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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言就问赞进,“小子师承何门何派?”
赞进老实答道,“无门无派,跟我爹学的。”
“你爹是谁?”感觉他内力极其深厚,宋言好奇。
“我爹就是我爹。”能是谁?
“傻小子,我问你爹叫什么名字。”有这样厚道的孩子在墨紫身边,应该可以放心些。
“不知道,姓赞的。”大概。应该。
“你这不是废话吗?”宋言气笑,“自己老爹的名字都不知道,你爹会被你气死。”
“他已经死了。”不难过了,因为他爹冥冥中保佑,他跟着墨紫混吃混喝。
“那墓碑上如何写?”宋言有点喜欢这小子。
“赞进老爹之墓。”名字不重要,记得人就行。
宋言突然一掌拍了过去,看似绵绵无力,却聚三分气劲。
赞进不躲不闪,与他对掌。等感觉对方内功深不可测,想要抽身却不得其法,咬牙硬顶被逼出一头汗,胸中气息翻涌,丹田受到可怕的压力。
墨紫看到他们掌对掌,宋言一派轻松,但赞进满头大汗脸色灰
豆绿喊声义父,宋言就收起掌。
赞进蹬蹬倒退几步,背抵住墙,抱拳说,“谢前辈指教。”
“我与你爷爷师承一派,叫我一声师叔公,我今后慢慢指点你。”果然是师兄的传人。刚才和他挪鼎,就觉得有渊源。
赞进反应不及。
墨紫上前拉他,“还不快给师叔公磕头?”
赞进连忙磕个结结实实的响头叫人。
“你们对外不必提我会武功之事。”原以为心愿达成,这条命就不用留了,想不到还有小一辈要他看护。
三人说是。
月牙山有洞。因为它又偏又荒,树少山秃,打柴打猎都不来这儿,只有下雨天,有赶路人借洞躲雨。洞中不少大岩石·闽五说是沙石,所以栈桥的人就把它叫沙石洞。
这日,很热闹。洞外疏林掩不住骏马,洞内火光霍霍。有两个人匆匆奔进洞中,不一会儿就出来好些人,为首的就是肃王武万盛。
他兵败哈布泊罗·逃到大求虽受到表面上的礼遇,但只有五万兵马又坐吃山空的他无法再和乌延谈条件。当被强行要求他的五万人为攻打义元军的先锋军,他就知道寻找宝藏已迫在眉睫,所以率小股精锐偷偷脱离大军,潜入宋县。也是老天助他,就在此时得到了墨紫元澄前来宋县的消息。这便可以认为他找的方向不错,宝藏极有可能在山中某处。想到这儿,心中不由激动。
有个幕僚还算尽责,提醒他扮假宋言的人还没有送讯来,会否已经让人识破。
肃王不以为然,“便是识破,他们还是要来,这是闽五最后几年待的地方,宝藏十之八九在此。是人都会贪。”
“肃王错了。为人子女者,才会来这一趟。”墨紫他们已赶到洞前,“杀父弑母,不共戴天。仇人眼前,怎能怯懦?”
“今日引你们前来,本王并不想取你们性命。而你们也清楚杀不了我。”肃王指着山后,“我的全数兵马就在栈桥乡外扎营,二皇子再加上义元军,倒是旗鼓相当。你们对付了我不要紧,那我后面正急赶来的大求兵马乐得汉人杀汉人,他们捡现成便宜。”
元澄上前,“虽久仰肃王文韬武略,也交手了不少回合,今日亲见果然如我所想的厉害。”一直追着影子,此时终于面对面。
“你是元澄?我精心策划,苦等二十年的机会让你弄砸了。”肃王不怒反笑,“如今狼狈如斯,全拜你所赐。”
“元澄孤苦无依,小小年纪背负叛国罪,也拜肃王所赐。彼此彼此。”元澄没有悲愤。
“那我们算扯平了。”肃王道。
轮到墨紫好笑,“扯平?肃王好大的气度啊。”
肃王听出她在讽刺,但神色不动,“我们两方合力,找到宝藏就平分,我保证不伤及你们任何一人,都能全身而退。”
元澄示意墨紫稍安勿躁,“肃王如此笃定我们会跟你合作?”
“你们有水净珠,而我有开门的钥匙。你们想独吞,开不了宝山的门有什么用?”肃王满意看到众人脸上的惊讶,“怎么,你们真以为我一点根据没有就乱杀人吗?”
