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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暗红色的疹子,也彻底暴露在眼下。
鸳鸯耗尽体内所有的力气,宛若一刻间有了这十多年来都没用过的胆识,宛若野兽一般扬声大吼,一脸扭曲,费力挥舞手中的那半截衣袖:“事情变成这样,都是你的错,都怪你!”
紫鹃正欲跑来保护穆槿宁,生怕癫疯的鸳鸯误伤了穆槿宁,穆槿宁却微微摇头,以眼神示意她别再轻举妄动,如今鸳鸯的神情狂烈,动的念头却并不在自己的身上。她不想拦下鸳鸯,只是因为鸳鸯这样卑微的下人,也该有个公平的结果,她的供词,该听的人是祺贵人。
该好好听进去的人,是祺贵人。
“我不怕为你去死,真的,一点也不怕。”鸳鸯通红的眼底,淌出清泪,她费力扯断手中的衣袖,骨子里的懦弱却丝毫不见,癫狂狰狞。
她每每逼近一步,祺贵人就后退一步,正因为祺贵人在鸳鸯眼底看到的,身上瞧见的,是面对一个疯子才能看到的狂热和偏执,她不曾料到的是,平日里唯唯诺诺懦弱胆小的鸳鸯,有朝一日会变成这等的模样。
“那你为何不那样去做?”
祺贵人暗中将身子绕过圆桌,鸳鸯这一番表白忠心,却让人更不寒而栗。若是遇着了疯癫之人,她便是处于下风,跟疯子哪里有道理可讲?!她眉头紧锁,鸳鸯不曾被严刑逼问,为何流露疯态?难道,她养在身边的人,原本就是这样一个疯子吗?!
她压下心中复杂又慌乱的心绪,冷声反问,看来疯子也擅长说些假话,既然鸳鸯不怕死,就该将这个秘密藏在心中,为了保护自己的主子去地狱,至少不会在此刻互相撕破脸。
鸳鸯如今却还有几分清醒,听祺贵人追问自己为何不牺牲自己的性命保全主子,她更觉悲惨凄凉,满心寒意,她苦苦一笑,双唇皲裂,齿缝之中尽是鲜血:“因为我知道,哪怕我为你死了,你也不会记得我,不会记得过去有这样的叫做鸳鸯的下人为你扛下死罪。因为我终究看清了,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狠心的人……”
祺贵人,不会饮水思源,却会过河拆桥。
哪怕自己死了,每一年的忌日,祺贵人会愿意缅怀她一番,吩咐下人烧些纸钱吗?!绝不会。
鸳鸯这般想着,更是扬声大笑,觉得自己可笑之极,她虽然被人摆布,但终究是错了,她愿意为这样的错付出所有代价。哪怕她这般愚蠢的人都能认罪,而祺贵人却迟迟不肯说出真相,就像是遭遇百年难得一遇的洪水灾害,她也会站在自己的尸体之上,抬高自己的身子,只为了将自己不必面临灭顶之灾。
她若为祺贵人付出真心,付出性命,不求回报,只因为她是奴婢,而祺贵人是主子,一切理所应当,但她死就死了,连千分之一的回馈也得不到。
鸳鸯两个字,是祺贵人一手就能抹去的痕迹。她看过祺贵人温柔的狠心,纯真的毒辣,所以相信这一切,都绝非自己杜撰。
“你跟在我身边两年了,我当真千算万算,没算过你会背叛我——当然,像是你背叛的如此彻底,我更是小看你了。”祺贵人看着鸳鸯的疯状,无声摇头,连连苦笑,六月天却冷得全身发抖,走到这一步,已经全然再无翻盘的可能。
鸳鸯就像是一个鱼饵,随即朱太医也落了网,正如穆槿宁算计的,人证物证皆有,哪怕今日她不亲口承认,此事也不会再有变数。
“疯的人不是我,是你啊——”
鸳鸯仰头大笑,眼底的阴影灰暗更重,她颤抖着手,指着对面恨不能当下就逃出偏殿的祺贵人,在祺贵人的眼底看得到鄙夷和厌恶,还有……远离的心,她更觉无法忍耐,在自己为祺贵人做了这么多事之后,自己还是无法赢得祺贵人的半点同情。
“那些蝴蝶都死了……”
穆槿宁面色一沉,鸳鸯似乎有几分清醒,又有几分疯态,只见鸳鸯突地俯下身子,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除了鸳鸯,似乎没有任何人知道为何她突然悲伤欲绝,蝴蝶又是何等的寓意。
“被闷在那个瓶子里,没得吃没得喝,活活地被害死了。”鸳鸯边哭边说,双肩抖动的厉害,这一番模样,更是宛若孩子般可怜,穆槿宁似乎也很难将她跟之前那个下手并不心软的祸首想到一块去,见鸳鸯反复无常,八九不离十定是已经疯了。
祺贵人看着鸳鸯,往后退了几步,鸳鸯谈及扑蝶之事,当下她只看出鸳鸯的神色黯然,却不曾料到此事居然让鸳鸯动摇了心,她当真无法理解。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两年了,我尽心服侍你,但你稍不满意,就是掌掴,有一回力道之大,我的齿牙都断了,和血吞下去的时候,你不会知道有多痛。你说我没有过去服侍你的丫头手巧伶俐,我在改,一直都在改,想让你越来越满意,越来越喜欢,你又知道吗?”鸳鸯愈发语无伦次,她的思绪混乱,很难将两年内的所有委屈所有苦水都道出,她连连抹掉脸上的泪痕,热泪盈眶,苦抖了声音:“我只是个奴婢,你常说我傻,常笑我笨,像是我不懂为何别人扑蝶不过是游戏而已,而你要当真将它们装入瓶子里,放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观赏,甚至过不了第三天,它们就死了,在你的眼里,我不也跟它们一样吗?你看到蝴蝶都死了,我甚至没听到一句叹息。我死了之后,你也会这样,不是吗?”
