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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妞新婚才几天?才到夫家,正是难以立足之时,祖母偏要这么着,哪有半分长辈的慈爱之心?父亲,做长辈的,不都盼着自己的孩子好么。”
邓晖大为头疼。他和青雀只打过一回交道,就是青雀小时候拿绊马索绊他。邓晖一直觉得这小丫头未免有些调皮,却也蛮有趣,可是荀氏不喜青雀,他也没办法。
邓晖觉得青雀应该宽容大度的放过宁国公府,放过她的曾祖父曾祖母。可是青雀若不肯宽容大度呢,邓晖拿青雀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儿子知道您孝顺。”邓麒认真说道:“反正如今已是这样了,您看着办。若不想任由祖父身陷囹圄,祖母总是要受些委屈的。”
“什么委屈?”邓晖惴惴不安的问道。
“您陪着祖母返回夏邑老家,终身不回京城。”邓麒说的很干脆。
“不成!”邓晖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你祖母年事已高,哪能禁得起长途跋涉?万万不可!”
“或许,祖母在京郊寺庙出家,终生不再回宁国公府。”邓麒慢吞吞说道。
邓晖气的头昏,挥起巴掌扇到邓麒脸上,“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要么回老家,要么出家,总之就是终生不许回来,再也享不了天伦之乐!臭小子,那可是你亲祖母。
邓晖用力不小,邓麒半边脸都被打红了,还有五个清晰的指头印。邓麒性子上来,叫道:“您也犯不上打我,干脆您在宁国公府服侍祖母,我到大理狱服侍祖父,一辈子就这样罢!”邓晖气的又想打他,胳膊抡到半空,无力的垂下。
邓晖低下头,背着手,少气无力的走了回去。
屋里,荀氏被邓天禄等人劝之再三,倔强的不肯提笔写请罪表章。邓天禄怒极而笑,“如此甚好!祖父在狱中受折磨,祖母在家中享福吧!”一手拉着邓麟,一手拉着邓无邪,气冲冲出了屋。
荀氏连生气、愤怒的精力也没有了,这是亲孙子啊,自己从小疼到大的亲孙子!一旦自己这做祖母挡了路,他们便是这般翻脸无情。
这偌大的宁国公府,还能容得下自己么?绝望的感觉,慢慢袭上荀氏心头。
不说宁国公府容不容得下自己,若是死老头子一直被关在大理狱,这座宁国公府还保不保得住?荀氏背上一阵阵发凉。
宁国公府还在犹豫不决,安阳侯府却是很快下了决心。安阳侯夫人把族人、娘舅、自己娘家兄弟全部请来,众人齐齐威逼之下,安阳侯迫不得已,只好答应把沈荷休了,连同沈荷所生的两个孩子一起,送到西北流放地,还给沈家。
沈荷抱着两个粉团儿一般的儿子,母子三人哭成了泪人。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是这么个结局,沈荷哀哀哭泣,实在想不通。
“娘,西北在哪?”怀里的小儿子抽抽噎噎问道。他虽小,也知道自己要被送往西北受苦。西北,那是个什么地方啊。
沈荷看着小儿子粉粉嫩嫩的一张脸,快疯了。这样的孩子若是到了西北,哪里还有活路?泡在蜜罐里出生的孩子啊。
一个颀长的人影闷闷走了过来。沈荷怀中的两个儿子看到他像看到救星一样,大声叫着“爹爹”。那人慢慢蹲□子,苦笑着,把两个孩子接了过去。
“我送你们到西北,安顿好了,我再回来。”沈荷的夫婿、安阳侯的庶子叶知盛,简短说道。
沈荷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忿忿质问,“是谁说宫里本有这个意思,咱们只需推波助澜便可?是谁亲口说的,这功劳是稳稳的,不要白不要?”
叶知盛轻轻拍着两个哭闹的儿子,冷冷道:“是谁告诉你宁国公府诸多内情?是谁告诉你祁青雀性子光明磊落,这种人最易对付??”
