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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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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第一贪官,都成阶下囚了,还能逃出来,又有周文这样替他效力的人。而且,看他作主水净珠的一卖一送,显然这家珠玉记同他关系非浅,说不定他是真正的老板。

“那么,墨哥可是答应了?”元澄并不理会周文,只问墨紫。

“不瞒大人,我确实心动。”她多带来了六个,也不介意再多带走一个。一颗二十万两的珠子,对于积蓄十两都不到的自己来说,绝对是不能不吞的肥饵。

“废话,一分不花,你得大把银子。”周文是有利必图的商人,他当着元澄的面毫不讳言地抱怨,不像忠仆。

“墨哥请说下去。”元澄却将周文忽略到底。

不但是个贪官,还是个聪明官。墨紫看着正前方那个佝偻的影子,“我虽心动,可还有犹豫。不知大人可曾听过蝎子和青蛙的故事?”饵虽大,也得取下来再吃。

“元某在听。”嗓子眼被石磨压过去似的,又沙又哑,随时会再也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蝎子要过河,但他不会游泳。这时一只青蛙要过河去。于是它就请青蛙背它过河。青蛙不肯,说你的尾巴有毒,万一扎我,怎么办。蝎子就跟青蛙再三保证,绝不扎它。蝎子说,我如果在过河的时候扎你,你死了,我不也死了,怎么会扎你呢。青蛙想想也对,就答应背它了。大人,你可猜得到结果?”墨紫一时兴起,忘了之前在裘府讲故事引起的风波,又讲了一个故事。

元澄半晌未发一言,当墨紫以为他猜不到时,他开口答道,“我猜,蝎子还是扎死了青蛙,然后自己也淹死了。”

“不错。”墨紫心想,怪不得都说自古奸臣亦是能臣,忠臣倒可能不聪明。“青蛙临死前问蝎子,你明知道扎死我,你也会死,为什么非要扎我呢?蝎子无奈地回答,我也没办法,因为这是我的天性啊。大人送我水净珠,我确实有贪心。可我载大人过江,途中若遇到水军,大人即便不想连累我,恐怕我也难逃其罪。没有私货在船上的我,被抓到顶多就是打几十板子。可如果是帮钦犯逃走,那却是死罪。只要想到这一点,我就像青蛙一样犹豫了。”

“你想如何?”元澄既是聪明人,立刻反问墨紫。

“倒也不难。只要大人同我立下生死契,如不幸遇上官兵,我让你跳水,你就得跳,若是撑不住死了,你家人今后也不能追究我的责任就是。生是你幸,死是你命。这就是咱们私船的规矩。”一张契,死不相干的意思。

“收了两颗珠子,不但不能保人过江,还让人死都不牵连你,太狠了吧。”周文这头气得七窍生烟,暗道他招了个什么人来啊?

“我说得就是个万一。何况,他跳了水,我为了不让官兵搜出私货,也得处理掉珠子不是?再说,我一船的兄弟,不能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送命。”墨紫说得很清楚了,“大人,只要你同意,明日一早我们就能出发。”

“大人,我看还是再等等。待你伤好些了,风声也过了,我再想办法送你出城。到时可以走小路,虽多费些时日,比水路安全。”周文一想到要损失两枚水净珠就心疼。

“那就随便你们。你们放心,我这人嘴很严实。买卖不成,仁义在。”怎么说呢?人家给她贪的机会,她当然就尽力争取争取。要是不给,她也无所谓。

“墨哥稍安勿躁,元某并未说过不允。”元澄说得比刚才慢多了,呼吸不匀,喉中有浊音。

“大人!”周文跺脚上前。

“墨哥生于大周?”元澄对待周文的态度极其冷淡,只跟墨紫说话。

“不是,我原是玉陵人。家乡亲人遭了难,一人逃命,被我东家所救。”为何问她从哪里来?心里疑惑,墨紫却一五一十。

“那你应该憎恨大求。”明明看着要撑不住了,元澄一字一句慢条斯理,“你在大周不久,可知我元澄之事?”

墨紫摇摇头,“我至大周一年不到,来南德也不过第三次,且每次急入忙出,未曾听过大人的事。自昨日,方闻大人之名。”不是名字,是外号,第一贪官的外号。

“我生于大周,祖父官拜一品大都督,父亲乃太子太傅,教授太子五年。一份谋逆名单无辜牵连,前朝皇帝不问是非,将二人五马分尸,株连九族。乳娘带我一人逃出,兄弟姐妹尽数被捉拿。当年,我五岁,却记得家门前官兵狰狞怒意,自此立誓,永不回周。”元澄此刻不是第一贪官,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冤案受害者。

墨紫想,难道他想博取同情?

