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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皇帝为什么要焚毁锦衣卫刑具呀。”阿原眨着大眼睛,天真的问道。他眼睛又黑又大,眼睫毛长长的,可爱极了。
皇帝语塞。
锦衣卫残暴,哪任皇帝不知道。可是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帝,不像那帮文官似的总爱叽叽歪歪,用着实在方便,实在顺手。
“太祖皇帝焚毁锦衣卫刑具,做的对不对呀。”阿原又问了一句。
“对,对。”皇帝笑着点头。太祖皇帝做的事,哪有不对的。
皇帝真怕阿原再问些什么,谁知阿原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那纯净清澈的目光,那信赖仰慕的目光,让皇帝忽觉着心中惭愧。
“兹事体大,再议,再议。”皇帝把万言书放在一边。
文官们大概是被一名弱女子激发出了血性,万众一心的跟锦衣卫耗上了,纷纷要求“依太祖皇帝故事,焚锦衣卫刑具”。群情激奋,怨声载道。
八月初,皇帝下诏,焚毁锦衣卫刑具,诏狱人犯转交刑部。之后,不拘何等大案要案,均由三法司审理。
这道诏谕一下,中外欢腾。京城中上至官员,下到普通老百姓,都是奔走相告,喜极而泣。
阳武侯夫人在诏狱之中的风骨,则被清流士林赞叹不已,“奇女子!器识高爽,风骨伟奇!”
阳武侯夫人,成了被景仰的女子。
☆、楔子 遗弃 第42章 亲事(一)
士大夫们传诵着她的佳话;津津乐道于她兼济天下的宽阔心胸;临威不惧的高洁品格,还有她对继子的仁慈和爱护……………她若不是位好继母;阳武侯世子怎肯为了她豁出命去,硬闯未央宫?
阳武侯府的门房变得很忙碌,一天里头要接收无数士子们送上的文章、诗词,骈四骊六,极尽夸奖之能事。另外;还有雪片般飞来的请贴;从清贵的文官到富贵逼人的勋戚;几乎家家有请贴送来;邀请阳武侯夫人过府参加花会、诗会、宴会。
不过可惜;阳武侯夫人全以“身体不适”为由推却了。京城贵妇们翘首以盼,也无缘得见阳武侯夫人的庐山真面目。
虽然见不着,却大略可以猜想的到。一位能在北镇抚司面不改色的女子,想必生的极为健壮,不会柔柔弱弱,袅袅娜娜。
不光阳武侯夫人得了极好的名声,还有阳武侯世子薛护,也得到广泛好评。一名十五六岁的热血少年,能为了继母往来奔走,置自身安危于不顾,实属难得。
“是个厚道热心肠的好孩子。”长者们纷纷概叹。
阳武侯府世子薛护已有十五六岁,要说也是应该开始说亲的年纪了。依着他原来的身份、地位,贵妇们根本看不到眼里。可是如今他成了侯府世子,品性又纯厚,为人又实在,相貌又端正,这可就是好女婿人选了。
细想想,薛护除了头上压着一位继母之外,没旁的不好之处。可他这继母既是品性高洁,那说什么也不能为难继子媳妇的,竟是可以不必顾虑。
一时间,打听薛护的人家很是不少。
宁国公府的郗姨娘也动了心,命人烫了壶酒,备下可口菜肴,殷勤服侍世子邓晖饮酒,“世子爷,咱家三姑娘可都快十四了,这亲事还没影儿呢。若是指着夫人,不定给孩子说个什么人家呢。”
三姑娘芳名慧中,是邓天禄的同母妹妹,郗姨娘的亲生女儿。
邓晖对着美人向来是大方的,慨然道:“看上谁了?说出来听听。若是门当户对,子弟出众,便请夫人央媒去说。”
郗姨娘大喜,忙伸出纤纤素手递过去一杯美酒,妩媚的笑着,“阳武侯世子薛护,和三姑娘岂不是年貌相当、天作之合?”
