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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那一声接一声的“万岁”声从最开始的隐隐约约逐渐变得清晰可辨,一路行到处,穿透了屋瓦,惊飞了停在房檐瑞兽头上的只只飞鸟,带起房顶上厚重的灰尘,瞬间遮天蔽日,仿佛乌云压顶。
她顿时明白,皇帝马上就要到自己宫门口了。
《女论语》中有言:“凡为女子,当知礼数。”“整顿衣裳,轻行缓步。”意思是,女子要迎接客人之前,注意服饰整洁,要礼数周全,要轻行缓步。
想当初,阿玛一直一直说,女子当敬夫,爱夫;臣子当忠君,畏君。
而作为皇帝的女人,对同为夫君和君主的皇帝,则一定要恭顺,守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已。因为,御前失仪什么的罪名,那是随时都可能从天而降的灾难,没有人能够犯得起。
所以,本宫一直把规矩当做是本宫的保护色,它已经保护了本宫几十年。
抿一口清茶,稳稳放下茶杯。那拉动作十足的优雅从容。
她慢条斯理地在宫女服侍下整理了还未换下的朝服上微微的一点褶皱,又对着半人高的西洋玻璃镜补了一点胭脂,稳了稳头上的凤钗绒花和旗头上的垂穗,方命大开中门,带着一波宫女太监到门口迎接。
话说,这个朝冠可真重,朝服也真沉。
盛装打扮了一整天的那拉挺着最近有些脆弱,有些酸疼的脖子,心里埋怨了起来。
这朝冠弄那么华丽有什么意思?死沉死沉的,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只能压坏本宫脖子。要依着本宫,这东西就该扔出去。
那拉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头顶着这沉重的朝冠,又到了每月的上工时,便摆出一个最规矩端正的姿势,迎接乾隆的到来。
“妾身那拉氏见过皇上。”
御辇一在储秀门停下来,那拉就带着众人俯身行礼。
“免礼。”
黑着一张脸的乾隆嘴里生硬地蹦出俩字,瞅都不瞅皇后一眼,径直从那拉身边行了过去,没有一丝想要扶她起来的意思。
明黄色的龙袍行走间衣角翻飞,半条龙尾直直闯入那拉因低头行礼而看向地面的双眸。
若是客套,乾隆就算不亲手扶起那拉,至少也得等那拉起身之后,才一起去正殿。
于是,那拉的心一瞬间冷了下来。
皇上,您今日连这点面子情都不想给本宫留了吗?
“谢皇上。”
她依照规矩,说了谢恩的话。可是这谢恩之言却只能飘散在风里。
那拉挺直了身姿,她看到前方洞开的大门像一只猛兽,仿佛在咆哮着欲择人而嗜。
等她顶着旗头艰难地转过身,皇帝陛下已经行到了拐角游廊处,即将消失在后殿了。
那拉顿时呆了呆,皇上你行得那么快干什么?本宫就那么不堪入目吗?
已经度过了四十千秋的皇后娘娘深深郁卒了。
您走得那么快,本宫谢恩的话是说给鬼听的吗?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
刚想在心中腹诽几句,耳边却似乎又回响起了自己小时候额娘教自己颂读《女论语》时那温柔慈爱的声音,一句一句,那是自己记忆里最珍贵的宝藏。
“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立身端正,方可为人……问候通时,从头称叙。答问殷勤,轻言细语。……”
“额娘,您说的,身为女子,要遵从这些四字真言,方能得到夫家的认可和喜爱,可是,为何您的茉雅琦已经照着做了几十年,得到却只是夫君的厌倦?”
阿玛,茉雅琦听您的,这么多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是,这是不是真的能行得通啊?
