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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低头,审视一番,还想从沉甸甸的珠宝匣子中取来一对做工精良的金镯子,穆槿宁却轻摇螓首,笑着婉拒。
紫鹃不疑有他,只当穆槿宁想要见的是语阳公主抑或是其他后妃,便噙着笑容,继续探问。
“不知娘娘要见谁?奴婢为尽快请来的。”
如今皇宫的主人是秦王,而秦王入宫两个月之久,从未要过一个女人暖床过夜,如今槿妃回来了,自然是整个皇宫之中地位无上的女人。
她的话,分量也不比秦王的命令轻太多。
穆槿宁眼神一凛,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她扶了扶耳畔的一缕青丝,将它绕到耳后,轻声细语。“我要见太子妃夏侯柔。”
这一句话,说的并不沉重,也不高昂,却让当下的紫鹃和红梅两个婢女,全部都变了脸色。
穆槿宁拧着眉头,望着她们的反应,更觉这两个月一定发生了大事,她在北国宫殿门外听的并不真切,传闻说皇帝被秦王幽禁了,但是太子和太子妃,如何又在何处,她并不清楚知晓。
“娘娘,奴婢无法答应娘娘的要求,更无法前去传话——”紫鹃说的有些灰心丧气,很想阐明并非她们不愿完成穆槿宁的交代,只是这两个月内,发生了太多太多。但她们又无法继续说下去,秦王不许让任何下人多嘴口口相传,更别提这是宫中人的禁忌。
穆槿宁心中有数,若是皇帝都已经变成没有自由的人,秦昊尧又如何会放过东宫太子夫妻?若是这些人都已经沦为阶下囚,那跟东宫有所牵连,跟皇帝有所关系的,都落不着任何好处。
想到此处,她微微一笑,神色不再凝重,说的轻松许多。“你们也不是跟随我一两日,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这样吧,我还有件事要问你们……我以前有两个婢女,名字叫做雪儿和琼音,帮我找找看,如今她们在哪里。”
“奴婢马上就去问掌事姑姑。”红梅看穆槿宁不再执意要见太子妃,才舒出一口气,笑着回应,见穆槿宁点头应允,她这才离开。
用了一顿早膳的功夫,红梅便从殿外走进来,她如实禀明,并未曾添油加醋。
“罗姑姑说,她们在一个月前就出宫了,是王爷的意思,所以也没人知道到底她们去了何处。”
“打听到这儿就行了,去忙你的事吧。”穆槿宁依旧浅笑吟吟,晶莹面庞上,神色自若,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秦昊尧让雪儿跟琼音离开,便是放她们一条生路,至于她们在宫外何处待着,她要想知晓,并不费力。
“娘娘,语阳公主到了。”
紫鹃端着茶水点心进来,朝着她福了个身,禀明了殿外的客人身份。
门,被大力拉开,屋外的光,一刻间全部透过来。
穆槿宁轻点螓首,坐在原处不动,听到门边的脚步,她安然地抬起眉眼,落在越走越近的语阳身上,语阳公主着装愈发华丽纷杂,但还是浑身透着清高冷傲,仿佛这便是跟秦昊尧血脉相通的地方。
“没想到你能来。”穆槿宁的笑容清丽平和,她扬起唇畔弧度,酒窝隐约可见,心中一片清明,眼看着语阳公主坐在榻上另一边。
紫鹃上前来,将茶壶放置在榻上中间的矮桌上,倒出两杯茶水,放在穆槿宁跟语阳公主的面前。一盘五色点心,装的层层高,白瓷碟子宛若莲花形状,盛开在她们的眼前。
“本宫当然要来看看你。”语阳公主怀着复杂的情绪凝视眼前的女子,脑海之中飞逝过许多的画面,当年崇宁雀跃走到她面前,让她第一回认识了这个叫做崇宁的少女,当下她并无任何感觉,早就清楚心仪兄长的闺秀,约莫有三五人,崇宁或许是其中最没有背景权势的一个。但这些年来,崇宁的成长蜕变,让她跟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她的性情越来越沉敛,宛若那些虚华,早已沉淀入水底,如今凝视着穆槿宁的眼睛,甚至无法拨开那一幅平静,她真实的喜怒藏匿的很深,绵里藏针,心思缜密。
穆槿宁并无法从语阳公主的这一句轻描淡写中体会到她更多的友善,或许彼此都是女子,都更能洞察对方的来意。她一手端起茶杯,泰然处之抿了一口,才将眸光瞥向语阳公主,挽唇一笑。
“公主还是老样子。”
语阳公主的清秀面孔上,并没有任何欢喜,她察觉的到彼此的寒暄,愈发敷衍,宛若陌路人,宛若不同道之人,穆槿宁对她而言,曾经是想要当做半个亲人的女子,如今一切都归于平静,但语阳公主却无法肯定,是否一切都归于原位。
“兄长对你……已经仁至义尽。”语阳公主沉默了半天,也只是挤出这一句话而已。
穆槿宁闻言,笑容弧度一分分扩大,眼眸清亮,却半响无言,但笑不语。她不知道,是否该原谅秦昊尧,抑或是原谅自己。
“公主的意思,要我忘记过往,念着他给我的恩情,继续活下去?”她眯起眼眸,嗅着清香茶香,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的笑渐渐变淡,最终消失不见。
语阳公主取下双手套着的白色皮毛暖筒,她一手拉过穆槿宁的右手,紧紧按住她纤细手腕,她直直望入那双看似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眸,冷声问道。“你知道兄长为了你,做了多少事,做了什么事吗?”
