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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要下堂-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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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饶了我……”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许慕莼怯生生地回头一望,一片的血肉模糊,被压在地上,看不清面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当许慕莼要离开之时,眼尾扫到从茶坊的楼上走下来一位面容阴森,目光犀利的男子,他纵身一跃,轻盈地自二楼楼台处跳了下来,手刀一挥,将两名男子斩落于地上。

围观的一众人等见状纷纷扑上,手中操着近身可用的物什,朝那人攻去。

“啊……叶大哥!”许慕莼捂着嘴惊呼,躲在墙角,探出一个脑袋偷偷窥视。

只见叶律乾单手捞起地上被暴打的那人,伸腿一旋,原地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将一众上前人等踢了个人仰马翻。

“都给我滚……”叶律乾将那人负于身后,他怒目而视,以防备姿势凛然而立,那身姿犹如浴血修罗,店堂中一众人等皆不敢上前,讪讪地扔下手中的物什,仓皇而逃。

许慕莼瞪直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叶律乾将身后那人扶在身侧,那人带血的容颜,如纸般惨白,渗着骇人的青色,嘴角、眼角皆是一片狼籍,发束散落在肩上,身上的衣裳已被血迹染红,褴褛不堪。

那衣裳看着特别的眼熟,十两银子一套的万松书院院服,却又打满补丁。要说万松书院哪个学生不是非富即贵的富家子弟,打补丁却是万万不能要的……除了……

许慕莼定睛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子期……不……”

手上的藤篮掉落在地,她也不顾上捡起,急匆匆地扑上前去,“子期,子期……”

叶律乾扶着奄奄一息的许子期,一手忙隔开许慕莼的身子,“小莼小心,子期身上有碎瓷片,小心割到你。”

许慕莼焦灼万分,眼泪急急地落了下来,“怎么会这样,子期为何会在这里,他应该在家才是,他……他……”她求助般地望着叶律乾,期盼能从他的口中获悉答案。

“ 小莼,别慌,事不宜迟,我们先带他去看大夫。”叶律乾一手扶着一人,匆匆从茶坊离去。

许慕莼也顾不得这许多,散落在地的荷包被人一脚脚踩了上去。此时除了子期,她再也无瑕兼顾。

看到许子期身上插着的碎瓷片,比插在她身上还难受。这是她一心保护的弟弟,平时闯了祸也舍不得打骂,哪知却被人这般暴打。

心中一股闷气涌起,随地抓了一只木棍,倏地愤然转身,朝那帮宵小冲去……

相知 第三十九章

许慕莼一想到平日里总是与人为善的弟弟被人如此残忍地对待,心中翻涌的怒气便再也控制不住。从小他吃的苦就比别人多,没有得到属于富家公子本该有的一切安逸与富足。不比别家,单看那大太太的宝贝儿子许慕闵,吃的用的穿的全是最好的。而许子期连捡他丢弃的衣裳都没有资格。府中请了西席先生专门为许慕闵授课,可大太太永远都不许子期踏入大屋半步。一个西席先生教二位公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她偏偏见不得子期好。

她没有读念不要紧,一个姑娘家只要嫁个好人家,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可是子期不同,他是男孩子,他的路还很长。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她拼命存钱,供他上最好的学堂,就是为了有一天他能学有所成,出人头地。

邻居家的小孩欺负他,她一定会帮他讨回来。学院里的小孩欺负他,她会奋不顾身,保护她唯一的弟弟。

因为她知道,弟弟是娘这一生最后的希望。

手握木棍,表情阴森,脚下的步伐坚定而冷静,对着那群人中掉尾的那人,抡起木棍,用尽她小小身子内所有的力量,一挥而就……

啊……那人抱着头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瞳仁不断地收缩,似乎他的眼前站着的不是人,而是地狱里的阎罗判官。

她继续挥舞木棍,一下下打在那人的头上、身上,她无法停下来,似乎在发泄她的不满与愤怒,那些她努力维护的人,却被不相干的人如此对待。

她涨红双眼,目露凶光,每一下都用尽全身的力量。宣泄,抽打,愤怒,挥舞……

“够了……”叶律乾单手环于她的腰间,生生将她抱离。“再打就出人命了。”

