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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鸢上前走到他身旁,含笑道:“师父好厉害的身手,树杈也能打猎,为什么这样的功夫就没教我呢?”
楚离唇角扬起少许一点弧度,目光仍旧不离开手中佩剑,“你一个姑娘家,就该秀气些,学这么粗野的功夫做什么。”
切,敢情你教我分筋错骨手的时候没嫌过那功夫粗野,夕鸢撇了撇嘴,却留意到那剑身上刻了一行小字,她将目光凑过去细看了看,是一句诗。
“犹冀凌云志,万里共翩翩。”夕鸢念完之后又兀自眨了眨眼,含着几分调侃笑意看着楚离,“这是师父自己刻的?凌云志大约是说要报仇,那这共翩翩……又是与谁共翩翩呢?师父有心上人啦?”
楚离斜睨了她一眼,而后举起剑来,缓缓将它入鞘。剑刃在日头下映出极凌厉的光芒,楚离又神情淡然,二者放在一处竟有种出乎意料的合适感觉。
“这是我师父的剑,上头的诗,也是他刻上去的。”
夕鸢了然点头,“那就是太师父了?他老人家现在在哪儿?”
楚离淡淡道:“早已驾鹤西去,这上头所书之言,是师父毕生之不可得。他年轻时候恣意妄为,伤了心爱之人,最后孤独一生,所以才在剑柄刻上了这两句诗。”
夕鸢不由想到,难怪楚离性格这么冷淡,父母都不在了,师父又是个受过感情创伤的,肯定不会是爱心泛滥的人。
这么一来,夕鸢对楚离的师父不禁也多了几分好奇,能把楚离教的这么厉害,他师父必定更是个神人。又曾经年少轻狂,说不准以前还是个风流公子,到老了才追悔不及。
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是夕鸢见楚离对他留下的剑都如此珍视,便不太敢用先人调侃,好奇也随之压了下来。
楚离看了她一眼,“你过来找我,是不是有话要问?”
难得他这样善解人意,这会儿四下又没有旁人,夕鸢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你究竟为什么会跟着我离京?别跟我说什么巧合一类的,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还是王爷让你来的?”
“我那一日去王府,恰好听王爷说了此事,我看他的神情似乎很是放心不下,便说过来送你一程。至于回去苏州,我也确实有事,并非是单纯为你。”楚离答的十分干脆,字字简单,毫不拖泥带水。
看来他还是从宇文昊那儿知道的,夕鸢听他说起宇文昊神情的时候,脑中不由浮现出那一日他眼中的苦痛之色,连忙摇了摇头,竭力不再去想。
“出城之后,连几个区区毛贼你都应付不来,若不是为师在旁,你身上那些银子,只怕早就被人洗劫一空了。”
夕鸢听他说着说着竟开始讥讽起自己来,颇不服气的辩驳道,“我是不想招人注目,要说下去和他们打,哪里会有打不过的呢?我好歹也从你那儿学了不少,对付几个小毛贼还不在话下。只不过除了云谨之外,剩下两人都是不知道我会武的,若骤然用了,染香又要喋喋问个不停,我不过是想省些麻烦罢了。”
楚离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用铜钱做暗器,连力道都拿捏不准,还好意思这样大言不惭,你以为只练好了外家功夫就行么?”
“一时失手也是有的嘛,后面几次师父你若是不出手,以我自己的力道,说不准也能打中他们。”
虽然她是极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暗器手法还只算个入门级别,但对着楚离的不以为然,免不了就生出几分好胜之心来。
真是的,人家都主张鼓励教学,哪有师父这样贬损徒弟的。
楚离似乎对她这样的强词夺理有些不屑回应,轻哼了一声便站起身来,夕鸢也跟着起身,又想起另一件要紧事来。
“对了,你这样离开京城,那你的仇人怎么办呢,你已经报仇了么?”