邓晖吓了一跳,笑着摆手,“罢,罢,这杯酒我可不敢喝!人家一位侯府世子,什么样的姑娘说不上,要说个庶女为妻?”异想天开,实在异想天开。
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再者,据夫人所言,阳武侯夫人其实是保山的闺女,那更是不可能了。
郗姨娘娇嗔,“把三姑娘认在夫人名下,记作嫡女,以嫡女之礼嫁出去,不就行了?世子爷,阳武侯府到底根基浅,娶媳妇挑剔不起。”
邓晖大摇其头,“夫人的性情最是方正,但凡听说谁家庶子庶女记在嫡母名下,定会有不屑之色。她常说,嫡便是嫡,庶便是庶,如何能以庶充嫡、混乱视听?三丫头记作嫡女之事,再也不必提。”
郗姨娘心中着急,凑过去一张笑脸,想再劝上邓晖几句,却被邓晖连连灌了几杯酒,根本不容她说话。
这两人正喝着酒,侍女脸色苍白的过来相请,“国公爷在上房呢,请世子爷即刻前往。”邓晖听了不敢怠慢,忙命人打了热水洗脸,觉着面目清爽了,赶紧去了上房。
进了门,只见宁国公邓永面沉似水的坐在上首,邓晖吓的酒全醒了,规规矩矩行了礼,站在一边。宁国公夫人荀氏在下首坐着,脸色也是阴沉沉的,没有一丝欢喜之色。
孙氏、邓麒、沈茉、邓麟、邓天禄、邓无邪等人也陆陆续续赶了来,摒声敛息垂手侍立,不敢则声。
整间厅堂之中,气氛异常沉闷、拘谨。
人到齐之后,宁国公暴喝一声,“带上来!”众人都觉耳畔想起一声炸雷似的,心中害怕,国公爷这是怎么了,这般大的火气?
小厮干脆响亮的答应一声,从门外提进来一个人。这人年约四十多岁,面容白净,穿戴讲究,不是世子夫人的陪房吴妈妈,却是哪个?
世子夫人孙氏的脸孔,顿时火辣辣的。此时地上若是有条地缝,孙氏肯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再也没脸见人。
宁国公指着瘫在地上的吴妈妈,怒声喝道:“这仆妇是薛侯爷亲自送回来的!你们可知道,薛侯爷对我说了什么?”
宁国公严厉的眼神看向厅中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最后落到紧紧抿着嘴角的国公夫人身上。被他看过的人情不自禁的想往后缩,好像这样就能躲过他的怒火似的。
宁国公重重的拍了拍桌案,厉声道:“薛侯爷说,他的夫人冰清玉洁,光明磊落,绝非小人所能诋毁!”
阳武侯薛能在中军都督府挂了个都督佥事的衔儿,不过是恩荫寄禄,并无实权。他虽没实权,待人一向和和气气的,老实厚道,人缘很不坏。薛侯爷性子极和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可今天,面相憨厚老实的薛能,一向温温吞吞的薛能,却亲自到了宁国公府求见宁国公,大义凛然、一字一字的抛出这番话,掷地有声。
国公夫人一张老脸成了猪肝色,世子夫人虽自觉着自己并没做错,却是被公公训斥了,羞愤难当。邓麟、邓天禄等人都觉着燥的慌,吴妈妈你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怎么着,诋毁阳武侯夫人?阳武侯夫人已是一战成名,她是你能够诋毁的么。
邓麟、邓天禄等人哪里知道,阳武侯夫人就是侄女小青雀的亲娘。孙氏实在气不过这“抛夫弃女、水性杨花”的恶妇竟能名利双收,派人到阳武侯府“晓以大义”,劝祁玉为了祁家的名声着想,为了媛姐儿的名声着想,切莫抛头露面的丢人。吴妈妈确实是听着孙氏的吩咐才去的,可不是她自作主张。
邓麒痴痴呆呆站着,心绪繁乱。母亲竟差了人过去阳武侯府?这薛能表面上相信玉儿、维护玉儿,等到回了家,关上门,会不会变脸呢,会不会呢。
沈茉在他身边站着,他的神色、魂不守舍自然逃不过沈茉的眼睛。你个没出息的!沈茉咬唇。你的女人被别人抢走了,你只会发呆发傻,竟不知道抢回来!你若把玉儿抢回来了,她哪里能做阳武侯夫人,竟比我还强了?我还没有夫人的封诰呢。
沈茉正在妒火中烧之时,却听得宁国公一声怒吼,“这等丢人现眼的奴才还留着做什么?乱棍打死!”小厮利索的应了一声,伸手去提地上的吴妈妈。
吴妈妈吓的魂飞魄散,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哀求世子夫人孙氏,“夫人,是您吩咐我去的啊,我从头到尾全是依着您的吩咐,没敢多加一个字!”性命攸关之际,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在小厮手中拼命的挣扎着,冲着孙氏求救。
孙氏一张脸成了大红布,气怒攻心,又羞又恼,直挺挺的向外倒去,当场昏倒。公公当着大家伙的面要打死吴妈妈,分明是要给自己这长子长妇没脸,没脸见人了,真是没脸见人了。
孙氏一昏倒,做儿子的全着了慌。除邓麒还呆呆站着、神游天际之外,邓麟、邓天禄、邓无邪都抢上来,口中叫着“母亲”。沈茉更是一幅孝顺媳妇形状,眼泪夺眶而出,扑到孙氏身边哭天抢地。
“都住口!”宁国公一声暴喝,吓的他们全都禁了声。邓麟心疼亲娘,还在身边守着,邓天禄拉拉邓无邪,两人悄悄回了原位。
邓麒也被喝醒了。母子连心,看见孙氏昏倒,他也是心疼着急,正要往孙氏身边走,宁国公冷冷命令,“泼醒她!”小厮听话的很,随手端起一杯凉茶,狠狠泼向孙氏的脸!
