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十一看着紧闭的大门,踌躇再三,终究不敢贸然打扰,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秀儿回了朱家。
于是好一番盘问,奈何秀儿本身知道的也很有限,根本满足不了这位超级戏迷的胃口,他恨不得连曹娥秀穿什么样子的兜肚什么颜色的小亵裤都问清楚。最后,秀儿耐心用尽,忍无可忍,差点用扫帚赶他回去。
可是,第二天早上,人家又来了。待要闭门不纳吧,这本就是人家的房子,何况人家也没白来,手里拎着热腾腾的大包子,后面的菊香还提着一篮子菜,说是从关家的菜园子里现摘的新鲜菜。
这两样东西恰好都点中了朱家人的死穴。妹妹们一哄而上,接过包子就往嘴里送,直吃得满嘴流油。娘则满眼欣喜地接过菜篮子,喜滋滋地提到厨房去了。剩下秀儿成了接待员,只得认命地招呼那人坐下,端茶递水地侍候着。
自从朱家从老宅子搬出来后,家里就没有菜地了,也没有雇工帮忙种菜,爹和娘都是一辈子不事稼穑的人,只好天天买菜吃。买的菜都是城外的农户挑来的,等挑到朱家门前时,多半是最后剩下的一点,早就不新鲜了。但要娘自己天天去赶早市买菜,又拉不下面子,毕竟以前也是呼奴使婢的阔太太,若在菜场上不小心遇到了家里以前的仆妇,大家一样蓬头垢面地挽着菜篮子,那多丢人那。爹娘都是最讲面子的人,上街买菜的事,是打死都不会干的。于是,绿油油滴着露水的新鲜菜,就成了娘最稀罕的宝贝。
把手里的东西送出去后,十一就一屁股坐在朱家的院子里,然后就像生了根一样,连中午饭都不肯回去吃。关家的太太们虽然也时常来串门,但一般都是饭后过来坐坐,到下顿饭时间就回去。不像十一,索性自己带米带菜,然后就赖在朱家不走了。
秀儿知道,他是在等曹娥秀回来。可惜,曹娥秀好像只有那男人来的时候才会陪他在这里住一下,平时一个人是很少回来的。她们戏班的人,经常到处演戏,演到哪里住到哪里,本就是属于没有家的人。曹娥秀这个家,也是别人给她置的,与其说是曹娥秀的家,不如说是那男人的外宅,养金丝鸟的地方。
十一来了,朱惟君白天又不在家,秀儿只好陪着。趁没人的时候就劝着他,不要追得这么紧,即使要设计偶遇,也请不要在朱家门前,拜托拜托,切记切记。
秀儿劝十一这种话,当然只能小小声地说,尽量不让别人听见。可是这番举动,在朱家一家大小和来串门的关家太太们眼里,就十足暧昧了。
每每十一和秀儿坐在一处交头接耳,关家太太们就挤眉弄眼,一个个兴奋异常,恨不得跑过去偷听。到后来,连颜如玉也有几分相信自家女儿已经和关家儿子对上了眼,如今正在互相调戏,差不多就要私定终身了。
对此一局面,颜如玉是乐观其成的。她一辈子听戏看戏,脑子里装的尽是才子佳人的香艳故事,没有那些老古板的想法,认为儿女婚事非得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在她看来,就算秀儿真的很十一私定终身,那也是美事一桩。
而且,关家家境殷厚,乃是大福之家。两家又是多年故交,彼此知根知底,关老爷和关太太都是难得的好人,秀儿嫁过去一定会享福的。
至于十一的风流放荡,她不认为是什么大缺点,富家子弟,哪个年轻的时候不风流?就连自己的丈夫也不例外。但成亲后,家里有了美娇娘,心也就收回来了。她相信以自己女儿的美貌,定能收伏这个多情的浪子。
最后的最后,十一是个多俊俏的少年啊,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挺拔的身材,笔直的双腿,健翘的臀部……直到吸溜了一口清亮的口水,颜如玉才猛地捂住脸想: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此时,坐在朱家院子里的十一,冷不丁打了一个寒战。他一边抚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边疑惑地说:“都快到夏天了,怎么还这么冷啊?”
