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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紫,上车了。”绿菊拽拽她,自己先钻进车里。
她们俩还是二等丫头,能不能升一等,要到敬王府比照了规矩才知道。绿菊倒是挺想的。一等丫头比二等丫头月钱拿得多,而且还能使唤丫头仆妇,跟着主子到处走。墨紫认为,一等二等都是丫鬟,本质没区别。伴君如伴虎,同样适用于小姐和大丫环的关系。跟得越近,越容易在小姐倒霉的时候,被推出去档晦气。而且,裘三娘需要她在外走动,也不太愿意让她惹人注目。
因为要走远路,车身大得可以躺人,不过,她们的车里有一半地方放了裘三娘的嫁妆箱。裘三娘给出嫁,除了送嫁的刺史夫人和叫裘新的堂哥所带的丫环书僮,她就只有四个丫头和八十抬嫁妆。张氏想安插心腹近来,让裘三娘明嘲暗讽了一番,气得再也不提,正好又成了不给庄子铺子的藉口。
墨紫进到车内,就看到绿菊在那儿敲箱子,不由失笑,“你干什么呢?”
“你听。”绿菊厥着嘴,“这声真是空空空的,太太不会给咱们姑娘空箱子吧?”
“空箱子倒不会,多半不值钱又装不满就是了。”嫁妆箱是要打开了给婆家看的,空箱子这么幼稚的报复手段,张氏还不会那么蠢事用,好歹做个样子。
“咱们姑娘也太好欺负了,一声都不吭。”绿菊和白荷是裘三娘在家里的好帮手,虽然她们知道裘三娘外面有营生,也就了解个大概。具体到收支和经营,完全两眼一抹黑。
墨紫拉还想继续敲下去的绿菊做到软垫上,“行了,咱姑娘在府里不吭声,出了这个大门,就都是她自己做主了。你呀,少瞎操心。”
“我不能少操心。我是姑娘的丫头,当然要为她多着想了。”绿菊坦率得可爱,“墨紫你还没让姑娘买回来的前两年,我就开始为姑娘绣嫁妆,用的都是姑娘从各地带回来的稀罕物,好比像牙珠,玛瑙石,金香丝这些。四奶奶拿了嫁妆单子给姑娘看,她走了以后,我问过姑娘,上面有没有我准备的东西,姑娘笑完跟我竖三根手指头,说八十抬了不起值当个三千两银子。我怎么想也不对,但那些材料就值上万两了。太太对姑娘那么势利,说不定就把好东西都调了包,以次充好。这会子敲过箱子才知道,原来装都没装满。姑娘是嫁进王府,又不是平民老百姓家里,三千两的嫁妆会惹人笑话的。我但想这个,心里就火烧火燎。要不是姑娘的大喜日子,我真想把箱子一个个打开看过,若太太真私下扣了,我就……我就。。。。”
墨紫听她激昂陈词,笑嘻嘻问,“你就怎的?”
“我就问太太要回来。”绿菊平时胆子很小,如今捏拳梗脖,好似要去跟谁拚命。
虽然以现代人来看悲哀的奴性,可换个角度,也是主仆之间的一种感情。墨紫自打与这几个丫头相处融洽后,正慢慢理解她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又是女儿家,若不团结起来,如何生存下去呢?
墨紫本来想继续跟绿菊玩笑下去,见她大义凛然起来,怕万一她真跑去跟战士要,就不好再逗,“绿菊,别小瞧咱们姑娘。你给她准备的嫁妆,她舍不得交出去给太太。”即便不看绿菊花得工夫,也会看价值上万两材料的份上,利字当头的裘三娘绝对已经自己打包好了。
“可我也没看姑娘有什么行李,那可是好几大箱。每回我交给姑娘,她就说放起来的。”绿菊此时还不知道裘三娘的打算。
“她说放起来,一定是放到安全的地方了。”墨紫不擅长对人解说,反正等事情自然发生时,绿菊就会明白。
绿菊仍然将信将疑,但车队已经驶离了裘府,她做什么都来不及。
随着队伍的行进,繁华的街道渐渐呈现在眼前。半年没出过府门,她目不暇接,而那点担心因此渐渐沉淀下去,一时半会儿不会想起来了。
墨紫铺好垫褥,翻身弓了上去,阖眼小睡。
从忙着最后一批私货起,直到今天,还没睡过一夜好觉。刚开始,前头唢呐锣鼓震天,人们的笑声惊叹声羡慕声此起彼伏,还有绿菊时不时推她说有新奇玩意儿。很快,这些声音就变得模糊不清,意识飘飘忽忽,一丝抓不全。
“墨紫,别睡了。”有人用力推她,“小衣叫咱们过去。”
双手揉揉眼,伸个懒腰,墨紫半清醒爬起来,“我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推墨紫的当然是绿菊,“这么颠的马车,你还能睡那么香,真服了你。”