祺贵人一时气结,无言以对,但直到此刻,她也将鸳鸯当成了疯女,如今满心紧张,鸳鸯的话她哪里还听得进去?!
“我小时候无父无母,被舅母卖到宫里当下人,没有谁愿意走近我,但我素来都是这样活下来了。这世上只要有一个人对我好,我就知足了。我想把主子服侍的好,也想跟主子走得近些,但什么都不会改变,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鸳鸯说完这一番话,已然耗费了自己所有力气,瘫软在地,抬起红肿的脸,满脸泪痕,泣不成声。的确看来让人不免心碎,鸳鸯活了十多年,却也不过是只字片语的人生罢了,实在是孤独至极,可怜之人。
正因为鸳鸯对祺贵人不设防,才会落到为虎作伥的地步,一个愚钝的人跟一个精明的人,他们之间的输赢似乎一早就注定了。
“你给我闭嘴!”祺贵人恶狠狠地咒骂一句,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打听鸳鸯过去的生活,在她而言,鸳鸯已经是背叛的罪人,已经是跟自己势不两立的人了。
“原来你连我的话,都不想听,你对我就连这些耐性都没有——”“正如你也从不看看那些濒死的蝴蝶,哪怕你见着了它们奄奄一息,也不过扭头就走。你不知道它们会痛,会挣扎,也会不想这么死,正如你不知过去是如何待我的。”
这两年来,她之所以能够容忍祺贵人的性情,是因为她对祺贵人还有依赖,但如今她有的,只是绝望,痛苦,还有满满当当比起过去更沉更重的孤单。
祺贵人其实从未看得起过自己,别说是两年,哪怕自己服侍到祺贵人死的那一天,她鸳鸯也只是一个蠢笨的下女罢了,祺贵人是绝不会对自己交心的。但鸳鸯如今要祺贵人知道的,是祺贵人在自己的眼里,也绝不会是一个本性纯良的人,不是值得自己卖命的人。
这世上没有谁愿意天生当仆人,并非下人就卑贱,并非主子就完美。
“你日日要我用那些美丽珍珠研磨成的粉末保养手和脸,哪怕冬日里都要我一早起用冰水浸泡洗清的药材,你糟践了这么多好东西,肌肤宛若水般娇嫩,似乎能滴出水来,但你要记得,你用这样的手,这样比很多人都更好看娇嫩的手做了很多坏事。我是从你进宫就开始服侍你的人,我知道不管自己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身为下人只能服从,只能言听计从,唯命是从。如今我告诉你,你不就是出身好些吗?不就是投了好胎吗?若你要跟我一样,生在贫苦之家沦为奴婢,你能这么胡作非为吗?哪怕生了冻疮还要研磨那些珍珠粉,一遍遍清洗药草,这双手在冬天都快烂了,你又夸过我一句吗?”
