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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吟-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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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汉《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
②唐·高骈《山亭夏日》。




第四章

他见我愤然的瞪他,嘴角一弯,忽然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将这块莹润光洁的玉佩拿在手中仔细的看了看,缓缓念着上面以金丝嵌刻着的两句诗,“宛在水中央,只有香如故……”温存的笑问我,“这玉佩上为什么刻这两句诗?”他笑起来很好看,嘴角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这应该不关你的事吧!”虽然他的笑容魅惑迷人,却让我看了很不顺眼,觉得他的笑容又讨厌又碍眼,我冷冷的横了他一眼,趁他一时不备,一把从他手中将玉佩夺回,对少年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掌柜面前,喘着气说,“现在……应……应该……可以了吧!”
掌柜仍然没敢伸手来接,只是朝身旁的青年请示的瞥了一眼,青年接过银票看了看,一挑好看的剑眉,扬了扬他手中的银票,笑吟吟的瞅着我说:“我说……小丫头,你该不会是把你的玉佩给当了吧!”
“哼,要你管!”我没好气的又瞪了他一眼,“你不就是要钱吗?现在钱有了,可以把参卖给他了吧!”
“呵呵,当然可以!”青年笑着朝掌柜看了一眼,他立即会意的让伙计取来一支高丽人参,包好递给少年。
少年欢喜的冲我连连磕头,一个劲儿的向我道谢:“好心的姑娘,谢谢您,谢谢您了!”
我把少年拉起来,“好了好了!你记着,你是个男人,‘男儿膝下有黄金’,是不能随便对别人下跪的!就算是迫不得已,那也得看那个人他……”我顿了顿,瞥了一旁正深沉的凝视着我的青年一眼,语带讥讽的道,“配不配!”
我这句话一说,店中顿时一片寂静,掌柜和伙计们都张大嘴巴、白着脸、颤着身子,有的额头上甚至还夸张的冒出一层冷汗来,青年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倒不以为忤的轻笑出声,兴味的摸着光洁的下巴笑望着我。
“姑娘教训得是!”少年恭谨的点点头。
“我姓唐,家中排行第九,叫唐九!”青年笑吟吟的对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扬秀眉,咧开嘴对他非常夸张的一笑,道:“我姓董,家中排行老大,叫董大!”
青年知道我说的并不是真名,望着我,忽然“扑哧”笑了。
“这里还有五十两银子,你拿着吧!”我才没这个闲工夫搭理这个没心没肺的吝啬鬼,转过头,从衣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少年。
“不不!这哪儿成哪!”少年说什么也不肯收,“姑娘,您今儿为了替我付买参的钱,把您那块儿贵重的玉佩都给当了,这份恩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怎么还能再要您的钱呢?”
“我是看在你对你娘的一片孝心才帮你!你娘不是病得很重吗?你拿着这钱回去给她买些补品让她补补身子,这样她才能早日康复呀!”我顿了顿,想起自己那位红颜早逝无缘得见的额娘,盈盈双眼顿时闪过一丝忧伤,轻叹了口气,“有娘亲……是件很幸福的事,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她、孝顺她,知道吗?”
“是!”少年郑重的接过银票,小心的收好,“好心的姑娘,您府上在哪儿,我可以到您府上做工,报答您今日这份天大的恩情!”
“那就免了!”我盈盈浅笑着,朝他摆了摆手,“这样吧,只要你以后有能力的时候,也尽力帮助其他需要帮助的人,这就不枉费我今日帮你了!”说着就朝外走去。
“哎,姑娘,那您能否告诉我您的名字,我回家后跟娘给您立个长生牌位……”
“长生牌位?”我一扬秀眉,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摇头失笑道,“真要是能长生不老的话,那我岂不是成了不死老妖了?”
