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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三十岁是正当盛年,女人五十岁已是美人迟暮。这样的身份地位,这样的年龄差距,偏偏有这样经久不衰的情爱,世所罕见。
古往今来,只有这么一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三月,沈复终于如愿得到宣府总兵的任命,即将走马上任。沈家人闻讯欣喜若狂,从上到下俱是喜上眉梢,喜气洋洋。
沈复踌躇满志。家产散尽又怎样呢?有总兵这肥缺在,很快赚回来!一个人手里只要有权,还怕没钱么。
沈茉喜之不尽,带着儿子之翰、女儿之屏,亲自回娘家贺喜、送行。沈复见了外孙子外孙女极高兴,笑咪咪一人送了只古玉班指,“好孩子,戴着玩吧。”
之翰、之屏相貌像父亲邓麒的地方多,俊美出众,风度翩翩。礼仪也极好,彬彬有礼的冲沈复道过谢,又亲热又恭敬。沈复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夸了几句,打发他们出去玩耍。
“父亲您这一走,怕是又要三五年才能回来。”沈茉虽为父亲荣任宣府总兵而高兴,却舍不得父亲远离京城,“您不在身边,女儿便没有主心骨。”
曾氏笑道:“宁国公府有你家国公爷镇着,稳稳当当的,又尊重又体面。你是宁国公府的世孙夫人,有何不顺心之处?阿茉,你家除了太婆婆、婆婆难伺候了一点,并没有别的烦心事,快别这样了。”
年轻媳妇,谁不受婆婆的气?这真算不得什么大事,熬过去,也就好了。
沈茉嗔怪道:“怎么没有烦心事?父亲,母亲,我本是好好的原配,如今却不尴不尬的成了继室!还有那野丫头,这会子虽暂时风平浪静,不定哪天便会跳出来,惹我生气。”
曾氏眼中闪过丝冷厉,“那时节,你父亲不是落了难,有求于邓家么?委屈我的宝贝女儿了。这名份已是定下,想也无益,只好放开怀抱,别无他法。”
“至于那野丫头……”曾氏咬咬牙,眼神阴郁的看向沈复。
沈复哈哈大笑,“什么名份不名份的,根本不必放在心上!她再怎么是原配,没留下嫡长子,可有什么用呢。阿茉,你有之翰,宁国公府往后是你儿子的,这才是重中之重。”
“我虽和保山有交情,却不许他闺女压到我闺女头上,他外孙女压到我外孙女头上!阿茉,父亲自从答应邓家那一天起,已是定下主意。”
沈复目光变的冷酷,“宁国公府嫡长女是这般好做的?占着名份却寄养他处,摆明了放心不过我闺女,打我沈家的脸!阿茉,保山的外孙女,不能留!”
曾氏和沈茉都是身子一震,目光中流露出惊喜、恐惧、渴望、贪婪等种种,心绪复杂。不能留,不能留!可是,要怎么下手呢?
沈复微微一笑,招手叫过沈茉,在她耳畔低低说着计谋。沈茉聚精会神一字不拉的听着,脸上露出狡诈又得意的笑容。父亲,您不愧是沙场老将,杀起人来,真利落!
“父亲,您等着听我的好消息吧。”沈茉笑吟吟说道。
沈复欣慰点头,继而叹息道:“为父和保山情份极好,原是不忍心出此下策。保山的闺女若能屈居你之下,或是带着那孩子远走高飞,不再烦着你,为父也愿意放过她们。说实话,保山死的很惨,为父哪里忍心赶尽杀绝呢!”
“都怪玉儿太不懂事了!”沈茉掩口而笑,“不舍得委屈自己,倒舍得丢下孩子!孩子么,她这亲娘都不心疼,我更不必替她心疼了,父亲您说是不是?”
父女二人相对而笑。
曾氏白了他们一眼,“我不管你们究竟怎生行事,总之要严丝合缝,半点岔子不能出,知道么?尤其,不能被邓家抓到半点把柄,不能被姑爷起了疑心,坏了和阿茉的情份。”
沈茉笑咪咪答应了,“您只管放心!邓家,您姑爷,我还不知道他们么?当年他们保不住祁玉,如今一样也保不住邓之媛!”
