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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闪过一道闪电,阿信的眸子瞬间变得空白茫然。
温岫见阿信一句话也不说,心中觉得不好,忍不住又靠近她,想伸手抱着她:“阿信,是饿了么?怎么不说话?”
阿信满眼绝望,呢喃道:“你把我当畜生,用完了干嘛不一刀宰了……”
温岫倒吸一口凉气,满腹的心思沸腾,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才伸到一半的手生生停在半空中。许久许久,他动了动嘴唇,浅浅说道:“阿信,你别这样说你自己。”
阿信头埋在双膝间,眼睛酸涩。不是么?她虽然半死不活,但还隐约记得孙彦说过,是他故意放她离开平天山的。从在彭城开始,他一直把她当鱼饵,就算在山间带她看星星晨曦的时候也没有例外。其实,她并不怪他利用她,因为活在这世道,人人都如此。可是既然把她当鱼饵,用完了就丢了呗。就算留着她自生自灭,她也不会怨恨,干嘛偏偏还欺负她!
一想到温岫和孙彦一样,自己和那些鬼卒一样,阿信就觉得自己好恶心,好脏。一种根本无法清洗的怨恨在身体每一处叫嚣,叫她焦躁欲狂。她狠狠的咬着牙,紧紧的拽着被子,一次又一次的把自己缩得越来越紧。
温岫看在眼里,只得悻悻收回手,深吸一口气说道:“阿信,你不是畜生,我没把你当畜生,我……”,话到一半,温岫觉得说不下去。对阿信,他始终矛盾复杂。他利用她,是事实;他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占有她的身体,是事实;可是他喜欢她,看不得她再受伤,也是事实。只是到了今天,他又能从何说起?
“我……让雅盈给你弄些吃的。”
而后,雅盈端着一碗面汤进门,温岫微微皱了眉,却没有跟进去。他知道阿信的意思,她其实不会怪他利用她。或者在她心里,她利用别人,别人利用她,都是常有的事。她被他利用了,她只会怪自己没本事,却绝不会迁怒他,这个道理,她说过很多次。只是她宁愿死,也不愿意他欺凌她的身体。果然如此!他想救她,但对她而言,他不是救她,而是欺凌她。
温岫真不愿意相信,在她眼里,他和孙彦并没有差别。他更不明白她这种近似于孤绝的骄傲从何而来,但他真的很心疼她的这种骄傲,尤其知道那枚叫她舍生忘死的玉扣竟然是假的之后。
雅盈很温柔,抱着阿信,轻轻的哄。但阿信拼命地躲开,一碗面汤撒了一榻。
原来她被孙彦钉住手脚的时候,还不是他难受的时候,她不愿意面对他、她恨他才最令他痛苦!可就算如此,他还想她活着!温岫捏着门框,深吸了一口气,走进房内,淡淡说道:“阿信,没有人要杀你,即便是孙彦,也不是想杀你,除非你自己不愿活着。”
缩成一团的阿信听闻了身体一僵。
温岫继续说道:“阿信,你好好活着,日后……能找我报仇。”
风信子听见了,却没有再动。温岫又站着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再一次看到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他很不是滋味,但还是退了出来。或许在这个时候,她独自呆一呆会好一些。
雅盈在一旁看了也很不是滋味,只能摸着阿信的头发低声安慰:“阿信,我知道你难受,可公子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看着你白白丢了性命。便是我,我知道我在你心里也不算什么,可即便如此,我也看不得你就这样死了。别难过,咱们吃一些东西好不好?”
阿信没有回答雅盈,雅盈叹了一口气,又说道:“面汤洒了,我再去取一碗来。”
风信子听到门响,知道雅盈出去了。她自己想想,实在不是滋味,便挣扎着起来,榻边不拘谁的衣裳胡乱的往身上穿,就挪到窗边去。
她的双脚双手都有伤,稍稍一动就痛得忍不住流眼泪。她狠狠的擦了一把眼睛鼻子,暗骂自己动不动就哭,真没出息!她努力的挪到窗边,喘了一口气,就想翻窗离开。
她知道这很笨,但她不想见到温高门。
窗户有点高,她一脚翻出去就踏空,人滚在地上,几乎没力气再爬起来,只好靠着墙角再喘一口气。
屋外的天气很明媚,阿信看着天高地阔,又想起她小时候。那时明月姐初出茅庐,也会遇到些吃干抹净了还要顺带拐一把的男人,明月姐哪里都撒不了气,就会掐着她教训:“看见了么!你以为挣你一口饭那么容易么!男人操了你,不单不付嫖、金,还抢你的钱呢!你好好看着、记着了,要活着,就得算得比他们精、做得比他们狠!我养你,不为我好心,只为你将来有用!你要是委屈,你现在就可以去死!”