楚离闻言忽然停了下来,负手驻足,神情似乎有些淡淡的落寞。
“他运数好,还不等我动手,便已经遭了天谴报应,连同往日与他一起行凶之人,也都一败涂地了。我不能手刃了他,将他头颅挂到我爹娘坟前固然可惜,不过我离京之前,也听说他已经染了重病,大约命不久矣了罢。”
夕鸢轻轻颔首,“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做了恶的人到头来总要自食其果的,你去杀这种人,反而是污了你的手。”
楚离淡淡一哂,笑意傲然洒脱,“你这话说的倒与王爷一样,从前他也时常劝我,说那种人不值得弄脏我师父的剑。我回苏州就是为了将此事告知爹娘,好让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能有所安慰。”
夕鸢听到那句与王爷一样,心头又是微微一动,柔声笑道:“其实你不动手去杀他,你爹娘势必会更加安慰,谁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手上沾满鲜血呢?所以如今这样的情况,也可以说是皆大欢喜,那你回去苏州,就不打算再回京城了么?”
楚离今日心情仿佛不差,闻言唇角又勾起一点,带着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同你说了几次,不要随意打听为师的行程,记不住么?”
说完他便转身向回走去,再不理会夕鸢,夕鸢在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可也没有胆子大到在楚离身后做什么手脚,也三步两步的跟了上去。
回到方才下车的那块地方时,鹿肉已经烤好,王富将身上带的匕首用火燎了一下,将鹿肉一块块的切了下来。夕鸢拿起一块烤的最焦香肥美的递到楚离跟前,他倒也毫不客气,顺手接了过来。
他们男的吃起肉来大多都并不讲究,牙凑上去一咬就是一大块,例如王富就是这样的。然而楚离却咬一口肉,啜一口酒,面上神情飘逸俊朗,全然不像在吃肉,风雅极了。
夕鸢对这种烧烤出来的东西从来都不是特别偏爱,随意吃上些还成,可吃得多了总觉得烟火味道太重。幸好云谨方才热了带来的干粮,就着鹿肉随意吃吃,也不至于会饿着。
染香倒是挺喜欢的样子,只是不爱吃肥腻的部分,夕鸢留意到染香在挑拣鹿肉的时候,王富总会先一步替她搁下肉来,而后又将上头肥腻的一块留到自己面前,递给染香的全是烤的金黄焦嫩的部分。
不知怎的,见王富这般殷勤体贴的模样,夕鸢心中忽然隐隐一动,看向他和染香的目光,忍不住多了几分笑意。
“吃完了东西,咱们得加紧赶赶路了,再往前去,应当离七和庄不远了。”王富皱着两条浓眉道,“当时或许走水路能更快些,如今快马加鞭的跑,小姐要受些罪了。”
夕鸢闻言连忙摆手,笑吟吟道:“可千万别将我想的那样娇气,坐马车有坐马车的好处,若是待在船上,整日见得都是一样的水色,哪里有什么趣味可言?”
她将这一段行程当做众人在外头游山玩水,反正大把的光阴漫漫,看看山光水色,也是一件乐事。
七和庄听着名字不算响亮,可地方却大的很,夕鸢在马车中看着外头来往之人的穿戴衣饰,也能看出这儿的百姓生活富庶。一个个都是绸缎加身,红光满面。
“小姐,咱们今晚就在这儿歇下罢。”王富打起帘子,指了指对面的客栈道,“我看这儿人来人往的,还算热闹,现在天色不早,再不找地方下榻,只怕就要没屋子住了。”
夕鸢点了点头,和云谨染香下了车去,本来应该径直走进客栈去。谁知她去瞧见街对面有家店门外人声沸腾,拥挤不断,不由好奇的抬手一指,“那儿是经营什么的,怎么这样热闹?”
客栈里出来牵马的伙计恰好听见,连忙笑着应道:“小姐是外地过来的罢?那是咱们七和庄上最红火的铺子,做的买卖啊,从前都没听说过,叫香皂。说起来也真是好东西,拿在手里香的不得了,听说宫里的皇上也用这个。”
“香皂?”夕鸢先是一怔,随后不禁笑了出来,同云谨对视道,“我怎么不知道,咱们的香皂都卖到了这个地方来?”
云谨亦是忍笑道,“只怕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东西,小姐别理这种人了,咱们进去罢。”
“不成不成,他既然敢作假,必定是不会想到被正主儿撞见。我倒也想看看,他是怎么仿制出来的,和咱们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夕鸢抿唇一哂,将披风裹紧了些,转身同几人道,“我和云谨去瞧瞧那铺子,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进去罢,将屋子定下来,免得一会儿又没了。”
说罢,便同云谨走上前去,刚走到跟前便听那铺子掌柜的高声吆喝,“来的晚了,可就没了,咱们这一天就这么些,买不上求我也没有用。赶紧挑好了给银子,别在跟前磨蹭,若是没银子买的,那就赶紧让开!”
