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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狱吏打开牢门,郑少封走进去,刚要开口,哪知段风却先他一步怒吼,“不要踩我!”
郑少封:“……”妈了个巴子的,他跟他距离至少半仗,他得长多大脚才能踩到他?
两个狱吏在外面怒道,“想干嘛?反了你了!”说着就要走进来。
郑少封制止了他们。他发现自己脚下有好多道道,显然是方才段风划的。郑少封调整一下身体,仔细辨认,看出这些是字。笔画一开始很稚嫩,越到后来越熟练。
狗、屎、狗、屎、狗、屎……
很好,全是狗屎。这个土匪头子在牢房里写了一地狗屎,很明显是想表达对官府的鄙视。
郑少封有点佩服他,这小子胆儿够肥的。他也没为难段风,让人给他上了枷,带出去了。
段风一走进审讯室,眼睛就没离开过谭铃音。
唐天远心里那个堵啊,他让谭铃音坐在门口附近记录,这样段风跪下时就是背对着她。
郑少封坐在唐天远身边,笑道,“嘿,我刚才踩到狗屎了。”
“那也得先有狗吧。”唐天远不信,反正郑少封喜欢开玩笑,惯会胡说。
郑少封也不想掰扯这种小事,他指了指地上的段风,“审吧,赶紧的,后面还有那么多。”
唐天远先给段风灌输了一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接着问了他关于凤凰山寨抢劫的情况。
段风的记性特别好,什么时候干过什么事儿、抢过多少东西,只要唐天远问到,他都能答出来,而且与案件记录上的情况吻合。
唐天远又问道,“那你为何上凤凰山落草为寇?又是如何召集其他匪徒的?”
段风沉默不语。
“你不说,本官替你说。前任县令桑杰想要盗采黄金,需要苦力,不好公开招募,更不能抢夺普通百姓,因此便去各地绑架流民乞丐。你们全是被绑来的,对不对?”
段风惊讶地看着他。
唐天远继续说道,“桑杰逼迫你们替他干活。黄金盗采殆尽之后,桑杰想要杀人灭口,不料被你们发觉,逃出天目山,躲进凤凰山。因为做下此案的本来就是官府,所以你们不敢报官,也不敢走出凤凰山,只能靠抢劫路人为生。”
段风两眼泛红,不发一语。
“你们绕远路去抢孙员外的田庄,是因为知道孙员外也是参与盗金的主谋之一。老铁是孙府的杂役,后来被孙员外使唤向天目山送传物品,再后来灭口之时他也险些遭殃,自此跟你们一起落草。老铁了解田庄之内的情况,因此你们抢粮十分顺利。我说得对不对?”
段风点了点头。
唐天远又问了一些关于盗采黄金的细节,最后叹了口气,说道,“你可知你们哪里错了?”
段风从善如流道,“不该抢东西。”
“不,”唐天远摇头道,“你们落草是被逼无奈,抢东西也是为了活下去,这些错误的根源并不是你们。但千不该万不该,你们不该抢掠良家女子,”他重重一拍桌子,“说!你们到底抢过多少女子,又逼死过多少?!”
段风一抖,“就一个……加上她,两个。”他说着,扭过头看了谭铃音一眼,可惜她正埋头奋笔疾书,并未看他。
审完了段风,唐天远又提审了几个人。他并未避讳郑少封,因此郑少封也算是明白了唐天远到底钦的什么差。
夜还很浓重,已经有早起的公鸡在鸣叫。
谭铃音整理好记录,站起来拍了拍因久坐而酸胀的腿。
唐天远加派了人手看守牢房,他还让人进去告诉犯人们,最近可能有人想要来刺杀他们,让他们自己警醒一点,别睡太死,有情况就喊。
其实唐天远只要透露出消息,让对方知道他该问的都问出来、杀人灭口已经没意义了,那么他们就不会多此一举了。
谭铃音跟着唐天远走出来,情绪低落。
唐天远帮她紧了紧兔毛围脖,问道,“累吗?”
“不是,”谭铃音摇摇头,看着唐天远,“他是不是会死呀?”
