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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旧事之山河寂廖-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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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是有了牵挂,那一分念兹在兹的女儿情态,也要到此时,才完完全全的显现出来。
心知是这种情况,我就再不便多说一字,只是默默陪在她身边。好在女伯爵也很快恢复了常态,等我们回到厝屋时,她又变成平素那位冷静优雅的女子,坐在堂屋正中,条理分明的命令各支元人去办理购买农耕、渔船等事,完全看不出在一个小时之前,她刚刚与自己的新婚丈夫凄然离别。
“首领一走这么久,我怎么看丹青姐姐一点也都不担心的样子啊?”那一天在海边,我们陪着女伯爵视察所购渔船的情况,看着她已能用简单的闽语与当地商人愉快地交谈,克林特不禁这样地问我。
“你懂什么?”我忍不住一笑:“表面上不担心,并不代表着心里就不想念。有时候内心甚至会和外表完全相反——等你长大了,懂得男女情爱,就不会问这样傻的问题了。”
克林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那罗兰你呢?你长得这么英俊,一定也有很多漂亮姑娘喜欢你,那你有什么想念的人吗?”
“克林特,我是神父,神父是不能谈婚论嫁的。”我故作平淡地说着,眼前却突然闪现一个黑衣女郎的纤丽身影,她是那么的无辜而软弱……但是,如果不正是因为这个几近完美的假像,我就不会在那次暗杀任务中惨败,也不会失去我的左眼……摇摇头,让思绪回到现实,毕竟现在,我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这往事,还是让它随风而去的好。
女候爵已经走到了海水边,自从在泉州住下来以后,她便又从男装换为当地撒拉逊人爱穿的宽袍大袖,连衣色也换成了雪白。远远望去,便象一只形态优美的水鸟栖居在海面之上,显现出与以前完全不同的神彩。
猛然间,一阵大浪打上岸来。海边的诸人纷纷惊呼躲避,女伯爵跑在前面,只是略略湿了点裤脚。雪浪滔天的大浪狂涌上来,却又立刻退去,只在沙滩上留下一层湿金的黄沙。她看着那被浪涌冲上来的贝壳,转头向我们问道:“罗兰,这几日我常在想,历史上的蒙古人,像不像这岸边的大浪?来势汹汹,威猛无俦,但又在瞬间消逝,而我们这些元人,便是沙滩上留下的贝壳。虽然心恋大海,但好不容易回去之后,却发现那一片海,已然不是以往我们生活过的地方了。”
“你又何必感慨这些,世事物换,本来就是难免的。“走到沙滩上,我捡起一个小小的漂流瓶交给她:“就比如这个漂流瓶,不知是几十年前的某某,在哪一处海上丢下的。现在却被我们拾到,这就是中国人所说的缘份了。”
那漂流瓶是以水晶制成,质地极佳,但显然已是在海上漂流了很长一段时间,瓶身已然附满了藤壶。女伯爵若有所思地接过了,先用随身的小刀一一将上面附着的水生物剔除,又用湿沙擦亮了瓶身,这才扭转瓶盖,从中取出一张小小的绢纸来,我凑上前去,只见上面用中文写着“肖石头,黄金港,爱上一个奇怪女子”的字样,除此之外,别无他语。我一时玩性发作,便想在背后写些什么,女候爵却拦住了我,顺手把那绢纸放入瓶中,把玩了良久,说:“这个飘流瓶很是有趣,我要把它留下来,等过些日子,有些什么趣事发生了,写下来,再投进去。”
我耸耸肩,女伯爵如果能多做些这类似的事,打发一点时间也好。也省得我和克林特这样的小人物,天天要看她的脸色行事。

还好,不久以后,常提督就派巡检司的人传来消息,说一行人已到京城,已经入住驿馆,正在等候宣召,相信不日即可面圣,叫我们耐心等候。女伯爵的脸上,这才渐渐见了些喜色,时日已久,元人们也已习惯了当地的生活,有懂得编织蕾丝的妇女,船上数月,已经织好了不少精美的手工,此时拿了自己的织品去街市上售买,居然也卖了好价钱。见此情景,船员们便纷纷将从印度带来的乳香没药出售,换来丝绸锦缎等在欧洲极为珍稀之物,便有人议论说,如果船队再次出海,便要将这些丝绸卖到南亚诸国,想必定能收入不菲。