菊香忍不住笑了一声:“少爷,夏天还早着呢,才刚立春,有点冷也是正常的。”
十一说:“才刚立春吗?这两天,我总觉得好热,心里像火在烧一样。”
菊香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你心里每时每刻都在打着曹阿秀的主意,情焰如炽,欲火熊熊,自然像火烧一样了。”
“菊香!”十一不好意思地看了秀儿一眼,低斥着自己的书童:“你最近越来越放肆了,说话也不注意场合。”
“她听不见的。”菊香说。
“我没听见。”秀儿说。
十一正要笑出声,却见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乘轿子从朱家门前经过,杀气腾腾的朝曹娥秀住的方向而去。
十一和秀儿互相看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种可能。
第一折 (第二十场)待兔
十一和秀儿装成路人跟在那群人后面,看他们果然在曹娥秀家门前停下。然后一个黑胖的仆妇打起轿帘,朝里面说了一声:“大少奶奶,您慢点。”
一个蒙古贵族打扮的女子走下轿来,虽然高大壮实,倒也有几分黑里俏,越发衬出了那些仆妇的丑陋。又或者,是因为她身边的仆妇都特别丑陋,才衬得她还有两分姿色。
黑胖仆妇把她引到门楼前,指着那个刻有芙蓉花的门牌给她看,嘴里说:“肯定就是这里了,大少奶奶你看那朵芙蓉花,那小贱货不就是芙蓉班的么?”
大少奶奶一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挥手就砸向那个门牌,只听“砰”的一声,门牌顿时变成了两截。
“天那!”十一和秀儿互相惊恐地看了一眼,差点叫出声。曹娥秀还嚷嚷说要找那个“母老虎”面对面交锋,她多半以为只是男人故意恐吓她的夸大之词,其实不过是一只纸老虎。却没想到,人家的原配是真的母大虫。
十一悄悄对秀儿说:“她好像是练家子哦。”
秀儿猛点头:“还是练家子里面的高手,瞧瞧那手劲。”
这时,门那边,有人在喊着口号:“一二三,撞!一二三,撞!”
然后,“叮当”,门锁掉了。
再然后,“咣当”,一寸多厚的大木门轰然倒地,数十个黑胖妇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冲了进去。
秀儿和十一面如土色,看都不敢再看了,怕惹来嫌疑,慌忙退回到自己屋里。秀儿颤抖着关上大门,关门之前还战战兢兢地朝外面看了看,看黑胖妇人军团有没有追过来。
关上门,上好门闩,两个人气喘如牛地靠在门上。
菊香从里屋兴冲冲地走出来说:“少爷,你们回来了,朱太太正在里面做绿茶糯米卷,是用我今早采的那些新茶做的,闻着就一股子绿茶香,好清爽哦,这是今年采的第一批茶呢。正要去喊你们回来吃,可巧你们就回来了……呃,你们俩这是怎么啦?怎么脸色都那么难看啊?”
“嘘”,十一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告诫自己的书童:“别吵,那边好多母大虫,而且都是黑虎星。”
“黑虎星?”菊香嘎嘎怪笑:“少爷,才这么一会儿工夫,你就连母大虫都搞上手了?”
“菊香!你一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是不是?这都什么时候你还开这种低俗的玩笑。”
菊香气嘟嘟地说:“什么低俗的玩笑嘛,自己天天开就行,人家偶尔说一句就不行。你不跟母大虫那啥,怎么知道人家是黑虎星。”
“等下回去再收拾你!”
十一狠狠地瞪了小书童一眼,然后猛地一拍脑门说:“糟了,必须赶快通知娥儿,叫她千万千万别回来。她那娇滴滴的身子,要是遇到这些母大虫,三下两下就会被她们捏死。你们想想,蒲扇般的大手,掐在娥儿那粉嫩的颈子上……”
说到这里,十一脸色大变,转身就要去拉门闩。秀儿却紧紧地压在门上不让他拉开。
十一黑着脸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平时听你姐姐姐姐叫得那么亲热,关键时候却见死不救,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秀儿一边要与他角力抵住门,一边还要跟他解释:“你知道什么?曹姐姐一直就想见这个大少奶奶,她认为是那男人故意夸大自己老婆的利害,好以此为借口不让她进门。她亲口跟我说过,总有一天要跟‘母老虎’当面对阵,看到底鹿死谁手。我怕你去了,不仅不能拦住她,反倒把她引来了。”
十一总算住了手,但依然心急如焚地说:“万一娥儿中途正好回家来撞到了怎么办?”