从那时候开始,她渐渐学会不去哭泣;学会委屈了也不轻易说一个“死”字。虽然她不想见到温高门,但他说得对,除非是她自己不愿意活着!其实想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吹了一回灯、拉了一回帘么,明月姐日日如此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阿信举手又擦了擦脸蛋,便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离开朗拓的草庐。
雅盈不过一转身,再回到房里的时候,风信子竟然凭空消失了。她目瞪口呆,伤得那么重,还能凭空丢了一个人?她慌了神,也不仔细察看,只跳着出来喊道:“公子、拓哥,阿信怎么不见了?!”
才稍稍平复心绪的温岫一听,一箭步的冲进房内,左右看了,立即就发现窗外那一瘸一拐的身影。温岫摇头,挥手拦住了闯进来的朗拓雅盈:“没事,先生,我去把她带回来就好!”
说罢,温岫转身出了门,留下相对叹息的朗拓夫妇。
阳光很暖,阳光下那袭白衣很耀眼。风信子这样子根本跑不远,温岫也只是默默跟着,没有出声。
其实阿信走了两步就已经头晕目眩,可她还是感觉到温岫在后面跟着,可她不想回头。要是以前,她一定会心安理得的在这儿养伤,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但这一次她只想离开,哪怕一离开了她就死了也想离开。
看着阿信走的摇摇晃晃,脚上雪白的包布渐渐染红,温岫开始觉得每呼吸一口气、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直到他自己忍不住了,冲上去拉着阿信,把她抱紧:“你是疯了么?我救了你你还不领情的刁钻去哪里了?”
阿信笑着喘气:“你犯贱的么?我不白吃白喝,你还不乐意了?”
温岫喘了一口气,很认真的说道:“你……我知道,我毁了你的清白。但你一向清楚明白,应该知道,这并非我本意。”
阿信仍旧笑笑,也很认真的:“初初我怪你,宁愿你一刀杀死我。可细想想也不该怪你,是我自己没能耐,中了别人的圈套罢了。我不在意什么,明月姐天天接客赚钱不也活得好好的?我在这儿呆着腻味了,就走了呗,你拦着干什么。”
温岫挫败,狠狠收紧了手臂,又觉得她浑身的骨头咯得他心都发疼。他半天都找不到一句话来留她,最后只好用了一招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用的招数:“你想走,那也不是不行,我也学着你的规矩!我拦不住,你走,我拦住了,你就得留着。”
阿信没有动,温岫把她拉开一些距离,发现她头毫无神气的歪着,却还笑着,笑容不是往日的灿烂,反而带了凄楚。他一喟,轻轻为她理了理云鬓,又把她抱了起来,才说:“眼下么,你还是乖乖留在这儿。”
阿信敛了笑容,定定的看着温岫,半响说道:“你要我留在这儿,我就阉了你!”
有那么一瞬,温岫觉得自己生吞了一枚鸭蛋,噎得半句话都不会说。随后,他突然明白,阿信虽然嘴上说不在意,但其实不是。她心底其实很骄傲,她买卖清楚、不欠人情、不让人欺辱。温岫很淡定:“这个么,你做不到,还是想想别的主意吧。”
阿信一愕,没料到温岫这么回答,她很想再撂一句狠话,可她实在累得动弹不了,只头一歪,昏倒在温岫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心里阴影……
、五十四
风信子这一折腾,雅盈还得重新给她处置伤口。温岫紧紧抱着她,仿佛生怕她又跑了。等雅盈处置好了,温岫仍把面汤一口一口的从他口中度到她口中。
尽管阿信毫无知觉,可她有些急迫的回应仍让温岫觉得熨帖,先生说的那句“食髓知味”虽然粗鄙,但是不无道理。
此后,温岫没再让杂事打扰他,只把昏睡着的阿信带入怀中,呆呆的一看就是一个午间。
阿信这一觉没有睡得很长,但挺踏实,等她再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就看见温岫淡褐色的眸子。
她有一刻的错愕,这双眼睛她见过呢!头一回在荒坞就见过了,那时候就觉得好看,还有一股安定的感觉。
温岫看见风信子睁着眼傻傻的看着他,不由浅浅笑开:“阿信醒了么?看什么呢?”
风信子眨眨眼,这才明白温岫正抱着她呢!她神情里立即换上戒备:“你要干什么?”
