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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芳气起来,脸也涨红了:“你没眼看,也没长嘴?!成管家站着,你就不知道跟他提一提?”
李平抠着手指甲,被锦芳这样指着面门发问,心里也有些动了气:“大姑娘还提什么成管家?从头到尾,人家只说了一句话:‘太太吩咐,今儿五姨娘院里,你送!’只这十几个字,说完人就不见了!拿给我的菜是这样,我敢跟那起大爷们说个不字?我说大姑娘,这成管家一月收咱们二三百银子,办得事也太不地道了吧!”
锦芳气得眼珠子就快瞪出了眼眶,一对拳头在身体两侧捏得直发抖:“叫他来!叫他来!”她陡然回过身去,不管不顾地冲着身后的桂儿道。
桂儿为难地看着锦芳,李平替她回了句话:“才我进来时,成管家说了,他要去老爷书房,太太等他回话呢!”
锦芳转头就是一个巴掌,正正打在李平右脸颊上:“就你知道!你既知道,怎么不。。。”
不什么?锦芳突然没了声音。
李平捂着脸,大气儿不敢出,桂儿垂下了头,一声不吭。
身后,祈男扶着金香,静悄悄地站在自己房门口。其实她昨儿听玳瑁那样说了,便知今日必有此事。只是没想到,太太这样精明厉害,竟叫李平来送。
就算有火有气,有怒有怨,要打要骂,随她打骂自家人去!
太太这一招果然厉害,祈男越来越清楚,对方的实力了,而对方呢?也越来越咄咄逼人了。
总没人说话,锦芳怒气冲天,却只有原地打转,李平挨了打,更不敢开口,桂儿恨不得躲开了,也不肯开言。
祈男想了想,只有自己出头,打破这个沉默的局面了:“平叔一早就来,还没用过早饭吧?”她慢慢扶住金香走下台阶来,婉转浅笑着道。
锦芳并不回头,嘴里没好气地道:“你别过来!养你自己是正经!”
祈男只当没听见,吩咐桂儿道:“厨房里必有早起熬出来的白粥吧!还不快盛一大碗给平叔?”
桂儿和李平如闻圣音,瞬间就躲进了小厨房里头一进的灶间去了。
锦芳张了张嘴,本想叫住那二只逃猫,可不知怎么的,她竟发不出声音来。
“姨娘何必动气!” 祈男缓缓走近锦芳身边,知道这话没用,可无用也只有说这话:“太太的心意大家都明白的,成管家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从。”
“可他收了我的银子!”锦芳知道自己的话没有道理,没有道理却愈发说得大声大气,是给自己壮胆,也是说给别人听:“天下哪有白收了银子不干活的好事!”
祈男微笑着,并保持自己语调的平静:“成管家一向照顾姨娘,也算做得很好,如今太太那是里风声太紧,他少不得有所避讳,也属人之常情。姨娘细想,若还有他在,现在不谈,将来总还有个可以指望的对像,若现在径直将他惹恼了,又或是他为了姨娘引得太太动了肝火,将来真有事,不是也指望不上了他么?!”
锦华被说得丧了气,望着一地烂菜死鱼肥肉,什么心思也没了。
“算了,我回房去,今儿早饭也不必送了,我屋里还有几个果馅饼,艳香你泡壶好茶来,我自用了就是!”锦芳面如铁板,丢下这硬绷绷的话就转身走了。
艳香也为难起来,茶叶是现成的,可水呢?本来每日,园子里专管水房的都会遣人送来城外新汲的泉水,这是给各房主子们泡茶的,每人一坛,风雨无阻。
今儿臻妙院却没人送来。
别的院里有没有?艳香不知道,也不想去问。
祈男不出声音,只以唇形示意艳香:“别的水也可以!”然后冲锦芳背影笑道:“今儿用盐渍金橘泡茶可好?再配些松子?”
锦芳懒得回头,更懒得点头,直通通走回了自己屋里。
艳香冲祈男竖起大拇指来!这两样茶果子都是气味十分浓重的,放进水里,哪里还喝得出是什么水?!
于是又化解一场危机。
“小姐累不累?回去吧!”金香生怕祈男有个闪失,见锦芳走了,也要拖祈男回去。
祈男摇头:“走,看看玉梭去!”
金香微笑起来,心知祈男必有此一说。
进了玉梭屋子,这丫头正皱眉斜靠在床头,一手撑坐,一手端着碗豆浆,慢慢喝着。
“哟!”金香先开口叫了一嗓子:“看起来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替你的差事也可以不用再做多久了吧?”
