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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不讲礼貌!”小姑娘轻蔑的斜睇着他,“问路的人骑在马上不下来,居高临下,颐指气使,这叫讲礼貌?别叫人笑掉大牙了!”
居高临下,颐指气使?少年呆了呆,殷红的唇角勾了勾,又勾了勾。小丫头,你人不大,会用的词倒不少!
后面的十几名骑兵当中,早有人不耐烦了,却都不敢声张,死死忍着。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兵士,早已习惯听命于上峰。上峰既喜欢亲自问路,他们便一言不发的在后头等着。
倒是马车里的人,坐不住了。中间一辆朱轮马车的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庞,“世子爷,不必跟这小村姑啰嗦,直接入村即可。我虽记不大清楚,依稀觉着是这里了,应该没错。”
少年眉头微皱,笑道:“杨二奶奶记的路,那是最好不过。”方才问你,你不是说自己长在京师,生平只回过杨集一次,杨集的路径,并不熟悉?你若早说,我又何须惹的这位小姑娘不快。
少年冲着小姑娘点头致意,挥挥手,一马当先向村口驰去。后头的骑兵、马车也跟上,浩浩荡荡奔向杨集。
小姑娘眼珠转了转,招手叫过八名小伴当,一一吩咐下去。伴当们得了令,飞快的一个一个跑走了。
黑衣少年这一行人进了村不久,正想找个村民问问路,一条小岔路上摇摇晃晃出来了辆老马拉的破车,那马已是瘦骨嶙峋,快要走不动了,车也像是快要散架了,看着让人替它悬着心。
车把式是位年迈的老人,老眼昏花的赶着车,竟到了黑衣少年这一行人的前头。黑衣少年倒还罢了,依旧在马上端坐着,车里的女子掩起口鼻,“臭死了!快把他赶走!”敢情,车上拉的是大粪,臭烘烘的。
这辆破车出来的正是地方,正堵到了一个狭窄之处,黑衣少年等绕不过去。这要是个清楚明白人,还能跟他问问路。这要是个普通的车把式,还能命他赶紧让开,莫挡着道。偏偏他已老的直不起腰,跟他说什么都白搭。
要说让人替他赶开车吧,瞅瞅他那老马、破车、风一吹就能吹倒的车把式,也没人敢动弹。更甭提车上那股子臭味,让人直想躲的远远的。
黑衣少年镇静的做了个后退的手势。
骑兵们得了令,迅速向后撤退。马车上的那位年轻女子虽是心里不服,后退却是极乐意的,赶紧离开吧,是想熏死人还是怎么的。
他们向后退到了宽阔之处。
本来吧,黑衣少年想着他们退了,破车往前走,错过去,也就结了。结果好巧不巧的,那匹老马发了脾气,一步不肯向前,车把式又是抽打又是嚷骂,老马就是原地不动。
“他拉的要不是一车大粪,老子连人带车给他丢沟里!”骑兵中有人狠狠咒骂。这还真是,要是他好赖拉点别的,别这么恶心人,没准儿真能这么干。
黑衣少年身姿笔挺骑在马背上,神色如常,并没有气急败坏。倒是骑兵中不少人骂声越来越响,车中女子也顾不得风度仪态了,气的直啰嗦,“刁民难缠,刁民难缠!”
路旁是一排杨树。一个娇小的人影轻盈爬到树上,手提红缨枪,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幕。紧跟着,一个又一个的孩子上了树,笑咪咪往下看。
“真臭!”杨树上的小女孩儿楸着鼻子,做嫌弃状。其余的孩子也跟着学,“真臭啊,真臭啊。”树上笑声大作,越笑越欢快。
“把那嚣张的小村姑射下来!”车中女子下了命令。拿那老车夫没辙,拿个小村姑还没辙么。骑兵中早有人朗声答应了,弯弓搭箭,作势欲射。
小女孩儿提起红缨枪,大叫,“扯呼!”孩子们一个个跟猴子似的,机灵的下了树,四散逃开。
这小丫头是哪家的孩子,会说居高临下、颐指气使,还会说扯呼?黑衣少年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丝笑意。
小女孩儿下了树,并没跑开,依旧是大红袄,红缨枪,笑嘻嘻站在车队旁边,毫无惧色。
骑兵中有人催马过来,低声请示少年,“世子爷,属下去把这小村姑擒来,细细审问,如何?”少年冷冷看了他一眼,那人心中打个突突,垂首施礼,无言退到后头。
少年跳下马,冲着小女孩儿客气的拱手,“方才在下失礼了,对不住。”
小女孩儿粲然一笑,老气横秋的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痛改前非,孺子可教。”
少年被她说的哭笑不得。
“呶,那条小路,看到没有?绕过去,看到一间小土屋就左转,然后看到一个小树林再左转,走不了多远就到杨阁老家了。”小女孩儿痛快的给指了路。
少年微笑道谢,翻身上马,带着人绕小路走了。
这一拨人走后不久,老马破车也悄没声息的撤了。
小女孩儿嘻嘻一笑,提着红缨枪,神气活现的回了杨宅。
☆、楔子 遗弃 17、初见(二)
早有小伴当回府送过信,“村外来了一支人马,有骑兵有马车,问杨集的路,问杨阁老家,不知是敌是友!”