温岫本想调笑两句,但一想到早前她还发了脾气,也不敢过于孟浪,只是面色如常的说:“你做了噩梦,吓了一头汗……你饿了么?”
风信子有些疑惑,她做了噩梦么?她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不过她也顾不上这个了,她就是被饿醒的,眼下肚子里锣鼓喧天的正闹腾着。
别说阿信自己了,就是温岫也早都听见了,他只放开阿信,翻身起来,又端了一碗面汤进来。
风信子饿得看见什么都眼冒绿光,甚至没顾得上自己的手还伤得厉害,一个劲的扒拉着温岫想要喝快一点。温岫被她吓着了,又不敢认真制止,只能抚着阿信的背:“阿信,慢一些、慢一些。”
对阿信来说,几碗稀薄的面汤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她想吃肉!吃满嘴流油的肉!阿信顾不上自己的手,狠狠扯住温岫,用力吼道:“为什么只给我喝水!你要饿死我干嘛刚才不让我走!你是混蛋!你和孙癫子一样,都是混蛋!”
风信子手上的伤口应声裂开,鲜血须臾浸湿了包布。温岫连忙紧紧握着阿信双臂,沉声道:“阿信,你别动!”
从一日三顿到两顿、一顿,直至只有源源不断的清水,黑屋子里漫长的黑暗和无边无际的饥饿一下子涌进了阿信的记忆,恐惧和无处可泄的愤怒直到这时候终于有了机会宣泄,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的挣扎叫吼:“混蛋,放开我!你干嘛不一刀杀了我!”
阿信疯了一般的挣扎,叫温岫毫无办法,只能牢牢抱着她,却什么也不说。
反反复复纠缠,直至阿信也终于没有力气的瘫在榻上,温岫才轻轻哄道:“阿信,我不会那样待你,你知道的。只是先生说过,你饿了太久,若突然进食,会坏了你的脾胃,因此要循序渐进。我知道你饿坏了,但咱们慢慢来好不好?你要吃肉,到时候我仍猎了兔子、山雉回来好不好?不过三两天的事,你听话,不要再把伤口弄裂了……”
阿信根本不想听他的,只是她也没有力气反抗,只能麻木的倚在温岫怀里,直到又一次陷入昏睡。
此后一两次阿信仍像只发怒的小老虎般撕咬闹腾,但渐渐的吃到了确实饱肚子的东西后,她开始变得老实。每每饿醒了,她就瞪着乌溜溜的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温岫,等温岫把她喂饱了,她又乖乖闭上眼睛睡觉。就短短的两日时间,两人居然又养出了另外的一种默契。
到了夜间,温岫不避嫌疑,与阿信同榻而眠。
对阿信而言,温岫的举动很理所当然,反正她也不懂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而且他和她已经干嘛干嘛过了,温岫再要抱着她睡,那也不过是小事一桩,尤其她眼下根本还没能耐和他算清楚中间那笔烂账。
对温岫而言,他与她同起同卧,其实也并不复杂,只是遵从自己的心意而已。他未必不曾计较过她的出身,未必不计较她过往曲折而复杂的经历,但在几乎失去她之后,这一切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他自小有主见,连家中父母长辈也都尊重他的意见。在他毫无差错的人生里,接纳风信子这样的女子,大约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故。然而既来之则安之,温岫也不是拘泥于条条框框的古板之人,他喜欢了,也就喜欢了。
等过了两三日,阿信终于可以放开肚子大快朵颐,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成了两人闹别扭的时间。
风信子很嫌弃温高门。有时候她梦里面全是孙彦或者张凌在赤身、裸、体的奔走,或者巨大的飞驰而下的冰凌。等她吓醒了,又发现胸膛大敞的温岫就大喇喇的杵在眼前,那感觉让她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梦哪里是现实。那个时候无论她怎么努力都会像个疯子一样不淡定,忍不住抱着被子瑟瑟发抖。所以她很不待见温岫躺在旁边继续吓她,她宁愿自己吓醒了,黑暗中熬一下又继续睡。
温岫并不知道阿信的这些念头,看见她做恶梦,心疼的只想抱着她。
这天夜里,阿信再度梦见妖异的张凌顶着身下的巨大,又举着三寸长的钉子一步一步的迫来,多日来压抑的愤怒与恐惧终于在梦里彻底爆发。
她闭着眼,疯了一般甩着头、扭着身子,嘴里狂喊着:“不要!不要!妖怪!不要过来……”
温岫看着阿信在榻上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