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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蒋小姜睡在她的小阁楼里,做了一个只有声音的梦,她梦见柯睿熙对她说:“小姜,我没有亲吻你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是我不想占你便宜。”梦醒了之后,她的眼角就弥漫出泪海。夏天的鸣蝉在树丛中叫嚣,而她还被遗忘在上一个夏天的滔滔洪水中,差点被记忆淹死。
【N+1】
你知道吗,很多东西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磨削掉。曾经我总以为被自己记得很清楚的事情,不知道到了哪个年头忽而再被用来复习的时候,我会觉得曾经的熟悉也变成了陌生。
时间是死的,还是活的?
人是活的,还是已经死了?
我们的回忆重叠在不可交织的画面中,到最后竟成了无尽的伤痛,这样的结果是不是最叫人伤感呢?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
蒋小姜用七年时间去迷恋的那个少年,他也许也如她喜欢他这样喜欢她,只是假若他们都没有在恰到好处的时间差上相爱,两个人便会像错过飞机航班一样,同一张机票无法延期使用。
蒋小姜的目光总在某个重要的凝结点上涣散出去,像四射的光芒,落在无数个光点上面,零零落落,却没有一个是重点。而人又有一个极为神奇的功能,当她看到一个与脑海中的某一个背影切合度很高的身影时,所有的光芒又会在瞬时凝聚在一起。
但是,你能否忍受她的每一次都是认错人。
认错了,那么相似,那么贴切回忆的某一处。
回忆与现实没有确切的连接点,但又有着理不清的缠绵。
又是如此喧嚣的夏天,蒋小姜停在联高的校门前,看到一张校址新迁的告示时,身体左侧靠近胸口的位置用力地扯了一下。
她的记忆就要这样倒塌了。
第171节:第十章给你一首歌的时间(17)
她走在空无一人的学校里,闭上眼睛,就看到无数张年轻的面孔在晃动,他们笑得那么嚣张,他们的牙齿那么白,尽管他们其中有一两个人会躲在洗手间里偷偷地吸烟,可是当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嘴巴里总是嚼着益达口香糖。
蒋小姜记得自己只见柯睿熙抽过一次烟,那次他抽完之后,从左侧的口袋里拿出草莓味的口香糖。
或许是她记错了,是无糖的那种吧,他好像说过自己不喜欢太甜腻的味道。
蒋小姜停在他们曾经一起待过的教室门口,门没有关上,她犹豫了很久才走进去。
知道吗,她真不喜欢夏殊领读的语文早读,而今天恰好是星期三,她记得那时候黑板右侧的提示栏里贴着早读安排表,星期三的那一栏里就写着“语文早读——夏殊”。
每到星期三的时候,柯睿熙单肩挎着书包踩点走进教室的时候,夏殊的嘴角总是会夸张地扬起来,在柯睿熙走到她背后的时候,她就会故意向后靠一下。有一次夏殊刚好在退步的时候踩到了柯睿熙散了的鞋带,柯睿熙跌倒了,整张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或许是她记错了,他只是踉跄了好几步,还没有摔得狗吃屎吧。
蒋小姜站在教室的最前面,向前方张望,仿佛讲台下面坐满了人,她模仿着柯睿熙转身在黑板上做数学习题的模样,她发现过去自己一直头痛的反证题现在依然那么让她困扰,只是她按照柯睿熙那时候写的那一道默写下来的时候,整整一个版面的黑板都被她写满了。她的手指上沾满了白色的粉笔末,那么讨厌的粉笔末嵌进她的指甲里,她凝神看着,忽而想起柯睿熙走下讲台的时候,站在她的座位旁边,伸出手,很自然地抽走她课桌上的纸巾。用完的纸巾摆在课桌的角落,小姜回头时看到纸巾上保留下的粉末的颜色,散散淡淡的绿,如同初夏时榕树丛中粉绿粉绿的嫩叶。
或许是她记错了,他应该更喜欢用蓝色的粉笔才是,沉郁得如同他性格的颜色。
她越是努力地记忆,那些越想记住的东西就变得越陌生,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甚至比她半夜里梦见自己的头发一下子脱落,成了一个秃头还要恐怖。你要知道,那些活生生要被挖掉的不是别的,而是那你一直以为完全融入到你的生命中,再也不会缺失的、如同血液一般不会被无故抽干的记忆。
第172节:第十章给你一首歌的时间(18)
——你能够想像那种感觉吗?
