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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大少爷有些话,想让奴婢单独说给大小姐听,不知道方不方便?”
似曾相识的衣着打扮,听起来十分耳熟的话语。
杜恒霜一下子瞪大眼睛,“你是那个提醒我要小心重影的人!”
那中年女子笑着点点头,身形晃了晃,身上的衣衫又变回刚才的样子。
“真是多谢你了。”杜恒霜对那中年女子深深行礼。
那中年女子站着受了她的礼,收了笑容,叹息道:“你怎么一直在这里?你不想回家吗?你家中还有一双幼儿,你可想他们?”
杜恒霜微微蹙起眉头,抬头看向湖边的木樨树,“孩子……平哥儿、安姐儿……”她胸中升起一股思念之意,可是不知为何,一想到要离开这里出去,她的心就痛不可仰。
杜恒霜用手捂住胸口,淡淡摇头,“他们在家,有嫡亲祖母,还有外祖母照看,我还留下几个得力的下人,应该过得还好。再说,我不在家,他们可能还更安全一些。”
她的记忆里,就到她来到安子常的田庄为止。她记得诸素素对她分析过,说她不在家,两个孩子就是安全的。那想要她命的人,没有想要孩子的命。
再之后萧士及战死的消息,已经被她强迫遗忘了。
所以有时候,她也很疑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她身边的那些人去哪里了?诸素素,安子常,还有那些做粗活的村妇,都到哪里去了?
那中年女子面露责怪之色,摇头道:“杜大小姐,你已经为人妇,为人母,遇事不能一味逃避。”
杜恒霜疑惑。“我逃避什么?——我没有逃避啊?我出不去而已。你也看见的,这里无边无际,我根本就走不出去。”
“你不觉得奇怪吗?这里无边无际,却只有你一个人。你不用吃饭、喝水、睡觉,却能一直待在这里。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了,你还不明白吗?”那中年女子缓缓走到她身前,定晴看了看她的额头。
她的泥丸宫雾气蒙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掩盖了她的神智。
难怪她会一直心甘情愿地待在这里。——她把自己放逐、囚禁在这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
“相由心生,魔由心动。看来,我插手让你活下来。还是让有些人不满了。”那中年女子掐指算了一下,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夺人身躯本来就是逆天背伦的行径。我天狐一族上禀天道,维持世间正道沧桑。我就不信这个邪!”说着,两手伸展如莲花,催动杜恒霜双眉间裹住她神魂的红云。
那股红云感受到原主人的召唤,开始不断扩大。将围在红云周围的雾气立刻驱赶得一干二净。
随着她泥丸宫里的浓雾逐渐散去,杜恒霜迷惑的双眸渐渐清澈起来。
那中年女子怜惜地轻抚她的面颊。低声道:“回去吧,可怜的孩子。我让小白跟着你回去。它为了救我,散去一身法力,如今只是一只平凡普通的小狐狸,还望你帮我照看它。等大限一到,我就来接它。好么?”
这一瞬间,杜恒霜完全想起了她强迫自己遗忘的那些往事。
她的夫君,已经战死沙场了。
她在这里到底躲了多久?
杜恒霜抱着小白狐盈盈下拜,哽咽着对那中年女子问道:“请问夫人,我在这里有多久了?”她隐约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那中年女子道:“已经一年多了。”
杜恒霜怔怔地站起身,喃喃地道:“是到了要走的时候了。我要回去。我的孩子今年……”她想了想,自己生病离开长安的时候,两个孩子刚刚满了周岁。她在萧家的田庄养了一年的病,快要走的时候,被人袭庄追杀。也就是说,她到安子常的田庄的时候,两个孩子是两岁。如今,这位中年女子说她在这里已经一年了,那就是说,她的两个孩子已经三岁了,而自己,也有十九岁了。
三岁的孩子,已经逐渐开始记事了吧?
