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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看方妩娘。
方妩娘一个人坐在屋里打络子,打一个,拆一个,打了无数个,拆了无数个。也不与人说话,就一个人坐在那里打打拆拆,十分专注,似乎天底下没有别的事情值得她再关注了。
看见许言朝这一次居然没有在她睡着了再过来,方妩娘放下手里的络子,微笑着问道:“怎么啦?衙门里有事吗?如果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去找你姐姐、姐夫问一问吧。他们都是行家里手。”
许言朝闷闷地坐在方妩娘面前,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方妩娘又道:“无双呢?还有玉哥儿呢?今儿没见他们过来呢。”
自从那一天从柱国公府回来之后,许言朝对杜先诚的事闭口不提,方妩娘就沉默多了,也不再出去走动。
分家前一直待在京兆尹府的内院不出来,分家后就住在许言朝给她准备的院子里,哪里都不去,竟是要把自己禁锢起来。
许言朝这时才知道,娘对杜先诚的感情有多深。
这种感情。甚至都不是她自己明白的。只是在她一日一日的日子里,渐渐表现出来的。
以前跟许绍数十年的夫妻,不管许绍对她是好是坏,她都没有这样消沉过。
这就是。有感情的夫妻,和没有感情的夫妻之间的差别吧。
许言朝也不是小孩子了,最初的愤怒之后,他渐渐明白了娘亲和杜先诚之间的感情和牵扯。
虽然有些人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但是也有人,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许言朝也开始沉默。
过了几天,杜恒霜专门去许言朝的衙门来找他,对他说:“言朝,你不见我不要紧。不让娘见我不要紧。可是我爹要离开长安了,你不能一直关着娘。我一定要让我娘见我爹最后一面。你要知道,他们是结发夫妻。”
许言朝很是意外,“杜……杜老先生要离开长安了?去哪儿?”
“不关你的事。你只要记着,明日带我娘去码头送我爹一程。我求你了。我这辈子没有求过几次人,可是这一次,你一定要帮帮忙……”杜恒霜用帕子拭了拭泪。
爹爹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杜恒霜心里最不好受。她真想将娘绑了,塞到爹的船上。
可是她如果这样做,娘和爹。都不会原谅她。
她要学会尊重,尊重他人的意志。
许言朝抿了抿唇,缓缓点头,“什么时辰?我带娘过去。”
杜恒霜勉强露出一个笑脸,“明日子时。我爹的船就要起航了。”
“子时?那不是半夜?为何要半夜走?”许言朝更是意外。
“反正是要走,什么时候走不一样?”杜恒霜有些讥诮地道。其实她知道。爹决定子时起航,是不想让方妩娘为难。悄悄地就走了,就算等她知道也来不及了。
只是杜恒霜不肯,她总觉得,就算娘选择了弟弟许言朝。不肯跟爹一起走,但是去送一送还是应该的。
就算做不成夫妻,但总是一起有过两个孩子的人,何必做得这么绝呢?
许言朝没有再说话。
这一天,他提前回到家中,陪方妩娘吃饭。
吃饭的时候,因没有别人在,许言朝就随意问起方妩娘当初嫁给杜先诚时候的情形。
这一下居然打开了方妩娘的话匣子,她足足说了两个时辰,一直说到天黑。
见丫鬟进来掌灯,方妩娘才歉意地道:“啊,真是,人老了,唠叨,居然说了这么久。”
许言朝笑了笑,温言道:“没事。”又问方妩娘,“那和我爹呢?”问的是方妩娘嫁给许绍之后的情形。他满以为,跟杜先诚才几年夫妻,就能说两个时辰。跟许绍数十年,肯定就能说过子时了……
结果方妩娘想了想,三句话了结所有事情,“老爷啊?他主外,我主内。”
许言朝有些想吐血。但是他也不能说方妩娘凉薄,或者说她说得不对。因为许绍确实一直是对方妩娘这样,夫妻之情非常淡漠,还有意无意在内院纵容两个哥哥制衡她。如果许绍还活着,许言朝自己都会抱怨爹爹对娘亲过于淡漠……
问题是,许绍死了。死亡似乎在许言朝心里,将许绍的一切都美好化了,让他一时忘了这么多年来的点点滴滴。
许言朝看了看方妩娘端凝的神态,终于下定决心,试探着问道:“娘,杜老爷子,今日子时要起航回程了。您要不要去送送他?”