“公主该不会想说,王爷颠覆了江山社稷,也是因为我吧。”穆槿宁眉头一挑,眼波流转之间,尽是笑意,她早已预料到会有这般的传闻,她轻笑着缓摇螓首,低低叹息。“这么大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她并非红颜祸水,不想变成改朝换代江山易主的众矢之的。
“即便是兄长心中的抱负,但也有别的原因,兄长想要守护的人,或许不只是我,或许还有你。”语阳公主看她这么自如地轻笑,却有瞬间愕然微怔,面色一白,眼神闪烁,她没有穆槿宁这么好的耐性,语音起伏急促。
“他这么做,其实并不明智。”穆槿宁的眉眼之间,没有半分情绪转变,她的言语之内,甚至再无“王爷”这一个称谓,秦昊尧对她而言,她也是陌生,仿佛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个男人。她顿了顿,眼底有一抹幽深划过,透露一分精明睿智。她说的平静,平静地宛若谈论他人之事。“既然他已经夺得天下,一切都该是新的,我不过是他二十几年生涯中一个故人,如此恋恋不忘,牵拉撕扯,当真好么?”
语阳公主微微咬唇,穆槿宁的洒脱,却更让她想要说服劝阻,她不清楚穆槿宁的心中是否好受,但若是她如此想法,兄长又动了真感情,两人纠缠,最终岂不是两败俱伤?!
她已然面色大变,她没想过,这段时间,改变了穆槿宁这么多。
“你为何如此狠心?兄长过去待你是太偏执,但如今他正在极力挽回一切,你为何不愿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公主,人人都说覆水难收,很多事留有余地,可以挽回,但有些事……真的可以挽回吗?”
穆槿宁冷眼看着语阳的急迫,如今,再回大圣王朝的自己,难免不被流言所伤。只是讽刺的是,如今多情深情之人,变成了向来冷漠无心的秦昊尧,而她,才是当真不受教的顽劣之徒,人人都会指责她不识好歹,既然秦王回头,她就该将自己完全奉献给他,如此这般,便让世人觉得皆大欢喜,是一个好结局。
感情——她对秦昊尧的感情,不知被她丢在何处,丢弃的东西,即便回头去找,也许早已不在原地,也许被人拾走,也许……。
她微微抬起下颚,因为笑容的绽放,右边面颊上的那一道一寸长的伤痕,隐约可见。语阳公主沉默不语,这才看到这一个疤痕,她愣住了,不知该如何询问。
不愿让穆槿宁看清她的诧异和怜悯,语阳公主紧紧握住她的柔荑,问的愈发咄咄逼人。“你的心里难道就没有兄长?还是自欺欺人,就会好过?两年前你回来,就没想过一天,甚至一刻,想要重拾旧日情意?”
