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走出陈亨的小院落,外面就是燕军大营。
那箫声自城楼上传来,抬头仰望紫荆关,一个修长挺直的身影立在垣墙畔,我踩踏着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一步步走近他。
身上淡紫色的衣服、挽起的发髻俨然就是唐蕊的模样,不出我所料,他很快就飞掠到我眼前,拥我入怀中,叫道:“蕊蕊!你终于来了!”
他欣喜的表情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年等候到了自己心仪的姑娘前来赴约,并不象是等候一个死去的人。
**在他胸前,听见他那激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真的是你!我知道你没有死,只是一直躲着我,就象当初在武昌城一样,对不对?”
我淡淡应道:“对。”
他眼神疯狂而迷离,嘴唇轻轻触碰着我的发丝,一手揽住我的纤腰,另一只手紧握着我冰凉的手指,缓缓垂头说道:“你还会离开我吗?还会抛弃我吗?我每天晚上都梦见你在哭,对我说你好恨我,希望永生永世都不再遇见我……为什么你这么恨我?为什么?”
我说:“如果你没有骗过我,我就不会恨你。”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摇头说:“我从没有骗过你,你要问我什么?我都告诉你。”
那双深邃的紫眸中透出的执着深情,让我回想起数年来与他相处的一些零星片断,如果我是唐蕊,此时此刻一定想问他一句:“当初,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可惜我已经不是她了,有些伤可以随着时光流逝渐渐愈合,有些伤只能将它紧紧地、紧紧地锁在心茧内,不去看,不去想,因为无论过了多久都不会忘记,只要看上一眼,就可以勾起所有伤痛的记忆。
我问他的是:“你把李景隆拘禁在哪里?”
他轻声道“雾………”,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完,他用炽烈的舌尖挑开我的嘴唇,轻柔无比吮吸,我脑子里快速搜索着北平附近的“雾”字开头的地名,立刻想到了——雾灵山,它是燕山山脉的主峰,海拔极高,人迹罕至,如果要藏匿一个人,一定就是那里!
我正在思索怎样才能找到李景隆,他已经将我抱起,往军营方向掠去,似乎准备带我回他的营帐。
我在他怀中说道:“你看清楚了我是谁吗?”
他停住脚步,将我放下,注目我说道:“你是蕊蕊?还是……”
我微笑着说:“对,我是元妍,你觉得我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好看吗?”
他明朗的面容闪现一丝怅然,紫眸散发出破碎的光影,缓缓说道:“好看,不过你以后还是不要穿这种颜色的衣服了。”
他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疾步离开了我,似乎不敢再多看我一眼。
空旷的北国大地积雪初融,我伫立在雪地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道:“你不敢爱上元妍,难道是怕自己背叛唐蕊?你既然已经背叛过她一次,又何妨多背叛几次?”
紫荆关距离大宁不过数十里,燕军次日即向大宁开拔。
“李景隆”以士气低落、气候严寒不宜出战为由,下令初战失利的明军撤离北平前往德州,美其名曰“在德州调集各地人马,次年春暖花开之时一举破燕”,其实是暗中给燕军壮大休整的时间。他既要处心积虑让明军败得理所当然,还不能引起高巍等忠心近臣的怀疑,燕王导演的这场戏着实高明。
燕北大地硝烟弥漫,金陵城内歌舞升平。
远在九重宫阙之内的朱允炆此时正热心于复古改制,与黄子澄、方孝儒等人商议如何修订律令、减轻刑罚、以仁义治国,如果连高巍等军中参赞都看不出破绽,朱允炆更不可能意识到“李景隆”对燕作战策略有问题。
燕军来到大宁城下,我坐在马车内,听见燕王说道:“传令三军,先不要攻城。”
张玉恭声答道:“属下遵命。”
我知道燕王想取得的不仅仅是大宁城,还有宁王和大宁的兵马。
大宁是北方军事重地,善谋的宁王拥有相当强大的军事实力,就藩时“带甲八万,革车六千”,大宁城内外驻扎的十五万兵马都是西北精锐,宁王手下还有一支骁勇善战的蒙古骑兵——朵颜三卫。
燕王以一隅之兵抗击朝廷百万雄师,己弱敌强,不能轻易损失一兵一卒,当然希望宁王手下的兵马都归附自己。燕军一路收编俘虏降军而来,迄今为止已经不下二十万。如果燕军能够攻下大宁,再得到宁王的支持协助,其势必定锐不可挡。反之,若是宁王与大宁指挥使率兵联手抵抗燕军,一场血战之后,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谭渊策马近前,燕王从容说道:“进城去见宁王,告诉他永平城失守,我受朝廷奸臣迫害,被李景隆追兵堵截,无路可去,前来大宁求救。”
宁王与燕王的关系素来亲近和睦,削藩之时也被削去了部分兵力,对朝廷难免会有怨愤之心,一定会接纳燕王。
谭渊去了一个时辰之久,前来回报道:“属下禀王爷,宁王殿下派车辇随属下前来迎接王爷入宁王宫,但是请王爷不要带兵马进城。”
燕王纵身跃下,走近马车对我说:“你随我进城去吧。”
我早已料到他不会将一名女子孤孤单单放在数万燕军中,和他一同上了宁王的车辇。
他对张玉等人说道:“一切都按我交代的去办,不要轻举妄动。”
我们并肩坐在车辇中,燕王对我说:“春天的草原很美丽,可惜大宁现在冰天雪地,什么风景都看不到。”
我心中一直在思索朱允炆远在金陵皇宫内,天远路遥音讯难通,不知如何才能救出李景隆,无心搭理他。
他见我没有答话,半晌沉默不语,然后问道:“你姓什么?”
