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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如了太后皇后的意,独自走入秦王府去!
一手隔着单薄衣袍触碰背脊上的旧伤,她蓦地眼底覆上幽深的颜色,回忆就在心口深处翻腾叫嚣,在胸口爪出无数道裂痕来,让她不得不费尽全力去压抑内心那一个……。魔鬼。
十日之后。
念儿痊愈了,恢复了往日的精神,活泼乖巧。她怀抱着孩子坐在庭院内,吹着微风,眸光清浅,温柔覆着眉眼,呼吸之间,平和许多。
一切都在好转。
随同郡主封号的下来,一些房产良田,也都归入了穆家名下。那些银两至少可以保证爹的饮食起居,不必过的太辛苦狼狈。随下,她为爹花重金请了一位亲自照料他的大夫,精心疗养,爹爹的头痛病,也有了减轻的迹象。
婚期渐渐近了,不过除了那一回,他再也不曾不请自来,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她自然也是清楚的,他并不喜爱她,她也不过找一个靠山,她不会像是怀春少女期盼心上人的热切探视。
她从如今开始,必须学会承受孤独。
雪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破了她的思绪。
“郡主,宫里送来了嫁衣首饰和其他的嫁娶物什。”她带着一个约莫五旬的妇人前来,穆槿宁转身,朝着妇人微笑。
“劳烦荣澜姑姑专程走一趟了。”
荣澜以眼神示意,身后的两位公公将红色漆盘,放置在石桌上。
穆槿宁笑容浅淡,姣好容颜上不存一分憔悴,她望向站在一旁的雪儿,下了口令。“雪儿,斟茶。”
“这些日子不见郡主,跟那日却是判若两人。”荣澜姑姑坐了下来,淡淡说道。“身子养好了,血色也多了,三天之后自然是个美丽的新娘子。”
再美丽,也无法夺去沈樱的半分光耀吧,毕竟最美的新娘子,非沈樱莫属。穆槿宁绽唇一笑,眼神闪过女子的羞赧。“姑姑再夸我,我可要不好意思了。”
“郡主想开了,那便是最大的好事。”荣澜默默望着眼前纤美清醇的女子,语重心长。
“姑姑在宫里许多年,人世都看遍了,依姑姑看,我做的也是最周全的选择么?”穆槿宁的笑容瞬间敛去了,这一番话,问的格外认真心诚。
荣澜望入那一双墨黑的眸子之内,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这宫里很多人,选择的路不尽相同,但若想出人头地,总要抛弃一些东西。”
姑姑虽然说得晦涩,她却也听懂了。穆槿宁轻点螓首,唇角扬起,显得轻松许多。“姑姑一句话,醍醐灌顶,让我心里更清楚了。”
“希望荣澜姑姑替崇宁转达一句,那日在润央宫里我太过冲动,怕是恼了老祖宗,让老祖宗动了气。这些日子崇宁反省了,老祖宗一番好意,我是不知好歹了。”将孩子送到雪儿的手边,穆槿宁朝着荣澜微微欠了个身,垂下眉眼,恭恭敬敬地说道。
荣澜听了,眼神沉敛,不疾不徐地说了下去。“太后近日来,也总是提起你,觉得你实在可怜。毕竟你身边都没有一个可以帮衬的人,临了都要出嫁了,都没有娘亲教导必须遵守的妇德——”她倒是同情崇宁,她被命运捉弄,不看屈服,骨子里还有血性,才更像是一个人。她在宫里……。这几十年,看过太多太多行尸走肉,见过太多太多鬼魂了。
“我将妇德看了许多遍,早已牢记于心,不会辜负太后与皇后。”穆槿宁噙着微笑说道,平和的眼底,是一派淡然从容。
“东西你也点点看,若是有什么遗漏了的,也别忘了跟我说。太后嘱咐过,你也是嫁给王爷,礼数都要点到,绝不会委屈你的。”荣澜从漆盘上抽出一张礼单,递到穆槿宁的手边。这前郡王异于常人,她必须为自己点礼单,也是无奈至极。
太后自然不会委屈了她,但也不会全部为了她,而是更在乎秦家的脸面罢了。哪怕是迎娶一位卑微的妾,也绝不会让她穷困潦倒,给皇族丢人。
