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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王谢到了,爷。”
话音刚落,跟王镭一模一样的男人,也随之跟了进来,主动将门掩上,他收到兄长王镭的信之后就马上出发,所以在第二日的午后才到鸣萝。
“主子,蒙戈大统领曾经暗中来过鸣萝,当下亲自找过贾政西县令。”王谢朝着秦昊尧,低声禀告。
秦昊尧一手压在信笺之上,神色从容,径自陷入沉思,淡淡说了声。“贾政西从别的地方调来当县令,也不过是一年不到的时候。蒙戈常年都在宫中,按理说两人不该相识,更不该特意见面。”
他觉得此事古怪蹊跷,但这皇宫之内,有太多说不清楚的事,秦昊尧也不再深究下去。
“最近,宫里头还发生了什么事?”
“沈熙死后,朝中便有人提议皇上要另立贵妃,便提起槿妃的名字,如今皇后病逝大半个月,夏侯大人跟着其他几个大人都在皇上的面前重新说起……。”王谢顿了顿,看着秦昊尧蓦地扬起手掌,示意他不再说下去,便沉默不言。
如今后宫之中,她用尽了自己的才智聪慧,冷静手腕,仿佛已经杀出了一条充满光明的血路。
这便是她最想要得到的一切?!只是在秦昊尧已经从地下挖掘出这些时年久远的鸿信,在他面对这些毫无遮蔽的真实面前,他还如何一如既往的冷静平和?!他还如何跟以往一般的自欺欺人?!
他比任何一次,还更想要挽回,还更想要扭转。
因为,他感觉的到,她曾经离自己那么近过,曾经近的只需要他一转身,一回头,他就能触碰到她温暖单纯的眼眸,热忱执着的心。
他急于知晓,穆槿宁不再给他写信的真正缘由是什么……。到底,她对任何人都隐藏的过去是什么……。
她的婢女紫烟的死,会是一个关键,会是打开所有她不愿回想记忆的铜锁。
“传本王的话,暗中带贾政西来。”
秦昊尧黑眸一闪,他要想翻出陈年旧事,或许从官府的文案资料之中,能够找出蛛丝马迹,有个人带路,必然要方便快捷。
王谢王镭点头,得了命令,便带着秦王的信物专程去往官府,半个时辰之后,三个人便在夜色之中疾步走入客栈来。
“秦王大驾前来,微臣有失远迎——”
面色透露几分慌乱,贾政西双手一拍,弓着背脊,对着面前那个俊美阴冷的年轻男人,便要下跪行礼。
他不过是一个官职低微的臣子,更不曾想过大名鼎鼎的秦王会到丘垚来,他也是前两日刚听说秦王在东疆大获全胜,本该凯旋回朝才对,如何来了这么个寸草不生的荒凉之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能够惊动秦王?!
“本王要你在四五年前的官府文书之中找一个人,名叫杨紫烟,是当下跟随崇宁郡主发配塞外的一个官婢,她身上一切记载到的事,都原原本本给本王写上来。”
一听到杨紫烟这三个字,贾政西却微微愣了愣,眼神之中的异样,却如何逃得过秦昊尧的犀利双目?!
秦昊尧不等他开口,直截了当。“看来你早有耳闻,还是在本王之前,就有人捷足先登,托你办事?”
贾政西一看秦王变了脸色,心中有了更多考量。平素虽在千里之外的塞外官府,却也不是没听说过秦王的为人,即便在宫中许多年的臣子,一旦跟秦王为敌,也是死的不明不白。而他不过一个小小县令,自然更不敢将自己的仕途跟性命押上去。
当下蒙戈来过,却不曾说清楚是何人的差遣,但后来皇后的人又来过一次,贾政西便将觉得古怪的事,全部写入折子,让人从驿站直接送去了皇宫。可是他等待了许久,皇上却只是派人来跟他交代,这件案子年代久远,更无确凿证据,仅凭猜测臆想无法去定人之罪,贾政西明白皇上要压下案子的意思,而不久后更是知晓蒙戈大统领跟德庄皇后都已经死了,他当然更不敢再提此事,生怕不知觉就连累了自己。草草结案,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微臣只是查到了古怪之事,很多事并无证据……。”贾政西跪下来,暗暗觉得此事严重,如今他说的每一个字,或许都格外紧要,他更不敢随意开口,犹豫迟疑。
“贾县令,你不必多言,知道多少就说多少,我们爷不会怪罪于你。”
王镭冷淡丢下一句,提醒他,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政西被这一句话,逼得无路可退,如今正是夏夜,自然更是沁出一身冷汗来,追查此事的蒙戈跟皇后都已经不在人世,秦王是第三个来询问他此事的人,他沉默了半响,最终决定将知晓的事,全部告诉秦王。
“你送贾县令回官邸。”
听完贾政西的话,秦昊尧面色铁青,迟迟不曾开口,他拧着剑眉,陷入沉思。贾政西自然百般强调,这些不过是毫无重量的揣测,但……在秦昊尧听着,却已然不只是无根无蒂之事。
独自一人站在屋内,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封封信上,他……。该让自己相信,她彻底对他死心的事,是因为那件事?!