“什么?他要走了?”方妩娘一惊,手里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将一碗汤都泼在裙子上。
许言朝霍地一下子站起来,唤人进来,“给老夫人换衣衫,准备车马,我要带老夫人出去。”他有宵禁之后在外行走的对牌,是许言辉给他的,本来是以备不时之需。
下人忙去忙碌。
就在子时差一刻的时候,许言朝带着方妩娘来到杜先诚要起航的码头。
来送杜先诚的人很多,不过都是萧士及一家人。
甚至连大腹便便。马上要生产的筝姐儿都来了。
萧士及和杜恒霜站在最前面。还有从秦州赶来的安姐儿,带着孩子,和她的夫婿柴二郎站在他们旁边。
杜恒雪和许言邦站在靠后的地方。
再后面是平哥儿和筝姐儿,旁边有阳哥儿、诚哥儿、欣哥儿。
许言朝扶着方妩娘下了马车。
众人听见又有马车过来。回头一看,发现是许言朝带着方妩娘来了,纷纷让开一条路。
杜恒霜和杜恒雪终于容色稍霁。
方妩娘目不斜视地往前急走,来到杜先诚身旁,仰头看着他问道:“你要走了?”
杜先诚点点头,“嗯,耽搁了两个多月了。我再不走,霜儿和士及他们也不能去洛阳赴任。”
方妩娘伸手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络子,给杜先诚挂在腰间,“想了很久。不知道送你什么做念想。这个络子,是早年我答应给你打的,到如今才打好,你带着去吧。趁你还能生,娶一房妻室。生个儿子,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岛上过日子。这日子啊,怎么过都是一辈子,你也不要再内疚了。我这辈子过得很好,不管有没有你,我都会过得很好。”
一边说,脸上却流满泪水。在月光下,发出晶莹的珠贝一样的光芒。
杜先诚抬手给她拭泪,沉声道:“我晓得,我会的。你也好好过日子。儿子孙子都有了,对媳妇好点,不要做恶婆母。”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出来,他这辈子是不会再娶别人了。他的话,不过是安抚方妩娘的。
方妩娘也听得出来,但是她忍住不去想太多。
许言朝终于受不了了,他走上前来。托着方妩娘的胳膊,对杜先诚道:“杜叔,我把娘交给您了。您要好好照顾我娘,告诉我您住哪里,我每年都会去看我娘,确保她跟着您,吃得好,住得好,没有被您给骗了。”
“言朝!”
“言朝!”
“言朝!”
萧士及、杜恒霜和杜恒雪同时叫了出来。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许言朝居然回心转意,同意方妩娘跟着杜先诚走了!
方妩娘和杜先诚也傻了,他们呆呆地看着许言朝,不知道他是说笑呢,还是说真的。
许言朝不想看着这对年纪加起来已经超过一百岁的人在遗憾中过完后半辈子。也许他们的后半辈子,已经没有几年了。他不能这么自私,看着娘亲在杜先诚离去之后,渐渐消失了生机。
娘能为他着想,不去跟杜先诚走,他这个做儿子,也当为娘着想,让她过几年舒心的日子。不然他的孝顺难道是假的?
“可是,许家那边……”方妩娘又惊又喜。许言朝能够想开,主动让她跟着杜先诚走,她当然高兴,但是许家那边,可不好交代。
“娘别担心,我自有法子。”许言朝笑了笑。
杜先诚想了想,让方妩娘先上船,然后问许言朝,“你想怎么做?”
许言朝道:“我会给‘柴郡主’办一场丧事,就说‘柴郡主’思念亡夫,已经过世了。——这样,皆大欢喜。”
杜先诚注意到他说的是“柴郡主”,不是方妩娘,明白了他的心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你了。我们在东面的岛上。士及那里有地址,你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来,我们随时恭候。”
“一定会去的。我娘的私房,我都会送过去的。”许言朝拱了拱手,目送杜先诚上船。
船上拉起风帆,渐渐离去。
岸上的人一起挥手告别。
大船上,杜先诚对方妩娘说了许言朝的安排,问她:“妩娘,你真的不介意?不忌讳?”