金银轻声道,“他好像没撒谎。”
“则天大帝死前几年后悔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又知武氏夺帝势在必行,所以暗中命人找了处地方藏宝藏无数。谁知地方还没建好,她就死了。但当时负责督造的官员并不知道,完工后将知情人全部封入洞中,半路上听说换了皇帝,他便带着这个秘密遁世隐居。此人改姓后就是闽珍的父亲,宋女官的祖爷爷,也是一位出色的将作大监,闽家真正的老祖宗。”事到如今,已没什么好隐瞒。
“既然知情人都死了,你可以信口胡诹。”墨紫被他点名,所以顶回去。
“天下没有不漏缝的墙。”肃王冷冷一笑,“有个小太监在武则天交待这件事的时候偷听到了,从此就十分留心。也是他命大,武则天驾崩后,他被放出宫,回老家过继一个儿子。日子后来越过越苦,他就把宝藏的事记载下来,要儿子去找。他儿子是个老实人,不信又不得不孝顺,阳奉阴违到他爹归天,那本书就和族谱放在一起,直到这家人中出了个聪明的,开始追查祖宗留下的线索。小太监其实知道得不多,但他给了将作大监的姓名,这一点就足以找到蛛丝马迹。几年之后,那人就把闽氏查出来了,然后就集中在闽珍身上。闽珍早年就游山玩水,后人说是历练,其实是在寻找宝藏的地点。”
“不通,闽珍的爹知道宝藏具体位置,闽珍为什么还要找?”墨紫插嘴。
肃王耐心十足,“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也许是因为你那个祖爷爷是个认死理的人。否则武则天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去办,而他也没有再回去过藏宝的地方,作为一个普通匠人过着很普通的生活,半点没有富裕的迹象。但他过世那年,家里遭了大难,闽珍的兄弟姐妹众多,一大家子度日艰难。巧得是,在他头七之后,闽珍就离开了家。两年后,闽珍一件鎏金彩宝舞球狮面世,直接被选送宫中,从此声名大造,家境开始改善。不过只要仔细查过就能发现,以闽珍制宝的速度和闽家富起来的速度相比,闽家钱多得有些异常。闽珍最后一次游历后突然闭关十年,造出闻名于世的十颗水净珠,临终遗言四个字——代代相传,怎么可能和宝藏无关?”
“难以置信。”元澄说。
“说起来,你跟那位小太监的后人也有亲戚关系了。”肃王抬眉,要笑不笑。
什么?!墨紫诧异得看向元澄。
元澄笑道,“若肃王刚才那些话听着像那么回事,这话却把谎言打出原形了。”
“元相别急,听我说完。”肃王一眯眼,“小太监姓王。”
墨紫怔住。
“那个追查的后人天资聪颖,考取状元,任两朝宰辅,后归隐于乡。宋女官,你知道是谁了吧?”最后卖个关子。
墨紫手脚冰凉,天旋地转之感。
“他的女儿是当朝皇后,他的宝贝十孙女要嫁你逃婚的男子……”
“闭嘴。”墨紫神情冷然。
“谁想得到,那毕生追寻着闽家和宝藏的人,最终自己和他们成了亲家。”肃王哈哈大笑,“这是孽缘还是善缘啊?”
一把小刀直直飞向肃王,让肃王的护卫挡落。
“不准随处拉狗屎。”元澄温润地说——粗话。
●● 第466章 人穷志短
墨紫本来怒极了,却让元澄这么一骂破了功,脸板不起来,“什么缘分都好,又不是肃王的亲戚,你那么高兴却为何?”