黑眸之中,猛地迎来一阵阵惊痛,他闭上眼,说不清为何眼底的酸涩干涸,让平素铁石心肠的他判若两人。
他仿佛一瞬间读懂了,她眼神之中太多飘忽不定的迷离,就像是元山上漫山遍野的蒲公英,一阵风出来,便要飘散往各个方向,颠沛流离。
她从塞外而来,随身携带尖锐匕首,她对人温暖平和,暗中却又不再轻易信任任何一人。她急于找寻一个安定归宿,偏偏又固执不愿再去触碰往日旧爱。她温婉聪慧,却又坚决坚韧,她不愿伤害任何人,却又不愿被任何人践踏。
她不想做一株蒲公英。
但她……却已经朝着蒲公英的路上行走。
他刚娶她,他的触碰,哪怕一个眼神,都让她宛若惊慌小鹿般敏感尖锐,她怕极了他说她的身体肮脏,他更记得他花费了多少力气才使得她渐渐熟悉男人的疼爱占有……甚至,他的拥抱亲吻,也会让她夺门而出,厌恶呕吐。
那些……看似没有任何关联的事,渐渐的,一件件拼凑起来,一件件愈发明朗清晰,却也更让人心痛难受。
他更忘不了,有一回他在宫中潜入,愤怒之下急于霸占得到她的身体,她的眼神空洞,呼吸渐微,身体僵硬,仿佛在那一瞬就要死去,仿佛在一瞬间,跌入可怖地狱。
他以为那是一种病。
他找到的,不是真正的病因。
怕是,今日知晓推测的一切,才是早年种在她体内的毒药。
他只因念儿并非穆槿宁亲生,便推测她嫁给他的时候还是处子之身,她从未承认过,唯独在提及这件事的时候,她的眼底满是愤怒忌恨。
若不是曾经遭遇到这样的事,她如何会生生斩断自己迟迟放不下的情缘,她彻底从迷梦之中醒来,不再给他写信,更不再想念他,回到京城也平静顺从地想要嫁给别的男人为妻,她真正死心的原因,让他如何不恨,如何不痛?!
到丘垚的这两天,秦昊尧仿佛过的如梦如幻。
他的脑海里,满是她那一双坚忍不拔的清亮眼眸,她有各种样的眼神,灿烂明艳,清澈逼人,沉敛阴郁,冷漠决绝,唯独——这些年,她早已流干了眼泪,她不轻易在任何人的面前哭泣流泪,哪怕那个人,是他,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昊尧哥哥。
他们只当她,情根深种。
他们不知她,恨意深埋。
时隔多年,秦昊尧再在御花园的桃花林遇着她,她却已经是年轻贵重的槿妃,她光鲜娇艳,明眸红唇,她就站在他的对面,淡淡凝望着他。
这样的一瞥,他在如今才痛到了极致,有时候她的眼底格外纯净清澈,没有任何一分情绪起伏波动,其实——她掩藏了太多太多不为人知的阴暗。
她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下了决定。
除了他们彼此,那段封存的回忆,谁也走不进去。
崇宁,已经死了。
这世上,也再没有昊尧哥哥这个人了。崇宁心目中的昊尧哥哥,也早已死了。
他突地睁开双目,黑眸之中满是纠结苦痛,猩红的眼,让他宛若在黑夜之中出没的阴鹜野兽一般危险,不可接近。
痛苦至极的一声低喊,从他的喉口溢出,他早已崩的坚硬如铁的右拳,狠狠击打上白色墙面,一回又一回,直到那个铁硬的拳头,迸裂出血花,他亦不曾停下。
他也需要泄恨。
直到如今,他才彻底明白,他的决定,彻底毁掉了崇宁的一生。
如果当下他愿意接纳她,或者愿意为她说一句话,是否……事情就不会走到这般的绝境?!是否她也不必不得不变成这样的人?!