……
后殿丽景轩。
乾隆木着一张大脸大步跨进殿中,一屁股径直坐到正堂主位上。
他面带不郁,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到回过神来的那拉端着步子缓缓走进来。
乾隆看着他的第二任皇后那拉氏那走起路来都不会晃动的裙摆,他不禁想起了令妃那行走间弱柳扶风般款款摇摆的身姿和轻摆的流苏,心里大感扫兴。
端庄,太端庄了。
可是朕最不喜欢的就是端庄了……
乾隆两只眼睛直瞪着那拉,看她规规矩矩没有一丝一毫娇媚之气,低着头给他奉上一杯清茶之后,又端端正正地坐到了离他足有五步之遥的地方,低眉恭顺地坐在那里,完全是一副等着他开口说话的样子。
真像一块木头,一样的无趣,乾隆在心里品评着,本来就不爽快的心更烦躁了。
他想,要是此时自己是在延禧宫而不是在储秀宫,延禧宫的令妃一定会亲热地将凳子放置在朕身旁,身子斜倚,软软的贴着朕的胳膊,语调温柔地询问朕身体是否舒畅,茶水是否合心意……她一定会用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给朕抚平衣角,给朕擦擦额头的汗珠,眼波似水柔情如丝……
可是,眼前的却是那一个视规矩如命的木头皇后。
可恶的皇后,真辜负了一副如花美貌,暴殄天物啊。
初一十五幸中宫的祖制真是太他那什么的讨厌了。
乾隆到他此时必须出现在储秀宫中的原因,不禁埋怨起来那些已经躺在棺材里的祖宗们,定什么祖制不好,偏偏定了这样一条。唉,要是富察氏还在就好了,朕那温柔贤惠的皇后啊——
“皇后,安置了吧。”
乾隆想起他的前一任皇后,便对那拉氏更加不满起来,语气带着冰渣子一般,冷冷蹦出几个字,愤然起身。
想来朕身为九五之尊,却连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喜欢的女人侍寝都不能够,乾隆心中不满,但是自命纯孝的乾隆觉得他不能怪祖宗,于是便将满腹怨气冲着那拉而去了。
不过好在,他安慰自己说,每个月只是有两天必须来见这个木头皇后的,要是让他半个月都得待在储秀宫,乾隆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忍不住将那拉氏赶入冷宫。
干脆,早睡早超生得了,明天朕一定要招令妃伴驾来洗洗眼睛,规规矩矩的皇后太他那啥的伤眼了。
于是今日一意逃离皇后的乾隆忘记了,以往他留宿储秀宫的时候,还有一个特定节目是不可或缺的,那就是还要关心关心自己寄予厚望的健康嫡子十三阿哥永璟和顺带看看病弱的的十二阿哥。
“启禀皇上,娘娘,奶嬷嬷已经把十三阿哥抱来了,十二阿哥也已经到了。”
碧蕊领着小十二和抱着小十三的奶嬷嬷进到殿内,习惯的行礼通报之后却正撞上皇上消失在门帘之后,只留下她的主子皇后那拉氏独坐一旁,平日里沉稳的她也不由尴尬得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那拉站起来,摘下指套,怜爱地摸了摸小十三红润的嫩嫩的小脸蛋,神色平静地低声吩咐奶嬷嬷,“将小十三好生抱回去吧。”
她再低下头看着一脸懵懂和濡慕的小十二,于是轻轻拍了拍他戴着帽子的小脑袋,轻声道,“小十二也回去早些睡,今儿个你们皇阿玛有些累了,就不能陪你们玩了。”
虽然,那拉知道那只是她为他编造的一个借口而已。
“是,奴婢遵命。”
看着奶嬷嬷抱着才三岁的小十三,领着还有几日就满六岁的小十二回了倚兰馆,那拉才想到她今日接见完命妇,照理还有些事情要禀报给皇帝。于是连忙重新整整衣裳,缓步进了内室暖阁中去。
无论怎么说,既然做了皇后,就要把皇后该做的事情做好才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嘛。
可是,当晚那拉却始终未能找到机会把这件她认为万分重要的事情给做了。
被嫌弃的奏折
后世有句话说,当一个男人不再爱一个女人,她哭闹是错,静默也是错,活着呼吸是错,死了都是错。
几百年前的紫禁城,这条道理同样适用。当皇帝不喜欢自己的女人的时候,她做什么都是错的。端庄是错,坚毅是错,静默是错,能干是错,就连同顶一片天空,也是错。
那拉此时当然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她正负案于西暖阁的书案之前,一笔一划地写着折子。
最近总是这样,那拉已经记不清,她是何时开始也像大臣们一样写奏折呈给皇上看的。
没办法,作为一名不受帝王待见的皇后,她很少能找到御前奏对的机会。于是,经赵嬷嬷提示,奏折这个作为帝王与大臣之间的交流的工具,也成为了那拉处理宫务时所必须的应用文。
因为皇帝并不常来么,宫务又等不得,当作为皇后的她要调动到那些她没有权利指派的部门来配合的时候,就只有上折子让皇帝下令这一个解决办法了。
那拉抬抬下巴,示意碧蕊为她挪开压在折子边上的镇纸。
她亲手托起这份写满字的折子,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吹着吹着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晚那拉目送两个小萝卜头回到倚兰馆之后,便匆匆赶入内室,却见皇上已经神速地洗漱完毕了。
他伸着两条胳膊,身边四个他从养心殿一直带过来的如花似玉的宫女正侍候着他褪去外面的衣袍。
那拉在心里打好腹稿,正想要开口汇报工作,却见乾隆颇具暗示意味地朝着她连连打了几个哈欠。
于是那拉满肚子的报告被堵回了肚子里。
她再没有眼色也知道皇上这是表示“朕很累了,朕要睡觉了,等闲的话就休提了”的意思。
那拉无奈地扁扁嘴,所谓“食不言,寝不语”么,等皇上倒入床榻之后,从来一言一行都比着规矩来的那拉又怎么可能再汇报工作呢?