墨紫当兵那会儿,隧道草地树木,哪里不能睡。因此,适应跑船也快。
“车停了?”她只感觉有轻微的晃动。掀帘子瞧,是洛州北门外地官道。“原来是到地方了。”
“到什么地方?”:绿菊没听懂墨紫这话,“小衣说,卫姨夫人说的,在前门凉亭歇下脚饮口茶,接着就要走远路,难悠闲了。”
墨紫挡着眼下车,光线好亮。
●● 第97章 调包嫁妆(二)
“哪里是人家姨太太说的,是裘三娘说的才对。”墨紫小声嘟哝一句,张嘴一个哈欠。
绿菊没听到墨紫嘟哝的,却看到她张大的嘴,忙对着她背心一拍,“墨紫,小心让人瞧见。咱如今可不在家里,一言一行都会由亲家夫人论到姑娘身上去。”
墨紫差点呛口,咳了两声,惊讶地看向绿菊,“哇,你如今似模似样一个大丫头了。等进了王府,姑娘要不升你的等,我都不依,跪石板也得替你求去。”
绿菊还听得出墨紫话里的调侃之意,瞪她一眼,“我瞧你是跟外头的人学得乖滑,拿我这没见识的丫头逗趣。”
墨紫看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她俩这边,于是竖起食指到唇边,嘘了一声,“绿菊,我打哈欠的样子难看不要紧,横竖姑娘貌若天仙,怎么也按不到她身上去。你那话倒是要千万小心,以后不可再说。”
那个姓萧,排行老二的男子,可是听风见雨的高手。
绿菊吐吐舌头,咧咧嘴,表示严重性。然后,不再贫嘴,和墨紫一同往凉亭走去。快走到的时候,她突然咦声——
“还有一个跟咱们姑娘差不多年纪的,是谁啊?”
墨紫本来看日头算时辰,听绿菊问,就投眼看去。
亭子是常见的,供行人歇脚的。算不上可供观赏,好在够宽敞,能容下十来人在里头躲太阳。除了卫氏,李氏,仍披着红盖头的裘三娘。加上三名男子,萧二郎,裘新和名如其人的石磊,还有一名年轻女子。瞧清之后,竟然还是墨紫见过面的。
那日望秋楼中,被说是洛州第一美人的六小姐坐在卫姨夫人的左手边,亲亲热热说这话。卫姨夫人除了对人人都有的和善,神色间还多了份真心宠溺。
墨紫一看,这个六小姐,八成也姓卫,不但她姓卫,还有那天两个哥哥一个小妹,都姓卫,怪道言语嚣张,态度倨傲。虽然同裘氏一样经商起家,卫家有三兄弟,子嗣兴旺,且为三老爷入了仕,妹妹又嫁给敬王爷为妾,因此在洛州的势力反越过了百年裘家,正是欣欣向荣的得意期。
那亭子里的,差不多一半见过自己男装的模样。墨紫暗叫着倒霉,有些裹足不前。
绿菊却不知其中奥妙,只当墨紫没睡醒,干脆拉着她走,嘴里还喋喋不休,为人丫头的本分要勤奋。
到了亭外石阶下,小衣正等着她们。
“绿菊,姑娘叫你进亭子。”论伺候人细心周到,绝对不是小衣,墨紫也不是。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小心甘情愿做。若轮到她的值,做起来不比任何人差。
绿菊还挺骄傲,对墨紫眨眨眼。台阶上去了。她不知道,其实裘三娘故意留小衣和墨紫在外面的。四个丫头,谁主内谁主外,裘三娘聪明得很,一定人尽其用。
“小衣,差不多是时候了吧?”墨紫已经估算出时辰。
沉默好一会儿,墨紫以为小衣不打算回答,却突然听她说了两个字。
“来了。”
原来,不是沉默,是不浪费口水。
北城门的方向,扬起黄浊灰尘。一对疾驰的马车,由远而近,在离亭子不足百丈时,速度放慢了下来。
“冲着我们来的。”石磊大嗓门喊完,人已经跳出亭外。
墨紫掏掏耳朵,哀叹自己要跟这石破天惊的家伙同行一个月的霉运。说起来,她迄今为止还未有过像样的运气。
“石磊,别冲动,问清楚再说。”萧二郎较为冷静,踩着石阶下来。
但萧二郎经过墨紫身边时,她能感到蓄势待发的气势,显然他的警惕不比咋呼的石磊少。
“公……子且慢。”有一次在称呼上纠结,墨紫语气恭敬,可她注意到萧二郎回身的动作几乎是眨眼完成。
萧二郎回身的动作几乎是眨眼完成。
萧二郎听到且慢这两个字时,有瞬间误会私货贩子就在他身后颐指气使。且慢,且慢,那个瘦小黝黑的男人动辄就这样跟他唱反调。
然而,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纤细的丫头,那个名字里也带着墨字的丫头。声音不同,语气不同,面貌不同,连男女都不同,为什么自己竟生出这样的错觉,他冷下一张脸。
“何事?”
