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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祭坛-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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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个事。六七年他们就整了我们一次,其实何止百分之五的人被整?文Ge的政治潮流反复无常,无论如何也跟不赢。一会儿来个一风吹(文Ge时期的政治术语,意即把过去的旧账一扫而光),什么事也没有。一会儿又来个翻烧饼(文Ge时期的政治术语,就是把过去的旧账又翻出来整人),这面烙糊了又翻过来烙另一面。去年十月召开的八届十二中全会老毛说‘清理阶级队伍,一是要抓紧,二是要注意政策’,我们不是又开始倒霉了吗?王任重虽然被打倒了,但是还有千千万万个大大小小的‘王任重’,就是那些还在台上的当权派。解放二十年来政治运动搞了无数次,他们整人的经验丰富得很,无中生有、指鹿为马、无限上纲、借刀杀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叫人防不胜防。我们听老毛的话,起来造反是革命,当权派整我们也是革命,政治经济学上说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是革命,老毛说闹事就是革命。到底什么是革命我都糊涂了。法国学者莫内在《法国革命的思想起源》一书中说:‘革命的起源是一段历史,革命本身则是另一段。’我认为这句话很有意思,他想证明革命的目的和革命的过程是两码事。马克思说过革命时容易办蠢事,列宁说要正视这些蠢事。我发现发动文H大革命本身是一件蠢事,参加文H大革命就更是一件蠢事。但是我不参加就只能受别人欺负,参加了又要挨整,这真他妈是个两难的选择,现在是急流勇退的时候了。唉,哀吾生之多艰兮,长太息以掩涕!”
他把屈原《楚辞》中的“哀民生之多艰兮”改了一个字,借以表达他心中的痛苦和彷徨。
姜军笑道:“一向不认命的封司令今天也长吁短叹,这不是你的性格呀。来,抽根烟。”
封老大看了看烟的牌子说:“堂堂的姜司令竟然抽两毛钱一包的‘圆球’,太掉底子了。我记得你原来不是‘牡丹’就是‘大前门’;最差的也是‘游泳’的,连‘新华’你都不抽。”
所谓掉底子是武汉下放知青在文Ge期间最流行的“局子话”,亦即当时场面上最时髦的语言,“掉底子”相当于北方话掉价、跌份的意思。
姜军说:“有烟抽就不错了,还择什么牌子?我跟你一样都是地区革委会常委,一分钱工资也没有。妈的,自古以来哪有当官不拿俸禄的?以前抽好烟那是出差搞外调地区革委会给的补助,沈冲说我没有工资,又叫学校给我一份补助,那时我有两份补助当然可以抽好烟,现在不出差了上学哪有补助?要不是我妈给点零花钱怕是连‘圆球’都抽不成。”
铁戈接过姜军的烟,在大拇指盖上墩了墩,对封老大说道:“封拐子(武汉话:大哥的意思),我讲个真实的笑话你听。”
“从来没听过铁兄弟讲笑话,倒是要洗耳恭听。”
铁戈绘声绘色地讲起来:“前几天晚上我和辛建到姜军家玩,辛建带了两包‘大前门’的烟,加上姜军的半包‘圆球’,从六点钟开始不到十点就抽完了,当时大家都麻了爪子。辛建这烟鬼烟瘾最大,首先在荷包里找到五分钱,姜军翻遍了所有的衣服终于也找到五分钱。姜蜀剑在抽屉里翻箱倒柜找出一分钱,我后来在衣服角里摸到一个硬东西,拿出来一看,老天爷那是两分钱!这一毛三分钱正好可以买一包‘城乡’的烟。当时大家一个个笑得面如桃花,摸黑走到农村一个代销店买烟。还没走回姜军家就抽了八根,结果到了十一点钟又没有烟抽了,于是大家只好捡地上的烟屁股,剥了一小碗烟丝用信纸卷喇叭筒抽。到两点谈兴正浓时连烟丝都完了只好睡觉。封拐子,如今姜军是今非昔比,炮换鸟枪,有‘圆球’抽就已经很幸福了,知足吧!”
有分教:
公卿阀阅鬼神知,小帽青衣笑尔痴。
而今我自横刀叹,造反风流能几时?
