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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只是心里有点不安。延勒,带我去,我能帮你的。”叶儿下定决心,不管他答不答应,下了舢板。
高老笑,“小侯爷,叶儿姑娘对你一往情深,早些娶进门,她也不会患得患失,就在家里安心待着了。”
乌延勒面部表情有些僵硬,闷声不答。
胡老一拉高老袖子,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我道是谁这么大排场,原来是小侯爷大驾光临。”数十匹骏马由远及近,为首一男子肤色如麦,笑声爽朗,双眼斜细而藏锐利,正是岛主南宇。
乌延勒从船舷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面,抱拳朗声,“一别经年,南兄看似如鱼得水般的快活啊。”
南宇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一握乌延勒的抱拳,“勒老弟,你也不错啊。元帅之风,高手护驾,美人在侧,什么都享受到了。也不给我送封信,要是早知道你来,我一定恭候大驾光临,不劳你等半天。”
“不速之客,不敢抱怨主人迟来。”乌延勒也客气,“南兄,船上伙食粗淡,我向你讨杯好酒喝,咱们边喝边聊,如何?”
“就等你这句话。府里已经备下好酒好菜,快请。”南宇让手下牵马来。
来如风,去如风,港中恢复往日的平静。
南府在大镇的高处,可以俯瞰大半镇貌和不远处的大海,景致美妙-得很。南氏借这个地势造了一座望海阁,举行盛宴招待贵客之用。
今日望海阁酒香四溢,乐声轻扬。
“小侯爷对这酒可满意?”南宇怀抱美人,笑容满面。
“皇兄说你最会享受好酒好乐和美人,果然如此。”乌延勒接过叶儿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我这人不会兜圈子,就跟南兄直说了吧。如今我封州被宋军所占,皇兄和我要打过江去,需要船。”
南宇哦了一声,“可是要借用当初送与我的八百船?”
借用?乌延勒耸眉。
“南岛主若肯援手,我王将不胜感激。”胡老适时发言。
乌延勒冷静下来,“南兄,你与皇兄情同手足,这点忙不会不答应帮吧?更何况,我们也不会忘恩负义。”
南宇挥开美人,叹口气,“小侯爷误会了。这船不是我不肯借,而是借不出啊。”
叶儿冷笑,“什么借不出,分明就是搪塞。”
南宇盯看着叶儿,又将目光调向乌延勒,“不多话的美人才讨人喜欢。小侯爷,你说是不是?”
高老拍案而起,“此人奸险,王已经写信来要船,他都没理会,如今自然推诿。不必同他废话,打到他肯吐出船来为止。”
南宇不慌不忙,“误会,真是误会,我从不曾收到过兄的信,也绝对不是推诿。
船,没有了。”
乌延勒听他这么一说,也站了起来,“南兄,你这话未免太好笑了吧?岛是你的,船放在你这儿,什么叫没有了?”
南宇抬头,面色无奈,“怪就怪你皇兄给我送的这封信。”
“你刚才还说没收到过信。”叶儿也想起身,突然头晕眼花,跌坐下去。
乌延勒连忙扶她,却发现自己也有点犯晕,软绵绵跪回席间,顿时惊道,“你在酒里下毒?”
胡老高老老江湖了,没想到自己会中这等低级伎俩,双双要运气逼毒,不料脖子上被架了剑。
“不是毒,是软筋散,所以你们看不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南宇再叹口气,“唉,我其实一直希望你们别来的,偏偏——”
乌延勒看过去,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你是谁?”
“我叫秋霜,宋军前锋副将,久候你们多时了。”那女子笑眯眯坐到南宇身边,“南岛主确实没说谎,信让我们截了,船呢,也归我们了。你们呢,让我们活捉了。”
南宇无可奈何,“女将军,我什么都照你说的做了,可以放我儿子了吧?”
叶儿吃力得挡在乌延勒前面,好像这样做,就能救他似的,“姓南的,你出卖我们。”
“我也没办法,他们穷凶极恶绑了我的独子,七八千的兵藏在岛上等你们来求援。我可以死,南家不能断根。延勒老弟,对不住了。”他也是被逼的。
乌延勒只有一个问题想问,“告诉我,这是墨紫的主意吗?”