墨紫完全不知萧二郎想什么。见他又摆臭脸,直觉莫名其妙,想想跟自己说话不是挺客气的?心里问候他爷爷奶奶,脸上笑得蜜糖般甜。刚跟一群大男人跑船回来,别指望她斯斯文文。
“秉公子,那好像是我们裘府的人。”墨紫不再抬眼看萧二郎,维持她最标准的以下待上姿势,头下垂十五度。
那副卑微的模样,让萧二郎更火光。居然偏差那么多,他这是撞邪了?
“到底是好像,还是就是?你仔细看在说话。”心里有火,萧大将军的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墨紫这会儿心里问候他爹娘。语气却无半点变化,“墨紫只是看到赶车的人穿裘府家丁的布衣和府里腰牌,面倒是生的。不过,府里仆人过百,墨紫只是姑娘院里的打杂丫头,没见过也不稀奇。”
萧二郎想起来了,这个丫头在慈念庵的半山上同玉姨说话,伶牙利齿的。打杂的丫头能陪主子出嫁?记得她的巧嘴,同时,他醒悟到自己态度过冲,虽然不可能认错,脸色缓和了下来。毕竟,他不是个恶人。
“那你随我去瞧瞧吧。”声音也不再强横。
“是。”墨紫跟在萧二郎身后不远。
这时,那队马车都停在了路边。
坐在头辆马车上的男人跳下来,上前就对萧二郎和石磊做偮,“谢天谢地,让我们赶上了。小的姓陈,是裘老爷派来的管事。”
萧二郎打量一番。如墨紫所说。衣服是裘府家丁统制的,腰牌他看到裘府管家也别着,上头的刻文一模一样。当下就信了十分。
“裘老爷让你来有何事?”虽然相信了,但问话仍然犀利。
“说起来,可真是老笑话了。”那中年男子看了看墨紫,“你是三姑娘的陪嫁丫头墨紫?我远远瞧过你两次。”
“陈管事。”墨紫福了福身,“可是老爷还有话要交代姑娘?姑娘正在凉亭里用茶,我带你过去。”
“不用了,小的怕三姑娘骂。把事情赶紧办完,小的回去还得挨罚。”陈管事忙摆手,又指指身后马车。“抬嫁妆的小厮们搞错了,竟把六姑娘和七姑娘的嫁妆箱笼当成大小姐的箱笼上了车,还好发现得及时,老爷让小的装车追上来,换上大小姐的嫁妆。”
石磊心直口快,“这嫁妆还有弄错的,可真稀奇。”
“所以小的说闹了笑话。”陈管事有些无地自容,“因大小姐出嫁。老爷夫人连六姑娘七姑娘的嫁妆一并备下了收在库房里。箱子是一模一样的,在加上这几日事多,也没开箱看,就装了车。”
墨紫一叉腰,睁圆眼怪道,“事有这么办的吗?三姑娘是嫡长女,嫁妆比其他两位姑娘贵出多少。要不是你们发现而且还能赶上来,弄错的嫁妆一路送到上都敬王府里头,叫人开了看,还以为咱府里多寒碜呢!”
“哟,墨紫姑娘,你轻点声。别让三姑娘叫了我去问话。”陈管事慌里慌张。
“切,这么大的事,还能瞒得过姑娘?”墨紫不依不饶。
“瞒不过去,我至少能逃顿骂。躲得了一顿是一顿。”陈管事拿袖子抹汗,“时辰过午了,搬上搬下换车也费时不少,墨紫姑娘还是赶快允了,我们也好开始干活。”
“那还不快点!”墨紫没好脾气。
陈管事这下可松口气,赶紧叫各车的伙计搬箱。
萧二郎没出声,仿佛冷眼旁观这出闹剧,直到送亲马车上的一箱搬过来,后赶马车的一箱搬过去,在面前交换,他才开口——“等等。”
墨紫和陈管事愣住,彼此交换一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公子?”墨紫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
心里不虚,就是经常让这个人找麻烦,烦!
“你说你以前未曾见过他,是也不是?”萧二郎担负着秘密使命。对突发之事比寻常时期更有防备心。
“……是。墨紫多在姑娘院里。很少在外院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