虽然我尽心尽力的照料沈宛,可她的病情非但没有丝毫的起色,却是越来越严重,勉强熬过那年的冬天后,终于在次年的春天病逝了。阿玛在接到我的急信后就匆匆从乌兰布通赶回来,但遗憾的是,却仍未能赶上见她的最后一面!这几天,他总是在沈宛生前住的小院中不停的来回徘徊、叹息,我能强烈的感受到他内心那股强自压抑的巨大痛苦,真没想到,阿玛他……居然会对沈宛怀有特殊的感情,怪不得他将自己住的屋子命名为“念蝉阁”呢,原来这并不是巧合!不过,对此我并没有感到生气,毕竟额娘已去世多年,再说,像沈宛这样一位风华婉约、才情卓绝的女子,谁会不喜欢?宛姨,宛姨!想起已去世的沈宛,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思绪不禁飘回到她去世的那个晚上……
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凄清夜晚,一弯蛾眉新月斜斜的挂在树梢,将它那淡淡清冷的光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沈宛闭着眼,静静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丝毫的血色,看上去是那样的纤瘦孱弱,仿佛一盏油已枯竭,随时都会熄灭的油灯。我坐在床边静静的望着她,握着她那只枯瘦的手,上面的青筋清晰可见,曾几何时,这只温润柔软的手曾把着我的手练字、弹琴,现如今竟是瘦得只剩下一把枯骨了!她本就父母双亡、孤苦伶仃,现在又病得这么重,在这里又是孑然一身,没有什么亲人朋友可以依靠,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甚至连个给她送终的亲人都没有……想到这里我的眼睛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盈盈……”沈宛忽然睁开眼,轻轻唤我。
“宛姨,您醒了!”我悄悄擦去泪水,柔声说,“要不要喝些桂圆梨花汁?”
“嗯!”
我将她小心的扶起,取过靠枕让她靠坐着,从桌上的暖桶中盛了大半碗桂圆梨花汁,用小银匙舀了一勺,细心的吹了吹,递到她的唇边。她只喝了两三口便朝我摇了摇头,有些吃力的说:“盈盈,我……有话跟你说!”
“宛姨,您说,我听着!”
“盈盈,这些日子你不仅忙着照料我,还不时的想法子逗我开心,辛苦你了!我膝下没有一儿半女,自从公子去后,我以为自己就这样独自孤苦一生,没想到会收了你做学生……其实,我一直都将你当成自个儿的亲生女儿般疼爱!我至今还记得,我第一次见着你的时候啊,你才这么一丁点儿大……”沈宛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伸手比了比,“还冲着我直叫什么‘神仙姐姐’呢!”
“宛姨,那是因为你长的真得很漂亮,漂亮得就像天上的仙子一样!”
“没想到日子过得真快,十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当年那个叫我神仙姐姐的小丫头现在已出落成一位金钗年华①的姑娘了……原本我还想亲眼看着你出阁嫁人呢!唉,只可惜我大限将至,再没有这个机会了……”她轻叹口气,从头上取下那支她一直戴着的乌木梅花簪,递给我,“这支梅花簪是我的心爱之物,留给你做个念想罢!”
“宛姨!”我鼻子一酸,含泪说道,“您别这么说,您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宛微微一笑,对我摇了摇头,“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个儿是最清楚不过了!来,让我替你簪上吧!”她轻柔的替我把簪子插在头上,满意的颔首浅笑,“嗯,我的盈盈戴着,还真是好看哪!”
“宛姨!”我强忍已久的眼泪终忍不住掉了下来。
“盈盈,别哭,别哭啊!”她伸手轻柔的拭去我脸上的泪水,说道,“我的盈盈啊,笑起来是最美的,每回我瞧见你笑呀,即使心里头再不开心,也会变得开心起来!来,笑一个给宛姨瞧瞧,嗯?”
我勉强对她展露出自己最甜美粲然的笑容,她也回我一个温婉柔和的微笑,“还有……代我谢谢你阿玛,跟他说,我非常感谢他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其实,他的心意,我都明白,只是……唉,总之,你让他多保重身子,别为我太过伤心了……咳,咳……”她忽然捂着嘴咳了起来,我慌忙替她拍着背让她顺气,“宛姨,您累了,要不要歇一会儿?”
“不用!”她咳了好一会儿方才逐渐停住,拉着我的手,喘息着对我说,“盈盈,我……我还有两件要紧的事儿托付给你,你可得记着……一定……一定要帮我办好!”
我神情凝重的说:“宛姨,您说,我一定帮您办好!”
“第一件事,能够跟纳兰公子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只是……我跟公子相知相许,虽无愧于心,可我自知自己德行有亏,我这样……毕竟是有辱门庭,败坏了沈氏家族的门风,我死后……也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双亲!因此,待我死之后,你不要把我的灵柩送回江南沈园,就把我的骨灰洒在京郊咱们常去的那片梅花林吧!那是我跟公子定情的地方……”
“是!我记下了!”我含泪答应着,暗自感叹沈宛为了追求爱情,不计名节,背弃族人,可最终竟是落得这样一个凄凉悲惨的下场,因为她和纳兰容若没有正式的名分,在她死后,居然还不如一个侍妾,连长眠在心爱的人身边的资格也没有,真是可悲可叹!
