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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处理公文的地方,父亲正伏案写着什么,看见我们和齐王一起出现,慌忙丢下笔过来行礼。齐王笑道:“大人的两位千金都说要进宫来看你,本王就顺路带她们进来了。”“那多谢殿下了。”父亲纳闷地看了我一眼,我懂得他的疑惑:天天在家里见面的,跑到宫里来做什么?齐王又说:“今天在大人家里叨扰了一天,承蒙夫人和南风小姐热情款待,本王在此深表谢意。”父亲赶紧表示:“能得殿下亲临,那是我们贾府莫大的光荣。”齐王和父亲说话的时候,贾荃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他,齐王也好像有意无意地总在看她。我甚至觉得,他们在眉目传情,连空气中都流动着一种暧昧的气氛,我实在忍无可忍了,笑着对齐王说:“殿下,今天实在是太麻烦您了,您有事就忙去吧。”齐王和父亲都为之一愕,这不是开赶吗?我转过脸去望向窗外,心说:对,我就是开赶,谁让你们当着我的面玩暧昧。既然我已经开赶了,齐王也只好点着头往门口走,同时回头看了贾荃好几眼,贾荃也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两个人一幅依依难舍的表情。那场面,活像我棒打鸳鸯似的,气得我牙根紧咬,都快要被醋淹死了。父亲那样精刮的人,自然也看出了苗头。在回来的路上,他的目光在我和贾荃之间转过来转过去,眼中转了无数的疑问,终究可能觉得不大好开口,故而只是问:“你们怎么到宫里来了?”这下我可不客气了,立刻抢在贾荃前面说:“大姐听说齐王去了我们家,就故意等在门外,告诉齐王我们怎么欺负她们母女,想让齐王为她们出头。”贾荃也急忙抢着说:“爹,您别听她瞎说,我只是告诉齐王我想进去看您,可是门人不给开门。”我说:“你骗谁呀,明明就是因为你知道今天齐王会去我们家,故意跑去想攀上他的。反正凡是我的东西你都要抢,尤其是我看上的人,你更加势在必得对不对?你恨我母亲抢走了你母亲的丈夫,所以你也要抢我的,好替你母亲报仇。”贾荃不屑地一笑道:“真不害臊,他是你的丈夫吗?八字都还没一撇,就说别人抢你的,他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当然当然,你母亲又另当别论了,那是个极品”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可看了看父亲铁青的脸,又打住了。父亲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尽量用最平和的语气说:“这里是皇宫,到处都是人,你们俩好歹给我留点面子,要吵也出宫吵好吗?”我真是服了我父亲了:两个女儿都已经吵成这样了,他一个堂堂的宰相,竟然不能出一言辖制,只是一味地恳求。我有时候真怀疑外面传的那些关于他如何阴险、狡诈、权谋的故事都不是真的,一个那么有本事的男人,怎么就拿家里人没辙呢?其实就算是对贾荃的母亲李氏,他也从来没有居高临下过。李氏未发配边疆前他们是恩爱夫妻,后来娶进我母亲后,他对李氏也只是一味地躲避。他不去永年里,与其说是他狠心,不如说是他胆小,根本就不敢去面对李氏。他知道自己亏欠了她,可他又真的很怕我母亲,所以对于李氏,他就只有一躲了之了。贾荃可一点都不想给父亲留面子,越发嘲讽地说:“这宫里谁不知道我们家的事啊,谁不知道我父亲停妻再娶,然后又抛弃发妻?可怜我母亲一个著名的才女,竟然敌不过一个粗野不文的泼妇。”我立即抢白她:“你说谁是泼妇?我说你母亲才是个虚伪不堪的恶心女人。整天以才女自居,亏她还好意思写什么《女训》!我以为《女训》这种书,是只有皇后那样母仪天下的人才有资格写的。你母亲也写《女训》,就不怕笑掉了天下人的大牙?如果咱们晋国的女人都照你母亲写的那套来训导自己,那最后都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大家都一起成为弃妇吗?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母亲自己活得那样失败,有什么资格教导别的女人怎样做女人?”这一下点中了贾荃的死穴,让她一下子楞住了。作为一个女儿,我想她对自己母亲搞的那套所谓的“淑女准则”也是不以为然的。因为,事实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所以,她一方面维护她母亲的“淑女”理论,一方面不淑女;一方面骂我母亲,一方面又暗地里跟她学泼辣、学强悍,也因此才有了今天的举动。看来,她学我母亲是学到火候了,因为她只楞了片刻就笑着对我说:“我母亲起码教导我是成功的,从齐王今天对你我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了。妹妹,这场仗,你已经输了。从齐王看到我的第一眼起,你我之间胜负已定。恭喜你,你就要成为皇亲国戚了,‘齐王殿下的姨妹’这个称呼是不是让你很爽?”这一下,点中了我的死穴。我的脸霎时变得惨白。