按照大齐例律,段风犯了强奸罪,当处以绞刑。她……怎么说呢,心情复杂,总有点不忍心,觉得这个人还没坏到必须死的地步。
唐天远握住她的手,说道,“一个人不管处在怎样的环境中,都该有底线。他被人害了,但这不能成为他残害别人的借口。”
谭铃音便点了点头。
唐天远牵着她,“走吧,今天去我那里。”
“啊?不不不,我我我……”谭铃音站在原地不动。
“我院中客房很多。”
谭铃音便跟上他。
郑少封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背影。他觉得好孤独好寂寞。
、第57章
唐天远把谭铃音弄到自己院中的首要目的还是为了安全;其次;能更多更近地看到她,那自然是极好的。
小院中多住进两个人外加一头狮子;一下子热闹了许多。在这个敏感时刻;唐天远不打算从外头招不知根底的下人进来,他让香瓜去伺候郑少封,雪梨去伺候谭铃音,他自己则暂时用粗使的小丫鬟。反正大家都不是娇气的人;先这么将就着吧。
三人都累得够呛;唐天远尤甚,三天里只睡了两个时辰。因此他们一回去就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中午才被叫起来吃饭。
谭铃音不想起床,她还没睡够。她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假装没听到雪梨的呼唤。
雪梨笑嘻嘻道,“谭师爷,我挠你脚心了?”
“……”谭铃音默默地爬起来。
穿衣洗漱之后,谭铃音来到饭厅。糖糖早就闻着肉味儿堵在门口了,看到谭铃音走过来,它高兴地跑过去跟在她身后走进饭厅。
郑少封坐在桌边,用筷子指着糖糖,笑道,“这个狮子要成精了。”
已经不止一个人说过糖糖要成精了,谭铃音很高兴,就跟夸她自个儿要成精了一样。她把糖糖抱起来放到郑少封怀里,拍了拍它的脑袋,“糖糖,乖。”接着自己也坐在另一张凳子上。
唐天远帮她拉了一下凳子,又若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糖糖果然很乖,反正它现在也没心思去管谁在抱它。它两条前腿扶着桌沿,盯着桌上的菜,两眼发直。
郑少封有点手忙脚乱,这这这,这可是狮子啊!他以前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怀里抱着头狮子吃饭。他小心地摸了一下它,轻声细语地问,“糖糖,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大人,怎么能让它上桌吃饭呢,”谭铃音不好意思,“也太抬举它了。”说着,隔着桌子去敲糖糖的头,“糖糖,下去。”
糖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那碗红烧肉上面,它这次没有听谭铃音的话。
郑少封不以为然,“什么话,糖糖可是剿匪的大功臣,理应上座。”他顺着糖糖的目光,发现了红烧肉,于是夹过来一大块,放到碗里,推到它面前。
糖糖便高兴地吃起来,吃完之后一舔舌头,赏给郑少封一双赞许的目光。
郑少封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不停地给糖糖布菜。
唐天远也跟打了鸡血一样,不停地给谭铃音布菜。
于是这一顿饭,谭铃音和糖糖都吃得有点多。唐天远留下他们在院子里消食,自己去了退思堂。雪梨带着两个小丫头去南书房拿谭铃音的东西,唐天远说了,在这件案子了结之前,谭铃音最好一直住在此处。
唐天远来到退思堂时,李大王告诉他,周县丞家中出了急事,要赶回去,今天想跟县令大人告假。可是县令大人一直没起床,所以他就先走了,托李大王给知会一声,还附上告假条一张。
唐天远扫了一眼告假条,淡淡答道,“知道了。”
他心中有数,说什么家中急事,哪有这么巧的,多半是那边乱了套,周正道没了主意,急急忙忙去找宗应林请示。
***
周正道已经不明白那位县太爷的路数了。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如何在没有府台大人的支持下,一夜之间搬来那么多救兵。这样的神通实在让人提心吊胆。他也不知道,县太爷为什么一定要连夜审讯,还加强了牢房的防守,甚至散播消息说有人要杀犯人。
一定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而且这件事情很严重。
所以周正道一早起来就快马去了池州府。反正是个人都知道他是府台大人派下来的,大家心照不宣,他也不用太避讳。
宗应林没有立刻见周正道,因为他正在接待另一拨人。
“大人,小的确实找了不少好手,只不过谁也没料到,大半夜的竟有人在那牢房门口幽会,谈情说爱卿卿我我,刺客们一不小心露了马脚,只好先撤退了。”
宗应林嘴角抽了抽,“胡扯,谁会选在那种地方幽会?”