“墨哥以为,我永不愿踏入的大周,如今为何改了主意?”元澄却不是她想得那么肤浅,“因为我怕死。只要能活命,即便是全族逢难的地方,我也会再回去。我怕死到抛弃家仇的地步,想来蝎子即便死也要扎人的天性,我身上没有。”

墨紫目光带赏地望向他,真是出色的说服力。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墨哥,我同意你便是。若死在江里,该是我咎由自取,不怨旁人。且我元澄世上已无亲人,死了,不会有人为我出头。在南德,我惹得天怒人怨。得知我死讯,不知有多少人拍手称快。”元澄咳嗽又厉害起来,但他的手搁在腿上,一动不动,“不过,墨哥也需知道,我双臂已折,行走不便。如你不嫌废人多烦,请明日来接我罢。至于酬劳,待我上船,双珠一并奉上。”

墨紫先惊讶第一贪官的曲折身世,再佩服身体承受这般痛苦竟能谈笑风生。

“元大人请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亲自来接大人。告辞。”第一贪官,至少真性情,她这么想道。

青衫一甩,袖双飞,深深作揖,


  ●● 第77章 第一贪官(七)

次日一早,墨紫如约而至。同周文说好在珠玉记的后堂侧门等着,她扣了扣门环。

“你等等,我去扶人出来。”周文因那双珠的损失,给不了墨紫好脸色,称呼也省了,冷冷关上门。

墨紫靠上身后车辕,心情不为周文的臭脸所影响。

“墨哥,我怎么瞧他老大不愿的样子?”岑二今日代替了臭鱼赶车的位置,臭鱼已经先行回蒸霞岭作出发准备。

“五千两成本价卖给咱们二十万两的珠子,心里自然不情愿。”墨紫昨日回去后,除却自己将要私入口袋的水净珠和元澄的身世,并没有隐瞒其他的事,都跟岑二说了。

岑二刚开始虽然觉得危险,但一听到水净珠,就忙问墨紫是什么样的。墨紫细细说了,他眼睛发光,直说该是真的。原来,不像墨紫对佛珍斋一无所知,岑二久闻其大名,并知道闽氏一族后人对水净珠的执念。因此,无论如何,他也反对不了,甚至还高兴地说,以为损失一笔回程费,却不料天上掉下大馅饼,财神爷送上了门。这珠子到手,裘三娘想做什么营生都从容。

“听你说,那珠子也不是他的,是第一贪——”岑二歪歪嘴,挺瞧不上周文的势利。

“岑二,这四个字从现在起,最好别说了。”墨紫示意他噤声,“你可以叫他元先生。”南德前朝的宰相,称先生还是够资格的。

“瞧我的笨嘴。”岑二伸手作势打自己嘴巴子,“再不说了。我的意思是,元先生既然是大东家,周文他有什么舍不得的。”

“我也是猜的。谁知道两人究竟是何关系。管它怎么回事,反正能给咱们珠子就行。”不影响到自己的,就不去研究,她爱明哲保身。

门再开了,周文弥勒佛似的胖背上伏着双臂垂荡的元澄,依旧披头散发,囚衣染血,快挂掉的样子。

“周老板,你请过大夫没有?”看岑二将人小心翼翼扶进车厢,墨紫问周文。

“大人不让请。”周文仍有些黑面,但当他看到车帘子放下时,显然松了口气。

墨紫看在眼里,心如明镜,“那大人伤势如何?”

“我怎么知道?”周文底气强起了些,“大人万金之躯,岂是我等小民能随意看的?总之,我把一个大活人交给你,你既拿了报酬,就把事办好了。”

墨紫懒得跟他计较,一脚蹬上车,招呼岑二出来赶马。等岑二勒住缰绳,她弯身也进了车厢里面。

这本是装货的马车,车厢并不舒适,用的是坚硬度高的廉价木,坐久了骨头就咯得慌。考虑到好歹人家白给她二十万两,她也不好太随意对待。特别去买了软垫和棉被,又熏了白荷调配的,有助于舒缓疼痛的云草丸。