正是:无车弹铗做什么弼马温?饥寒交迫去他妈凌霄殿!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干部子女打工体验生活
第二十七回
干部子女打工体验生活
历经磨难分享劳动成果
书接上回。
却说辛建想起那天晚上四个烟虫以睡觉的办法抵挡烟瘾的事,也笑了起来:“想起那天晚上真是好玩。优与劣、好与坏、满足与失望、幸福与痛苦,都只能通过比较才能体现出来。有‘牡丹’时绝不抽‘圆球’,当‘城乡’也没有时,卷喇叭筒都有一种幸福感,这就是比较的作用。”
封老大听了笑骂道:“呆巴,活生生的一群呆巴呀!活人硬是被尿憋死了哇?想办法搞钱嘛。”
“搞钱?怎么搞?一不能抢银行,二不能偷商店,三不能去摸包,四不能收破烂。你吃了灯草——尽放轻巧屁。”姜军不以为然。
铁戈眼珠子一转,问道:“莫非跟你一样做工赚钱?”
“对呀!还是铁戈有点明白,不过做工一天只有一块二划不来。要想多赚钱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打起坡,我到江边包一船货,大家把货挑到岸上就行了,这比做工强多了。”
“我还要上学呀。”姜军说。
“未必你将来还想考大学?大学早就不招生了,还他妈学个大JB!”
封老大是64年的高中毕业生看过不少书,谈起雅的很有一套,但他跟市民、农民接触太多,说起俗的比谁都粗。
他继续教训姜军:“依我看你们现在读的那些狗屁哲学、政治经济学都是屠龙之技,这个世界本来没有龙,你学杀龙的武艺有什么用?我看铁戈是个很单纯的人,你们教他学哲学、政治经济学早晚要害了他。有时候读书也是误人子弟,读了这些书就去玩政治,世界上最不好玩的就是政治,搞得不好要出大事。不如跟老子一样有钱就去喝点小酒,活一天少两个半天。就算到阎王爷那里报到,也不能亏待自己的二寸半。”
辛建笑道:“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太颓废了。”
封老大则说:“存在主义大师萨特说过‘存在先于选择。’既然有这样的现实存在,必然有我这样的选择。雨果说:‘人是高于温饱的。’如果当一个人连温饱都保证不了时,他只能先去争取温饱。你们自己连烟都没有抽的时侯,却奢谈去解放世界上还在受苦的三分之二的阶级弟兄,高尚固然是高尚,只不过未免太虚伪了吧?我们连自己都不知道由谁来解放,还要去解放别人?说得好听点叫自作多情,说得不好听那简直是恬不知耻!辛建说我是实用主义者我不否认,说我颓废我不敢苟同,我的选择也是一种生活。记得普希金在一首诗中这样写道:‘啜饮欢乐到最后一滴吧,潇洒地活着,不要忧心!顺随生命的瞬息过程吧,在年轻的时候,你该年轻。’哪怕明天我将被押上刑场,今天我还是要潇洒活一回。如今这世间腐臭不堪闻,唯有酒是香的,所以我喜欢喝酒,胸中块垒,以酒浇之!对于我这种生活方式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一书中早有预见:‘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各位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搞点小钱花?苦是苦点,等你拿到工钱什么苦哇累呀,统统都他妈丢到爪哇国去了。”
姜军如今囊中羞涩比不得从前,早被封老大说得如同腊月的萝卜——冻(动)了心,立马欣然应允。
铁戈家里从来不给他零用钱,所以他也想弄两个钱花花。
最让人意外的是辛建也想去。
姜军打趣道:“你个书呆子,你老爸一个月给你一百二十块生活费,你别钻进钱眼里卡住了腰。”
辛建说出两个理由,让大家十分钦佩:“要说钱我倒是不缺,但是我想体验一下生活,为将来写小说积累一点素材。另外我想一船货总有几十吨,光你们三个怕是不行,我去也算是给大家凑个数,公鸡还有四两力。”
封老大算了一下:“一船货少的有七八十吨,多的有一二百吨。人少了恐怕不行,能不能再找几个人来?”
“我叫蜀剑来。”姜军说。
铁戈也说:“我叫季建设也来,他能吃苦,挑个百把斤没有问题。”
姜军想了想说:“满打满算只有六个人,还是少点。干脆这样,我去叫柳六一、章子野还有沈倩跟何田田,这样就有十个人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到搬运公司去找活,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们,到时候人一定要到齐。”
第二天下午封老大又到辛建家里来,让铁戈去找姜军。
姜军一到,他便问:“人是不是都能到齐?”
