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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娘娘的意思是?”
碧蕊心里一动,想到了一处,也是两眼一亮。
“今年已经是乾隆二十二年了,想本宫进宫都有二十二年了,这二十多年没收铺子的出息,本宫想,这怎么着,也该够了这六千两银子吧?”
“呵呵,那娘娘,那就不用卖首饰和金银镙子了对吧?”
“卖什么卖?”那拉嗔怪地敲了碧蕊一个爆栗,“一国之母卖首饰还债,传出去,可不丢死人嘛?”
九千两银子送到了慈宁宫,太后钮祜禄氏看着面前厚厚的一沓银票,伸出两根戴着华丽指套和宝石扳指的手指,掂了掂。
她嘴角笑意绽放,脸上的皱纹生动了起来,神奇地构成了一朵怒放的菊花。
没想到啊,这储秀宫偌大的身家,居然才只有这么点银子。
太后都不知道她该说这个那拉氏什么了。
她相信这定是储秀宫全部的现银。
因为如果储秀宫有多的银子,她并不认为那拉会有拖欠债务的那种脸皮。
那是个好面子的女人,如此的刚硬死板,既然只给哀家送来九千两,那一定是她没钱了。
“刘嬷嬷,通知咱们在储秀宫的人,这阵子好好监视那拉氏,哀家要知道,她打算怎么去筹这笔银子。”
又有阵子好戏可看了。呵呵,六千两银子啊,即使你是皇后,你也不一定好筹。哀家倒要看看,那拉氏你要怎么去筹出这笔银子来,可不要轻易地让哀家逮到把柄哦?
太后钮祜禄氏一挥手将所有人赶了出去,把银票用丝帕包好,收在一个精美的小匣子里。
她解开外袍,从脖子上拉出一条络子,上面挂着一把小巧可爱的金钥匙。她拉开靠墙壁的大衣橱,用这把钥匙打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小柜子,小柜子侧面有一个夹层。
钮祜禄氏把银票放进去,关上夹层,又马上锁住了柜子。
没有人看见,这个柜子的夹层里,装的满满的,都是有着闪瞎人眼球的金光的首饰和柔和色泽的夜明珠。
把玩着这把尚带着体温的钥匙,太后深幽的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狠戾和阴毒。
皇后,就从你开始,让这后宫,乱起来吧。
差点被调戏
第二日,丽景轩东暖阁里,窗户洞开。
那拉手拿一本诗集,坐在靠窗的炕上,时不时瞅瞅渐渐遁去身形的太阳,心绪有些不安宁。
她期待能马上就见到碧蕊的身影,进而从她口中听到好消息。
可是,为了维持所谓一国之母的气度,当然,也是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还不稳重,她还是强力压制着频频想往窗外转动的脖子,硬是把视线死死地黏在了手里的诗集之上。
诗集翻过了一页又一页,俱是锦绣文章,经典文辞。
可是,这些娟秀的字眼,却是根本从那拉的左眼进,右眼跟着就出来了出,丝毫没能在她的中枢神经回路里,留下一丁半点痕迹。
“不欠债,还真是不知银子的珍贵啊。”
想她乌拉那拉氏茉雅琦,额娘心里的长寿花儿、阿玛的嫡长女,从小,也是金尊玉贵的养着。
即便后来,继额娘和两个继额娘生的弟弟们,虽然对她眼神偶尔不是很友善,却也从未在日常用度上克扣她,也不需要用钱,哪里知道缺钱花的滋味?
后来进了宝亲王府,虽说不受宠爱,但到底也是先帝亲赐的侧福晋。嫡福晋为显贤良大度,当然更加不会在用度上有任何克扣。
然而,这并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她的陪嫁嬷嬷是精明的奶娘,赵嬷嬷。
奶娘亲女夭折,便将一腔慈爱全倾注在她身上,疼她若珍宝。
随她到王府,帮她将她院子里的内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加上每年又有几百两的铺子出息,庄子也有出产,就更加不会有经济问题了。
其实,那拉的管家的本事,并不是继额娘教的,而是奶娘赵嬷嬷教出来的。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些在赵嬷嬷看来,完全达不到“出师”水平的本事,居然还能得了向来对她淡漠的继额娘的赞赏呢。
想到这里,那拉就分外想念她的奶娘赵嬷嬷,“她应该快回来了吧?”
那拉翻书的动作,随着天色变得更加暗沉,慢慢变成了揉书。
待得这本诗集都快变成干腌菜了,那拉耳朵才听到一阵脚步声,慢慢地从拐角处传过来。这脚步声那拉熟悉非常,每晚进入睡梦之前都能听见的。
是碧蕊回来啦!