“第二件事,我死之后,你把我这些年来搜寻到的藏书送归沈园的‘天一阁’,交付给我的师兄顾贞观,他是我父亲的学生,为人正直,是个可以信赖的人!这些藏书虽然不多,却是尽了我毕生的全部心力……记得,一定……一定要亲手交给他呀……”她深深的叹了口气,无奈的喟叹说,“唉,你的那面琉璃珠帘……咱们终还是未能完成啊!”
“宛姨,您放心,我一定会帮您把藏书都寻回的,那面珠帘……那面珠帘一定会挂起来的,一定会的……”我听她很得如此凄凉,忍不住抱着她失声痛苦起来。
“盈盈,唱首歌儿给我听罢!你的歌声委婉动听,我最喜欢听你唱歌了!
“宛姨,您想听哪首?”
“那首……《鸳鸯锦》。”
“好!”我含泪轻轻唱了起来,“梅花开似雪,红尘如一梦,枕边泪共阶前雨,点点滴滴成心痛;忆当时初相见,万般柔情都深重,但愿同展鸳鸯锦,挽住时光不许动。去年圆月时,花市灯如昼,旧时天气旧时衣,点点滴滴成追忆;忆当时初相见,万般柔情都深重,但愿同展鸳鸯锦,挽住时光不许动;情如火何时灭,海誓山盟空对月,但愿同展鸳鸯锦,挽住梅花不许谢……”
“但愿同展鸳鸯锦,挽住梅花不许谢……”沈宛感慨的轻声低喃,一颗豆大的清泪缓缓自她眼中流出,无声的滴落在枕边,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忽然,她伸手在空中似是抚摸着什么,柔声低低的叫道,“冬郎啊冬郎,你可知道,我有多……多……”猛的,她的手一顿,“噗”的一声垂落下来,永远的闭上了她那双如秋水般清澈明亮的眼睛。沈宛,这位盈盈才女、淡淡红颜,在一个初春的夜晚,如一片孤寂的树叶无声的自枝头飘落,静静逝去……
我将已飘远的思绪拉回,月华如水,望着阿玛那孤独寂寞的身影,轻叹口气,取过一件披风走了过去,踮起脚替他将披风系上,轻声说:“阿玛,现下虽说已开了春,可毕竟春寒料峭,现在夜已深了,这更深露重的,您也早些安歇吧!”
阿玛默默的伸手搂着我,叹了口气,良久才说:“盈盈,你宛姨她临终之时……都说了些什么?”
我便将宛姨嘱咐我办的两件事情跟他细细的说了,他点点头:“那咱们就照她说的办吧!至于将那些藏书送回江南沈园的事儿……我过几日就得回乌兰布通,怕是没法儿跟你一同去了!不如这样吧,我把我的随从阿满留下,让他陪你去一趟乌程,待他办完此事将你安全的护送回京后,再让他回乌兰布通跟我回合,这样子……我也放心!”
“嗯!”
阿玛迟疑了一会儿,问道:“那你宛姨她……她可曾有什么话儿……留给我么?”
“有!”
“她说什么,你赶紧告诉我!”阿玛急切的问我。
“她说……让我代她谢谢你这些年来对她的照顾……还说,其实,你的心意,她都明白,只是……总之,她说让你要多保重身子,别为她太过伤心了……”
“是么,我的心意,她真的都明白么?”
“嗯,宛姨她确是这么说的!”我肯定的对他点点头。
阿玛深深的叹了口气,露出一丝欣慰:“唉,原来她都明白……都明白啊!”
我跟阿玛将沈宛的后事办完后,他先启程赶回乌兰布通,我则由他的随从阿满陪着,带着沈宛搜寻到的藏书,去了位于浙江乌程的沈园。
来到沈园,看门的沈伯热情的迎接了我:“哟,您就是咱家小姐收的学生,京城董鄂府的那位宛格格呀!快请进吧,一路上辛苦了!”
“还好!沈伯,顾贞观先生可在吗?宛姨叮嘱我,让我一定要把‘天一阁’的藏书亲手交给他!”
“在在!您先坐坐,喝杯茶歇口气,我这就去请他出来!”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我抬头一看,见一位四十多岁温文儒雅的男子匆匆走了过来,他微笑着打量了我一下,亲切的说:“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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