“姐姐。”豆绿听得糊里糊涂,虽然不明白说得是谁,但好像跟娘那边有关系。
墨紫转头,歉疚得对她说,“本想告诉你的,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我怎么看都觉得外公那家子不好认。”直觉果然不错。
豆绿皱起眉心,握缰绳的手有些紧,想要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肃王让元澄这边扔了把刀子,又让墨紫冷嘲热讽,但他老姜很辣,不慌不忙照样能说,“可不能这么讲,你外公与我私交甚笃,如今老少能相认也是我的大喜事嘛。”
他朝后一喊,“王阁老,你来说句公道话。”
墨紫凝神敛目,就见一个身穿灰裘披风,翻着毛帽的人慢慢走上前来。那人伸手除帽,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但目光仍锐,神色清濯。
她从没见过王阳,可她知道他就是王阳。那个大周朝赫赫有名的两朝宰辅,王晚莲的亲爹,她和豆绿的亲外公,终于从肃王的影子里分了出来。
此时此刻,她真得有很多问题想问,开口却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王阳看她的眼神中没有亲切,只在看到豆绿的瞬间有一丝柔软,转而对她又冷淡,“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宝藏?王家已经有了地位声名钱财,为什么您现在还出现在这里?”无限风光且拥有一切,她真不明白这位老人家的想法。
“你穷过吗?穷到和野狗抢食,活活要饿死的地步。”王阳泛起冷笑,“我穷过,所以我发誓决不会让我的子子孙孙遭遇跟我一样的境地。宝藏无主,能者得之。你算什么,敢谴责我?你跟你爹很像,一派天真,不知天高地厚,以为靠双手就能混饭吃。其实就是最卑微的蝼蚁,稍微有点势力或钱便可捏死你们。”
墨紫对这种话皮肉不痛。
“不许你这么说我爹和我姐姐!”豆绿却挺身而出,“你怎么知道我们没穷过?从玉陵逃出来的时候和姐姐失散,我没银子没食物,饿了几日只有水喝,到最后翻死人身上的干粮吃。可那又怎么样?都过去了,重新活过来了,而且我明白原来只要吃饱穿暖,日子就很好过。银子有什么用?我干娘在我和百两银子之间把白面馒头给我,救了我一条命。世间真情最可贵,你拥有了却看不见。姐姐说得对,这门亲戚不能认。”
金银拍手,“九九,说得好!说实在的,谁没一两门拿不出手的破亲戚,趁今天很多人都在场,立刻断绝关系;而且,都和反贼在一起了,传到大周皇帝那儿,迟早满门抄斩,早点撇清,免得跟他们一块倒霉。”
王阳不惧,似乎早有准备。
墨紫就问,“爹娘的死是你指使?”
豆绿惊恐瞪着王阳。
“我没有指使,但我也没救他们。
晚莲对那个根本配不上她的男人死心塌地,拒绝回家,也拒绝交出水净珠,我什么都做不了。”王阳从头到尾知情。
墨紫用力闭了闭眼睛,听到豆绿的呜咽,眼前扭曲了灵魂她无力拯救,“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还是我捧在手心里最喜爱的掌上明珠。”众多孩子当中,爱莲最像他的聪颖,但她太善良,“我为她铺好了路,让她成为至尊至贵的人,可她是如何对待她的父亲的?”谴责他不念亲情吗?
“她居然说要嫁给一个工匠,还是我憎恨的闽家的孩子。”王阳冷哼,“闽珍借宝藏发家的时候,我的祖辈还在垦荒,闽氏把生意做大,富贵盈门的时候,我爷爷活活累死,我爹为了我能念书把我姐姐卖到青楼,可笑的是,明明偷盗发得家,却把那位闽珍老爷子捧成了举世无双的能工巧匠——”
“……”墨紫叹息,一个人可以穷,但也许穷到骨子里的话,即便飞黄腾达也很难去掉穷病,这是一种病态,不能平衡,压抑的病态。
“我十七岁中状元,二十八岁当尚书,三十五岁成左丞,四十一岁升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王家总算能将工商之闽家远远比过。可我的女儿却要当闽家的媳妇,跪闽家的祖宗,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
“同样知道秘密的人,一个极富,一个极穷,你憎恶的有道理,也没道理;说不信宝藏是假的,王家从小太监开始,恐怕几代人都在怨,到你就具备了挖掘秘密并得到它的条件,但背负着这么多怨气,便走了极端,你说你给了我娘机会,我却说老天爷给了你机会,闽王两家联姻,你存善积福,总有一天宝藏会属于你们两家人。”看来不必再怀疑宝藏的真实性,墨紫再叹息,“爹娘对你尽了最后的孝道,我爹在义父出门前几日,曾很高兴得说家里有人要来,问他讨要好酒。那个家里人,是你吧。你根本没打算真来,不过是借此将我们一家四口留在家里,方便肃王的杀手夺珠杀人,不知你梦里可闻到爹娘为你准备的酒香?”
王阳眯起眼,不,他从没有后怕过。
肃王打断两人,“爷孙俩叙话还是改日吧,十颗水净珠快拿来。”
元澄应付他,“肃王弄错了,水净珠虽然有几颗,却没有十颗,而且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能随身携带?”
“元相这就没意思了,没有把握的话我如何会说出口?”肃王这回志在必得,“莫非不见棺材不掉泪?刚听你们说钱没用处,真情最可贵,那好,我要钱,你们要真情,我这就跟你们换!”
金银嗤笑,“你还有这种东西?”
肃王一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