元妍是权府的奴婢,我实在不知道她到底姓什么,随意说道:“我没有姓。”
他紫眸中透着一丝疑惑,说道:“怎么会没有姓?你既然是权永均家的婢女,就应该姓权。你会做高丽菜吗?”
这下倒被他问住了,一个朝鲜的下等婢女没道理不会做朝鲜菜,好在W 城有不少韩国菜馆,我吃过不少,大约知道那些菜的做法,说道:“会做一点。”
他嘴角微带笑意说:“我有很多年没有吃过高丽的菜了,你以后教给燕王宫的人,让她们学着做做看。”我顿时想到野史传说燕王朱棣是朱元璋一名朝鲜妃子所出,看见他此时难得的笑容,这传言似乎颇有根据。
一路上他不再象以前几次看见我那样失态,虽然两人很接近,他始终和我保持着距离,对我并没有过分的举止,车辇很快驶进了宁王宫。
宁王宫建筑带着浓郁的西部风情,远远看去象蒙古包的形状,几座宫殿排列成弯弓形,外墙主体色调为大红色,门窗飞檐呈黄色,宫殿顶上覆盖着绿色的琉璃瓦,红黄绿相间,色彩缤纷绚丽。
严冬时节,朔风阵阵吹来,天空细小的雪花飘扬,燕王和我先后下了车辇,宁王穿着深蓝色的锦袍,肩披厚厚的灰白色貂裘,发间还落着几片尚未融化的雪花,带领数名王宫侍卫随从迎出大殿之外,唤道:“四哥!”
燕王走下车辇,淡淡说道:“我为何来此,详细情形你都知道了?”
宁王幽深的黑眸看向我,惊异说道:“你是……”
我眉间的红点消失无踪,此时又和燕王同至,他似乎分辨不出我到底是复活的唐蕊还是元妍。
我看到他额角的浅淡伤痕,心中一阵痛楚,说:“我是元妍,在金陵曾经见过宁王殿下。”
宁王扬了一下浓黑的眉毛,说道:“四哥进去再说吧。”转身之际眼角余光带着疑问与不解,轻扫过我的脸。
我们进入大殿后分别坐下,大殿厅堂陈设精致华丽,地上的羊毛软毡踩踏之间温馨舒适,四壁都挂着花草虫鱼等刺绣工艺品,王宫侍女奉上奶茶,我啜饮了一口,一种浓郁的清新奶香顿时沁入心脾。
燕王注目殿中,缓声说道:“建文听信奸臣之言,要将我暗中逮系,我若不如此,早已束手就擒,不知被发配往何处了。李景隆率兵五十万攻袭北平,分明是要赶尽杀绝,父皇在世时是如何教导他,竟然对我们兄弟下此毒手!”
宁王带着些许无奈,说道:“我比四哥也好不了多少,四哥起兵时他诏我回京师,就是怕我和四哥联手,我定要回到大宁来,如今手中可调遣的只有区区三万,其余兵马都在大宁指挥使刘杰手中。李景隆撤兵败走德州,北平暂时没有危险,即使要打看来也要到明年春天。”
燕王道:“我出师只为取齐泰、黄子澄二人首级,靖君之难,清君之侧,只要朝廷诛杀此二人,我立刻退兵。”
宁王视我微笑道:“说到李景隆,我倒想知道,元妍寄居在金陵,为何又会在四哥身边?”