——嗯,你那么聪明,我想你一定会明白的。
当她在心里完成整个自言自语的对话时,脑海中浮现出柯睿熙微翘的上唇柔和地贴在下唇,完成了几个单调的发音,他应该会说:“你别那么傻。”
蒋小姜坐在自己曾经坐过的理科班里自己的那个位置上,拉开桌椅,掏出口袋里的纸巾将积满灰尘的桌椅擦了又擦。
联高被夷为平地之后,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办法铲除,对不对。蒋小姜用自己的语调来肯定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难过得要死。她打电话给董夕希,沉默了很久,还是说不出心里最想说的话,|Qī…shū…ωǎng|因为她打错了对象,或许她应该打给柯睿熙。
【N永远只是未知数】
蒋小姜最终没有去参加妈妈的婚礼,而是选择了一次短途旅行。
生命中总有一些旅程是没有任何人可以陪伴的,你需要自己走过去,才会发现沿途的风景不是一成不变的。
“你真潇洒!不过没有跟柯睿熙见面真的不后悔吗?”董夕希在电话那头的语气从一开始的兴奋变得有点黯淡。
“嗯。”小姜放下背包,坐在沙滩上。远处是穿着花衬衫的少年和穿着比基尼的辣妹,所有的喧嚣都好遥远。
“妞,你知不知道,曾经有两个人都跟我说过会和我来海边。”
“我知道,柯睿熙说过,夏历做到过。”
小姜无奈地笑了笑,“你说,有些话是不是说来哄人的?”
“小姜,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像柯睿熙那样的人,他会跟你说,等我有钱了,我们一起去某某地方;还有一种是像夏历这样的人,就算还没有钱,也会马上和你去那个地方。”
目光所能到达的地方,是逐渐要沉睡的地平线。
她揉了揉眼睛,“你继续说。”
“前者绝对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他能带给你一生的宁静和幸福;后者是一个浪漫的男人,他不知道天长地久有多长,但至少他与你在一起的时候,会为你营造最美的童话。”
第173节:第十章给你一首歌的时间(19)
“呵呵……”
“你别笑!我说的是真的嘛!”
“嗯,好,那你的路年呢,他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这个嘛……嘻嘻,前者!”
“你会一直和他在一起吗?”
“顺其自然吧,对于爱情我们都不强求。好了好了,上课了,你旅行完就快回来,不然超过半个月的假条要拿到系主任那儿批,可就麻烦了!还有,还有,路年叫你独自在外注意安全哦!”
“嗯。我先挂了。”
还没等董夕希那头把话说完,蒋小姜就挂断了电话,而她耳朵遗憾落掉的那句话,就是“小姜,路年有话对你说”。
事隔了那么久,路年好不容易敢自作主张把柯睿熙酒后失言说出的秘密,告诉蒋小姜的时候,她又错过了。
路年想告诉蒋小姜,其实一年多前她妈妈动手术进医院的那次,她联系不上柯睿熙是因为他发烧晕倒在医院打了一夜的吊针。柯睿熙在他妈妈的手机里听到蒋小姜的留言时,就不顾一切赶去医院了,那时候蒋小姜过度伤心而昏倒过去,言姨为她们母女付清的医药费,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事后柯睿熙特地嘱咐医生要保密。蒋小姜的妈妈大出血需要O型血的时候,柯睿熙骗他妈妈说自己去帮蒋小姜缴住院费,其实他妈妈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就是O型血,他不管自己身体虚弱硬是要护士抽他的血,血还没有抽完,他就晕倒了。从那之后,身体一直很虚弱,一不小心就受病菌感染,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可柯睿熙却对蒋小姜一个字都没有提过,他让路年在他住院期间,流出传言说他和妈妈去了外国探亲,后来他和妈妈去看蒋家母女时准备的那些礼物,都是为了不穿帮而让他爸爸从国外邮寄回来的。
柯睿熙为自己做过的事编织了一张几乎密不透风的网,却不知道正是因为他的顾虑,那些原本可以亲密无间的距离,被一个个掩埋的事实真相给硬生生地拆开。蒋小姜的心像是随风飘走的气球,终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头绪。
她躺在绵绵的沙滩上,想起自己临走前经过LOVE…ZONE的时候,贴在墙壁上的卡片。
第174节:第十章给你一首歌的时间(20)
夕希,当我们还只是十七岁的时候,我们把自己的爱情设计得那么美好、那么与众不同,但后来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落于俗套了。梦想受挫的收场就是跪拜在现实的门前。这些是她想对夕希讲的话,只是没有机会讲出来了。
有些人你跟他有了故事之后,才发现爱情就是那么一回事。相互需要,相互纠缠,有一天你不爱了,或者他不爱了,总有一方会把故事的经过、说过的温情承诺都遗忘掉。我们都以为自己可以像个初生的孩子一样,什么都不去计较,可是伤口明明有了,伤疤也明明在了,怎么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呢?