“本宫终于要摆脱负债状态了!”
那拉心情很是雀跃,她尽量稳住表情地往门口望去。
可是,等了好久,脚步声才从拐角挪到正堂。
那拉听得有些纠结,心中如万千蚂蚁爬过,恨不得给碧蕊安上一双翅膀,让她能够瞬间飞到她的面前,带上一叠银票。
脚步声终于到了门口,却不知为何,竟然又停了下来。
那拉眼角死死地瞄着门帘子,希望碧蕊快些掀开门帘进来回话。可是向来很令她满意的碧蕊,今天却像和她失了默契。她放佛是长了根的藤木一般,生生停在了门帘外面,久久都不见动静。
此时,一阵风穿堂而过,掀起了门帘一角,那拉眼尖地发现,一只青色绣梅花的绣花鞋在门帘外频繁地小步挪移着,好像是在转圈圈。
那拉心顿时一提,一阵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咳,咳。”
那拉清清嗓子,发出了一个信号,催促碧蕊快些进去。
门帘外碧蕊听得声音,明白娘娘等急了,她还是犹豫了一秒钟,才微带忐忑地开口说了句,“娘娘,奴婢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那拉心里焦躁,面上却极力稳住,端是一副八风不动的表情。
她在碧蕊掀开帘子那一瞬间,将视线从门帘上收了回来,重新对准了手里那揉得像干菜一般的诗集。
“奶娘说,不会在奴才面前装深沉的主子,不算好主子。”
“娘娘,奴婢得到消息了。”
碧蕊行了礼,脑袋垂得史无前例的低。
她双肩垮着,有些像斗败了的公鸡。
“怎么样了?是不是,有不好的消息?”
那拉两眼黏在书页上,甚至还装着若无其事地动手翻了一页。
她的语气很平稳,仿佛不是在问让她揪心了一整天的事情的结果,而是在问,比如“今天天气如何”,那样无关紧要的问题。
只不过那本稍稍被捏得更加像干菜的诗集,和华丽的尖尖指套在书页上留下的掐痕,暴漏出了她此时心中的不平静。
“娘娘,恕奴婢无能,只带回来一百两银子。”
那拉眼一黑,脑子一片眩晕。
“一百两?这是怎么回事?”
碧蕊沮丧地拿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子,从里面倒出一堆碎银。
那拉看着面前的那堆碎得像烂泥渣一样的银子,像是看到了外星人一般不可思议。
“娘娘,奴婢拿着娘娘私印去了那几家铺子,可是,有一家布料铺子掌柜的早已经故去了,留下他的儿子管着铺子,那家伙说,说铺子是自家传下来的,拒不承认是娘娘您的嫁妆,她还将奴婢等人打了一顿。”
碧蕊声音里满是愤慨,还有委屈。
其实还有些她没有说出口的是,那掌柜的见她人长得漂亮,还借机揩油,在她腰上狠掐了几把。当时要不是喜宝眼见不对,拉着她飞快地跑掉,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这该死的,背主的奴才!”
那拉气得火冒三丈高,恨不得将这奴才拖到慎刑司去打个八十大板。
“那剩下的铺子呢?不会还有更糟糕的吧?”
那拉压着火气,心想,“这奴才,暂且记下,本宫定不让他好过!现在当务之急的,是还债!”
“那倒是没有,娘娘。”
碧蕊吸吸鼻子,忍过了鼻子发酸的那一刻,声音嗡嗡地说,“其他的店铺听说我们是奉娘娘您的命令,去领取收益的,倒还都是毕恭毕敬的。”
碧蕊说着,仍然有些不安地挪了脚,“可是,他们说铺子这些年都有些亏损,先前赚的都赔进去了,最后几家铺子一共,才给凑了一百两碎银子。”
“亏损了?”
那拉有些不相信,“那你查过他们的帐了吗?”
“娘娘,奴婢翻了几本,可是,奴婢并没有看出什么。想来,如果这些掌柜的们真心想要欺瞒娘娘您,凭奴婢这三脚猫的看帐能力,定看不出问题来。而且,”
碧蕊咬着嘴唇,艰难地说,“他们既然敢撒谎,那定是有准备的,如何能够轻易地叫我们看出来啊。”
“你说得也有道理。唉,这些事啊,还是赵嬷嬷拿手些,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呢?”