姜军说:“男的都能来,沈倩不想干。你想想,沈冲当兵走了,她老爸老妈养她一个人绰绰有余。我故意笑话她是千金小姐,怕晒黑了将来找不到婆家。这一激她就跳了起来,你现在不要她来还不行,看来还是请将不如激将。后来她又做通了何田田的工作,随时都能来。”
“好哇,人多力量大。你们的工具准备好了吗?”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都准备好了。”姜军说。
“明天卸瓜米石,这是最好的活。大概有七八十吨货,要求两天卸完,我想一天拿下来。所以明天早上必须六点到大码头,去晚了货就是别人的。”
第二天铁戈五点钟就起床,炒了点饭吃,然后约上季建设和辛建在路边等姜军兄弟。远远看见四个人说说笑笑地走来,原来何田田昨天睡在沈倩的闺房里,她们和姜军兄弟俩一起来了。
到了大码头一看,柳六一和章子野早已等候多时。
六点半来了一艘木帆船,封老大带众人去和船老大谈价钱。
船老大递给封老大一根烟说:“封司令,下瓜米石是一块钱一吨。我明人不做暗事,这条船载重量是七十吨,我装了八十吨,按八十吨算价钱,两天卸完,我还要赶下一船货。”
封老大笑了笑说:“老大爽快。我知道你的时间金贵,我要是一天卸完货,老大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封司令是说给点奖励?可以。如果你们一天卸完货,我多给十块钱。”
“一言为定!弟兄们走哇,干活了。”封老大开始派工:“沈倩、何田田你们负责装筐,这个活轻松一些,男的统统挑担子。大家刚开始时不要干得太猛,先适应一下。要平均分配体力,争取到晚上十二点以前干完。”
好在时间已是六月中旬,长江进入丰水期,船上的跳板基本上与江岸平行,不用爬坡。封老大把竹筐子放下,沈倩、何田田开始装筐,看看大约有二百斤的样子,他才挑起来沉稳地跨上跳板,把货挑到堤脚下。这段路倒也不算远,只有三十多米。
铁戈和所有人一样,自打从娘肚子出来头一回挑一百多斤的担子,两条腿压得只打晃,好不容易挣扎着走到堤边。
辛建头戴一顶破草帽,大概是他老爸当农村工作队长时用过的物件。鼻子上架一副玳瑁近视眼镜,脖子上搭着一条旧毛巾,工不工、商不商、城不城、乡不乡的样子,正龇牙咧嘴地走上跳板,那样子委实令人忍俊不禁。
章子野虽然只有十五岁,身高和铁戈一样,都有一米八五,只是正在抽条,瘦得像根竹竿。他挑担子的样子非常滑稽,肩上压着扁担,两手一边提着一只竹筐,让手也给肩膀帮忙减轻重量,封老大真有点担心他闪了腰。
姜军兄弟、柳六一等人也没有吃过这种苦,但是既然来了,那就要硬着头皮挺下去。
最能干的要算季建设,虽然他也是干部子弟却经常跟他爸爸挑水种菜,百把斤的担子挑起来也能健步如飞,让那几个书生相形见绌,惹得封老大啧啧称奇:“兄弟,看来你是个老把式,不错!不错!”
季建设乐呵呵地说:“封拐子带我们赚钱,哪能有力不卖?”
好在大家再苦再累,也没有一个偷懒惜力的,每个人都像解放初期搞农业互助组那样,把这看成是自己家的事,所以干得很欢势。
男爷们多挑快跑,沈倩跟何田田忙得手不停脚不住。
两个姑娘头戴崭新的草帽,脖子上还像模像样的搭上一条崭新的白毛巾,就像大寨的铁姑娘战斗队一样,给人的感觉有那么一种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她俩本来长得就白,劳动一紧张再加上太阳暴晒,那脸却是白里透红。尽管浑身大汗淋漓,但她俩都咬着牙不叫苦。男爷们挑得有多快,她俩装筐的速度就有多快,好像要和他们叫板似的。
封老大知道他们都是第一次出来干这种苦力活,要是干得太猛,后劲不足,还会伤身体。于是他早就嘱咐大码头一个朋友家里的人,在八点多钟送一桶茶水来。他的话挺管用,那朋友的妈妈准时把茶水和一摞粗瓷碗送来。
封老大招呼道:“伙计们都来歇一下,喝点花红茶。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上吊也要歇口气。”边说边给大家发烟。
众人来到柳树荫下席地而坐,姜军笑着说:“上吊不能歇气,一歇,那口气缓过来就吊不死了,倒不如当初不上吊。”又倒了一碗茶水“咕咚咕咚”一顿猛灌:“这茶真好喝。”
“好喝?今天我是第一次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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