她自然会恨他。
但她恨的人,不只是他一个。
……
正文 141 秦王泄恨
“槿妃娘娘,快叩头谢恩吧。”
周煌一脸笑容,站在淑宁宫的正殿,他身后的三五个宫女,人人手上捧着沉甸甸的赏赐。他带来了一匹匹上乘的丝绸,用这些个江南制造的丝绸裁制的夏装,柔软轻盈,单薄清凉,格外舒适,这可并非每一个后妃都能得到的好东西,这一回皇上的赏赐,还有好几件差人从库房专门挑选的珍珠首饰,每一颗都是来自东海的明珠,圆润光滑,泛着皎洁的光泽。
当然,最值得一提的,是最前头这一个木匣子,红色丝绒软布之内盛放着的一颗夜明珠,约莫有拇指大小,若是搁在黑夜之中,会散发出光亮,以前皇后身边有一颗,沈熙册封贵妃的时候得到一颗,今年进贡来的三颗,其中一颗便给了槿妃,可见皇上对她的器重。“这些都是皇上赐给槿妃娘娘的,看这颗夜明珠多美丽啊,皇上说了,若把娘娘比拟为一种珍宝的话,那便像极了珍珠,圆润姣美,天生丽质。”
“臣妾多谢皇上了。”她的眸光,无声从夜明珠的身上划过,她荣辱不惊。珍珠,还未成形之前,不过是一颗沙土,在蚌壳之内,被血肉生生打磨了多少个日夜之后,要流尽多少眼泪之后,淌出多少血液之后,才能将尖锐的棱角打磨成圆滑,才能将原本的灰暗磨灭成皎洁,才能彻底生成让人惊艳的从容美丽?!才能从平淡无奇蜕变成惊鸿一瞥的与众不同?!
心中的情绪,无声绽放,却又无声无息地熄灭。
穆槿宁感谢了之后,起身,笑对周煌,柔声说道。“这么炎热的天,周公公来一趟多不容易,我这儿有冰镇的酸梅汤,不如你来坐会儿,喝一杯再走。”
雪儿倒来一杯酸梅汁,消暑解渴的糖水,酸酸甜甜,冰凉沁人,亲自送到周煌的面前,周公公笑着说好,也不犹豫,将这杯酸梅汁喝下。
“那奴才就先回去忙了,娘娘。”将茶碗再度放回雪儿手中的红色漆盘,周煌朝着穆槿宁点头,低声辞别。
穆槿宁微微一笑,红唇上扬,目送着这些人转身离开淑宁宫,她的眼神越来越平和,缓缓转身,淑宁宫内的宫女将丝绸首饰都送入内室,将碎玉圆桌堆砌的满满当当的。
她的脚步,最终停留在圆桌旁,指腹幽幽划过那红色绒布,将那一颗夜明珠盛放在手心之处,她无言无语,心中升腾起的悲伤,却将她别的情绪全部吞噬。
明珠,像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她微凉的手心,却相濡以沫,渐渐的,她的手心都暖和了。
她原本已经渐渐逝去的笑,一点一滴地涌入那双明媚的眼眸,她默默抚摩着这一颗夜明珠,女子爱哭的本性,她早已戒掉。
她是否还是原来的崇宁。
她是否一点都没有改变。
早已不重要了。
崇宁,或许不过是还未落入蚌壳之内躺在沙滩上的一颗石砾,在阳光之下,在海浪之上,淡淡闪耀着光华,却也仅此而已。
她其实早已释怀,当年的她,在那么多贵族女子之中,没有任何吸引秦昊尧的地方。
她急着结束这一切了。
她从午后,坐到黄昏,这整整半日,不曾动弹,过往再度在她身边萦绕,如真似幻,仿佛手心中的夜明珠,也渐渐开始焕发出淡淡光亮,柔软了她的眉眼,软化了她坚硬的心。
“朕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这颗夜明珠。”
浑厚的男人嗓音,从她身后传来,他透过珠帘打量着帘内的女子身影,他的眼中根本没有这颗夜明珠,仿佛在黑夜之中发光的不是这颗东海夜明珠,而是——他眼前的槿妃。
嫩黄色的宫装,其上绣着紫色的兰花,柔软顺滑的黑发依旧挽着端丽的发式,一柄青色宝石簪子,在黑发之内闪烁,更显得清丽脱俗。她的双手捧着一颗夜明珠,正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