“那,娘娘,要不,奴婢着人去催催赵嬷嬷吧?”碧蕊提议。
那拉有些意动,可是想到赵嬷嬷此次回去的缘由,还是改变了想法。
“还是算了吧,赵嬷嬷这么多年,都没回过家,实在是辛苦。这次她大儿子病故了,才向本宫求了恩典,何况,她家离京城那么远,即使去催,回来也晚了。”
那拉不愿折腾赵嬷嬷,对这个一心为自己好的老人,她是真心尊敬的。
“本宫这次就要凭自己的本事解决这难关。”她在心里下着决定。
深藏心中的嫉恨
这边那拉正为银子的事情着急上火,紫禁城里,“皇后娘娘在慈宁宫为了讨皇太后欢心,盘盘输牌,输掉了一万五千两白银”的消息,经各路人马宣传,却已经演绎出了种种不同的版本。
终得闲暇,赵福儿和张巧朵肩并肩,坐在井亭的石台上聊着天。
“巧朵啊,你最近听说了吗,皇后娘娘在慈宁宫输掉了十几万两银子?”
传言在传播的过程中,总会发生各种让人想也想不到的异变。
明明是一万五千两银子,传来传去,传到赵福儿这些小得不能再小的新宫女们耳中的时候,就变成了更加天文的“十几万两银子”了。
两人聊起最近的宫中趣闻,赵福儿想到这件听来的八卦,再想起张巧朵对皇后娘娘的热切崇拜,不禁有些担忧地问了起来。
因为她想,皇后娘娘这是受了太后娘娘的惩罚吧?十几万两银子,堆在一起有多高啊?
她想不出来,“应该,能堆满她在家里的那个小院子吧?”
她以为,张巧朵会和她一样,为皇后娘娘抱不平。哪知道,等张巧朵转过头来,福儿看到的,却是巧朵一张充满喜悦的笑脸。
她笑意盎然,眼里还带着梦幻一般的憧憬。
“听说了呀——还别说,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真是大手笔啊,输个牌,都能有十几万银子的输赢。”
“啊?你是这样想的啊?”福儿张口结舌,很有些不能理解。
为何,什么事情到了巧朵这里,她都能找到一些非常阳光,非常积极的解读?
“可是,你不觉得,这是太后娘娘对皇后娘娘的惩罚吗?十几万银子,真是太多了吧,皇后娘娘能承受的了?”
福儿不知道她自己的想法到底对还是不对,也不知道张巧朵的是对或是不对。不过,俗话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个臭皮匠,则能顶一个诸葛亮。
在这处处诡异的深宫之中,看不清形势,就很容易踩到雷点。所以,她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力求避开最大众的雷区。
张巧朵闻言,也点了点头,“十几万两银子,是太多了。不过嘛——”
她又话锋一转,掰着手指说,“福儿你看,皇后娘娘的确可能承受不了,甚至可能倾尽所有。可是,福儿你难道不觉得,皇后娘娘即便倾尽所有,也要去讨太后娘娘的一次短暂的开心,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太过于孝顺了吗?”
“可是,我就是觉得,太后娘娘是在为难皇后娘娘呢?”
“呐,你就别想了。你看啊,皇后娘娘当年成为皇后,还是太后娘娘一力促成的,亲自拟定的旨意呢!太后娘娘又岂会去拆她亲手扶植起来的皇后娘娘的台呢?因为那不是变相地说明她识人不清了吗?”
福儿总是说不过张巧朵的。
她心里虽隐隐觉得事实并非如此,可是没有学过《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的赵福儿还很稚嫩,现在还不明白所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的手段。
她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压下心中的想法,赞同了张巧朵的“皇后娘娘是最好的”的说法了。
正被两人念叨的皇后娘娘,在发现没有内务府标记的首饰并不多之后,紧接着又发现失去消息几十年的嫁妆铺子居然也挪不出银子来,顿时感到前路甚忧。
焦头烂额的那拉,第一次没有陪小十三玩亲子游戏,也没有精神听小十二背诵尚书房学来的功课,她现在想的是,在哪里去忽发一笔横财。
怎么本宫这储秀宫里就没有宝藏呢?
闲来无聊的时候,那拉还是蛮喜欢看戏和看话本子。
才子佳人就算了,她尤其喜爱看一些探险的和英雄传奇的话本子,托这些话本子的福,那拉还是颇有一些想象力的。
翻烂了手里的账本子,上面还是拨不出银子来。
那拉无奈,只得挥手叫过碧蕊近前,吩咐道,“碧蕊,还是找个稳妥的人,去把那些首饰卖了吧。”
碧蕊心里也堵得慌,知道这是山穷水尽了,便只低声应道,“是,娘娘,奴婢这就去。”
遣走了碧蕊,那拉心里很不自在。
她在房间里也呆不住,便起身到院子里散散,站在拐角的游廊边,手扶着栏杆,微微仰头望天。
这两天穿朝服,脖子快被压变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