管事的听了这话,嘴角抽了抽。“不知是敌是友”,你们跟着青雀打架打上瘾了是不是?又是扮侠客又是扮官兵的,成日家就你们最忙。
阁老大人是全俸荣休的一品大员,你当是江湖上三山五岳的掌门人呢,不知是敌是友。
管事的差了老成家人出门,“看看,哪位登门拜访。”家人答应着,去了。没多大会儿,笑着回来禀报,“是咱们二少奶奶,带着瑜哥儿、琪姐儿回来了!因路上不太平,请了英国公府世子爷相送。这不,快到大门口了。”
管事的心里纳闷。二少奶奶带着哥儿、姐儿跟着二少爷在皖南任上,好好的,怎会悄没声息的回了杨集?忙亲自去禀了杨阁老,又请林嬷嬷火速收拾宅院,好给二少奶奶、哥儿、姐儿居住。对了,还有一位英国公府的世子爷,古道热肠专程护送二少奶奶回府的,又是那么个身份,不好怠慢了。
林嬷嬷顿时忙碌起来,指挥着一众侍女打扫宅院,收拾床铺,从库房中取出各项应用之物。英娘也想过去帮忙,林嬷嬷笑着推了,“好英娘,你顾着咱家这位小姑奶奶就行。”英娘抿嘴笑笑,也没坚持。
青雀正绘声绘色讲述自己的丰功伟绩,“太爷爷您是没见着,一众人等愁眉苦脸看着老马破车,秋风萧瑟,满目凄凉……”
摇着小脑袋,满脸惋惜之色。
这调皮丫头!杨阁老眼中满是笑意,佯怒道:“就因为那少年没有下马问路,你就这么整治他?”
青雀嘻嘻笑,“哪里,哪里。他们来势汹汹,来意不明,不知是敌是友,故此我要拖上一拖,好让太爷爷有个防备!”
爷孙俩说着话的功夫,黑衣少年这一行人已到了杨阁老家门前。“是这里了。”车中女子下了车,面带惊喜。这乡下地方她本是厌恶的,可长途跋涉之后,只想着能好生歇息。其余的,根本顾不上。
女子左手拉着个年约十岁的男孩儿,右手拉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噙着眼泪告诉他们,“瑜哥儿,琪姐儿,这便是咱们杨家的祖居了!你们太爷爷他老人家,正是住在这里!”
府门打开,林嬷嬷微笑迎了出来,把一行人请了进去。马匹牵到马房,兵士请到外院住下,世子爷单住一个清雅的小院,侍女服侍他沐浴更衣。二少奶奶、瑜哥儿、琪姐儿,则被请到上房。
二少奶奶带着儿女拜见过祖父杨阁老,垂泪道:“皖南匪乱横生,孙媳在彼处住着,胆战心惊的,。正逢世子爷要返京,便求着世子爷护送,投奔祖父。”
杨阁老面色凝重,沉声道:“匪患极重么?如此,大成在彼,安全否?”杨阁老的次孙,杨少奶奶的丈夫杨大成,时任皖南县令。
二少奶奶呆了呆,一时不知该如何做答。如果说严重,难保不会吓到老人家;若说不严重,呃,那自己带着儿女匆匆忙忙回了杨集,算是怎么回事。
侍女走进来,曲膝行礼,“世子爷来拜见老爷。”杨阁老吩咐,“快请!”二少奶奶忙道:“祖父,这位是英国公府的世子爷,姓张名祜,年少英雄,令人敬仰!孙媳和瑜哥儿、琪姐儿,一路之上,全亏他看顾。”
侍女打着帘子,一位仪表出众的少年公子轻裘缓带,走了进来。他身穿玄色团花蝙蝠纹织锦长衫,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用束发冠松松冠住,玉貌朱颜,风姿秀异。
行礼厮见毕,杨阁老问及皖南匪情,张祜微笑道:“阁老大人无须挂怀,如今匪乱已靖,皖南安宁。”他虽然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已追随其父英国公征战经年,话语间自有令人信服之处。杨阁老听了他这话,心中稍定。
皖南确实有山匪作乱,朝廷才会派英国公张复率兵剿匪。不过这些山贼实属乌合之众,不经打,张复不费吹灰之力,已将他们尽数剿灭。
张复率领军队徐徐返回,张祜不耐烦,要抄小道回京。可巧杨二奶奶正想回老家,张祜只好护送她一路回来。好在皖南离夏邑不远,过了夏邑,他便可放马驰骋。
“有劳世子,老夫感激不尽!”杨阁老再三对张祜道谢。对于张祜这样的少年,护送官员家眷,实在是难为他了。
张祜如美玉般的面容上绽开温雅迷人的笑容,声音更是纯净如一泓春水,“阁老大人客气,晚辈愧不敢当。”
瑜哥儿、琪姐儿垂手侍立,时不时的偷偷看一眼侃侃而谈的张祜。他的风度真是优雅,而且,和曾祖父说起话来,这般从容,这般淡定!