“大人?大人?”周文在外拍过车棚,掀开布帘往里喊。

“周老板,莫不是你后悔,想把你家大人再背回去?”墨紫坐在元澄右手边。

周文干瞪墨紫一眼,不理她,继续叫着元澄,“大人,那你走了,这……我……”吞吞吐吐,眼神不正。

“周文。”元澄和昨日的姿势一模一样,靠坐着,披发挡面,看不出五官和表情。

“是,是。”周文忙应。

“你跟了我这么久,该知我为人。一旦我安然上船,珠玉记就是你的了。”元澄声音比昨日更弱。

“大人向来一诺千金,周文不敢怀疑,只是这转名……”人都走了,口说无凭啊。

“一个月后,自有人送上地契和官府所发的转铺印信,上面会是你的名字。从此,你我再无干系,你好自为知。”元澄干裂带血的唇角突现一味淡笑,“墨哥,麻烦你,走吧。”

“谢大人。”周文乐得直咧嘴,缩回手。
几乎同时,墨紫听到关门声。

“说我狠?”她冷冷一笑,“元大人似乎所托非人。”

“你错了,我若所托非人,恐怕如今已被关回大牢去了。周文此人,虽非良善之辈,却可以为了利敢冒一时之险。我以珠玉记诱他,他没得到好处,断然不会出卖我。况且,他曾帮我赚了不少。我离开南德,一时多半回不来。人不在,铺子在我名下也是空挂,倒不如给了他。”元澄稍歇一会儿,又说道,“再者,珠玉记没了我元澄,不久必会成为一家卖女人发钗的杂货铺,又有何可惜?”

墨紫心想,也是,珠玉记的最大货源没了,当然每况愈下。周文贪图眼前利,又急于与钦犯撇清关系,哪会想到远景。

“大人若不介意,从现在起,我可否称大人为先生,免得落到有心人耳里。”车开始颠晃,墨紫预备听他呻吟。

想不到他盘腿而坐,后背靠着车壁还笔直。

“无妨,墨哥也可直呼元某姓名。”元澄气弱,声音始终清晰。

“先生不妨躺下休息。从城里到我泊船处,快车要走两个时辰。我这马车本是拉货的,不似寻常马车那般舒适,坐太久骨架就散了。我看先生伤得不轻,还是多躺多睡,保持体力的好。”墨紫没办法让岑二赶慢车,因为约好大家午时出发的是自己,总不能迟到。

“躺下,我就怕自己起不来;睡着,我可能永远也开不了口。”他不想死,他也不能死,元澄固执坐着,“这软垫和被子都是新的,墨哥好心思,元某感激不尽。”

这种身体状况下,还能有敏锐的观察力,墨紫真是长了见识。

“先生不必谢我。我收了好处,这点小事还是能做的。只要不是以我一船人的命相换,先生若有什么要求,只管提便是。合情合理的,我必定尽力满足。”墨紫由衷说道。

在大义上,她这样的,可能让人说成狗腿。不过,大义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制度下,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而言,守了,又有什么好处?元澄即便是全南德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却是她墨紫的船客。上了她的船,就共一条命。而且他还答应了,若有意外,就自我了断,不牵连到她和其他人。

何必对一个命在旦夕的人苛刻?


  ●● 第78章 卖身葬父(一)

虽然元澄说不躺不睡是怕撑不住这口气,但墨紫却明白这时候最好还是别再费神得好,于是便闭口不再与他交谈,自己也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她不说话,元澄也静了。那双枯槁的手,犹如骨爪,弯曲得僵着。若不是有时他鼻息急重,墨紫还真怕他突然死在车上。

差不多要到城门的时候,马车惊动一下,墨紫猛睁开眼。

“墨哥,不好了。”岑二伸进脑袋来,“不知怎么回事,东门前设了卡,排了队出城,挨个儿检查呢。”

墨紫皱起眉,当下也不说话,弯身出了车厢,站在马车上张望。果然如岑二所言,百米处东门口设了两道卡,不查进城的,光查出城的。

“看来不但封了水路,也要封陆路。”岑二说着,朝车厢努努嘴,“一定是冲那位来的。”

“虽然是冲他来的,但封的不是陆路。如果要绕小路出关,那该封西门和南门。东门是往南德王都的方向,守军人数未增,手中有人面图,粗粗比照就放过去,不像盘查得很仔细。”墨紫着眼细微。

“盘查得再粗,咱们要是这么过去,他们能不看车里吗?一看,不就全完了。”就里面现在的德行,还明晃晃穿着囚衣呢。

墨紫当然知道不能这么过去。替元澄乔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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