祈男却于此时正经起来,脸上也没了笑,板成如锦芳刚才那样的铁板一块,严肃认真地移到玉梭跟前,细细打量她的脸色,玉梭微笑起来,并不出声,配合着她的检查。
半晌,祈男放下心来:“嗯,”她微微颔首:“看起来是好多了,现在长伤口,豆浆富含植物蛋白,多喝点也好!”
玉梭听得一头雾水,复函?给谁复函?职务单摆?谁的职务?谁显摆了?
不过多喝点三个字她是明白的,心里也十分有数,祈男只会为自己好,断不会有别的,要不然,也不会这样歪歪扭扭,一步三摇地走来看自己了。
“小姐这样,奴婢可受不起!“玉梭忙放下碗,想要站起来,却又实在力不从心,只好求了金香:”小姐这样站着,我实在不敢坐!求姐姐,我这床头是才换的枕面儿,尚且干净,扶小姐靠一靠吧!“
祈男身子斜斜靠着,终于落了地,嘴里长出一口气来:“舒服,舒服呀!”
玉梭再次预备站起来,本来豆浆是小厨房里半晚磨豆腐所出的副产品,祈男和锦芳一向都不喜欢,所以都赏了她们。
☆、第五十六章 主仆连心
不过既然刚才祈男说对伤口好,那自然也要给小姐来上一碗的。
“你别动!”祈男看出玉梭心思,一伸手就将她拦了下来:“我要喝有得是,你只管自己就行了!伤口还疼不疼?我看得养上十天半个月的!”
玉梭忙摇头笑道:“哪要?依我看,今儿就可以。。。”说着便欲从床边下来,不料脚尖才将落地,一阵巨痛沿大腿直升到心窝,她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脸却扭曲了。
祈男摇头叹息:“我就知道,你何必用强?”
金香也忙安慰玉梭:“我不过玩笑罢了,看妹妹你怎么就认真起来?说实话,你这份差事可比我以往的轻松多了,咱悄悄地私下里说,我倒真想跟你长久换一换呢!”
玉梭也笑了:“这话可别落到姨娘耳朵里,不然有你这蹄子受的!”
三人一齐笑了起来,倒是这几天来难得的轻松时刻。
“你们说,”金香边想边开口:“太太下来要做什么?现在小厨房的福利也没了,又明着叫进平叔来,这不是有意敲打姨娘,又是什么意思?”
祈男在心里点头,金香这丫头确实有脑子,比她主子强些。
“依我看,趁平叔走之前,悄悄地,叫他过来问几句话。” 祈男低声对金香道:“倒是先别告诉姨娘,想来问出不会是什么好话,免得姨娘又要动气!”
锦芳的私房钱,一多半都悄悄通过成管家,送回了娘家,这事园子里不时有人非议,不过成管家到底老成,做得周密,也算无懈可击。
如今却不一样,成管家明显有倒戈太太的意思,刚才锦芳面前的话不过是祈男为了安慰她所说。其实心里,祈男更比锦芳担心得厉害。
成管家开始不过苏家一个无名小卒,能做到今日这样的身份地位,说明其最是个识时务之人。现在让他投靠锦芳这边,几乎全无可能。
这一点,经过职场训练的祈男,心里可谓明镜似的。
太太要对五姨娘下重手了,这一点不言自明,因此此刻,锦芳的私房才显得尤其重要。
可这命根如今也有一半捏在了太太手里,怎叫祈男不急?
“小姐等着,我叫他去!”金香隐约猜出祈男的心思,立刻便要去叫李平过来。
“不要。”祈男忙拦着她,“姨娘听见又要生事。这样,你去厨房里,悄悄问平叔几句,你是个机灵的。知道问些什么,总之大概听说些也就罢了。隔墙有耳,万事小心些也不为过。”
金香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祈男:“九小姐莫不说我们中有人心不忠么?九小姐看出什么来?是谁?”
就连玉梭也怔住了,双眼直直看在祈男身上。
祈男忙解释:“我不过多个心眼罢了,也不曾真有这样的事,不过现在非常时期,多个心眼也总是好的。”
这话并不能解决金香心头疑问。不过此刻她也无暇多问,李平吃过饭就要走的,她只有先赶着出去了。
见屋里没人,玉梭忙问着祈男:“小姐心里,只疑着谁?”
祈男正要说话,玉香一身新衣从外头进来了。
“你回来了?” 祈男忙收了话头。笑对玉香道:“家里可好?”