二少奶奶在一旁侍立着,看看张祜,看看只比张祜小上两三岁的瑜哥儿,恨铁不成钢。瑜哥儿,你看看你,跟世子一比,你成小傻子了!
再看看清秀稚气的琪姐儿,心里怦怦直跳。要说家世,倒还相当;要说才貌,倒也相配;便是年龄,也是合适的。
二少奶奶正胡思乱想着,侍女掀开帘子,丫头们簇拥着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走了进来。这小女孩儿大概六七岁的年纪,雪肤花貌,目剪秋水,竟是个美人胚子。
这……这岂不正是方才那嚣张的小村姑?二少奶奶心中恼怒,若不是碍于祖父在堂上坐着,更有尊贵体面的客人在场,真想好生发作这小村姑一番。
“小村姑”笑嘻嘻见过杨阁老,称呼“太爷爷”。杨阁老招手把她叫到身边,牵着她笑向众人,“这是我的小学生,名叫青雀。青雀,去见过张世子,见过你二伯母,还有瑜哥哥,琪姐姐。”
瑜哥儿、琪姐儿睁大眼睛。这,这不是方才树上那小女孩儿么?他俩虽在车中安坐,偷偷掀开车帘看过不知多少回,对那身穿大红袄、手提红缨枪的小女孩儿,印象深刻。
青雀按着杨阁老的吩咐,先是笑嘻嘻跟张祜见礼。张祜似笑非笑看了她两眼,从手上取下一枚象牙班指递给她,“这是哥哥的见面礼,小青雀别嫌弃。”
青雀看看杨阁老,用眼神询问,“太爷爷,收不收?”见杨阁老冲她含笑点头,大大方方拿过象牙班指戴在手上,“是射箭用的么?蛮好看,多谢你啦。”
这小丫头,东西只管收下,连声哥哥也不肯叫。张祜嘴角微翘,“你会射箭么,要不要哥哥教你?”不叫就不叫吧,横竖你也没反对,哥哥当你是默认了。
青雀笑而不答,转向二少奶奶行礼拜见,称呼“二伯母”。二少奶奶心里这个烦闷,就甭提了,这是从哪蹦出来的野丫头,也配叫我二伯母?当着杨阁老的面,笑容可掬的赞一声,“好俊的妞妞!”命人取了一个镶金嵌玉的荷包,荷包里放着两个金锞子,当作见面礼。
青雀道了谢,娴熟的把荷包挂在腰间,随手捏了捏。嗯,不少,虽然不够招兵买马,也能让兄弟们打个牙祭,不坏,很不坏。
青雀又和瑜哥儿、琪姐儿厮见了,笑嘻嘻叫了“瑜哥哥”“琪姐姐”。琪姐儿倒还罢了,瑜哥儿听了这娇嫩清脆的一声“哥哥”,红了脸。
晚上的接风宴,二少奶奶回避了,杨阁老带着曾孙子曾孙女、青雀,陪张祜饮酒。张祜冷眼看着,那小丫头只管埋头苦吃,杨阁老不停的给她添菜,这哪是小学生,分明是小祖宗。
酒宴上,杨阁老夸奖过张祜几回“年少英雄,古道热肠”,青雀充耳不闻。不过,当杨阁老夸奖张祜“小小年纪便战功赫赫,令人钦佩”的时候,青雀的眼睛亮了。
青雀捧着青花小瓷碗,大眼睛滴溜溜乱转,时不时的看向张祜。
张祜浅浅一笑,小丫头,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酒宴散后,各自回房歇息。张祜正坐在桌案前看着来往信函,窗户推开,探进来一个小脑袋,“哎,你打过很多胜仗啊。”小女孩儿趴在窗户上,冲着他殷勤的笑。
“大同,宣府打过十一场仗,俘虏北元军两百人,斩首三千;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