孙氏想在地上躺着也不行了,被儿子儿媳扶了起来,搀着她站稳。宁国公凶狠的目光看向她,看向荀氏,看向儿子、孙子,最后落在孙媳妇沈茉身上。沈茉也算有些定力,却不敢接触宁国公狠厉的眼神,怯怯低下头。
“小青雀如今住在英国公府,根本接不回来,你们还有脸闹腾?宁国公府的人都被你们丢完了!今儿个你们都在,我把话撂下,你们都听好了:若是有人再敢提起当年之事,妄图诋毁小青雀的亲娘……”
宁国公阴冷的目光一个一个看过去,从牙缝中一字一字挤出,“杀无赦!”
这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杀气腾腾。孙氏只觉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她实在抵受不住,头一歪,软软倒在邓麒怀里。
吴妈妈早已被一团破布堵了嘴,声息全无的拖了出去。邓晖等人战战兢兢熬到宁国公点了头,如蒙大赦一般退了出来。
邓麒、邓麟一边一个小心翼翼搀着孙氏,看着孙氏惨白的脸,无比心痛。他们的母亲出自世家大族,为人一向方正,今日却被当场打了脸,实在太难堪了。
邓晖却懒的理会发妻孙氏,转身去了外院书房。
晚上邓晖被郗姨娘派丫头请了去,殷勤问着,“听说夫人做错了事,吃了国公爷的挂落。依我看,不如干脆趁着这时机,逼夫人答应把三姑娘记为嫡女。”
邓晖疲惫摆手,“休提,不可能。”夫人那性子,吃了挂落也不会回头。况且,三丫头便真是记在夫人名下,和阳武侯府也没缘份,别做梦了。
郗姨娘虽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玲珑剔透的美人,却也有些眼色,见邓晖脸色不好,知趣的闭了嘴。
虽是闭了嘴,郗姨娘心中还是大为可惜。薛护这么好的女婿,不知会花落谁家,谁家闺女有这等福气?和善的公公,高洁的婆婆,厚道夫婿,偌大一座侯府。
阳武侯府,薛能小心看着祁玉的脸色,陪着笑脸。他很想跟祁玉说一声,“把孩子要过来吧,养在你面前”,却又不大敢开这个口。玉儿始终没提过这件事,其中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万一触碰到了玉儿的痛处,可如何是好。
玉儿如今是双身子,怀着身孕呢,大意不得。
“从前有些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祁玉捧着微微拢起的小腹,星子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楚。
薛能心疼的制止她,“往事若令你难过,不必再提。”
祁玉嘴角噙着丝苦涩笑意,轻轻说道:“我不愿回想,因为很痛,很痛……”薛能不忍看她如花容颜中的哀愁,一迭声说道:“那便不想。玉儿,从前的事,不必再想。”
“的的,嘻嘻,的的。”门外传来小阿扬欢快的笑声。薛能握紧妻子的手,“小阿扬来了,玉儿,咱们的小阿扬来了。”门帘挑起,薛护怀中抱着小阿扬,两人都是一笑灿烂笑容。
薛护长相随爹,和薛能一样的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小阿扬却是长的像娘,清丽无匹,秀雅无双,小小年纪,已是美的如诗如画。
兄妹二人长相迵异,可是很要好。小阿扬依恋哥哥,薛护关爱妹妹。
薛护关爱妹妹到什么地步呢?祁玉事后曾真挚向他道谢,他也是一脸诚恳,“您一走,小阿扬哭的可怜死了,我是她亲哥哥,哪能眼睁睁看着她哭泣?”
祁玉微笑。敢情继子舍了命的营救自己,是为了不让小阿扬哭呀。
薛护,你是个好哥哥。
薛能和小阿扬在地上疯跑疯玩,祁玉捧着小腹,微笑看向薛护,“今儿个你大舅母来了,旧事重提。阿护,若为你聘了嘉容表妹,你可欢喜?”
薛护的外祖母王老太太怜惜薛护年幼失母,对他比对亲孙子还要关切。薛护舅母王大太太的女儿嘉容比薛护小上两岁,王家有意亲上加亲,把王嘉容许给薛护为妻。
薛护脸通红,吭吭吃吃说道:“嘉容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