晃绢帛道,“看你们紧张那样儿!这是呼季翰将军给我的地道初设图,这回信了吧。”
  那两个匈奴人见他连地道地图都有,直觉他必定是呼季翰将军的重要眼线,这才淡了怀疑,点头道,“地道线路没变,匈奴、秦国、赵国三条地道仍是按这图纸所挖建,都交汇于地宫。”
  虞从舟暗暗吁了口气,自己这一猜竟然赌对了……但又听那二人道,“通向秦国的和赵国的地道都已经挖通了。”
  他心中大骇、面上却佯装兴奋,“那几时可出兵?我潜藏了三年,早就等不及这一刻了。”
  “已经有大军潜伏在匈奴地道中了,只待秦王与赵王会盟于应州那日、秦赵重兵都聚于应州,将军就会打开地宫三岔口的青铜门,连通匈奴、秦国、赵国三条地道,直捣咸阳与邯郸!"
  青铜门?三岔口?虞从舟陡然记忆翻涌、回想起与窈儿共游塞外泗牙盆地时、窈儿曾坠进的那个诡异地洞,那地洞里正好也有三道巍峨的青铜门,难道,那就是这两人所说的地宫三岔口?
  那青铜门如此沉重,必有机关,否则人力不可能推开,匈奴人修建这三道青铜门,应是怕万一地道叫秦人或赵人发现,至少可以阻隔秦军或赵军逆向而行、反攻匈奴。
  虞从舟沉思片刻道,“就是泗牙盆地底下那个地道分岔口么?从前呼季翰将军带我去看过。那时门上机关还没修好,现在都已排定了?”
  两名匈奴人见他熟知地宫位置,更无怀疑,指了指绢帛一角的一个曲纹暗记道,“机关都造好了,在每扇门的左下角,就是按这个曲纹所刻制。”
  从舟假意欣悦地点了点头,一转身、却不着声色地从袖中摸出两枚银针,轻轻甩手、刺向他二人的麻穴。那两人混混沌沌晕了过去。
  他望了望四下密不透风的地牢、心中焦虑,秦王只怕不会饶他活过今日,到底要如何才能把这消息传与哥哥?
  



☆、115李代桃僵

  
  第二日清晨;有侍卫步入死士营地牢、将虞从舟锁了、押上懿宫。
  大殿正中跪着全身发抖的公子市、再没了往日抖擞的威风。
  几名侍卫强压虞从舟在他身边下跪,从舟摒聚内力、猛然震开侍卫道,
  “暴君,他年若不是你与你母妃弑君妄上,今日本当我为君王、你为臣!你逆行在先、不敬在后,你又怎当得起我一跪?恩怨分开两头、我嬴淮的确敬你呕心沥血二十载;使大秦开疆拓土,让百姓安居乐业。但你欠我父王的、欠我的;今生来世你都还不清!我绝不会双膝跪你,是怕折了你的阳寿;灭了你的阴德。”
  秦王脸色极沉、傀儡君王做得再久、也不曾被人这般怒目相对。
  此时王稽哼笑一声、上前两步向秦王进言道,“臣听将军们说过,这‘虞从舟’少年时曾在秦赵战场上、被秦将的长矛刺穿过膝盖;想必定有后遗病症,若命人浇他两桶冰水,他想不下跪都不行。”
  秦王不语、似是默许。侍卫遵旨将冰水接连泼淋在虞从舟膝上,他果然痛得眉梢战跳,再撑不住片刻、砰的一计跪跌在地。
  “嬴淮,你的父仇母恨,寡人会替你报。但你的仇人不是寡人。你自以为救你养你的‘四叔’,才是真正毒害先王之人。他不过是一直都在利用你!”
  虞从舟自然怒瞪着他,丝毫不信的模样。可悲一旁的公子市倨傲了一世、现下却是悲惧嚎啕,
  “与我无关啊王兄,我根本不知道他来历,我怎么可能要弑兄?!他是陷害我啊王兄!”
  虞从舟猛一回首望他、眼中适时的晃过一丝失望犹疑。秦王看在眼里、更是认定事到如今公子市还想要作戏说谎,不由盯着他冷笑,
  “弑兄?你如何不敢?二十多年前你做的轻车熟路,而今、这一场阴谋对你而言只不过是故伎重演!”
  这么多年的傀儡王位、早已令秦王恨公子市入骨。范雎常劝他杀公子市以绝后患,从前他只怕会激怒母后,如今,公子市连母后都要一并谋杀、母后亦不再宽纵他。
  秦王带着半生的仇恨、沉沉向公子市走去,“你倒行逆施、欲夺君位,天未予你,自取其咎!今次你又重起毒念、再想弑兄杀母,寡人岂会容你于世?!”
  公子市惊惧地还想再求什么,但秦王早知道诛杀恶人时不能像戏文中那般啰嗦绕舌,手起剑出、一剑贯穿公子市胸膛。
  “昏君你杀人灭口,惨无人道!”虞从舟红着眼、演着百般愤怒。
  但他心中却是另一种感叹,哥哥一生都想要杀公子市为父王复仇,如今终于令公子市也死于兄弟之手,不知是不是最讽刺的报复。若哥哥能亲见这一幕、应感安慰了。
  他暗中默想着、忽听秦王一挥袖竟真的令道,“召范雎进殿。”从舟心头顿时一紧。
  嬴淮缓缓步上大殿,衣袖萧萧、拂地无声,脸色似乎比昨夜更加苍白。
  懿宫中央是浓浓的血迹,生死仇敌已死于剑下,嬴淮向来都想要借秦王之刀快意斩杀仇人,
  没想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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