见元人们渐渐生活安定,女伯爵便令靳光代署赏罚之事,自己却带了我,去到泉州附近各地访问萨满。一路上,她跟我很详细地谈起了她身上那个会害死她一族所有人的诅咒,说需要萨满方能解咒。但我陪着她走遍了方圆三百余里地,历时十余天,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萨满为何物,更不用提什么解咒之法了。探听得越久,女伯爵越是忧心忡忡,但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言表,只是眉间淡淡有些懊意。
自莆田出发回泉州那一日,我禁不住劝她说:“这诅咒不就是在你父母去世时算灵验过一次吗?十多年过去了,也再没出现过什么神迹,再说是你跟候爵姓了亚谢巴哈,又不是他跟你姓了布伦瑞克,你实是不用太过担忧。”
她的脸上有一丝倦意,却还向我解释道:“话虽如此,但我还是不放心。这几日,我总是夜里梦到斯蒂文一身是血,心里十分害怕,就担心这诅咒会伤害到他……毕竟这诅咒,跟随我们布伦瑞克家已有两百年,总觉得不可能轻轻易易改个姓就能解决。还是要寻到法力高强的萨满解咒,我才能放下这颗心来。”
我不解她为何执着于此事,但一路上,她的愁苦之意却似忽越来越浓。连着几夜,我都听到她凄叫着从梦中惊醒。初时的三四日,我都还可以装作视而不见,到了快近泉州那一两日,我自己的心情也不由得焦躁了起来,当下就提议女伯爵不再在当地寻找萨满,而是快马加鞭,赶回鹧鸪山。
双骑并肩而行,很快就穿过了泉州城中,转向鹧鸪山的方向。离元人所居之地越近,女伯爵的马就越骑得飞快,往日平静的脸上,竟然密布了一层乌云。我也不方便劝慰,只能跟着她向前急行。等到过了那日结婚所在的小教堂,不远之处就是元人的青砖大屋了。我正想跟她说声终于平安到了,忽然听到前方左侧,竟然传出一阵男男女女的哀啼之声。这声音撕心裂肺,显见是事主遇到了什么惊天的惨事,我心下微感奇怪,便快步往前赶去。再走得几步,却发现哭声竟是从元人的那一排厝屋发出!房前正坐着几位穿着黑衣之人,还按欧洲人服丧的规矩,披着带有头兜的黑色斗篷,一见我们的身影,便立刻站起身迎了这来。
“我们不在的时间里,莫非又有哪位老人家去世了?”女伯爵看到他们,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语声之中,已有惊惶之意。
当看清领头的那个人是靳光时,我脑中嗡然一响。靳光穿上丧服,只可能有用一种情况,莫非费拉拉候爵出什么事了!?
身边的女伯爵,早已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倚在身边的青苔横生的榕树之上,瑟瑟发抖。我尽力扶持着她,但仍然也觉得全身冰冷。
一直要到靳光他们走到近前,沉默地在我们面前呆立许久,这才几不可闻地从女伯爵唇间吐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是为谁在服丧告诉我,快告诉我!!”
靳光沉痛的低下了头,蓦然跪在她的面前:“法兰克和托斯卡都战死了…水师巡检司传来的朱郑提督亲笔书信,说赤云号遇到了倭寇……”
“那斯蒂文呢?斯蒂文在哪里?!”她的语声,像是夏日里一块脆薄的冰,泠泠地震着,像是马上要破碎而去。
“首领……已经失踪了,常提督说,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
周围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只有海上的风一阵阵地拂来,将服丧者的黑衣毫无章法地胡乱吹起。
女伯爵像是疲倦已极地闭上了双眼,白玉般的脸颊上,不见一丝的血色,看来就像在星光照耀下的雪花石一样。清晨和煦的阳光点点滴滴地从她身后的枝叶里透出,照在她雪白的衣裙之上,异样的灿烂光华,便淡淡地晕绕在她的周围。
“你们听错了吧。”突然,她淡淡地笑了起来,那么美丽的一朵笑容绽开在她秀雅的嘴角,像是春日山泉边绮丽的鸢尾兰:“斯蒂文会失踪?不过是去北京见见皇帝,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突然就不见了?朱老爷子爱开玩笑,你们不要被他骗了,等他回来,看我用老大耳括子打他。”
哽咽的男儿哭泣,是回答她的唯一声音。
“你们哭什么哭?!”她突然暴躁起来:“人好好的本来没事,也被你们哭得有事了!我说过斯蒂文一定会回来的,克林特,传我的命令下去。如果再有人说什么凶多吉少,立斩无赦!”