沈复、曾氏忆及往事,笑容满面的点头。极是,宁国公是属意祁玉的,邓麒也是属意祁玉的,结果还不是三书六礼的迎了阿茉进门。这家人,好对付。
宁国公能拼能打,为邓家创下这大好基业,为邓家挣来这世袭公爵。阿茉,你好福气啊,等着做国公夫人吧。
沈复满面春风的出发了,荣任宣府总兵。临走之前他留下两名身手极好的护卫给沈茉,“对付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足够了。”沈茉笑吟吟点头。
英国公府中,张祜做了一件令他后悔终生的事:本是应该由李师父陪着青雀回杨集的,可他实在舍不得青雀走,借口李师父还有要事处理,把青雀的行程延后。
青雀很想念杨集的太爷爷,想早点回去陪他老人家。可是李师父有事不能离京,她只好等着。历山派功夫她尚属初学,身边没人指点怎么能行。
更何况京城有爹、有娘、有曾外公、有曾祖父,还能时不时的看一眼小弟弟、小阿扬,青雀也有点舍不得走。她扬扬洒洒给太爷爷写了封信,“……等到冬天,天上飘雪花的时候,我便能回到朝思暮想的杨集,咱俩便能够见面了!”
青雀继续读书、练功、玩闹,快活的过着日子。青雀到底还小,没注意到英国公夫人看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冰冷,一天比一天不耐烦。
英国公夫人正为爱子张祜择配,可是不管她提了哪家姑娘,不管那姑娘是多么美丽大方、贤惠淑德,张祜看都不肯看一眼,一口回绝。
只要青雀还在,他会一直如此吧。
英国公夫人有点后悔收留青雀了。
金秋时节,皇帝照例秋狩,近卫、勋戚大多随行。英国公带着张祜,宁国公带着邓麒、邓麟、邓天禄、邓无邪等人,雄心勃勃的出了城。秋狩,这可是展示武功、勇力的大好时机。
“祜哥哥,替我捉只小狐狸吧。”张祜临出门,青雀笑嘻嘻的要求,“要活的,要好看的!还有,最好浑身一个颜色,没有杂毛!”
张祜浅浅笑着,捏捏她粉嘟嘟的小脸蛋,“成,替你捉只好看的小狐狸!”
张佑要求的则是小鹿,“哥哥,我要只小鹿!有杂色可以,有斑点也可以,性情要温顺,角要长,样子要好看!”
张祜嘴角抽了抽,默默跟在英国公府身后,走了。
一个要小狐狸,一个要小鹿,行,哥哥记下了。
邓麒也专程来跟青雀告别,承许她,“妞妞,爹爹多打猎物,冬天给你做袄子,做斗蓬!妞妞穿着爹爹亲手猎的皮毛,神不神气?”
青雀高兴的扑到他怀里,“好啊好啊,我喜欢!”小脸乐成了一朵花。
“从前你曾祖父猎过熊呢!要是再猎着了,妞妞能吃新鲜熊掌!”邓麒抱着青雀,久久不愿放开。
“那我就等着你猎的皮毛,曾祖父猎的熊掌了!”青雀喜笑颜开。
☆、第58章 猎物(二)
旌旗蔽日;甲士如云;近卫军开道;勋戚围绕,皇帝浩浩荡荡出了城。京师秋日的天空明净高爽,深邃幽远;阳光下兵士盔甲锃亮,刀枪耀眼,威武雄壮。
秋狩队伍出城之后,王堂敬特意接青雀到王家玩了半天。青雀神气活现的告诉张佑,“阿佑姐姐,曾外公是怕爹爹走了,我心里难爱呢;他多疼我,”高高兴兴的跟英国公夫人、张佑道了别,牵在曾外祖父手里走了。
“妞妞真懂事!”张佑送走青雀,对着英国公夫人叹气,“她不能跟亲爹住一起,也不能跟亲娘住一起,连师爹师娘也走了!若换了我是她,一定会悲春伤秋、自怨自艾的。她却整天都是一脸笑容,让人看了就喜欢。娘,我觉着青雀真是很不容易。”
张佑这父母双全、兄长疼爱的女孩儿,虽然只比青雀大几个月,却一向以姐姐自命,把青雀当小妹妹。她和哥哥张祜一样,待青雀极为亲厚。
英国公夫人想起青雀那张可爱的小脸,心里也软软的。谁说不是呢,这孩子招人疼!父母亲人不在身边,寄居英国公府,她一样朝气蓬勃、神采飞扬,从不在人前流露出失意、颓丧。这,真真是难得的。
可是,她有那么一个爹,还有那么一个娘!英国公夫人认真把青雀当作儿媳妇人选来考虑,顿时非常恼火。她爹邓麒实在太不着调,背着父母尊长跟祁玉这孤女在老家成了亲,紧接着便在京城另娶!夫妇是人伦之首,邓麒却把婚姻当作儿戏,令人齿冷。
她娘祁玉也是奇怪,明知道邓家尊长不情愿,还是偷偷摸摸的嫁给邓麒,生下青雀。然后呢,她远走云南,另嫁他人,亲生的孩子抛下不理!