“妾身叩请圣裁,本季度发放内廷月例共计十五万三千一百九十三两,蟒锻一十八匹,补锻一十八匹,织金三十匹……其中,慈宁宫共计白银一万五千千两,蟒锻六匹,补锻六匹……”
这是这月上旬发放宫中月例的汇报,簪花小楷整整齐齐地排布在大红镶金边的折子上,很是华美。
咦?本宫的书法何时进步到如此地步了?
那拉恍然惊艳,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几年,本宫每个月都要写几封折子,这字可不就是这么练成的么?
那拉将折子拿在手里细细把玩了几遍,才郑重其事地盖上了一枚鲜红的凤印。
嗯,对了,下月宫女小选,这可得提前给皇上提个醒,请他让善扑营在神武门加派一队侍卫,以确保神武门的守卫、检查和车辆疏散工作才行。
那拉再次执笔细书,顷刻间又是一封奏折出炉。
那拉让碧蕊拿来一个精致的小匣子,将两封折子在里面放好,命她找人呈给皇上。
碧蕊叫过一个叫喜宝的储秀宫的近侍太监,如此这般吩咐一阵,喜宝两眼放光地接过折子匣,便一阵风似的往乾清宫去了。
喜宝是个性子活泼的太监,那拉挺喜欢他。
不过,他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毛病,见到漂亮的景致就走不动路。
接到任务,喜宝兴奋不已,这次终于又可以好好地看看外廷的景致了,上次去那里的时候根本没有看过瘾么……
那拉洗了手,挥手命红蕊收拾书案,整整裙摆,阶段性工作完毕,本宫该去看宝贝了……
因为不是接见命妇的日子,那拉今日没有穿厚重的朝服,也没有戴那压断脖子的朝冠,走起路来脚步轻快了许多,心情也明朗了不少。
“本宫的小十二,小十三,今儿早有没有好好用早膳啊?”
粉嫩嫩的两张小脸蛋同时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她,四只黑溜溜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圈,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那拉抱着自己的两个命根子,心无比的柔软,眼神却无比的坚定起来。
“本宫的宝贝,本宫只有你们了,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想打你们的主意,即便是碧落黄泉,本宫也不会放过他。”
还有十日,小十二就六岁了,皇子六岁入阿哥所,可是本宫好舍不得。那拉坐在炕上,一手抱一个,心中转着各种念头。
虽说她已经在提前在阿哥所布置好了一个院子,上到管事太监,下到粗使宫女,都已经仔仔细细地清查过一遍,但儿行千里母担忧,一想到娇娇弱弱的小十二就要离开自己的视线,独自生活在阿哥所冷清的小院子里,那拉就心疼得喘不上气来。
小十二他身子自小就不好,还未吃饭就先学会吃药,性情腼腆害羞,像个小姑娘,这叫本宫如何放得下?
想到这个,本宫这心里就一揪一揪的疼……
那拉在储秀宫里担忧着十日后的母子分别,此时携任务而出的旅游爱好者太监喜宝已经顺利地将装有两封奏折的匣子送到了乾清宫。
“皇上,皇后娘娘送来了两封折子。”
吴书来捧着匣子,恭敬地上呈到乾隆御案之上。
乾隆正在批改着奏折的右手顿了顿,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放起了皇后那拉氏昨晚临睡前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好笑,便放下手中那一封还没有批完的奏折,换上了那拉匣子里的一封。
“妾身叩请圣裁,本季度发放内廷月例共计十五万三千一百九十三两,蟒锻一十八匹,补锻一十八匹,织金三十匹……其中,慈宁宫共计白银一万五千千两,蟒锻六匹,补锻六匹……”
“……”
这什么玩意儿?乾隆无语了。怎么一串一串的数字?而且,貌似几个月前也有一封一模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