“真的,都亲嘴儿了……刺客弟兄们也是太惊讶,否则也不至于被人发现。哦,据说发现他们的那个人是个绝顶高手。”
“还有别人?”宗应林一愣,顿时反应过来,叹道,“这是被人守株待兔了!”幸好发现得早,否则进去了就是被活捉。这么看来,还得多谢那俩在牢房门口幽会的神经病。
“那……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宗应林哼了一声,“那个唐飞龙,确实有两下子。他多半已经审问出什么了。”他突然叹了口气。不是因为对手太强大,而是因为这个强大的人竟然是对手,而非为他所用。
那人又问了一遍,“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宗应林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他一个聪明绝顶的人,整天给一群蠢货擦屁股,这让他有一种生不逢时或者天妒英才的郁闷。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搀和这件事,钱没拿多少,三天两头的出乱子。
不过想一想那潜在的巨额财富,宗应林只好咬牙忍下去。
宗应林留了一肚子的郁气,等看到周正道来,全发泄到他身上了,“本官让你看个人而已,你把人看到哪里去了?今天是剿匪,明天他上折子告我一状,你也睡着?没用的东西!”
周正道诚惶诚恐,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大人请息怒,卑职知罪。这趟前来,就是来向您禀明此事。”
宗应林便问道,“他剿匪的兵有多少?从哪儿弄来的?”
周正道选择性地答,“大概一千。”
宗应林又问了一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周正道低下头,“大人,那唐飞龙平时就总防着我,对我颇多忌讳,有事情也想方设法不叫我知道。”
宗应林发了会儿火,也没那么气了,反正跟这种人生气,气也白气。他自言自语道,“从时间上来看,那个兵营离铜陵不远。他没来池州,多半是从安庆调的兵。奇怪了,他哪有那么大脸去安庆调兵,还一调就是一千?”
“大人,带兵的是个铁面人。”
“铁面人?这倒是个很好的线索。嗯,也可能是他不愿被人认出来,才戴了铁面。”
两人都对军营不熟悉,自然无法揣测这个神秘人物是谁。
宗应林便暂时把此事搁下,又道,“那唐飞龙应该已经知道了。”
这话有点模棱两可,周正道小心问道,“他知道什么?”
“你知道什么,他就知道什么。哦,你不知道的,他也知道——桑杰那个混蛋,当初灭口时出了乱子。”
周正道脸色大变,“大人您是说——?”
宗应林点点头。
“那我们要不要……”周正道说着,右手举起来比划了个手刀。
宗应林明白他的意思,“能买通就买通,买不通的话……你看着办。”
***
谭铃音去退思堂找县令大人,两个人打算根据土匪们的口供,大致估算一下那个矿山到底产出了多少黄金。
唐天远的视线落在她翻笔录的手上,他提醒她,“你指甲长了。”
“哦。”谭铃音看了一眼,也没在意。
但是唐天远却想到了谭清辰给谭铃音修指甲的画面。他拉过她的手,“我帮你修吧。”
“啊?”谭铃音忙往回缩手,“不、不用了……”
唐天远没听到一样,他从书架上拿下来一个盒子,里面有修指甲的、掏耳朵的。他把指甲刀和小锉子拿出来,拉着谭铃音,“坐下。”
谭铃音挺不好意思,“真不用。”他好歹是县太爷,自己的指甲都要旁人来修,却为她做这样的事……
唐天远撩眼看她,似笑非笑,“再说话堵你的嘴。”
谭铃音脸一红,不做声了。
唐天远捧着她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小鹿乱撞。他早就想给她修指甲了,现在终于得偿所愿,怎会不兴奋。
干净小巧的指甲剪掉多余的部分,用小锉子仔仔细细地锉圆润,再用帕子小心地擦掉粉末。
他做这种事情时表情特别虔诚,像是对待价值千金的瓷器。谭铃音看到他那样认真的眼神,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又酸又暖。
虽然他做得有点慢……
周正道走进退思堂时,看到县太爷正在给谭师爷修指甲。
“咳。”他老脸一红。
谭铃音也跟着脸红了,她又想缩手,可惜缩不回来。
唐天远扫了周正道一眼,手上动作并未停下。他一边给谭铃音锉指甲,一边对周正道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大人?”
“两万两,黄金。”
周正道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两万两黄金,您怎么不去抢呢!
唐天远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做了什么,我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既然看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