秀儿说:“不会那么巧吧,她平时总是到处唱戏,很少回来的。自我家搬来后,统共只见她回来过两次,每次都是那男人陪着回来的,她自己一个人从没回来过。”
“可是,万一,她这次偏巧就一个人回来了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不会的,不会这么巧的,你别自己吓自己。”
“不行!我一定要去通知她,要是她自己闯回来就完了。人命关天啊,我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十一说着就要去拉门闩,秀儿自知拉不过,只好再次用身子死死抵住。十一要拉开门闩,就只好去扳她的身子。这样,就变成了十一和秀儿身体接触,难分难解。
“嘿嘿,我早就说过十一哥哥就快是我们的姐夫了,你还不信,这下你看到了吧。”
“真的耶,四姐好不知羞,就在大门边跟十一哥哥搂搂抱抱。”
“小声点啦,给他们听见就不好了。”
“就是不知羞,羞羞脸,不要脸,麻子大花脸……”
“你们别乱说,反正他们就快要结婚了,那样也没什么啦。”
“就是,不许说四姐和十一哥哥的坏话。”
“他们结婚了,我们家里是不是就有小宝宝抱了?”
…………
十一和秀儿还在奋力抢门闩,而此期间,他们在朱家小妹妹们嘴里已经完成了从结婚到生儿育女的全过程。
终于,秀儿说:“你要去也可以,但我要跟你一起去,而且等会见了曹姐姐,话必须由我来说。”
“你怎么说呢?”
“你管我怎么说,我们的目的,就是不让她回来。只要她不回来,说什么都成,对不对?”
十一总算点了点头,于是秀儿匆匆跟娘打了一声招呼就上了十一的车。
颜如玉追出来问:“就快吃中饭了,你们还到哪儿去啊?”
秀儿说:“娘,有点急事要马上出去一下,中饭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们了。”
此时马车已经起动了,颜如玉只来得及说:“那好吧,你们在外面小心点,别惹事生非,事情办完了就早点回来。”
马车在巷子里奔跑起来,十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车窗外,生怕错过任何一个人。
秀儿见他盯着看人,摇着头说了一句:“你傻啦,曹姐姐那样的名角,难道会自己走回来,那不被人堵死在街上了?她当然是坐车回来了。”
十一又急了:“那怎么办?万一她坐车回来,正好和我们的车错过了,那我们不是白来了?”
秀儿提议道:“你坐到里面来,让我坐窗口。曹姐姐上次回来坐的那辆车我还记得,我一看就知道了。”
那是一辆四马拉的,很豪华的大马车,连泰亨巷都很少能看到的,可见那男人来历不凡。其实从今天来的这个女人也可以看出来,家里光仆妇就这么多,而且还是那么齐整的黑胖妇人,专门挑选来打架闹事的。也就可见家业之大,人口之多了。
十一还迟迟疑疑地不肯让:“你真的认得她的车?街上相同的车子很多,你怎么知道那是她坐的?”
秀儿有点不麻烦了:“起码我比你会认吧,你连她坐什么车都没见过。她到你家去唱堂会的时候,坐的车是你家派的吧?”
十一点头,秀儿懒得再跟他争了,索性做了一个让他换位子的手势。也真是怪,费半天口舌,他不听,招招手,他反而乖乖地过来了。
连菊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又挨了十一狠狠的一瞪。
一路上并没看见相似的车子,三个人只好一直找到了芙蓉班平日常驻的锦辉院。
第一折 (第二十一场)虞姬
车到锦辉院门口,十一迫不及待地跳下去问守门人:“请问老哥,今日这里有曹娥秀曹老板的戏吗?”
守门人满脸堆笑地说:“少爷要看曹老板的戏是吧,那可真是巧,今日就是曹老板唱的《霸王别姬》,这会儿正唱到热闹处呢。”
两人俱松了一口气。十一直接就往里头走,秀儿也跟着,守门人刚喊出:“少爷小姐,你们还没……”后面的菊香已经掏出钱来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及时让他住了嘴。
两人走到里面,偌大的看场早已座无虚席,所有的人都如痴如醉地看着台上。
此时的戏台上,虞姬正唱着:“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唱罢,抽出宝剑舞了起来。只见那剑上下翻飞,剑花如雨。舞到激昂处,脚尖轻盈向天,人如金鸡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