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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多的巧合,看来,十有八,九是玉儿了。
玉儿,难道你竟不是我的手下败将,难道你处在那种境地,竟能焕发新生?玉儿,你还真是祁保山的亲闺女啊,不服输,不认命,敢冲敢杀。
沈茉用妩媚的眼神凝视着茶盏中如一面面旗帜的茶叶,微微笑起来。玉儿,即便真的是你,即便你真的做了侯夫人,那又如何。你的过往,可堪提起?你生下的那野丫头还活着,只要那野丫头还在,你便有把柄在我手里,威风不起来的。
玉儿,你赢不了我的。你比我美,比我招世孙喜欢,可最终嫁了世孙,堂堂正正做他妻子的人,是我。从前你败给了我,今后,你一样赢不了。
沈茉手中的茶盏胎质洁白细腻,薄轻透体,胎体之薄几同蝉翼,可映见手指。沈茉看着杯中映出的娇嫩手指,温柔笑起来。
费氏说完京城贵妇圈中的林林总总,问起沈茉的家事,“姨丈该快到京了吧?姨丈三年述职才能回一次京城,表姐你们父女才能见一面,怪不容易的。”
费氏的父亲在五城兵马司任北城指挥使,那是天天可以回家的。费氏这位平凉侯府七少夫人,一年里头总要三五不时的回趟娘家,娘家爹时常能见着。两相比较,费氏很同情沈末。
沈茉嘴角含笑,“是呢,快该回来了。算算日子,应该是这一天两天了。”费氏抿嘴笑,“若姨丈回来,贵府老夫人、夫人可容你回娘家么。”
费氏的婆婆平凉侯夫人性情十分宽厚,费氏若要回娘家,向来没有二话。沈茉的太婆婆、婆婆却都是严谨不留情面的,沈茉一举一动,都不得专擅,倍加小心。
沈茉迁就的笑笑,“三年才一回,应是无碍吧。”客气的让着费氏“尝尝,这是厨子新做的江南点心,甜甜软软的,极入口。”费氏掩口笑笑,不再提扫兴的婆婆,品评起茶水点心。
之后的两天,沈茉颇费心思的打听过阳武侯夫人,可惜知道她的人很少。沈茉沉吟许久,终是拣了个没人时候,委婉回明婆婆孙氏,“儿媳和玉儿姐妹情深,故此总惦记着她。许是儿媳想岔了,也未可知。只是既想到这儿了,便不敢瞒着母亲。母亲想想,万一是真的,咱家脸面何存?媛姐儿还有什么脸见人?”
孙氏呆了半晌,连连摇头,“天底下竟有这般水性杨花的妇人!男人能抛下,亲生女儿也能抛下,还有脸另嫁他人!”
沈茉拿着帕子拭泪,“母亲,玉儿总是我的好姐妹……”孙氏跺脚,“她丢人都丢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认她是好姐妹!”沈茉忙擦去泪水,惶惑的看着孙氏。婆媳二人四目相对,心意相通:这般没廉耻的女人,竟还有脸活着!
沈茉柔顺的请示,“到底该怎生处置,儿媳听母亲的示下。”孙氏低头想了想,叹道:“差人去趟王家吧。”
原本邓、祁两家既是同乡,又有意联姻,故此走的极近。不只邓家和祁家来往颇密,便是祁玉的外祖父家,和邓家也是相互之间极为客气有礼。
沈茉是听话孝顺的儿媳妇,婆婆有命,她不敢不从,当即差人到祁玉的外祖父家中递了名贴,要求拜见。沈茉派去的是一名心腹陪房周柱媳妇,周柱媳妇聪明伶俐,能说会道,是沈茉精挑细选的人。
周柱媳妇的才能,根本无从施展。她去的挺巧,王家老太爷正好在家,只瞥了一眼,便淡淡吩咐,“原贴送出,不见。往后再有这家人来,直接打出去。”
周柱媳妇灰溜溜回了宁国公府。
孙氏气的浑身发抖,沈茉体贴又心疼的替她顺着气,“母亲保重身体,不必跟这起子小人一般见识。”孙氏缓了半天,颤巍巍道:“我活了大半辈子,没被人如此打脸!这王家着实无礼,着实无礼!”
沈茉一边服侍孙氏,一边慢慢说道:“王家这架势,分明是打算跟咱们老死不相往来。母亲,这可怎生是好?媛姐儿是咱家娇女,她的亲娘另嫁他人,媛姐儿还有脸见人么。”
孙氏实在气极了,还抖着呢,“去,去派人把媛姐儿接回来!有了这孩子,我看王家敢不敢再嚣张!”