在他怀抱中的许慕莼浑身僵硬地轻颤,紧握木棍手指骨节泛着苍白的凄厉,她胡乱挥舞着木棍,双眼充血没有焦距,她在寻找着可以让她发泄的人或事,可是毫无着力点的挥舞终究让她软软地垂下双手。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打子期?”她的声音带着绝情的无助,她那般珍视的人,为何被人如何伤害,“他们凭什么打他,凭什么……”

为什么她想要守护的人,一个个都留不住。娘的病,弟弟的伤,还有那该死的周君玦要娶正妻。

是的,都怪周君玦……要不因为他,她现在还能逍遥自在地摆摊,还能保护弟弟,这样子期就不会乱跑,也不会被打。要不是因为他,她怎么会掏空心思为了赢得胜利而疲于奔命,忽略多日来子期的失踪。要不是因为他,她只需要守着娘和弟弟就行,为何偏偏要多出一个叫周君玦的祸害……

积累多日的郁卒与无力感再也压抑不住,她软软地瘫在地上,失声痛哭……

♀♂

那一夜,许慕莼没有回周府。

她把许子期安顿在万松书院的行舍,正值冬歇期,书院内冷清得很,没有人打扰他们,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此养伤。

大夫来看过子期,说他身上的只是皮肉伤,将养几日就会没事。只是连日来过于劳累而导致他身子骨非常的虚弱,需要卧床休养,好生调理,方可痊愈。

子期俊俏脸上一片狼籍,凄厉的伤口宛如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剑,提醒着她的疏失。

她一夜未眠,寸步不离照顾弟弟。

回来之后,她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只是默默地守在许子期身边,带着深深的愧疚与悔恨。

她在自责,她一直在自责。如果不是因为她,一切都不会发生。

天刚破晓,与她一起守了一夜的叶律乾端了一碗刚煮好的粥放在桌上,轻声说道:“小莼,先去喝点粥吧,从昨日到现在,你滴水未尽。”

许慕莼侧过头对他抱歉地一抿唇,“没事的,叶大哥,我撑得住。”

“你再不吃点,等子期醒来,躺下的人就会是你,那时候子期会担心,会难过,会……”

“好,我吃。”许慕莼温驯地走到桌前坐下,将那碗粥一口一口地舀进口中。

叶律乾帮子期拉了拉身上的被子,悄然走到许慕莼身侧,“对不起,小莼,我不该让子期去茶坊跑堂。”

许慕莼疑惑地抬起望,略过他稍显慌乱的脸,莞尔。“不怪你,就算没有你,他也会去别的地方。他是我弟弟,我比谁都了解他。”

“可是他现在这样……”叶律乾亲眼看到许慕莼在弟弟受到伤害时,那般悲恸与愤慨,心尖处最柔软的地方被扒开,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无能为力。

“叶大哥,大夫说了会没事的。”许慕莼食不知味地将粥饮尽,从随身的小包内掏出一锭银子,“喏,这是诊金和药钱。不够我再想办法。”

“小莼,对不起。”除了抱歉,叶律乾不知道该为她做些什么。

许慕莼反而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叶大哥,请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在这里。”周府,她暂时不想回去。不想去面对失败的结局,不想让周君玦知道她还有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弟弟,不想让他知道她一直在为娘和弟弟而努力攒钱,更不愿去面对他即将另娶他人的事实。

“放心,离开的时候我特地叮嘱过掌柜。”叶律乾将银子推回给她,“银子你留着,我这还有。”

“叶大哥,子期的诊金是我应该付的,怎么能让你出。要是你这般客套,我与子期立刻就搬走。”许慕莼板起脸,厉声地说道。她不愿意欠别人,不管是银子还是人情。

叶律乾讪讪地收回手,不再多言。她眼中的执着与倔强让他心软,让他明白世间还有一种可以为之舍生忘死的亲情。

一个柔弱的女子,她小小的身子里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可以让人心怀,同时也让人为之心疼。

傍晚时分,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是许家的大少爷,许慕闵。

许慕莼只是嫌恶地瞥了他一眼,“他是我弟弟,不劳大少爷费心。”在她心中,已经将许慕闵定罪,他明知道子期的所作所做,却瞒得她好苦。

“姐……让我看一眼子期。”许慕闵不过是未及弱冠的少年,青涩的脸上有一丝怯懦自焦灼中闪过。

“子期没死,大少爷可放宽心,许家的家产,我们一分钱也不会要。”不靠许家,她一样可以养活娘和弟弟,只是艰难了些。

许慕莼反身将门用力一拍,却夹住许慕闵探入的手掌,惹得他一声凄惨的哀嚎,被夹在门缝中的手掌仍是死死地握住门板,毫不退缩。

许慕莼看得心惊肉跳,忙把门板拉开,只见他那双娇贵的手掌被夹出一道鲜红的血痕,手指苍白如雪。

“你……”

