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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九抱拳,“今日事多,改日登门拜访,墨哥,我派一队兄弟送你回红萸,以免节外生枝。”
他说完,不待墨紫推拒,转身走进门里。
墨紫放下布帘,突然又扯开来。只见徐九昂首阔背,大步流星。他身后跟着一群豹帮骨干,亦步亦趋。
她想多了吗?这样一个豪爽汉子,会是故意安排了她来,还让无忧与她同桌?因为他早已知道胡桃的预谋,有她,他便能当着全帮人的面澄清他自己,又显出是非分明的正义面。
“墨哥,走吗?”赞进心里懊恼透顶。
豹帮已经易主,徐九的时代来临。而他的力量,可以分她一份,那她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呢?无论如何,他赢了,她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赞进,你不用自责。事出突然,你已尽力。”墨紫对赞进面露微笑,“其他人都没事吧?”
“墨哥,我们没事。”牛皋牵了马来,腰间闪闪发亮,一把斧头。他身后的丁修等人,都和他一般,斧头别在腰里。
“哪里还需要你们紧张?”墨紫指指马车前面,有一队三四十名的白褂子大汉帮忙开路,皆佩黑鞘大刀,赳赳气昂。
“我瞧这豹帮的问题多得按箩筐数,别再被连累了。”卫庆很聪明。
墨紫也知道,霍八死了,胡桃又死了,香十一不知还要不要闹,还有陈三,那几个见毛变色的长老,还有临时起意留下来的三堂人马,无一不是隐患。但她管不了那些事,只能说一声走吧。
一切安静的时候,她想得最多的,不是这场阴谋,不是胡桃的死,而是元澄那张藏在阴影中的脸。因为看不清,所以心里乱。那是疏离她的表情吗?抑或是,对她的软弱失望了吗?
红萸的队伍,慢慢远去。
金银一转身,便赏给百两千两的脑袋一人一个毛栗子,“你俩平时就会吹牛,关键时候却从没派过用场。我刚说什么来着,要是救不下她,你俩别跟着我。现在,赶紧走!”
“虽然没轮到我俩出手,三公子还是救下来了啊。”百两最贫。
“那是元澄让人救的,又不是你们救的。”金银再给百两一毛栗。
“大公子救的,跟咱们救的,不都一样?”百两不吸取教训,摸着脑门,挺委屈。
千两拽着弟弟往外走,“公子,你消消气,咱到门外等你。”
“元澄,你……”金银不理双胞胎,转而想调侃刚进大门的那人,却在看到对方脸色之后,愣住半晌。如果刚才他以为元澄怒了,那么现下,温和的表情过分完美。以他对此人的熟悉,这种表情越让人挑不出毛病,就越说明这人心情很糟糕。
元澄从金银身边走过,仿佛置若罔闻,甚至连看都没带看一眼。
金银站在原地,远观元澄与那两位官员微笑着说话,两人还能笑得出来。难道根本看不出那人将他们捏在手心里?他冷冷一撇嘴,凤眸里满是对蠢蛋的蔑视,转身往外走去。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追上他家的墨三,套点有趣的事来听听。
●● 第203章 物归原主
这日,墨紫正在后头大木棚里领人开工。她手下如今人不少,除了八个船匠和卫庆,还有二十多个临时的木匠帮工。
和造船模时的方法类似,她将木匠们分成几组,每组负责一道工序,像流水线那样,到后来,木匠们便是没造过船,也熟能生巧了。
外头轰隆隆打雷闪电,大雨倾盆,里面却照样干得带劲。
“墨哥,咱的木头不够了啊。”丁修去存料房看过回来,提醒墨紫。
“还有几天的量?”预算是墨紫能者多劳,自己作的。因为手上本钱少,只能一批批买料。