沈茉犹豫了下,“杨阁老不会肯放人的。母亲,也不知杨阁老是什么个意思,死死霸着咱家媛姐儿不放。”
如果那野丫头还在大悲庵,想把她弄到京城,容易的很。可是大悲庵竟被锦衣卫围了,那野丫头也回了杨家。这么着,可就费事了。
孙氏一边抖着,一边想着,“国公爷还没回来,老夫人身子不好,不敢惊动。麒儿、麟儿都跟着国公爷,不知几时方回。”想了半天没人可用,只好命人请世了邓晖过来,求他去夏邑带回媛姐儿,好逼着王家出面相商,务必要让那水性杨花的女人在京城销声匿迹,不能带累了宁国公府的名声。
邓晖怫然,“不拘阳武侯夫人是不是保山的闺女,与咱们何干?我看你纯是日子太消停了,总想无事生非!”
邓晖心里这份不满,就甭提了。让我去跟杨阁老要人?你当我是谁啊,杨阁老能理会我。整个宁国公府,唯一能跟杨阁老说上话的是父亲这宁国公,旁的人,杨阁老根本不理睬。
把孙氏急的,“怎么跟咱们不相干?媛姐儿是咱们亲孙女,她是媛姐儿亲娘!世子爷,这女人便是不含羞自尽,也该远离京城,莫在老亲旧戚面前,给邓家丢脸!”
邓晖气乐了,“成,你有本事,你到杨集要人去!你有本事,你让保山的闺女羞愤自尽去!我没这本事,不淌这混水。”
放下话,扬长而去。孙氏再命人请他,根本不肯进来。
孙氏为人方正,实在忍不下祁玉这种抛夫弃女的女人,不能容忍她有朝一日会以阳武侯夫人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你和她不是好姐妹么?你上门见见她,晓以大义。”孙氏命令大儿媳妇沈茉。
沈茉声音很温柔,“母亲,咱家和阳武侯府非亲非故,向无来往。儿媳径自前去,总显着冒昧。”
孙氏冷笑,“你说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麒儿被戴了绿帽子,却无动由衷?她可是媛姐儿的亲娘!
沈茉柔弱的说道:“我总归是媛姐儿的母亲,她孝敬我,想必杨阁老是没话说的。不如,我去封信,说我病重不起,唯愿西归之前,见上媛姐儿一面?”
孙氏又是冷笑,“你若病重,杨阁老未必理会。还是我这亲祖母病重将死吧,如此,媛姐儿必回。”
沈茉低下头,温雅恭敬的答应,“是,母亲。”
夕阳西下,朱雀大街行人渐少。十几匹快马旋风般驰过,到了位于街东边的沈府门前,攸的停下。为首一名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端坐马上,微笑看向庄严肃穆的“沈府”二字。离家三年,我沈复终于回来了。
沈复刚刚下了马,要在护卫的簇拥下往家走,忽被人拦住了。“沈总兵,请跟我走一趟吧。”这人手持绣春刀,身着飞鱼服,似笑非笑,“我家镇抚大人有请。”
☆、楔子 遗弃 第39章 沈复(二)
沈复心中一凛。锦衣卫下设南北镇抚司;南镇抚司负责本卫的军纪、法纪;管不到自己这大同总兵身上。北镇抚司却是办理皇帝钦定的大案要案;不经各衙门和三法司;便可自行逮捕、刑讯、处决犯人,很可怕。
我沈复一向不得罪人,宫里也好;亲军近卫也好;阁老重臣也好,都打点的周周到到;舒舒服服,怎至于甫一回京,便被带到北镇抚司去?
眼前这名手持绣春刀,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首领显是嚣张跋扈惯了,眼神凌厉,神态逼人,半分礼貌尊敬都没有。沈复心中微晒,我对锦衣卫向来客气周到之极,便是五品六品的千户、副千户也着意结交,逢年过节都有重礼送上。这人身着飞鱼服,至少是名千户吧?敢情我送的礼只管收下,略有些风吹草动,便立即翻脸无情?