她甩开我的手臂,笔直地自榕树上站了起来,眉间眼下无一丝悲意,沉寂有如潭中死水:“罗兰!”她向我喝道:“还不随我回去,难道你有耐心听他们在这里胡编乱造吗?”不等我回答,便快步向她住的青瓦大房走去,脚步仍是那么的轻若浮萍,看不出有一丝混乱踉跄。
“到底是怎么回事?”顾不得去追她,我急忙追问靳光。
“提督在信上说,他们朝谨完毕,也向中国皇帝通报了西班牙人准备入侵之事。不料皇帝听闻此事,非但不下令各地海防操兵演船,以备一战;反而下令紧锁各地海关关防,不准军民再出港,别说打仗了,竟然是捕鱼都不许可。回来的途中,首领一直叹息,说是这样闭关锁国下去,中国的海上霸业,怎么能再有昔日郑和大人的辉煌?结果乘船返回的途中,在宁波遇到大股的倭寇,驻城水师,按照皇帝的命令,根本不出城抗敌。我们看着倭寇杀害平民,再也忍不下去,首领就和提督以赤云号应战,不料敌军火力强劲,我们以寡敌众,终于还是一共折损了十多名兄弟,赤云号上又起了大火,大伙纷纷跳海逃生。首领本来是有机会逃出去的,但为了救困在舵舱里的一个兄弟,就再也没有出来……”
我的心中一阵发紧,但终于还是问道:“查验清楚没有?会不会有可能候爵从别的地方逃了出来?”
靳光摇了摇头,眼眶里嗪满了泪水,只是强忍着没掉出来:“没有希望了……他们在出事的地方,找了三天三夜……”
我沉默地拍了拍靳光的肩,举步向女伯爵的屋子走去,如果候爵亡故是事实,那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慰孤身一人存活在世间的他的未亡人。走到门前,刚想推门进去,一阵烦闷欲呕的感觉却突然从胸中涌来,要深深呼吸好几次后,我才能力持镇静地走进门去。
小小的一扇窗,微薄的初晨阳光,斜斜的照了进来。
女伯爵正站在窗前,直直地望着窗外,见我进来,竟然语气如常地说:“罗兰,我刚才竟然失态了……对靳光发了火,他们没事罢?”
我点点头,走近她身边。
“刚才有女眷过来,又哭着对我把斯蒂文的事又说了一遍。”她的脸上的表情,是那种淡漠中的死寂:“我当时便对她说,全怨这船的名字取得不好。赤云号,可不就是说火吗?记得当初改名的时候,你还说这个名字不好听,要叫美人鱼号才好听。如今看来,还是你说得对。”
一张薄薄膜在我心中猛然牵得很紧,拉住她的手,我强按着她在椅上坐下:“女伯爵,现在的你不能胡思乱想,候爵只不过是失踪而已,你刚才不是还叫大家不要乱说话吗?你自己首先要相信他能能平安归来才行!”
她木然地摇着头:“他死了,我知道他一定死了。当他离开我的时候,我就清楚地知道他不在回来。那个诅咒又灵验了,它杀死了斯蒂文。我不应该嫁给他的,我真的不应该嫁给他的……”
冰凉的感觉从我心中急速地扩大,联想起她这一段时内向我多次说过的不祥预感,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
“你别胡思乱想!“我大声对她说,仿佛也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朱郑将军一天没回来,候爵就一天不会有事!相信我,一定是这样的!“”

两天之后,朱郑提督回来了。看到他的一身白衣,我立刻就知道丹青小姐的预感没有错误。他带着文森特和余下的元人,步履缓慢地走在大路上。残阳如血,无端地照在他们还残留在衣上的褐色迹子。女伯爵仍旧是一身白衣,裙裾飞拂地站着半晚的夜风之中。当日她第一次换上这素服时,我还夸过她穿成这样好看。没想到,这竟然也是一个恶兆,……她,早就提前在为他服丧。
见他们来了,女伯爵并没有迎上去,只是任由分离了两个月的元人们哭拥在一起,自己却像一尊千年的雕像一般,静静地等着朱老将军走到她的身边。
“朱老爷子,你食言而肥啊。”当老将军愧疚地在她面前脱下头盔,她忽地开口,语声清亮如此间的山泉:“你不是说要把斯蒂文不少一根毫毛地带回来的么?”
那白发苍苍的头低垂着:“是我朱郑没用,和倭人打仗,怎么能扯上元人呢?结果不仅连累死了斯蒂文,连片衣服都没能给你捎回来。”
听到老将的军回答,她居然婉然地笑了:“您别当真,我只是说笑来着。进京见到皇帝怎么样?他对佛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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