燕王并未看我,简短说道:“李景隆带女子行军本是不妥,她愿意跟我去北平前来投奔我,我收留她不过是因缘巧合而已。”
宁王似乎并不相信燕王的说辞,眼中带着犹疑看向我。
一名盛装女子携着两名小男童进殿而来,盈盈拜道:“妾身见过四哥。”她那双清澈温柔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正是宁王妃。
两名小男童走到宁王身边,齐声唤道:“父王。”
宁王笑道:“快去拜见四皇伯!”
他们又恭恭敬敬向燕王行礼,说道:“磐烨、磐燠拜见四皇伯!”
燕王目光示意他们不必拘礼,对宁王妃说道:“几年不见,他们兄弟俩都长这么大了。”
宁王妃款款落座,两泓秋水扫过我的面容,说道:“孩子们长起来确实快,四哥的高爔也有半岁了,他早出生了一个月,身体还好吧?”
她这句寒暄问候出口,我听见了“高爔”两个字,脑子里轰然作响,建文元年燕王生的第三个儿子,果然是“朱高爔”。
早夭的朱高爔,我原本以为是我怀的那个孩子,其实是白吟雪的儿子。亲人的鲜血会让你痛哭,仇人的鲜血却未必会让你欢笑,我知道这个孩子的悲惨命运,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我恨白吟雪,但我不恨这个无辜的孩子。
燕王俊朗的脸色略随即阴沉下来,勉强说道:“还好。”随即看向我,对宁王妃说道:“这是元妍,要托付你照顾她几天了。”
宁王妃走近我道:“请元妍妹妹安心住下来,我忙着照管磐烨他们兄弟,若是有不周到之处,请妹妹多多容谅。”
我对她微笑道:“谢谢王妃姐姐,让姐姐费心了。”
宁王妃带我出来,到偏殿对众侍女说道:“元妍姑娘是王爷的贵客,以后就住在这里,你们要留心伺候着。”
她似乎不太喜欢说话,将我送到房间后就道别而去。
晚宴时分燕王与宁王开怀畅饮,都不提及军机大事,宁王妃早已带着两名小王子先行离开。
我见时候不早,站起身走出花厅时,突然听见微有醉意的宁王说道:“那天我一时急怒攻心,伤了四哥一剑,现在可好了吗?四哥想必不会怪我吧。”
看来宁王为了我曾经对燕王拔剑相向,还伤过他,我不由自主放缓了脚步,立在廊檐下。
燕王饮下杯中酒,淡然说道:“那些小伤早已好了。”
宁王叹息道:“当时我恨不得杀了你……四哥还记得蕊蕊吹奏的箫曲吗?我与她本就无缘,四哥无意间铸成大错,却再难挽回她的性命,‘花落人亡两不知’,一语成谶!看来果真是天意!”
燕王默然片刻,说道:“或许她并没有死。”
我听见这句话暗自心惊,难道被他发现了我的秘密?如果他认定我就是原来唐蕊的灵魂,为什么当面不揭穿我?
宁王似乎很诧异道:“我不明白!”
燕王轻轻叹息一声,道:“我时时刻刻都感觉到她在我身边,却总是捉摸不住,只有……只有在梦里,我才能清楚看见她,和她说话,和她在一起……”
他的“梦”,其实就是别人眼中那些迷乱疯狂的时候。
宁王苦笑道:“有些人连梦都不曾有过,能做梦,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惜梦再好,终究是要醒来的。”@ 我不想再听下去,回到房间里,侍女们已经准备好热水洗沐之物,我收拾完毕上床躺下,发现睡枕旁有一个绣花香袋,上面镂空刺绣的花纹精致美妙,正在欣赏,听见房间外有轻轻叩门的声音。
偏殿既然是客居,不会有外人,我以为是侍女送东西进来,应答道:“请进。”
进来的人却是宁王。
宁王宫是他的家,他不让人通传,决没有人敢出声。
我急忙拥被坐起,放下靠近我的半幅锦帐,张皇失措说道:“是你!你出去吧,我已经睡下了。”
宁王关上门,走近床畔,注视着我说:“你的模样为什么变了?眉间的红点呢?”
他早已发觉元妍的相貌有所变化,我却不便将真实情况告诉他,含糊说道:“消失了。”
宁王俯身轻轻握住我的手,他手心里传来的温暖感觉让我触碰到了一线希望。我不能李景隆输得不明不白,即使他注定会败在燕王手下,也要给他一次堂堂正正与燕王决战的机会,况且永平之战燕王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