秋霜拍拍手,立刻有人上来将他们绑了,冷眼着乌延勒,“你可以自己去问她。”
●● 第518章 各回各家
从黑暗的底舱被拎出来,乌延勒让日光刺得睁不开眼,但他听到一个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秋霜,大功一件,辛苦辛苦。”
那声音在很久之前,总能令他特别愉快。清爽犹如晨露,精神气儿十足,既不娇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也不弱得让人胡乱生出同情。墨紫啊墨紫,他确定她已经看清他的脸,但她为何能若无其事,好像被抓的只是陌生人一样?
他突然睁开眼,任光芒戳痛,向着声音的方向瞪大了。
“小侯爷,不要勉强,和太阳光作对,吃亏的是你的眼睛。”她的声音近在咫尺,音色不变,但语调中有什么不见了,如隆冬一般冷冽。
乌延勒咬牙切齿,开始重重呼吸,“宋墨紫,你何时变得这么卑鄙,竟拿无辜的孩子来作要胁?”
“对手卑鄙,我就卑鄙。”墨紫轻笑,面对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童年伙伴,她不会再去回忆,“小侯爷到底是大求王的亲弟,无论如何都站在他那边。”
慢慢适应了光线,乌延勒眼中勾勒出一个身穿银白软甲的女子。她双眼沉墨,面颊桃红,嘴角淡然噙着微笑,高扎一束马尾,一根暗红雕花木簪扣宝蓝玳瑁,腰间插柄短剑。他禁不住呆了呆,墨紫比以往更美三分。
紧握成拳,他迫使自己正视敌对的事实,“有种你杀了我。”
“大求人好像特别喜欢让敌人杀了自己。”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见乌延勒皱眉盯着他,在墨紫身边站定,“我是元澄,对小侯爷久仰已久。”
“元澄?”乌延勒当然知道元澄的身份,但他还有另一个疑惑——怎么有点面熟呢。
“天美园中元澄的样子多有失礼,小侯爷若从此抹去这段糟糕的记忆,我感激不尽。”元澄解开他的疑惑。
乌延勒目光一敛,“对了。那天是你——”
他转而看向墨紫,“你可知他喜逛青楼,众人面前与妓子床上调笑?这样的男人何德何能可与我皇兄相比?皇兄他对你一片痴心,你却转投其他男人的怀抱。宋墨紫,我对你失望之极。”
墨紫想起在大求青楼为逃开乌延勒的酒后胡闹,歪打正着遇到元澄的事来,干咳两声,“我与乌延朅早就一刀两断。各自再寻良缘实属天经地义。你对我失望也好,赞同也好,我并无所谓。你也是当叔叔的人了,这么说不怕你皇嫂伤心难过么?”
乌延勒一愣。短短哼了一声,“你如此容不下与别人共侍一夫,却嫁给眠花宿柳的男人为妻,又是何道理?”
“小侯爷莫非忘了那日事情因何而起?”墨紫不想再提,元澄却不打算让人乱扣花心的帽子,“在我床上之人,其实正是小侯爷要找的人。”
乌延勒立刻反应过来,直盯着墨紫,“那天果然是你?”
墨紫不主动澄清。但也不会否认,“你这一喝酒就发酒疯的毛病实在是让人头疼。”
乌延勒怔了半晌,颓然垂头,“竟然如此,竟是如此。那时我若抓住了你,将你带回皇兄身边,今日一切都会改变。”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乌延勒。我们如今是敌人。你不要再把我这句话当耳旁风,否则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上。”他们双方只要有一方还在缅怀过去,输赢就成了定数,“乌延朅已经清楚了这一点,我希望你也早点清醒。你和你哥哥不一样,相信如果我们真在战场上相遇,也可以堂堂正正一决胜负。”
“我已经落在你手上。还说什么过去将来。”乌延勒神情有些木然,“死在你手上也好。大求欠你那么多,我就当替所有人还债。”
叶儿听到这句话,不由大骇,对墨紫道,“小姐。你不可以不念旧情。我有错,月湘有错,王也有错,唯独延勒没有做过一桩对不起你的事。要杀,就杀我,求你放过他吧。”
墨紫笑了一声,“无辜?我兄弟也无辜,却死在大求人的手上。你们挑起的战争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压根就不会去想吧。不过,你们几个是不会死的。乌延朅只有一个亲弟弟,我相信他还不至于冷血到这个地步。”
乌延勒眼睛眯起,“你想以我要胁我皇兄?做什么?”