穆槿宁眼波一闪,笑容清丽,宛若三月的暖阳,是有温度的。“公主容我直话直说,在塞外的时候早已死心,但回到大圣王朝,的确曾经一度有过这样的想法。”在她踏上大圣王朝的土地,过往的幻象,就像是春日百花齐放的美景,当真曾经让她干涸的心湖,一刻间澎湃汹涌。
两年前,她看到秦昊尧的时候,心还会隐隐作痛。
但两年后,她再度从千里之外回到大圣王朝,看到他的时候,她却只怪他不若自己这边洒脱慷慨。
“若兄长没有娶沈樱,若他只是娶了你,你还会有如此之多的怨恨吗?”语阳公主凝眉,她的眼底有微微的光耀,仿佛那是对她的怜悯,但更多的,是对她的无言责怪。
她不是在乎当年小妾的卑微,不是在乎秦昊尧能给她的名义,她更在乎的是——一个人的心意。
穆槿宁的眼底灼灼,笑意从容,语气听不出更多的难过。
“可惜有沈樱,公主。”
少女时候的崇宁,至少感情是自己守护在心中的,无法得到这段感情,她会心甘情愿放弃,而绝非当着她的面践踏,逼着她下跪低头。
让她以不安忐忑,甚至对沈樱抱着愧疚的心嫁入秦王府内,让她看到秦王的心机深沉,愤怒报复,还有沈樱的歇斯底里,心狠手毒……那才是她最不愿意回头观望的记忆。
她从语阳公主的手掌中,将手抽离出来,与其尴尬面对,还不是实话实说,讨个清净。她不逃避,不忌讳,眼眸闪烁着柔和美丽的光芒。“当年的确有怨恨,但如今,是真的没有了。公主,你也不必担心介怀,我是否会做出伤害他的举动,我并不感激他,同样,亦不憎恶他。”
语阳公主怔住了,面色略微有些难看,如果如今的崇宁还恨着兄长,兄长将她强留下来,或许才是对他的伤害。穆槿宁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来意,她无话可说,她曾经觉得崇宁亲近,但她更是秦昊尧的亲妹妹,什么事都会想着自己的亲大哥,一旦有人抱有计划近了秦昊尧的身,她决不能插手不管。
如今的秦昊尧,或许是孤独的,但他绝不会一辈子孤独终老。她……有她的决定,有她的苦衷,她始终不给他好脸色看,是因为她觉得拖泥带水,藕断丝连,才是对那个人的折磨。
任何人,都会知难而退。
待他不再眷恋她往日的温柔,他自然会主动松手。
穆槿宁眸光清浅,宛若春水潺潺而动,她不疾不徐,却也说的不冷不热,仿佛不过是一个旁观者。“过些日子就会好的,被感情左右人心,喜怒都跟随着一个人变化的彷徨时刻,我早已经历过,他是个坚强厉害的人,很快就会走出来的吧。”
语阳公主咽下满满当当的苦涩,崇宁所说的很快,到底是有多快?她亲眼看着他们的姻缘,从崇宁的一厢情愿,走到秦昊尧的一厢情愿,走到最后……兄长当真会释怀吗?他不是赵尚,不会容忍穆槿宁走向别的男人,最后……会是一个好的结局吗?!
她只有这一个亲人了,她不想感情将秦昊尧伤的更深更重,让他更加憔悴。
穆槿宁眼眸一瞥,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所有的目光都沉入手中的茶杯之内,碧绿色的茶叶,在茶水中沉浮,宛若她此刻的心。
“他会发现,他最终想要的人,不一定是我。”
就像是佑爵对刘眉珺的痴迷眷恋,那并非永恒的感情,浓烈过,绚烂过,最后,也不过是化为一滩泡沫,最终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亲眼见过,所以更觉得也没什么难的,这世上有很多事,只要下定决心,就可以如愿以偿。
语阳公主不想让自己宛若兴师问罪之人,她平稳自己的情绪许久,彼此沉默无言,到最终,她平心静气,开门见山。“你不会伤害他的,你答应本宫——”
“我答应你。”穆槿宁眼神一沉,脸上的笑意有些许被吹散,她随即又低笑一声,见语阳公主仿佛还有话要说,她眼波流转之间,是更多的调笑。“要发誓吗?”
“我信得过你,既然你答应了,就是说一是一,其余的,没有人勉强的了你。”语阳公主在穆槿宁的身上却看不到任何可以说服的余地,她扶着矮桌边缘,却因为双足站得并不稳当,身影一闪,就在宫女都不曾来得及伸手的时候,穆槿宁眼疾手快,身子前倾,一手扶住语阳公主,两人四目相接,穆槿宁眼底的冷意,却一刻间刺入语阳公主的眼里。
只听得穆槿宁的嗓音清冷,冷冷淡淡说道。“既然我答应了公主的请求,有件事,希望你可以为我解答。”
“说吧。”语阳公主耐着性子站在原地,穆槿宁伸手扶她的动作,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