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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东几不可查地皱起眉头,不过一字不吐。
玳瑁见得不到回应,只得悻悻地抬手敲了下房门:“大奶奶,可是要吩咐什么事?”
又是片刻没有回响,然后方听见宋玦含笑喘气地声音:“司东来了没有?酒来了没有?”
玳瑁又是笑着回头,司东这方提着酒走上台阶来,脚步有意放得重重地:“回爷的话,才到。”
一个才字,引得玳瑁捂嘴直笑,司东实在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方才止住了那吃吃的声音。
很快房门便被祈男从里头拉了开来,司东低着头看地,唯有玳瑁,笑嘻嘻地迎面道:“大奶奶气声愈发好了,可要水匀匀脸?”
祈男被她这样一问,当了满院下人的面,简直下不了台,好在宋玦及时叫人:“怎么司东这样慢?我的酒呢?!还有锅子,肉呢!怎么有人光站着说话不动手?要她们做什么的?”
玳瑁听声气不好,向祈男做了个鬼脸,祈男板正了脸不理她,玳瑁自己没趣,只得陪上笑脸来:“我,我看看锅子去,这就去。。。”
祈男让开身子,司东飞快进屋里去,祈男有意将门开得极大,一阵北风趁机而入,吹得站在当地的宋玦,由不得打了个激灵。
“小九儿你将门开得那样大做什么?”宋玦这就打了个喷嚏出来,由不得抱怨:“外头这样冷!”
祈男愈发将小脸板得紧紧地:“我偏开大!不开大你又耍花样出来!”话一出口,立刻后悔,这方想到司东还在屋里呢。
司东突然咳嗽起来,连咳不止,捂着嘴也不中,扬了脖子向天也止不住,极难受的样子,又说不出话,只得丢下酒坛,用空着的那只手向门外指了指。
宋玦强忍住笑,大手一挥:“行了行了,没你事了下去吧!”
司东溜之大吉,出了门就不咳嗽了。
祈男将一丝垂落于锁骨上的乱发,拢到耳后,又将衣领拉紧些,然后方回首狠狠瞪了宋玦一眼,半带娇嗔半当真地道:“都是爷闹出来的!自己先就没了规矩!看以后还怎么好意思板起脸来教训奴才!”
话是这样说,手却情不自禁,将房门合上一半。
宋玦笑了,这丫头嘴硬,到底还是心疼自己。
丫鬟们流水般送进食品和器具来,炭火铜锅,烧得微微泛红,毕渤直响的上好银霜碳丢几块进去,放好了锅子葱姜末、冬菇口蘑丝的清水便很快滚了起来,将本就温暖如春的屋里,愈发熏得充满了人间世情。
宋玦指着中间的炭火问:“什么木头烧的?”
厨下立刻有人站出来回道:“依老例,吉林松柏木烧成的松香炭,还放了些老山松子、松塔。”
宋玦咧嘴笑了:“如此甚得我心!”
祈男嗔道:“是了,看见吃的就合心意了!”
宋玦只是笑,也不用别人,自己就将酒坛上的泥头砸了,玳瑁忙上来接过:“大爷免得污了手,我来吧!”
宋玦正要说不必,祈男反劝道:“让她来弄吧,那料子被酒污了洗不得。”
宋玦好笑起来:“不过一件衣服罢了,值什么?”
祈男不理他,接过玉梭手里的盘子,重重放在桌上。宋玦心里明白,祈男是怕落进钟妈妈眼里,到太太面前说嘴,必说她不知伺候爷们,小事也让自己动手,不知使唤丫鬟的意思。
嘴上说的话,不过是打个掩护罢了。
见宋玦乖乖坐回凳子上,祈男眼里方又有了笑意。
切得薄如雪片的羊肉,分门别类的装在青花八寸盘里,黑头、团尾的“西口”绵羊,仅选用上腿和后腿两个部位,片薄如纸,且很均匀。
除了羊肉,还有关东雉鸡片儿,关东麇子跟鹿肉片儿,并松花江的白鱼切片,红红白白的装成花样子呈盘,十分好看。
经霜的大白菜,用开水渍过了,不但去油,而且开胃,只取其中嫩心,一小棵一小棵的,堆成小山。
调料盘子也十分精致,酱油、虾油、香油、姜汁及醋等多种作料兑成卤汁装在甜白釉质的小盘里,另有切得头发丝样的萝卜条儿,京葱丝儿,糖蒜、黄瓜条和辣椒油,也并排列好。
☆、第二百六十八章 吃醋了
“这些东西可都大有来头,”宋玦用长筷子叉起一小堆羊肉丢进滚水里,笑对祈男道:“都是东三省的官员负责备办齐全,进上给宫里的。”
祈男替他看着肉,见差不多了忙用小银勺捞出来,放进蘸料盘子里,然后方笑问:“还有这些讲究?莫不是太后吃的,到了你嘴里?”