鸳鸯话音未落,已然见祺贵人面色死白,鸳鸯像是一个讨不到糖儿变了脸色的孩子,不管好赖将能讲的不能讲的话全部说出来,完全不顾自己在外人面前抬不起脸来,祺贵人更是气愤不已,羞愧难当。
“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我全都说了,也能走了吧——”
鸳鸯撑住自己双手,站起身来,轻轻问了句,脸上泪痕未干,方才疯癫的模样却敛去几分,很难有人说清,到底鸳鸯是真疯还是假疯。
“对你,我当真心中有愧,害死了你的孩子,我罪该万死,我虽卑贱,但知杀人偿命。哪怕这并非是皇上的骨肉,往后我为这个孩子丧命也没什么好悔恨的。”
鸳鸯不再去看祺贵人,将身子转向穆槿宁,朝着她恭恭敬敬俯下身子,重重磕了个头,她或许称不上纯良之人,但在祺贵人口中再不堪,她不会不愿服罪。
“紫鹃,你带她出去。”穆槿宁眼眸一暗再暗,眼底没有任何光彩,如今已经水落石出,也没有再看谁打落水狗的戏码了。
紫鹃轻轻扶着鸳鸯,还未走上两步,蓦地大呼一声,穆槿宁跟祺贵人两人一道再度望过去,只见紫鹃扶着的鸳鸯已然身子发软,缓缓倒下,无论紫鹃如何用力,也无法将她抱住。穆槿宁疾步走过去,俯下身子一看,鸳鸯睁大双目,浑身都在抽搐。鸳鸯的身子贴在地面上,右手紧握的一只银簪,如今沾了血,鸳鸯却还是不肯松手,定是一开始就藏在身上的。
鸳鸯说完了话,如今在转身的时候,趁她们都分了心的那一瞬,右手中的银簪朝着自己面孔深深刺下,正中眉心。
……
正文 情殇 271 崇宁想念皇帝
“快去喊人来——”穆槿宁朝着紫鹃吩咐一声,银簪尖利,刺得很深,血流不止,流的满面都是,甚至血污染上鸳鸯的眼,她不死心地睁着眼,穆槿宁轻轻覆上她的手,看着鸳鸯面容扭曲,满目痛楚,于心不忍。
“我王鸳鸯害死了你的孩子,这就算是一命偿一命……对你下手这么狠,我也不敢要你宽恕,但求自己死的安心。”
一边说着这一番话,鸳鸯已然吐出满口鲜血,她在昨夜几乎咬舌自尽,只是自己还未看到祺贵人,她既然要下地狱,也想着跟自己的主子一道下去,她孤单了十七年,这回走上了黄泉路,也想有个伴。她总归要死的,不过贱命一条,更无法跟陨殁的皇嗣相提并论,没那么金贵,但她的确诚心忏悔。
“你虽犯下大错,但认罪受罚,犹未为晚。你要这回能活下来,我答应帮你请求皇上,你死罪可免,你若这回活不下来,我也想你走的安心,别再记挂罪孽,在外面当孤魂野鬼。正如你说的,希望你下辈子可以投好胎,生在好人家。”穆槿宁缓缓贴到鸳鸯的耳边,嗓音很轻,宛若低语呢喃,她顿了顿,看鸳鸯气息开始乱了,她眸光一灭,说道:“你并没有害死我的孩子。”
鸳鸯的心,被这一番话抚平了,她的气息越来越慢,越来越平静,如今她即便是死,也死的安心。她只知杀人者,下了十八层地狱,是要受尽痛苦,或许待会儿去了黄泉路,也不必历经磨难,费力地扯起唇边的笑容,目光落在依旧站得很远的祺贵人,她的笑容陡然僵住了。从满是鲜血的口中,挤出这一句话,她再无任何话可以交待:“我为你做了这种蠢事,到头来你还是看不起我。”
祺贵人闻到此处,更觉鸳鸯的口中未曾说出的,更像是恶毒的诅咒,她的双目几乎要裂开一般,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方向,眼底只有祺贵人的身影。
“别再说话了——”穆槿宁凝眉安慰,她只想要祺贵人认罪,本意并不想逼鸳鸯死的这么惨。
鸳鸯的口中,缓缓溢出一道温热血流,她没想过自己陷害的人,居然还愿意安慰临死的自己,她的气息,在这一刻凝注,只有进去的气,没有出来的气。鸳鸯睁大的双目,再也不曾闭上,紧紧握住在右手中的银簪,突地落了地,只因那手再无丝毫力气。
那一声清脆,似乎是将鸳鸯的寿命,也画了个圆满。
紫鹃刚带着御医过来,却也迟了写,人已然已经咽了气。
鸳鸯终究是死了,咬舌自尽,不过活了十七载。
穆槿宁清楚,鸳鸯是犯下了错,但她死的如此凄惨,她也没什么不能原谅这个宫女了。
鸳鸯的错,是在她太爱太看重自己的主子,只因为这世上再无她可爱之人。
主仆之情,或许跟男女之间的感情也有些许类似,在看到迟迟无法得到回应,等到的只是无尽头的挑剔和苛责之后,这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