“听说老祖宗夜晚常常难眠,我为老祖宗做了几封花茶,用的百合和其他一些静气去热安神助眠的药材,用热水冲泡,味道就全部出来了。三日一次,辗转反侧就会有所改善。”穆槿宁端静起了身,从长廊石凳之上,捧了一个白玉碟子过来。
“你的手可真巧。”荣澜提起其中一个小绣包,她用纯白色的绸缎包裹药材,缝制成豆干般大小的四四方方,光是悬在半空,即可嗅到清淡的药香气。
这般的巧思,可不是一般女子想得到的。
这五封花茶包,看似微不足道,但缝制的针脚平实,选用的柔软澄净的布料,光是看着,便觉得优雅别致。
下一刻的功夫,穆槿宁从一旁的绣盒里,取了三块帕子,呈给荣澜。她的嗓音平静清澈,听来叫人愉悦舒适。“如今的天越来越热了,在院子里闲来无事,我亲自绣了几件手帕,帕子用的是蚕丝,吸汗凉爽。就是怕绣工不好,请姑姑千万别嫌弃。”
“多谢郡主了。”荣澜不动声色收了帕子,这崇宁的确变了不少,以前总是被她活泼天真爽朗个性吸引,而长大后的崇宁,却有着异常细腻的心和滴水不漏的手段。
“我该谢的人,是姑姑你,从宫里到我这儿,耗费姑姑许多时间。”穆槿宁见荣澜站了起身,也随行走了两步,笑意不减一分,眼底满是温柔动容。
“郡主不必再送,我还要回宫复命呢。”荣澜的面容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说了句,便掉头走了。“这些手帕,会好好用的。”
“姑姑慢走。”
穆槿宁温柔笑语,双手交握,平放在腰际,端丽站在原处,目送着宫里来的人最终走出了院子大门。
马蹄踩踏在泥土上的声响,渐渐远去,她缓缓回过身子,却蓦地再度转过脸去。
是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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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27 你还记得
院门外的巷子口,李煊就站在她的视线内,仿佛像是梦境中才会出现那般,不言不语,平静地凝视着她。
他着一袭灰色蓝边的常服,披着黄昏晚霞,俊朗面容上并无笑容,只是眼神比起往日还要复杂晦深。
穆槿宁缓步走出去,她离他越来越近,踏着夕阳余晖,只是手脚冰冷。仿佛,她早已猜到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李煊的心愈发沉重,她走过来的时候,他甚至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双手,想要拥抱住这一名女子。这一月来对他的打击不小,他鲜少对任何女人动过心,却是真心怜惜她,思念她,可惜他身为臣子,无法扳回结局。更别提他的母亲,用自己的性命要挟自己,决不让穆槿宁跟李家扯上半点干系。
他听说过穆槿宁的过去,更明白她要嫁的人,便是年少心仪之人,或许是她的夙愿达成。他对她,多多少少是亏欠的,但他更为自己的无能自责。身为臣子,他无法抗旨不尊。身为长子,他无法不孝不义。
如今秦王与崇宁郡主的喜事就在眼前,李家总算恢复了平静。
李煊望着她娇美容颜,那双眸子依旧有说不清的动人风情,仿佛只需她轻轻一瞥,冰山都能融化成河。
他将李家的事都压在心底,言简意赅,说明来意。“前几日下臣收到了调往南骆的遣令,为皇上办事,明早就要出发。”
这般的刻意安排,幕后推手是谁?让李煊再度离京,只因皇帝器重他吗?她静静听着,心中的疑惑,却也只能压抑在最深处。
有时候,糊涂一些,才不会难过。
他紧紧盯着她微蹙的眉头,他总想抚平她内心的愁绪,但如今只是咫尺天涯。他苦苦一笑:“这一去,短则一年,长则三年……。”
在离别之前,他只想再看她一眼。
即便这早已逾矩。
再过三日,她便会成为秦王的女人。
他们之间的邂逅,也早已沦为一出闹剧。
她的心里,也只剩下酸楚游走。穆槿宁的眼波闪动之间,仿佛还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但最后她却只能道出这一句寒暄。“大人一路顺风,事事珍重。”