宋玦趁热将肉丢进口中,烫得说不出话来,最后用温得恰到好处的酒液浇了上去,咽进肚里,顿时便觉得说不出的满足和畅快,长叹一声:“好东西!实在是好东西!”
宋玦这方得空对祈男道:“这你可说中了!可不是太后吃的,到我嘴里了么?”
祈男顿时睁大了双目。
原来这里头还有个典故。
太后向来不吃牛肉,可进了冬又偏好涮个锅子,若只有羊肉独沽一味,实在单调,与老夫人谈论起来,甚觉不足,老夫人因此给太后出了这么个主意,选用上好的鸡雉鱼鹿四样肉片,涮起来更比牛肉对味可口得多。
每年冬至之前,御用的鸡雉鱼鹿、松柏枝、松香炭、松子、松塔统由东三省的官员负责备办齐全,还要特派专人赍送宫中御膳房收存,以备皇宫冬日涮锅烤肉来用。
太后与宋老夫人交情甚笃,又因这主意出自宋老夫人,因此每年分出一部分来,赏给宋府享用,这也就是今日用料的来处了。
“想不到府上吃个锅子也如此讲究。”祈男听完点头:“进上了贡品,想必不凡,我也托福。试上一试。”
早有玉梭替她涮好了嫩扑扑香喷喷的白鱼切片,知道她喜欢用辣,还特意在盘子里浇上少许辣椒油花。
肉片入口,祈男只有捂嘴叹息一举。实在太香,太鲜,太嫩了!!
明透鲜美,鲜嫩肥硕的鱼肉入口即化。不用费牙口就自己落了肚,口腔里却留下满盈不泄的芬郁清馨。
宋玦看出祈男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不觉也笑了:“你再试试这黄瓜条。”
什么黄瓜条?祈男眉头紧皱,你这明明指的是羊肉好不好?
宋玦看她鼻子上皱出两条可爱的纹理,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然后方侃侃而谈起来。祈男听之唯觉受益非浅。
原来“黄瓜条”是指肋肉,“上脑”是指上腹肉,“下脑”呢?自然也就是下腹肉了,“磨裆”是后腿肉,“三叉儿”是颈肉。
吃个羊肉还有这许多名堂讲究!祈男不觉在心里感叹。前世自己是吃过不少回火锅,可真没听过这些说法,还是古人会吃!
这么一想,穿越过来也不便坏事,至少得了个心爱的男人。还吃了不少好东西不是?!
肉还没消尽,可宋玦的酒已经喝完了,祈男看那酒杯端得又快又急。便知他一定有些心事。
“司东,怎么你只拿一坛子来?这点子毛毛雨够什么使的?再去。。。”宋玦的脸是越喝越白,虽有酒力和屋里的热气熏叠着,可脸上依旧一丝儿红晕不现,眼神更是深邃如海,让人望之不穿。
祈男心里有数。见司东上来,灯影下便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司东见大奶奶耳垂上一双丁香打着急旋。遂恭敬回宋玦道:“回大爷的话,外书房只得一坛,若还要,只有去老爷书房再找。”
宋玦怔了一怔,突然爆发出大笑来:“老爷怕什么?你就去找,我不信老爷会不给!”
祈男心里一震,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的心事,跟老爷下午外书房的话有关?
正好锅里的汤快要干了,她便忙叫玉梭:“就快糊了锅底也看不见?还不快添了水来!再将卤鸡冻也一并带了来,削好的面片呢?一并上来,也是时候用些点心了。”
司东趁机溜了出去,宋玦正要叫住,不料祈男一个转身,将他的视线挡了个严实。
宋玦本来放空的眼神,也就因此落到了祈男身上,见其忙着指挥丫鬟们上菜换碟子的,额角竟亮晶晶的有些汗珠沁了出来,一双明亮如水的秋波,亦顾盼间熠熠生辉,仿佛漫天星辰都落入了这样一对侬丽非常的眸底。
看着看着,宋玦本来烦躁的心情反倒舒缓了下来,祈男到底没开口做一句劝,可忙里忙外的动作,却让他看得十分有趣。丫鬟们忙也罢了,祈男本是个稳坐钓鱼台的奶奶,如今也跟着忙活,脚不点地的样子
于是剑眉一动,宋玦眼底渐渐有了笑痕,后又见祈男接过玉梭手里热水,踮起脚尖来向锅内注水,那专注而认真的表情,令宋玦的薄削唇角也不禁染上了愉悦的弧度。
“你忙够了没有?为了我一口酒,大奶奶也算用尽心计了!”看了半天,宋玦终于忍不住笑着开了口。
祈男心里哼了一声,你还知道这样说,也算没白费老娘一片好心!