第十三节 活着(一)
行尸走肉般地跟着父亲回到家里,我立刻跑进书房,把齐王题写的卷轴抱进怀里。小翠跟进来说:“小姐,夫人让你过去吃饭。”我说:“小翠,你找一个跟这个一样大的卷轴,明天让人拿到街上去,做一个铜套,再做一个锦套嗯,先就这样吧。”小翠楞了:“哪有铜套啊,我见都没见过。”我说:“所以才让你叫人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卷轴去请人定做啊,锦套也要定做。你听清楚了,我说的不是锦盒,而是软布锦套,套在铜套外面的。”小翠叹了口气说:“好好好,都依你说的。但你可不可以不要坐在地上?哪有一个大家闺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你快给我起来过去吃饭,夫人那边已经来催过两次了,你要再不过去,夫人就要亲自过来了。”我倚着书桌说:“我不想过去,你帮我端一点过来吧。”小翠的牛眼又瞪了起来:“你今天是跟我犟上了是不是?你说你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快起来啦。”说着伸手就过来拉。我越发钻进书桌底下,大叫着:“我不起来,这里是他站过的地方,我就要坐在这里。”在喊叫中,我泪如雨下。我知道贾荃说的话不是夸口吹牛,齐王看她的眼光真的不对劲,很不对劲,跟看我的眼光完全不同。他看我的时候就是看一个平常人,看贾荃的时候却是格外温柔,格外含情脉脉。那是看情人的眼光啊。其实贾荃根本不需要和我争,就如她所说的,在齐王看到她的第一眼,我俩之间胜负已定。这场仗,根本还没开始打,我就已经输了。我的齐王,我的前世爱侣,我的今生挚爱,当作我的面,对别的女人一见钟情!天下还有这样讽刺的事吗?这天晚上,小翠和我争吵了很久,最后还惊动了爹娘。但我死都不肯从书桌底下爬出来,我的固执使得一向溺爱我的娘都发火了,爹拼命斡旋的结果,是双方都做一点让步:我答应不再坐在地上,他们在书桌旁给我铺了一张小床,我以后就把书房当卧室了。从这天起,我度过了我生命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不,应该说,从此我的生命就坠入了黑暗。第二天,外面就传来的消息说:齐王殿下去了永年里,亲自拜会了贾荃的母亲李夫人。这件特大新闻立刻在京城成了最新头条,因为,齐王前不久才接受了我邀请造访了宰相府。没过几天,又接受贾荃的邀请去了永年里。大家都在猜测:难道他想一箭双雕同时迎娶宰相的两个女儿吗?就像乃岳宰相大人那样,置“左右夫人”,哦不,置“左右王妃”?听到这个消息,我静静地躺在书桌前的小床上一动不动,心渐渐成了死灰。其实外面的人都太抬举我了,齐王殿下从来没有把我当成王妃人选,何来“左右”之说?他去永年里跟来我家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他来我家是我邀请来的,他只不过是想出宫走走,纯游赏性质的;去永年里则是他自己主动拜访的,属于毛脚女婿登门拜会岳母的性质。贾荃还没那么大本事可以私自约请齐王。她想约齐王必须通过我父亲,就像我上次那样。如果她通过了父亲,父亲要么不会帮她,即使帮了也一定会知会我。我了解父亲,他绝不敢偷偷帮着贾荃挖我的墙角,那样我母亲会要了他的命。所以齐王出现在永年里只有一个解释:他自己主动去的。虽然事态的发展也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是也未免来得太快了。我的齐王,你为什么连一点点争取的时间都不给我?这么快,这么毫无商量余地的就宣判了我的死刑?第三天,外面又传来消息说:齐王和贾荃一起去了洛阳郊外的白云山,在那里的皇家别苑玩了整整一天,直到掌灯时分才亲自送贾荃回了永年里。第四天,他们去了白马寺。第五天,他们去了西郊的皇家牡丹园我躺在床上,对着他的字画说:“跟她在一起,你难道就连累都不会了吗?这样天天跟她到处跑?”接下来的几天,没有他们出游的消息了,果然还是会累的。