“可惜这回留京,等不到六月,否则也能看到木槿花开。南骆太过炎热,那里是种不了木槿的。”李煊环顾四周,佯作说笑,不让自己的目光,永久停留在她的身上。
他的叹息心事,藏在一言一语中,藏在观望天际的眼神之内。
她的眼前,仿佛还残留那些画面,皇宫内初次见他的背影,狩猎场不自觉为他的率性姿态鼓掌喝彩,站着任由他为自己系上披风御寒,长夜趴在马背上望着他牵引行走的温暖……。
李煊,他跟他的名字一样,让她体味到人世间许久不曾感受过的暖意。
他们相识,不过短短两月,却必须分别更长的时间。
“李大人,请稍等片刻。”穆槿宁微微垂眸,示意他在此地等候,她旋身走入庭院,消失在李煊的面前。
君子知礼,他亦不曾跟随她走入院子,不久后,她匆匆走到李煊的面前。
他低头,看着她手边的宣纸,缓缓接过来。
穆槿宁噙着一抹淡淡的笑,眸光闪烁,愈发温柔从容。“不知大人如此喜爱花草,若大人去了南骆,想念家乡之物时,可以拿来解乡愁。”
他将这一张宣纸轻轻抽出铺展在眼下,那是夏日最绚烂的美景——清澈水池边,花开满树,烂漫如锦。
绿叶之中,粉色花朵绽放明艳,花开繁茂,幽然却又荼荼,热情却又矜持,清纯却又冶魅……。
仿佛这幅画中,能够看到她的美丽身影,一颦一笑,浅笑倩兮,甚至黯然落泪的酸楚——他的手紧了紧,目光触到那未干的墨迹,眼底的笑容更加沉痛了。
“郡主的画功深厚,木槿花栩栩如生,入目深刻。”
“大人赞誉了。”穆槿宁轻摇螓首,顺着他的目光,一道望着画中的木槿花,回应地谦逊自然。“匆忙之间画的,望大人不嫌画法拙劣。”
李煊目光灼热,执意坚持:“是我此生看过最好看的木槿花。”谁说崇宁光有一副好相貌?在他眼底,她玲珑绝伦,冰雪聪明。光是一刻间内画出的一幅画,已经虏获了他的心。
她淡淡睇着他,扬起唇角,微弱的笑意,闪烁在她的酒窝内,清绝更甚。“大人在遥远的南骆,百花之内找寻不到木槿的时候,若是以此画带给大人些许安慰怀念,便足矣。”
她的意思,他自然懂。
在局势之下,他们都无能为力,受人摆弄。
她是无法跟着他远走高飞的,跟他离开的,只能是这木槿花的画卷。
穆槿宁噙着淡笑,嗓音清澈,字字清晰:“木槿花朝开暮落,虽然繁花似锦,绚烂不过一日,但这画中的木槿,却能永久盛开。大人哪怕在万物枯寂的冬日,也能看到鲜艳花容。”
“木槿朝开暮落,每一日却又会开出全新的花,如火如荼,坚毅持久。”李煊专注凝视着她,缓缓道出的,却是另一番见解。
仿佛更深的涵义,藏匿在这一句之中。穆槿宁的心底,渐渐划开一层涟漪。
“天色已晚,郡主请回。”
他仔细收起这一张宣纸,将腰际的腰佩覆于画卷之上,小心翼翼系住。
她抿唇微笑,眼底的微光闪耀,宛若水面波澜,很快又平静下去了。她想保留在李煊眼底原初的模样,离别并非永别,她展开笑靥,不愿惆怅满怀。
望着她独自远去的背影,李煊将收好的画纸,送到自己鼻端,墨香淡淡雅雅,隐隐约约钻入他的呼吸,汇入他的心扉。
“郡主,方才去见了谁?”
雪儿将热汤热饭送去了穆峯屋内,走出来的时候,正见着倚靠在门旁出神的穆槿宁,好奇地开了口。
穆槿宁扶了扶自己耳际垂落的发丝,笑而不语,眼底的黯然神伤转瞬即逝,宛若无事一般走入自己的房内。
将门轻轻掩上,她独自坐在屋内,沉默不语。
秦昊尧在三日后,便成为她的丈夫。整个京城到处流传的都是秦王与沈樱的喜事,人人都期盼着当天观望沈家的浩大排场,看看难得的热闹。
李煊要退,而她要进,他们从此之后,便是分道扬镳。
穆槿宁缓缓推开窗子,不知不觉天黑了,仰头望着星空中的明月,紧绷的肩膀默默垮下,眉眼之处一派清冷。
如此她在宗室的位置,还是最低,要想摆脱被人控制,除非她改变现状。
“都准备好了?”
低沉的嗓音,从夜色之中传出,她猝然转身,只看到雪儿手足无措地站在门边,慌乱地说道:“是王爷,郡主,所以奴婢不敢拦着……”
秦王想进来,谁拦得住?
她的目光掠过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