也是巧。一起走私船的老关驾了永福号来同她会合,途中正好遇到个木材商,好心捎他到上都来拿货,墨紫便从他那里买到一批价格质量都不错的杉木。
“少则三日,最多五日。”因为在室内造船,不耽误半点功夫,丁修也不用考虑气候,“只不过,明日便是中秋,家家忙着过节,恐怕得等上几日了。”
“不用等,我今日就去转转。”墨紫想趁过节,木材市场没准清淡,能压个价钱。
两人正商量着这事,却听到门外起了喧哗。
“进去吧,谁还能吃了你不成?”那是丁嫂的声音。
“他敢进去吗?半道跑了那么丢人的事都能做得出来,还想回来就回来,当这里是自个儿的家啊!”卫庆不假辞色。
丁修已经猜到,与墨紫对看一眼,发现她挑挑眉,显然也知道了。
丁修说他出去看看。
墨紫却拦住了他,摇摇头,扬声道,“有话进来说,这大棚造得简陋,大伙都听得见。”
“好了,卫庆你少说两句,人回来就好。”丁嫂抱着一个大竹篮走进来,正是吃茶和点心的时候。
卫庆进门便连哼两声,帮丁嫂拎着两大壶凉茶,见墨紫瞅他,就向后努努嘴。
门外,慢慢磨蹭出一个人。如墨紫所料,是闽松。他看到墨紫的装扮,眼睛便不由自主瞪大了。
“瞧什么?”卫庆本来对闽松的那点改观,完全因为他这么一跑而没了,“打从豹帮回来,墨哥就跟大家说了她女儿身的事。不过,因此而跑了的人,只有你一个。”
墨紫今日没上粗眉,长发梳成两条简单的发辫,着一条简单的湖绿布裙,是姑娘家的打扮。
闽松本来想得通通透透的,这么一瞧见她姑娘家的模样,心里有窘起来。别人不跑,那是因为别人没见过她闯三关的本事。而且,他还给她下跪拜师,甚至将她定为要赶超的目标。除了自家的老祖宗,他还没有把谁捧过这么高,却怎知对方竟是个女子?
他跑,一开始时因为气愤,很快却变成了窘迫。其实跑了没多少路就想回去,但拉不下这个脸。等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到豹帮总舵时,却已经散了席,只遇到自家老爷子。听老爷子说起墨哥让个疯婆子掐脖子,他懊恼极了,后悔不该耍脾气,以至于没能跟大家共同进退。
一船一命!
她的话言犹在耳。他曾经不信,但她真是做到了。这个女子,比男子的心还要高,他有何可气,有何可窘?
“墨哥——”闽松惭愧得不敢与墨紫的目光相对。
“闽松,跟我去买木料吧。不过先说好,你旷工这几日,可没有工钱拿。”墨紫从大篮子里拿了两块糖糕,走过去,往闽松手中塞上一块。“走吧,正好雨停了。你去河边把赞进和臭鱼叫上,在车棚外等我,我换件衣服就来。”
闽松呆住,这是原谅他了?
卫庆在那儿嘟囔,“墨哥也太好说话,要是我,非给他点教训不可。”
丁修夫妇把卫庆拉到一边去吃茶。
墨紫回到自己房间,换上旧长衫,刚要走,却见床上放着叠整齐的一件黑金丝云织袍。想来是丁嫂帮她洗好了。眉微蹙,咬白了唇,往床边走了两步,又退开去,苦笑着掩上门。
回来后,赞进告诉她,胡桃是让穿官衣的护卫从墙上以梅花针射入三大要穴而死的。所以,没有挣扎,当场毙命,血都不曾流一滴。他还说,对方下手,极快极准,没有浪费一根针,针针取命。
她听了,只是哦了一声。生命消逝在眼前的震撼已经过去,而她的心肠比从前又硬了一分。胡桃的死,不过告诉她一个早就知道的时代规则。生命不值钱,如果自己太轻率的话,是很容易就弄丢的。而她没资格去管别人,先把自己顾好再说。
元澄那儿,还是得亲自登门一次的好。她怕他小气巴拉,为这么几句她没过大脑的蠢话而断了交情。她是小人物,小人物跟大人物乖乖低头,应该的。
这么想着,步伐轻快很多。不一会儿,看到闽松让赞进和臭鱼堵在车旁有点狼狈的样子,她还起了开玩笑的心思。
“臭鱼赞进,你俩闪开!”