沈复哪里知道,这锦衣卫首领正是曾经野心勃勃要立功、却最终并没有如愿带回轩辕夏禹剑的胡千户。胡千户自去年腊月尾回京之后便一直提心吊胆的,唯恐上峰怪罪下来,吃不了兜着走。这会子镇抚使命他来请沈复,他自然格外卖力气。
沈复定定看着眼前的锦衣卫首领,微笑说道:“定要今日么?我和万指挥使相约在明日午后时分,届时一道见了,岂不省事。”
沈复的语气既和煦又自然,好像去北镇抚是闲来无事喝茶谈天似的。胡千户斜睇他一眼,小子,拿指挥使大人来吓唬我呢?指挥使大人他姓万,他是国舅爷,可他见了万贵妃也是点头哈腰、惟命是从。万贵妃交待句什么话,他也是屁滚尿流。
见沈复模样镇静,不慌不忙,胡千户冷冷哼了一声,目光中满是不屑。摆什么官架子呢,这些年来,死在锦衣卫手里的总兵没有十位也有八位,你沈复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沈总兵,请罢。”胡千户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莫让镇抚大人久等,他老人家性子急,等不得。”
“带走!”胡千户挥挥手,数十名校尉包围过来,把沈复团团围住。沈复的护卫们手按腰刀,面上都有气愤之色,却被沈复严厉的瞪了过去,并不敢轻举妄动。
层层包围中,沈复纵声大笑,“好,极好!沈复镇守大同已有八年之久,佩征西前将军印,平时镇守地方,战地统兵抗敌,八年来击退北元南下骑兵无数,胡人闻风丧胆!如今回京述职,陛下还没见着,先被请到镇抚司去!好,极好!”
他这番话说的高亢激昂,义愤填膺,非常有气势,非常感人。胡千户轻蔑的啐了一口,“想给谁报信呢?给谁报信都白搭!万岁爷交待下来的事,谁敢插手?”不再客气,吩咐校尉带了沈复,转身要走。
沈复并没有反抗。
大门敞开,两名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并肩快步走出,“父亲!父亲!”口中急急喊着,追了过来。
几柄雪亮的腰刀横在他俩面前,校尉喝道:“锦衣卫办案,谁敢胡乱阻拦?”胡千户命人架着沈复往前走,脚步根本没停。沈复回头笑了笑,“阿茂,阿英,命人把为父的官袍准备停当,明日为父该进宫面圣……”话没说完,就被校尉扯走了。
沈茂、沈英心急如焚,可是被校尉横刀拦着,又不敢硬闯,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复被押走。
这晚沈家上房彻夜灯火通明,沈复的妻子曾氏端坐在雕花透背玫瑰椅上,面色阴沉的能掐出水。沈家的男丁,不管是她亲生的儿子沈茂、沈英,还是庶出的沈苇、沈芸、沈茗,都在外奔波着,四处寻亲问友,往北镇抚打点。即便不希图立时三刻把人捞出来,至少也要暂且不受刑讯,不吃苦头。
曾氏亲生女儿只有沈茉一人,庶出的二姑娘沈芝、三姑娘沈荷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都是容貌清秀,心思灵透。此时两人都魂不守舍的坐在一边,心中惶惑莫名。她们都没还定下亲事,若是沈复这时出了个什么事,可以说是一辈子全完了。
到了人定时分,沈茂、沈英等人陆陆续续回来,都是一脸疲惫颓丧之色。他们托了很多亲友,可人家一听说是北镇抚司请去的,都是脸色大变,推三阻四不肯应承,没一个肯伸手帮忙的。
“没一个讲义气的!”曾氏重重拍了下桌子,手上一只水头极好的老坑玻璃种满绿手镯应声碎成两截,清清脆脆落到地面。
“母亲!”沈茂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在曾氏面前,“孩儿没用,孩儿没用!”沈英、沈苇等人有样学样,也跟着跪下垂泪。沈芝、沈荷也不敢坐着,陪着一起跪下。
“都跪着有什么用,能救你父亲么?”曾氏冷笑,“去,去把茉儿叫回来,就说我快死了,让她来给我送终!”
旁的亲戚不顶用也便罢了,宁国公这门亲戚若是也不顶用,实在让人寒心!我亲生的姑娘给了你们家,难不成我家老爷出了事,你宁国公府竟能干看着、任事不管?
沈茂趴下磕了个头,“是,母亲!”爬起来便往外跑,出门上了马,直奔宁国公府。剩余的诸人并不敢起来,直挺挺跪在曾氏面前,人人流泪,个个不安。
曾氏端端正正坐着,嘴唇抿的紧紧的,目光冷厉无情。
整个沈家,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沈茂到了宁国公府,在外院厢房冷冷清清等了半天,也没见着沈茉。“阿茉!这可是要命的时候,你不能坐视父亲有难而不理!”沈茂坐着坐着,烦燥起来。
其实沈茉怎么会坐视亲爹落难,不过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宁国公府,不是她当家。宁国公不在京城,邓麒也不在京城,世子邓晖一向散漫,这天出城打猎未回,宁国公府没有主心骨。至于宁国公夫人荀氏和世子夫人孙氏,见识本就有限,为人又不称不上疏爽明利,听说了沈家的事,都板起了脸,“既然北镇抚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