我信错了人,你也信错了人。咱们,全都错了。
你想替沈家复仇,我这毫无建树的庶子想要出人头地,咱们急吼吼的出了手,结果你被放逐到西北苦寒之地,我失了娇妻爱子,咱们,全都一败涂地。
沈荷咬咬牙,“我死不足惜,孩子有什么错?夫君,你若还念夫妻之情,让我去见见晋王妃。我一头碰死在她面前,求她放过两个孩子。”
叶知盛看看蓬头垢面、苍白憔悴的沈荷,心有不忍,“那又何必?”虽是这么说,却把怀中的孩子抱的更紧。
叶知盛抱着两个儿子,眼睁睁看着沈荷上了马车。
沈荷坐到马车上,凄凉的笑起来。
到了晋王府,沈荷没费多大力气,就见到了晋王妃。
“说吧,指使你的人是谁。”青雀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沈荷。
沈荷没想到她如此直截了当,诧异的抬起头,脸上没了血色。
沈荷犹疑良久,颤声道:“男人在外头做的事,我哪里知晓?我不过是内宅妇人,公公、夫婿怎么说,我便怎么做,不敢违背。”
青雀神色淡淡的,“你若不说,可以走了。”
沈荷狠了狠心,连连叩头,“王妃,我死不足惜,求你饶过我的儿子!他们还是孩子,什么也不懂!”
“你这话,说晚了。”青雀慢悠悠说道:“你在上书宁寿宫之前,便应该把你两个儿子托付给值得依赖的人,带他们到安全的地方,知道么?”
沈荷蓦然抬头,迎面是青雀讥诮的目光。
“王妃,我有内情回禀。”沈荷乞怜不成,转而想告秘,“我是受了挑唆,才会冒犯王妃!我娘家大姐沈茉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青雀打断她,“这些不必提,我自有道理。我只想知道,宫里那人是谁?”
沈荷能把奏章递到宁寿宫,没有安阳侯父子的允许,她做不到。安阳侯父子若得不着好处,哪会冒冒失失出这个头?背后一定有人,而且,十有八,九,是宫里的人。
沈荷抬头恨恨看着青雀,你明知道我不能说,我不敢说!我若说了,更会死无葬身之地!
沈荷仇恨看了青雀半晌,突然向旁边的石壁撞去!祁青雀,你是晋王妃,你厉害,是不是逼出人命来,你也会安然无事?
“有胆色。”青雀啧啧。沈复的女儿竟能慷慨赴死,刮目相看啊,刮目相看。
用不着青雀动手,早有近卫敏捷的扑过去,把沈荷死死按住。沈荷绝望的挣扎着,心中悲愤,怎么,连死都死不成么。
“送回安阳侯府。”台阶上的晋王妃清脆吩咐,“她若真想死,回叶家死去,莫脏了我晋王府的地。”
☆、第118章 苍茫
沈荷被近卫像扛麻袋似的扛了出去;塞上马车,送回安阳侯府。沈荷满心的不甘,可她被牢牢绑起来;挣不脱,动不了,连嘴巴都被堵住了;喊也喊不出来。
想起战战兢兢的庶女生涯;初嫁后的旖旎风光,沈家败落后自己遇到的种种难堪;沈荷悲痛难忍,泪水肆意的流了满脸。原以为这是个契机,能替沈家复仇,能替沈家翻案,能让自己这罪臣之女重新昂首挺胸做人,谁知竟会惨败至此。
“专程到王妃面前寻死,很有趣么。”耳边传来王府近卫冷冷的质问声。安阳侯府不知是谁出面接待的,一迭声赔不是,十分谦恭。沈荷木木的坐在车里,整个人已经没了生机。
过了不知多久,叶知盛抱着两个孩子上了马车,沉着脸,吩咐车夫,“出城!”两个孩子看见沈荷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嘴也被堵住,吓的哇哇大哭。叶知盛一边烦恼的哄着孩子,一边随手把沈荷嘴里的布取下来,又替她松了绑。
等到沈荷手脚渐渐能动了,两个孩子也止住了哭声。叶知盛和沈荷一人抱着一个孩子,相对无言。
“你的嫁妆,已全部变卖了。”好半天,叶知盛勉强开了口,“有银票,也有现银,全部随身带着,到了西北好使。”
“我为什么要去西北。”沈荷憋了半天气,忿忿然,“我又没有被流放!便是你家休了我,我有嫁妆,自能带着两个儿子度日!”
叶知盛无奈,“父亲母亲都说,既是从沈家把你娶来的,如今休了,必要送回沈家去,方算卸了干系。”见沈荷还是黑着一张脸,叹道:“不只你要去西北,我不也要跑这一趟?认命吧,咱们打错主意了,京城呆不下去,避开为好。”
沈荷心中一动,试探的看向叶知盛,“你也要避开?”叶知盛苦笑,“父亲总以为,休了你,这事便算抹过去了,之后皆大欢喜。依我看,却没这般便宜。唉,还是躲躲吧,过了这风头再说。”
沈荷想到要远离京城,去到西北苦寒之地,真是死的心都有。可是身边有叶知盛和两个儿子陪着,却又觉宽心不少。
“也不知还能不能再回京城。”沈荷盘算着,“我还有银钱寄放在大姐那儿,需去讨了回来。很大一笔钱呢,不能不要。”
叶知盛也是动心,吩咐车夫拐个弯,去了宁国公府。
到了宁国公府,叶知盛下了马车,请门房给通报。门房无精打采的看了他一眼,“您稍等。”哈着腰往里头去了。
沈荷掀开车帘看着,厌恶说道:“这奴才好不势利!看咱们败了,便拿出这副嘴脸来。之前咱们过来,他哪敢这般怠慢!”