“爷还再提个酒字!”祈男佯怒,斜眼睇那笑得柴郡猫似的男子:“若这样闹下去,爷就别想在这房里再端起酒壶了!明儿我就回了老太太,让爷戒酒!”
宋玦亦十分配合,装作吓出可怜样来,抱起双拳讨饶道:“好奶奶饶过我这一遭吧!下回必不敢了!”
祈男扑嗤一声笑了,转过脸来嗔道:“也亏你做得出!看丫鬟们笑话你!”
宋玦也笑了:“有你辖制她们,我还怕什么?”
祈男闻言,垂眸若有所思,望着下方桌旁男子英俊的面庞,秀美的眉峰慢慢锁紧,眉心里,拢起了几缕若有所思的皱痕,唇角微抿,春水般的眼眸中似有暗光闪烁。
“既然爷说得我这样厉害,为何好好的,又特意在我入门前,将自己房里丫鬟散了出去?”
宋玦怔了一下,扬首看向祈男。
此时月上中天,月华如水,遍洒里外,窗棂是挡不住这清冷的精灵的,恍惚不觉间,已被穿透了身心,只是屋里烛火正旺,似炼如雾的霜白月色纵然如牛乳泄了进来,却骤然无声无息间,消融了个干净彻底,片甲不留。
“你怎么知道我将丫鬟都散了出去?”片刻之后,宋玦的回应脱口而出。
眼望祈男,他低眉浅笑,春光只在一人眼底。
祈男不知道这回马花枪耍的意味何在,并不习惯这样兜圈子绕话题,祈男眉心倏地一凝,春水般的眼眸中,略有不满释出。
“爷难道不知道?大家后院里的女人们之间,向来是没有什么秘密的。总是你告诉我,我又告诉她,最后兜一圈,还是回到原处。不过爷既然这样问,想必是有心将此事欺瞒于我了、既然如此,也就是看偏我苏祈男,定是个妒妇容不下人了?!”
祈男越说越激动,才涮锅子涮出的一屋子暖和亲近,此时却如自不量力偷潜入屋来的月光般,凭空灭尽。
宋玦摇头,十分平静,先不开口,缓缓站了起来,唇边微微勾起了温柔的弧度,伸手揽过祈男来:“你我倾心相印,哪里来的妒妇,又何来容不容人一说?我这一辈子,总归只有你一个女人罢了。”
说不也到底是他话里的真心,还是他怀里的热情,祈男本是不信的甜言蜜语的,可旦听进耳中,竟情不自禁,软了身心。
信归信,有些话,还是得明说。甜言蜜语可以解决情绪问题,却也必须面临事实的考验。
“既然你这么说,”祈男嘴里由不得就改了称呼:“为什么还要将人都打发了?传将出去,我的名声也就坏了。”
声音细软柔糯,将宋玦的心肠也融化了。
“这是母亲的主张,也是许你入门的,先决条件之一。她说那些丫鬟都是多年老人,宋家苏家家训又相差得多,”宋玦边说边搂紧了祈男,“若你入门后,这院里少不得由你掌管,宋家规矩:对本院本房仆婢,既常常要照顾他,但又不可过于爱护。凡事先有堂上之仆婢,而后有己身之仆婢。母亲怕你拿捏不住其中分寸,因此才挑唆了那几个丫鬟,自己请辞,也没散出园子,各自去了他处。”
祈男默不作声地听着,听到最后,不觉冷笑出来:“各自去了他处?还能有什么地方?太太那里与我常要见面,只怕不自在,少不得是梅小姐和薇小姐房里。”
宋玦低头细看,见祈男腮边现两朵红云,眉际起几分怒色一霎时粉面生红,蛾眉紧蹙,明显是真动了气。
虽明这丫头明面上说得是自己的名声,可她自己和宋玦皆心知肚明,她不过是吃醋了而已。
因此,宋玦越发觉出了甜蜜。
嫉妒往往因爱而生,有个自己深爱的人为了自己而生嫉妒,宋玦觉得实乃三生有幸。
“知道知道,”因觉有幸,宋玦越加疼惜怀中佳人:“知道你为我受了委屈,不过这是小事,明儿我就吩咐下去,不许人背后嚼舌头,再提此事,若有违者,切片丢进锅里,涮它个一锅好汤,如何?”
祈男嫌弃地皱起眉头:“臭肉汤如此喝得?亏你还是大家公子爷们,倒也不讲究!”
☆、第二百六十九章 皇后
语气中,依旧是不太满意。
宋玦嘿嘿地笑了,他知道该怎么说,才会让自己的女人开心,他先不说,因觉得此情此境,太过可爱,让他实为动情。
不过玩笑到此,也是时候澄清了。
“我从来没有,”宋玦将头低至祈男耳边,“跟任何一个丫鬟有染,那样的事我从前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