方妩娘柔柔笑道:“当然不,死去的是柴郡主,不关我事。我是方妩娘。方妩娘和杜先诚,是结发夫妻,会一起过完下半辈子。”
她改为柴姓之后,连带在许家族谱上,都被改成了“柴娥英”的名字。所以,许言朝为“柴郡主”办丧事,在方妩娘看来,一点都不关她的事。
许家人愿意供奉的是“柴郡主”,不是她方妩娘。
她压根不稀罕那什么劳什子郡主。
、第838章 快意 (3K5)
看着杜先诚和方妩娘的大船渐渐远去,岸上的人都露出畅意的笑容。
杜恒霜和杜恒雪走到许言朝身边,笑着道:“言朝,你终于长大了。”不是只要爹娘为他付出的孩子,而是也懂得为爹娘着想的成年人。
许言朝还是有些别扭,他别过头,道:“无双回娘家了,我明儿要把她接回来,给娘收拾东西。”又对杜恒霜道:“把杜叔的地址给我,我会去看娘的。”
杜恒霜点点头,“你姐夫那儿有。等你要去的时候给我们送个信,我使人给你一起去。”
萧士及知道许言朝对他有心结,也没有凑过去做“好姐夫”状,只是背着手站在岸边,望着远去的大船出神。他的唇边有着一丝隐隐若现的微笑。
他想,方妩娘根本就不知道许绍当初在背后设局逼她改嫁的事,她却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杜先诚在一起。唯有如此,才显真心。
若是许绍泉下有知,肯定心如刀绞……
一想到这一点,萧士及就觉得很是快意。
许言朝对众人点点头,转身回自己的大车上,命车夫赶走了。
……
因“柴郡主”过世的消息传出来,众人便又在长安多待了一个月,为“柴郡主”办完丧事,才各自回家。
反正也不是他们的亲娘,许言辉和许言邦揣着明白装糊涂,都没有深究“柴郡主”到底是怎么死的,就任凭许言朝将丧事办了下来。
只永兴帝听闻真相之后,还感慨一番,也给“柴郡主”送了奠仪。
安姐儿和柴二郎知道真相,却也是闭口不言,对柴氏宗族一句话都没有提。
而对于柴氏宗族来说,方妩娘这个人,本来就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如果是男子,也许还会有别的想头。不过是一个女子,那就入土为安吧……
柴郡主的逝去,在接连经历了几场盛大规模丧事的长安根本连个水花都没有翻起来,就悄没声息了。
夏侯无双被许言朝接了回来。她回娘家之后。也被家里的爹娘和大哥都教育过了,说她太任性。她自己也有些后悔。到底是许言朝的姐姐和娘亲,她为何要多嘴多舌呢?
特别是她走后,柴郡主就过世了,让她也懊悔不已。
许言朝见她有了心结,也于心不忍,偷偷把真相告诉了她。
夏侯无双才知道方妩娘是“金蝉脱壳”了,心里的郁结才彻底放下。
虽然方妩娘并不是个恶婆母,但是到底是长辈,在家里坐着。夏侯无双总有几分拘束。
现在她走了,夏侯无双觉得日子还好过些,对这件事也不那么抗拒了。
永兴一年六月的时候,筝姐儿生下萧家的嫡长孙。萧士及亲自给这孩子取名珏,都叫他珏哥儿。
杜恒霜和萧士及等珏哥儿的满月礼过了之后。才决定带着诚哥儿、欣哥儿离开长安,去往洛阳的天策府。
曾太夫人杨氏和小杨氏早就被送到洛阳去了。
临走之前,杜恒霜专程去感业寺看媚娘。
齐治登基之后,日益繁忙,竟是一次都没有来感业寺看过她。
媚娘怅然若失,但是也无计可施。
见杜恒霜来了,媚娘露出几分笑意。和她在木樨树下摆了一桌酒,就着几碟小菜吃起来。
感业寺禅房院墙上一只白狐的身影一闪而过,杜恒霜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她忍不住想念起小白。
过了这么久了,它的伤到底好了没有?
为何它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呢?
吃过酒,杜恒霜安慰媚娘。“若是不想在感业寺待了,求求陛下,兴许能让你还俗。你和他的情份到底是不一样的。”
媚娘听了心里一动,顿时言笑盈盈,“表嫂真是好主意。我日后要是脱了这牢笼。一定不忘表嫂今日之恩!”说着,又敬了杜恒霜两杯。
杜恒霜一气都饮了。
两人喝到中午,就有小尼姑过来回报,说明空师太有客来访。
杜恒霜想告辞,媚娘却止住她,“都是自己人,表嫂你也见一见她吧。”说着,命小尼姑请那人进来。
来的人居然是封娘子。
也算是杜恒霜的熟人了。
当初就是封娘子带着齐治去范阳节度使府的。
杜恒霜笑了笑,站起身行礼。
封娘子这几年头一次单独见到杜恒霜,顿时喜出望外,过来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最后还打趣着说道:“……若是你家国公爷再在外面搞三搞四,我一定报与陛下知晓。陛下一定会站在秦国夫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