杜恒霜记得诸素素跟她说过,小孩子小时候谁带其实并不重要,反正他们不记得那么小时候的事。
但是从三、四岁开始,就能慢慢记事了。
这时候如果不能跟孩子在一起,以后确实很难弥补。
没爹的苦,她自小已经吃够了。现在她的孩子,却要开始承受没爹没娘的苦,比自己和士及小时候还要可怜。
杜恒霜心里一阵刺痛。
“你自己想明白,什么是你最重要的东西。等你想明白了,你就能出去了。”那中年女子说着,伸手拍了拍杜恒霜怀里的小白狐,“小白,乖乖跟着杜大小姐,等我以后来接你。”很快,那中年女子的身形在杜恒霜眼前冉冉消失。
杜恒霜站在湖边,看着四周晦暗的天色,再抬头看了看身旁的木樨树,自言自语地道:“等明日这里开满金黄色木樨花的时候,我肯定就能出去了。”
那小白狐在杜恒霜里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一眼面前的木樨树,不屑地耸了耸小鼻子,身子拱了拱,往杜恒霜怀里钻进去,只留一条雪白的长尾巴在身后甩了甩。
杜恒霜慢慢在湖边坐下来,靠在那座椅模样的大石头上,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不知睡了多久,杜恒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已经是天光大亮。
怀里的小白狐就像一个火炉子,让她第一次觉得这里的黑夜是温暖的。
在这之前,她一个人在这里渡过的漫漫长夜。每一天都冰寒刺骨。
昨夜她却是很好地睡了一觉,因为不再觉得寒冷和孤独。
杜恒霜低下头,轻轻抚了抚小白狐的脑袋。
一股轻痒钻进从小白狐的头直钻入它的心底。
小白狐忍不住翻个身,在杜恒霜怀里四脚朝天,露出雪白肉粉的小肚皮,让杜恒霜继续给它挠挠。
杜恒霜失笑,轻声道:“你是狐,又不是狗!”
小白狐咧开嘴,狡黠地睁开一只眼睛。同时伸出小爪子,往他们面前的木樨树指了指。
杜恒霜的视线顺着小白狐的爪子往上看。
她的眼里一下子盈满泪花。
只见那棵四季长青的木樨树,居然看满了金黄色的木樨花!
一丛丛细小的花朵挤在一起,开得一嘟噜一嘟噜满树都是,将以前的绿叶盖得严严实实。压得树枝一根根往下垂,似乎不堪重负。满树繁花,不见绿叶。还有木樨花特有的香味,一缕一缕从木樨花树上飘散下来,在这无边无际的旷野上荡荡悠悠。
杜恒霜站了起来,伸出手,往那株被压得最低的树枝上够过去。轻轻摘下一朵金黄色的木樨,插在自己鬓边。
抱了抱小白狐,杜恒霜低头对它笑道:“我要回去了,你想自己留下来吗?”
小白狐抬头看着她。
不知怎地。杜恒霜总觉得小白狐在对她笑。
是到该回去的时候了。
杜恒霜回头再次看了一眼这里的湖水、旷野和木樨树,静静地挥手道别。
平哥儿、安姐儿,娘回来了。娘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们。没有爹不要紧,娘会好好照顾你们。
杜恒霜默默想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紧紧地闭上眼,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
……
诸素素坐在杜恒霜床前。很是担心。
这一次,杜恒霜有三天没有醒来了。以前她晚上睡觉,到早上某个时辰就会睁开眼。虽然还是对外界没有交流,但是至少她能走能坐,也能吃饭。哪像现在,整个一植物人的状态。
这三天,诸素素想方设法,也只给她喂了一点流质的稀粥。
再这样下去,杜恒霜会逐渐脱水身亡的。
植物人的状态,在古代是活不下去的。
因为没有办法输液,就没有办法保持身体的生机,就算脑袋没有死,整个人也要被活活饿死了。
诸素素很是着急,又一次拔出银针,往杜恒霜眉间的泥丸宫扎去。
这一次,杜恒霜居然全身轻颤,发出一声嘤咛。
诸素素大喜着抹了一把汗,总算是有反应了。
她再接再励,继续往杜恒霜的穴道上扎针。
杜恒霜只觉得眉间一阵刺痛,全身如同从悬崖上坠落一样,突然落到的实处。
她好像过了一年多飘飘荡荡的日子吧?