有些结局我们原本就预料到,但是在还没有走到那一步的时候,我们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们总相信自己能够逆转命运套下的结局,可是几乎每一次换来的都是伤痕累累。直到有一天,我们一无所有、一败涂地,全世界我们只剩下了自己,那个时候你还会计较谁给过我们美好的回忆吗?
回忆是过去式,它被封锁了,正因为没有办法重来才被称为回忆,它再怎么美好都与现在的我们无关了。
回忆从来没有再见的时候。
那些我们想得到的总是遥不可及。
那些我们想远离的总是蜂拥而至。
蒋小姜看过一个测试题:爱情存在的形式有哪几种?
A?在一起很快乐。
B?在一起不快乐。
C?不在一起很快乐。
D?不在一起不快乐。
E?以上皆是。
单选、复选还是无可选?
现在,她静静地闭上眼睛,脑海中有一道连线题,左边是人名,右边是选项——
柯睿熙、夏历……
A、B、C、D、E……
路年根本就不在名单内,也没有属于他的选项。
“夏历”是AC。
“柯睿熙”是百感交集,无可选,所有都是,所有也都不是。
潮汐从遥远的地平线涌过来,跨过记忆的堤坝,掠过心底的低洼,最终化身为澎湃的海啸,朝着蒋小姜的方向席卷而来。
第175节:第十章给你一首歌的时间(21)
蒋小姜静静地躺在沙滩上,凝望着头顶的天空,飞机穿过云层,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奋不顾身。不知道在目的地有谁在等待,也不知道有多少承诺需要被承载,又有多少恋人分了又合,合了又分。于是,承诺有了又无,无中又生有。你知道吗,承诺难以实现是因为它本身就很沉,而且像多米诺骨牌,推倒比搭建更容易。蒋小姜猛地吸了一口海风,呛到喉咙里,咳嗽了好几下。时光华丽的羽毛像是在瞬间被抖落了遗珠,很多问题一下子又浮上了脑海。
时间是无法比拟的魔法师,把现在变成了过往,把希望变成了明天,永远无法触及。
毕业之后,世界还是飞满了各种各样的传言。
她听说夏历骑着他的N代升级版摩托车去比赛了。
她听说现在喜欢小混混的女生以指数上升。
她听说每个人都在曲折的路途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然而只有她屈伸在自己的空间里,一步也迈不动。柯睿熙说,只有小孩子才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到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堆积着太多的潜台词没有办法表述。
有些事情,你没有经历过,但在看别人去演绎的时候,你会泪流满面。
那些事情,如果你经历过,那你再看别人去演绎,你会欲哭无泪。
总有一种哀伤不能说尽,也有一种哀伤不能被指教。
她想自己过得还好,至少比想像的要好。
那么,你呢?
柯睿熙,没有我,你过得好不好?夏历,没有我,你还是能够骑着摩托车周游世界?
这个世界被装载在一辆没有方向盘的汽车里,颠簸反覆,她也想过故事被转述。有人醒来,有人懂得,有人珍惜,但故事不能完全被她设计,他的手里握着至关重要的线,她牵不动,也扯不了。她一个人无能为力。
她想起很多歌,想到了她就去找。
她想起一些人,想到了她就怀念。
这个世界,没有爱情,生活还是要继续。
这个宇宙,没有她,每个人都还是能好好过。
“柯睿熙,如果我跟你说那个夏天我和夏历在海边疯玩了一天,我们没有钱,那天晚上我们借住在一个渔民家,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牵着手睡了一夜,你会相信吗?能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