我呵呵地对自己说:“你真聪明,知道他们该要玩累了,现在应该是躲在哪里静静相守,恩爱缠绵了吧。”几天的寂静。我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我仿佛已经听到了隐隐的风雷。我奄奄一息地躺在书桌前的小床上,等待着最后的宣判。我知道这日子不远了,以他们恩爱的程度,应该很快就会有重大的消息传来。果然,第十天,我派去母亲房里打探消息的丫头回报说:老爷下朝后和夫人一阵嘀咕,被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夫人还哭了。我让小翠扶起我,颤巍巍地走到父母的房前,进门劈头就问:“爹,是不是齐王已经向您提亲了,他要迎娶贾荃?”父亲不说话,只是用心疼的、怜悯的眼光看着我,母亲走过来一把抱住我哭道:“我可怜的宝贝呀,你为什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你看你这几天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又回头骂父亲道:“都是你养的好女儿!只会抢自己妹妹的人,只会挖自家的墙角,有本事她自己去找一个啊。等我的风儿把人请回来了,她再守株待兔,拣现成的。她还要不要脸呀,她娘还写什么《女训》,天天教别人“四德”,结果只教会了自己的女儿抢男人!这都是你造的孽,你去给我到那边去,告诉那对不要脸的母女,趁早回了这门亲事,不然我就跟她们拼了这条命!““夫人,我”父亲为难地嗫嚅着。我喘了一口气说:“娘,别逼爹了,这事你叫他怎么管?荃姐也是他的女儿,手背手心都是肉。何况,何况,这明显是齐王自己的意思。是齐王自己看上了贾荃,这事摊在任何女人身上都不会拒绝的。”父亲又怜惜又感激地看着我,我对他说:“爹,我现在只想求您一件事。”他马上说:“什么事,女儿,你说,只要爹办得到的。”“我想求您再帮我约齐王一次,我想在他大婚前再见他一面。我想听听他对我到底是个什么看法,对姐姐又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这么快就决定了跟姐姐的婚事。我想把这一切都问清楚,我不想胡里胡涂地结束。”父亲有点犹豫了:“你刚不是说你其实早就有预感了吗?你也认为这是意料中事。”我还没开口,母亲已经大骂起来:“叫你约你就约,你管不了你那个死不要脸的女儿,任由她抢我女儿的丈夫,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呢!现在只是叫你约一下齐王你都推托起来了。是不是你看那边搭上齐王了,身价高了,你就不把我们娘俩放在眼里了?”父亲急忙说:“不是不是,夫人你误会了,我只是怕让风儿伤心啊。齐王既然喜欢荃儿,风儿去见见他难道就能改变什么吗?我只怕他会索性把话说死了叫风儿断念,我怕风儿”我忙说:“爹,您别担心,我受得住的,我只是想把话问清楚,我死也要做个明白鬼。”母亲听了,大惊失色地站起来:“风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是想做傻事吧?”我努力挤出笑容说:“娘,看您说到哪儿去了,女儿是您的女儿耶,您会生那么窝囊的女儿吗?我只是打个比方啦。”母亲拍了拍胸口说:“这还差不多,风儿,我就只有你和午儿两个宝贝,你可不要吓我哦,娘可经不起那样的吓。”“放心啦娘,我只是见他一面而已,把话说清楚了,立刻回家承欢膝下好不好?”看我这么说,父亲也点头同意了。两天后,他回来告诉我,和齐王殿下见面的日子约定了,就在明天上午,在我家的明月楼。那是我家开的一间最好的酒楼。其实,我想问话只是一个方面,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方面是:我想他啊,我想见他。我只想利用一切机会跟他见面,哪怕只是听他说一些会让我伤心断肠的话,也比我见不到他要好。自从那天宫中一别,我已经十天没见他了,再见不到他的人,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第十四节 活着(二)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到了明月楼,告诉掌柜的今天一天歇业,让伙计们,也包括他自己在内统通放一天假。他们立即笑逐颜开,只是看我一脸萧瑟、形容憔悴,才不好表现得太欢呼雀跃。齐王来的时候,整栋酒楼里,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