臭鱼和赞进是什么本事,嗖一下蹦出去数丈。
闽松听到墨紫气势汹汹的声音,连忙抬头来看,却当场吓得他脸色刷白。就见一把银牙黑脸的家伙,闪着寒光,对着他的脑袋劈了过来。
他下意识要闭紧双目,却想到自己已经跑过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丢一次脸,便咬牙将眼皮给撑结实了。
砰——
车篷壁??裂开了。
那把黑黝黝的家伙就嵌在离他耳边半寸的地方。
“阿松兄弟,这是那天帮你保管的斧头,现在物归原主。你要好好用,知道吗?”墨紫眨眨眼,双手放开斧头柄,假装拍拍尘。
“斧头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闽松迷途知返,所以底气不足。
“别的不好说,不过像斧头啦,锯子啦,锉刀啦,绝对一扔一个准。只要没把我惹毛,你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墨紫呵呵一笑,钻进车里。
闽松被她这么一整,心还在急跳。
又听墨紫在车里说,“如果下次再有落跑的事,你就不要回来了。因为那就说明,你还是比较适合躲在长辈们的关爱下,顺顺利利接了高高在上的东家位子,当个富贵大少爷。”
“……”闽松想还嘴,但他理亏。
墨紫这么重出手,则是收到闽老爷子的一封信引起的。他让她一定要对闽松严厉些,已达到他将人送过来锻炼的目的。当然,最吸引她的部分,便是这信中许诺,给她介绍客人过来。闽松跑了一次,她一点损失没有,就差得意大笑了。
双马一车,往城里赶。
上都依山傍水,林木茂密。方圆两百里内,大木场就有好几处。而从各地运来的木材,也是不计其数。
这木场也不像别的营生,买木的人能一家家跋山涉水去亲眼看过。在上都西城郊,划了一大块地,木材商都将样料堆放在这里,开出了专给客人看料的铺面。
一般来说。造船的木料最好就地取材,所以这些铺面以当地木材商为主。除非是生意做得特别大的,在各地开分号。
这块大地方,就是天树坊。坊里多数商家和铺子都同木头沾边,南来北往的客络绎不绝,因此带动起来的其他营生,也是相当热闹。
墨紫头一回来,猛然发现这里是天堂。各种各样的木香弥漫在空气中,眼目所及处都是木制品,便是一间小小的书纸铺子里挂的木贴画也格外令她着迷。手痒,心也痒。
闽松瞧她时不时就发点惊喜的声音,恨不得一间间铺子逛过去,心想,她到底打哪儿来的,明明手艺那么高,却对这些地方一点不熟悉。他自然不知道,墨紫被变相软禁了多年。
“你这么逛下去,天黑都买不到木料。”终于忍不住,他提出反对意见,“要么就直接去木材铺子,要么就等过完中秋,你自己考虑清楚。”
墨紫一看头顶大太阳,都过了晌午,笑着说道,“差点把正事忘了。当然是先把木料买好,我还指望压压价呢。”
赞进和臭鱼对这种事插不上嘴,反正她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一路走到天树坊的外围,看了两家的杉木,墨紫却不太满意。年份幼不说,价钱也高。到第三家,铺面朴素,可显得极雅致。
“瑞木祥是从吉昌木场分出来的。吉昌木场,你总知道吧?”闽松到底跟闽老爷子半年,对大木场很是熟悉。刚才墨紫执意从小铺子开始看,他还嗤之以鼻。对他而言,所谓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
“我不知道。”墨紫老实摇头,“很大吗?”
闽松翻白眼,“吉昌,大唐太宗以来的木材商,全大周都有它经营的木场,各船场附近都有分号。瑞木祥是吉昌这代东家的小儿子所开,好像跟家里闹翻了,便出来单过。到底没了家族的倚仗,据说木料较次。”
“你说我以貌取人也行,贪小便宜也行,我觉得这瑞木祥不错,看得很舒心。”墨紫又要无视闽松的“忠告”。
“我真不懂你为何对这些小商小贩的感兴趣?前面就是吉昌,我认识那儿的掌柜,让他给你个好价钱就是。”名门的少爷,名门的做法。
“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红萸现下是盘小生意,当然要和小生意人打交道。”店大欺客,自古通病。
墨紫不理闽松,一脚踏进瑞木祥。
瑞木祥——这名字听着都很对胃口。
●● 第204章 从良贤妇
四人进去后,也没伙计出来迎。
闽松自然又有话说:“来了客,却连个招待的鬼影都不见,这店一看就是没生意。墨哥,木材放久了,木质越次。你该不会还认为这一家能买到什么好木吧?”
这家伙,对她是姑娘家的真相适应过来没有,怎么比从前唠叨了?墨紫照旧不理。
“墨哥——啊!”闽松话没说完,让赞进拍了头。
墨紫眼睛一亮,对赞进翘大拇指,夸他打得好。这叫越来越默契。
“你有完没完?跟这家铺子有仇?还是那什么吉昌跟你家打过招呼,让你们闽氏别光顾?”墨紫终于忍不住,出言要他改改少爷脾气,“既来之则安之。我瞧他们摆的这些样木就比前面两家好。你少说话,多用眼睛看。把自己放那么高,怎么知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