叶知盛走到马车边,朝宁国公府里头努了努嘴,“这倒不是。你看见没有,地都没人扫,看样子邓家是真乱了。”
沈荷幸灾乐祸的掩口笑,“宁国公都下大狱了,邓家好的了么。”想到可恶的、害死人的大姐家里也有麻烦,沈荷心里顿时舒服不少。
门房没多久就回来了,“对不住,世孙夫人生了病,卧床不起,见不得客。”叶知盛呆了呆,客气的告诉门房,“有笔银钱寄放在大姨姐处,我们有急事,要取走。”
叶知盛知道沈茉一定不是真病,索性也不说什么问好探病的虚话,直接要钱。门房听了,不情愿的又替他去通报。
沈荷、叶知盛百无聊赖的等着,过了许久,门房点头哈腰的引着一位中年男子过来了。那中年男子面目俊美,身穿三品武官服饰,神情很严肃。
叶 知盛见了他,忙迎上去陪笑见礼,叫“大姐夫”。邓麒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已把沈氏休了么,我哪里还是你大姐夫。”直接问沈茉欠下多少银钱,问清楚后, 从袖中取出银票,“原银奉还。”还过银票,一句话不肯多说,拱拱手,大踏步回去了。对那辆近在咫尺的马车,好像没看见一样。
叶知盛回到车上,把银票递给沈荷。沈荷哧的一声笑了,“邓麒倒是真痛快,早知道,不如多要点儿。”接过银票收好了,不由得叹息,“大姐好福气,都到这一步了,宁国公府还是好茶好饭养着她,不肯怠慢。”
“什么好福气。”叶知盛转过头冲沈荷笑,“依我看,你那好大姐不像是生病,倒像是被邓家软禁了。”
娘家妹妹、妹夫来访,根本不往里头请不说,贴身使的嬷嬷、侍婢也不露面。邓麒出来这一趟,别的废话都没有,直接还钱,然后,没了。
“软禁起来才好呢。”沈荷撇撇嘴,“最害人的就是她!她不挑唆,我能出这个头?”说到后来,已是咬牙切齿的。
叶知盛叹口气,吩咐车夫,“速速出城。”天色不早,不能耽误,走吧。
出了城,天色越来越暗,道路越来越荒凉。抬眼望去,暮色沉沉,令人陡然生出“前途应几许,未知止泊处”的茫然。马车继续向前走,仿佛要进入万劫不复的黑暗之中,无尽的苍凉在心底蔓延……
叶知盛没有猜错,沈茉确实被邓家软禁了。
软禁沈茉,不管是邓晖,还是孙夫人,都是痛痛快快的,没一句话说。宁国公之所以会被下狱,是因为荀氏去了趟宁寿宫。荀氏之所以会去宁寿宫,是因为沈荷向太皇太后上了表章,揭发晋王妃的身世,太皇太后才会召见荀氏,查实此事。
归根结底,因为沈家人的不甘心、要复仇,才会连累到邓家,连累到宁国公府。
沈复身败名裂,沈家名誉扫地,邓晖、孙夫人看在邓之屏、邓之翰的份上,可以照旧看待沈茉这儿媳妇。可沈家若是害了宁国公府,连累的荀氏进宫、宁国公入狱,邓晖、孙夫人哪能不恨,对沈茉,他们已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心。
邓之屏偷偷去求过邓麒,“爹爹,您这样对娘,让翰哥儿如何自处?他可是邓家的长子长孙,今后邓家的当家人。”
她盈盈十八,正是青春美丽的年纪,一行晶莹的泪水从她面庞滑落,宛如断了线的珍珠。
邓麒心疼的替她拭泪,“屏姐儿不哭。”他越是安慰,邓之屏眼泪越是汹涌,哭湿了一条又一条手帕。
“没用的,屏姐儿。”邓麒虽是心疼,眉目间很是坚定,半分不曾动摇,“你姐姐小时候已是被她害过一回,爹爹看在你和翰哥儿的份上饶恕了她,如今她故伎重演,致使你曾祖父下狱!屏姐儿,爹爹再也忍不了了。”
邓之屏哭的气噎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