“没什么,就提一个很小的要求。”墨紫对兵士们挥挥手,让他们将俘虏押下去,“我们要么不留俘虏,要么善待俘虏。放心,你和你哥哥很快会重逢。别歪曲我的意思,我是说活着重逢。”
风吹对岸,乌延朅正在大营中和众将商议军情,听到有人在帐外急报。
“王,宋军送来宣战书!”
宣战书?乌延朅不懂这有什么必要,但觉对方又要搞鬼,连忙让人进帐。
进来的是一名巡船镇将,手中持一支箭,箭上有管,“我们在巡江时,遇到宋军数只战船,他们说这是宣战书。”
乌延朅从管中拿出一卷纸,才看一句就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他们竟然抓了阿勒。”
众将大吃一惊,纷纷跪下,“王上请保重龙体,切毋动怒。”
“端格将军,你大声念出来,孤倒想听听他们提什么条件。”乌延朅铁青着面孔。
端格狩念了一遍,意思其实很简单。乌延勒在宋军手上,要想他活命,大求就接受宋军的要求。三日后太阳升起之时,两军在江心互换阵地,各自退至对岸,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具体到如何列阵,如何还回人质等等。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封书信,也不是什么宣战书,让乌延朅彻底糊涂了。
“王,这是陷阱,我们绝对不能上江面啊。”一员老将说道。
“不错,他们抓了侯爷,分明包藏祸心,想以此引王入圈套,将我们尽数歼灭。王,不能去。”另一员大将反对。
反对声络绎不绝。
“端格,你的想法呢?”阿勒在墨紫手上,乌延朅感觉弟弟的性命暂时无忧。但为何要求换阵地,而不是别的条件?他有想法,但不能肯定。
“我认为可能是圈套,也有可能是情势所迫。”端格狩这般分析,“他们十来万人,没有粮草供给,单靠抢是不够的。此其一。其二,他们毕竟是离开本土作战,难有援军,即便装备精良,但人数上远少于我们。其三,战船数目虽然相当,我们真要运兵过去,普通渔船货船都可,真要四十万人齐过江,他们根本应付不了。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所以才想出这样的交换条件。”
乌延朅点点头,“你跟孤想得差不多。他们怕孤一气攻过去,所以才把阿勒当人质,想互换阵地。他们也明白仅凭十余万人不可能将我们全灭,而大都还有你爹,可那等人辅政,一定会到关外调度各族骑兵,迟早会腹背受敌。这不是宣战书,而是和谈书。”
“王,那我们答应还是不答应?”端格狩问。
乌延朅沉吟半晌,“阿勒在他们手上,孤不答应也要答应。但答应了,不代表没有主动权。你一句话提醒了孤,就算渔船货船,只要能装人,便都可以过江。如果落水,四十万人一拥而上,也可以将对方的船凿个底翻天。传令下去,这几日吃饱吃好,憋股劲儿打回家去。”
端格狩说是。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犹豫。
乌延朅笑道,“瞧你们平时一个个猛得跟牛似的,咱们占着优势,难道还怕了对方不成?船再厉害,也不过是运载的工具,真正的战争还得靠人。一旦船和船碰到一起,那就是肉搏战。孤自问我们大求武士捏死敌人有如蚂蚁,来,我们商量商量,想个办法,明天既能回家,又能重措对方的锐气。”
将军们一想,不错,他们有高于对方三倍的兵力,怕什么呢。于是,摩拳擦掌,围地图想起计策来。
当夜,乌延朅派船用同样的方法传信,答应三日后江心互换。
墨紫也读了乌延朅的回函,望着灯下看书的元澄,“三日之后,会怎么样?”
元澄翻过一页,“也许天下三分,也许灭了大求,一个短暂安定,一个长久安定,我们各尽其力,剩下来要看天命。”
墨紫长长呼出一口气。
三日后,太阳还没升起,水面浪花不能安静,一波追过一波,哗哗吵闹。以江心为界,两边的苍茫突然被打破,一排两排三四排船队纠昂而现。铁尖,高舷,大桅巨帆,倨傲临水。箭冷,钩锐,杀器攻技,无情睨敌。
乌延朅身披铁甲,头戴银盔,站在帅船舱楼之上。大风将他身旁的狼旗鹰徽吹得笔直,仿佛他的决心一般,即使在看到那个深爱深恨的身影时,亦不动摇。
两军距离停在百丈间隔就不再前进,只有各自的前锋将船继续行至江心,远看几乎要尖顶尖,其实还有十来丈。
丁狗看端格狩往他身后瞧,便露出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