杜恒霜缓缓睁开眼睛,葡萄紫一般的双眸渐渐凝聚了影像。
“……素素?”杜恒霜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她记忆里的素素,似乎更年轻漂亮一些?这个素素,看上去稳重许多,也沉稳许多。
诸素素目瞪口呆,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手里还是保持着扎针的姿势,全身僵硬。
杜恒霜觉得这个样子更像诸素素,唇角微扬,展开一个缓缓的笑颜。
诸素素这才大喊一声,“霜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大叫着扑了上去,抱住杜恒霜纤弱的肩膀,忍不住哭了起来。
真是太不容易了。
在古代能把一个自闭症患者治愈,诸素素真心佩服自己的本事。
杜恒霜笑着拍了拍诸素素的肩膀,如同一个和颜悦色的邻家大姐姐一样,轻声安抚她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醒了吗?这一年多,多亏了你照顾我。”
诸素素忙伸手将杜恒霜眉间的银针拔了下来,然后扶着她坐起来,腮边还挂着泪水,唇角却已经笑逐颜开,“霜儿,你真是醒的及时啊!再不醒。我就算拼着被人追杀,也要把你送回长安。”
杜恒霜嗯了一声,没有在意。她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也不像是在床上躺了一年的人,有些奇怪,问道:“我这一年就是躺在床上晕迷吗?”
诸素素这才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皱着眉头问杜恒霜:“你刚才说什么?你怎么知道已经过了一年?”
杜恒霜笑着没有说话。她如今醒了过来,这一年多的事情,她也慢慢有了印象。只是在这些印象当中。她就像是个局外人,看着那个如同木偶人一样的杜恒霜在这里起居行走。
“真是难为你了。如果没有你,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杜恒霜诚心诚意地谢道。
诸素素摇摇头,又觉得不放心,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出去拿了杜恒霜的弓箭进来,道:“霜儿,不是我不信你。但是你突然醒过来,我有些不放心。——你出去给我射一箭让我瞧瞧。”
杜恒霜白了诸素素一眼,掀开薄被起身,从诸素素手里接过弓箭,在手里比划了一下。就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出到外屋。
安子常正坐在外屋喝茶。
看见杜恒霜手持弓箭走出来,脸上神情自如,沉静悠然。和这一年来木木呆呆的样子大相径庭,安子常陡然一惊,手里的茶杯咣当一声滚落下去,茶水四溅。将他一身靓蓝色湖绸夏衫泼得斑驳淋漓。
杜恒霜停下脚步,凝视着安子常。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躬身福礼道:“多谢安公子。——大恩不言谢,恒霜只有来世结草衔环,再图报恩。”
安子常苦笑着摆摆手,“我救你,是举手之劳。”说着,又背起手道:“说起来,你救了我一命,我却曾经害你差点没命。所以我欠你两次恩情。——上一次不用说了,加上这一次,我们俩算是两清了。”
居然一点都不居功,反而话里话外让杜恒霜不要觉得欠了他的。
杜恒霜偏着头想了想,居然也不谦虚,点头道:“如此甚好。我确实救过你一命,而你也确实差点害我没命。所以你救我两次,很公平。——安公子,我们打平了。”落落大方的举止,又让安子常有些后悔。
都怪自己嘴贱,没事装什么英雄?
就应该让她欠着自己,一直欠,让她这辈子也还不清……
安子常在心里不断痛骂自己,却身不由己跟着杜恒霜走出门外,站在门口的回廊底下。
诸素素从后面跟上来,听见刚才安子常和杜恒霜的对话,心里很是高兴,对安子常做了个鬼脸道:“安国公也有吃憋的时候,真是千载难逢啊。”她跟安子常斗嘴,也不是每次都赢。
但是安子常在杜恒霜面前,似乎完全束手无策。不管是有意挑衅,还是故意施恩,是故作大方,还是尖酸刻薄,对杜恒霜都不起作用。
诸素素忍不住在心里对杜恒霜这样不把大帅哥放在眼里的行为暗暗叫好。
不过再一想,人家杜恒霜从小跟萧士及这样的大美男一起长大,肯定早就对美男免疫了。不像自己,偶尔还要对安子常这个俊男发发花痴……
想起萧士及,诸素素又着急起来,催杜恒霜道:“快射快射!射完我跟你说正事儿!”
杜恒霜笑了笑,伸臂平举长弓,拉弓搭箭,也没有怎么对准,就往院子里的那株木樨树射了过去。
啪嗒!
一只黑色的乌鸦从树上掉了下来,落在院子里的地上。
那乌鸦身上正好插着一支羽箭,就是杜恒霜刚才射出去的。
诸素素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应该是霜儿没错。不过,为了万无一失,等她们回长安了,让霜儿再给自己跳一支她最拿手的胡旋舞,就齐活了……
安子常一双手伸出来,轻轻拍了拍,赞道:“好箭法。萧夫人大病初愈,箭法就能恢复到这个程度,实在是可惊可怖。”
杜恒霜额头上微微冒出几滴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