对祁玉这样的行径,英国公夫人满是鄙夷。阳武侯夫人,她再怎么名满天下,再怎么受世人仰慕,其实不过是一冷心冷情的女子罢了。既不知礼仪廉耻为何物,又能把亲生女儿抛诸脑后,天性凉薄。
青雀再怎么可爱,有这样的父母,也是让人不敢问津。女儿肖母,青雀长大之后,难免不会步她母亲的后尘,行事荒诞怪异、不合规矩。英国公夫人思绪繁乱的想了又想,还是不能接受青雀。
未来的英国公夫人,应该有无可挑剔的家世、出身。青雀这样的来历,过于复杂了些。
青雀从王家回来之后,昂着小脑袋在英国公夫人和张佑面前走来走去,“伯母,阿佑姐姐,闻着了吧,很浓的桂花香?我在桂花树下坐了半晌,还吃了桂花糕,喝了桂花茶!”
张佑在她身上嗅了嗅,很不客气的伸出手。青雀嘻嘻一笑,从怀中掏出方洁白的帕子递在张佑手中,“阿佑姐姐,扑鼻的桂花香!”帕子中裹着五六块小巧的桂花糕,淡淡的黄色,雅致的香气。
英国公夫人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青雀。这孩子兴奋的两眼放光,必定又在王家见着亲娘了。她若见着亲娘,便是这幅神气;若没见着,回来问个好,便会一头钻去练功,小姑娘家家的,练起拳脚来虎虎生风。
青雀和张佑把桂花糕捧到英国公夫人面前,她含笑拈了一块,慢慢品尝着,“好滋味!”客气的赞叹。
两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儿笑咪咪坐在一旁吃桂花糕,咭咭咕咕说话,情态亲密。
午后阳光照了进来,淡淡洒在精致讲究的桌案上,洒在两个女孩儿晶莹娇嫩的脸颊上,温馨美好。
第二天上午,突如其来的,宁国公府世子夫人来访。
英国公夫人正悠闲坐着喝茶,张佑和青雀在一旁坐着说话。侍女进来禀报的时候,声音不高不低,英国公夫人、张佑、青雀却都是听到了,俱是一呆。
宁国公府世子夫人,就是青雀的祖母孙氏了。她之前从未来过英国公府,今天来,这个时辰来,可能是什么事呢?
英国公夫人心头蓦然有些沉甸甸的。
张佑满脸同情,把青雀的小手紧紧握在手里。青雀脸发白,手冰凉,勉强冲张佑笑了笑,“姐姐,我没事。”
孙氏年约五旬,白净面庞,梳着一丝不苟的圆髻,端庄优雅。她身后跟着十数名嬷嬷、侍女,皆是穿戴讲究,神情恭谨。
英国公夫人含笑把她让进来,见礼寒暄,落坐奉茶。张佑和青雀上前见过礼,孙氏拉着张佑夸了半天,送了只水头极好的老坑玻璃种高绿手镯做见面礼。轮到青雀,孙氏神色复杂的看了她半天,眼神闪烁,似有怜悯。
“……每年这个时候,家母都要到景福寺礼佛。寒舍在山间有座别院,顺便在山上住几日,天高气爽,心境宽阔,极有趣……今年,老人家不知怎的想起媛姐儿这曾孙女了,唉声叹气,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
孙氏委婉的开了口,讨要青雀。
张佑和青雀迅速相互看了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支着耳朵往下听。
英国公夫人沉吟半晌,淡淡道:“如此,请夫人接了孩子过去,三日也好,五日也好,悉听尊便。”
孙氏大喜,连连道谢。
张佑气的小脸通红,“娘,小青雀和邓家八字不合呀,回去会有灾的!不能回去!”
妞妞明明有爹,却一直不敢回去,为什么?王家老太爷、哥哥都一再交代过,妞妞不能回邓家,他们绝不是随便说说的,一定有原因。
妞妞爹爹在家的时候都不敢回,如今他随驾秋狩,那更是不成了。怎么能趁这时候任由邓家带走小青雀呢,太大意了。
孙氏很觉尴尬,讪讪的不知该说什么。英国公夫人沉下脸,“阿佑,不许胡言乱语!跟世子夫人赔不是,然后回房思过。没有我的话,不许出房门!”
张佑眼中有了泪花。孙氏忙做和事佬,“实心实意的孩子家,和咱们冷心肠的大人哪里一样?大小姐说的原是孩子话,我并没放在心上,夫人不必介怀。”
英国公夫人很觉歉意,“虽是孩子,却也不小了。说出这种没王法的话来,实在该打。”
张佑急的要跟英国公夫人讲理,青雀拉拉她,低声说道:“阿佑姐姐,你派两个小厮,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