夕鸢给云谨递了个颜色,云谨会意上前问道,“请问老板,这香皂怎么卖?”
“五百文钱一块,小娘子可要选上几块啊?”
云谨露出饶有兴味的模样,举起一块凑到鼻尖下头闻了一闻,“听说,这东西还是京里传过来的?好稀奇新鲜,还真的有香味儿呢,就是有些淡。”
老板见云谨穿着体面,谈吐有礼,态度也殷勤起来,“小娘子倒是见多识广,不错,咱们这香皂跟京城中的夕颜阁,那是同一块招牌。夕颜阁是什么来路?那可是宫中御用,太后皇上全用这个。你想想,五百文钱,就能买着太后用的东西,还不值么?这也就是在这七和庄,都是父老乡亲的,不好要价太高了。这要是搁在京城,就这么一小块,没有一吊钱休想买的下来啊。”
云谨忍了忍笑意,取出五百文钱买了一块,回身与夕鸢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将那香皂递到她手中,“小姐瞧瞧,我方才闻着确实是有香味的,只是看着与寻常皂角没什么分别,香气也不如咱们的浓郁了。”
夕鸢将那香皂凑到鼻尖下头闻了一闻,蹙眉道:“你说的是,香气果真淡的很,这种程度的气味,只怕用个一次两次,便没什么味道了。”
“小姐可猜得出他们是如何做的?”
夕鸢一哂,笑意中含了几分不屑之意,“这不难猜,必定是用大量的香囊香粉熏出来的,用来蒙蔽百姓,打着咱们夕颜阁的招牌招摇撞骗。五百文钱一个,卖的这样昂贵,指不定赚了多少黑心钱呢。今儿个既然遇上了,我就不能当做没看见,咱们车里也是带了香皂的,你准备了多少块?”
云谨凝神想了一想,也不是十分肯定,“不算多,也就不到三十块的样子,小姐是想……”
“走,咱们先吃些东西去,等填饱了肚子,再出来对付他们。”夕鸢微微一笑,怡然自得,“你放心吧,我已经想到法子了,既然敢抄我的牌子,那就应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她也着实觉得意外,没想到山寨盗版这种东西,古代就有了,还山寨的如此明目张胆。
正觉闲的无事可做,这盗版商就撞上了门来,她自然要打一打假。
进客栈之后,只见楚离几人都已坐在桌旁,染香急忙问夕鸢方才是去了哪里,夕鸢笑着将那铺子讲了一讲。在座几人除了染香之外,都是知道夕颜阁是夕鸢所营,染香虽是乍然知晓,却也没有多问什么,只静静听着夕鸢将话说完。
“夕颜阁这块牌子,等到了苏州之后,我还是想接着用的,总不能任由他在这儿糟蹋我夕颜阁的名声。等用过饭后,我想在门口也摆出一个摊子来,到时候真假立现。”
染香颇有些咋舌道:“小姐……这儿毕竟不是咱们的地方,小姐这样公然砸人家招牌,是不是不太好呀?”
“砸招牌?什么叫砸招牌?”夕鸢理直气壮,言语干脆,“他在这儿用我的招牌赚黑心钱,我都亲自撞上了,再不加理会,也未免太窝囊了些。”
染香还想再劝,却听楚离开口问道,“对方是什么人,刚才看仔细了么?”
夕鸢想了想道:“看着就是普通的商人,一身绫罗,满脸横肉,脑满肠肥的模样。”
楚离微微颔首,说的有些漫不经心,“既是如此,那一会儿在外头支个桌子就是,若有人要刁难,自有我在。”
呃,这有保护神撑腰的感觉确实是不一样,顿时就觉得腰杆子硬了许多。
夕鸢兴致勃勃的吃完了饭菜,让云谨拿了半吊钱给店家,问他借了桌椅板凳,王富一人便抬去了外头,正好支在那山寨版的对面。
她又让云谨去接了两盆水来,取了二十块香皂放在一旁,另一边则放着刚才云谨买来的那块香皂。夕鸢同王富低声说了几句,王富点了点头,扯开嗓门便吆喝起来。
“正宗的夕颜阁香皂,一块只要一百文钱,留香许久不退,瞧一瞧看一看了,正宗的夕颜阁御用香皂!”
他声音浑厚洪亮,又是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