原来玉香回了趟家,说家里哥哥生子,自己也做了姨妈了。
“都好,哥儿胖得很,一身的肉!”玉香说着收起笑来:“只是可怜了小姐和玉梭姐姐!”说着放下包裹。便要上来伺候,只是走到祈男面前,又没什么事做,只好轻轻从她头上拂了一把,又将本自梳得清光齐整的发髻带毛了。
玉梭皱起眉头看着玉香:“你看这毛手毛脚的!这里且不用你,你回自己屋里换了衣服再来吧!”
玉香看看身上新衣,嘻着嘴点了点头,顺手捞起桌上自己的大红毛呢包裹,想了想,从里头抽出二小包黄纸包好的酥糖,一包给了玉梭,另一包,不太好意思地给了祈男。
“过周的喜糖,穷人家没什么好的,小姐别嫌弃,吃起来,倒也挺甜!”玉香脸红红地对祈男道。
祈男笑着点头,将纸包收进手中:“知道是个心意,也知道你心里有我!行了,快去吧!”
玉香这才出去了,刚刚走出门口,四下里张了张,见无人,便又转身,将耳朵凑到了并没有合严的门缝处。
祈男眼光一直追到玉香出去,见其关上门,并没收回眼光,反倒盯着门下阴影看了半日,玉梭好奇要说话,祈男冲她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半晌,自己先笑起来道:
“咱们如今也算长了个学问,从今后再不敢惹太太生气了!”
玉梭对祈男陡然转换的话题大惑不解,不过她也是极聪明的,见祈男如此,少不得配合道:“可不是?这通打可叫人受死累了!小姐这样说,我也记在心里了。”
二人说话的声音都不算小,玉香在门外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得嘴角上扬轻笑,这才施施然走了。
见门缝处阴影消失,重新又透进阳光来,祈男这才哼了一声,转头指着道:“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玉梭这才明白,不由得大吃一惊:“小姐,这,这。。。”
祈男一声冷笑,密密的长睫陡地掀起,露出了那对点漆似的灵动双眸,清澈如水银中养就的一对黑曜石:“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偏生姨娘遭难,她家里就有喜事?这也罢了,玉香比你月例还少着一吊钱呢!你可有她那样好的一身新衣?”
园子里丫鬟们做衣服都是有定例的,玉香身上那件琥珀色素面杭绸褙子,对衿处一双妆花楣子,可不是丫鬟们衣服上能有的。
身份到了姨娘才能穿这样的衣服,丫鬟们都是光面的对衿,不可能有绣花楣子。锦芳并没有赏这样的衣服给她,那这件是哪里来的?!
若说是别的主子赏的,玉香向来跟着祈男,衣服又是新的,祈男并不知道有哪位姨娘这样好心,太太就更不可能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
玉梭的心情荡到了谷底,一向臻妙院以人心齐闻名于园子里,不想竟出了玉香这样一号人物。
“玉香不是这里的家生子,老子娘也都在外地,只有个哥哥在乡下。因姨娘说屋里少人伺候,才买了她来。自小在咱们臻妙院里长大,虽说眼皮子有些浅,可再也想不到,她会。。。”玉梭心里难过,便有些说不下去。
祈男轻轻道:“我也不过疑心罢了,究竟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不过她那衣服太过耀眼,倒是不假。如今咱们这样,自然得多长个心眼,就算她没心向着外头,只这爱听人墙角的毛病,有些话就该避着她才好。”
玉梭点头,又叹道:“玉香是跟我一起长大的,算起来也都是在小姐身边快十年的人了,说来也怪,她就是一付捂不热的表情,许是跟小姐无缘?”
祈男便笑:“这样说来,你倒是个有缘的了?绕了半天弯子,原来是自己在夸自己!”
玉梭这才笑了,嗔道祈男道:“九小姐还是这样爱开玩笑!”
说着,金香悄无声息地进来了,说外头李平已经走了,也不敢通报锦芳,只待过会子其心情好了再说。
祈男便急问:“问出什么没有?”
金香脸色不太好地回道:“平叔说,昨儿他去了姨娘老娘家一趟,这个月他又见底了,想去通融些银子,不想家里竟没人,于是又去了乡下,也没寻到人。”
原来锦芳的钱一半是现银子,一半则交由她哥嫂,乡下买了几十亩良田。
祈男愈发急了:“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听见风声不好,躲出去了?”
金香脸色惨白,半日方吐出一句话来:“还不止呢!平叔在乡下听说,姨娘哥哥寻了人要卖地!”
这还了得!明摆是想跑路的意思了!
祈男猛地从床边站了起来,腿脚刚刚用力便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