“求姐姐让我看看子期。”许慕闵隐忍着掌中的疼痛,额头渗出冷汗,苦苦地哀求道。

许慕莼从不知他二人的感情如此亲昵,竟到如此田地,便也不再阻扰,毕竟他们身上都流着相同的血液。

看着许慕闵一个箭步冲至子期的床前,眼中的关切之情连她也颇为动容。默默地关上门,信步走至院中。

夜幕拉开,远处锣鼓喧天,烛光照耀如白昼,零星的烟火燃起,交映璀璨。

一如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明日便是正月十五闹元宵,圆月高挂在天际,灼灼其华。往年这个时候,许慕莼正抡起袖子抢占西子湖畔最佳的位置,贩卖各式各样的花灯和烟花。当然,更不会少了她独家秘制的茶叶蛋。

正月十五,正是才子佳人互诉衷情的绝佳时节。往日里不能出府的大家闺秀在这一日被允许上街赏灯,借着赏灯时分,与心上人儿偷偷幽会,以解相思之苦。

往年,她总是看着别人双双对对,却不知自己的良人何在。大牛哥总是一副憨厚的模样,她只能默默望着等着,只盼有一日能与他夫妻双双把家还。

无奈她身为许家的大小姐却连这点自由也没有,无端端被卖入周家为妾,更遇上邪恶的周大少爷,要了她的身子,却想着如何另立正妻。

莫名地想看到他,即使是远远地看一眼。

离府已近二日,周君玦是否会因为她的离去而慌乱,还是为能娶正妻而欢呼。除了娘和弟弟之外,他是第一个让她牵肠挂肚的人,为了能与他并肩而立,她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无奈却以失败而告终,或许这便是天意,她天生就是小妾的命。

默默地抚平衣裳上的褶皱,这些日子来总有周君玦为她打理,晨昏定省,如同侍奉长者一般。就象她没给他好脸色看,他依旧噙着笑,做完他要做的事情之后,悄然离去。

有时候,许慕莼总会拿着铜镜左照右照,看看自己是不是变得象周老夫人一般慈祥和蔼,要不然周君玦伺候她就象她在伺候袁杏似的,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以为他象大部分朝秦暮楚的男子一般,洞房之后提上裤子便翻脸不认人。只是,这般恶劣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事后他仍旧去各地巡铺,半个月之后才臭熏熏地回来。

她看不明白象他这样的男子,为何至今仍不娶妻,甚至连纳的妾室都往外推。而为何对她这般不同,收了房不说,现如今又想娶正妻。

富人家的事情她看不明白,一如她的爹爹为何对她们母子三人不假辞色,而偏偏又和娘生了二个孩子。如果他真的不喜欢娘,真的是因为传宗接代,为何在许慕闵出生之后,又与娘有了子期。

对于爹爹的失望,让许慕莼立志绝不当富人家的妾,可是她已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性唯我,她和周君玦已有夫妻之实,即使她想在一年后离去,真的可以象当初立下字据那般洒脱恣意吗?

离开……从不曾亲历过生离死别的许慕莼在这短短的几日之内经历了袁杏的病危、子期的伤势,还有她亲手输掉的荷包之战。

只要有足够的银子,她就能治好袁杏的病、医好子期的伤,可是却无法买回已成定局的失败。

有些事情是无法挽回的,比如生老病死,世事无常。可是,为何她的男人却要拱手相认。她习惯了他无赖的言语,习惯了他邪恶的调侃,习惯了他专制的约束,亦习惯了他温柔的抚慰。

她想让他和娘与子期那般,在她细心的照料下,过着简单而富足的日子。她不想失去他,一如她不愿意失去娘和子期。

可是她努力了,她倾心全力,却功亏一篑。在子期和周君玦之间她选择了子期,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选择输掉周君玦,也不愿意看着子期鲜血淋漓。

“你还要回周家吗?”身后是叶律乾轻柔的质问。

“不回去,难道你要收留我吗?”望着被灯火点亮的夜空,许慕莼露出一抹艰涩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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