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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邑君,晋侯正在堂上。”
“知晓了。”姬舆答道。
外面的人应下,再无动静,被褥微微拉动,他再回过头来。
“要去作甚?”我问。
“议事。”姬舆轻声道。
我看看门缝里投来的日影,像是已近巳时了,可算算,姬舆也不过休息了一个多时辰。
“这么急?”我低声道。
姬舆唇含微笑,抬手触上我的鬓间,稍倾,道:“歧周干系重大,我与晋侯须戮力而为。”
指下的摩挲延伸向后,感觉到耳际的一阵酥麻,我顺着他的臂膀向前,把头埋入他的颈窝。“舆”我低喃着,吸口气,抬起头看他:“有句话,我想对你说许久了。”
“何话?”他问。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舆,我心中除你外再无他人。”
姬舆目光定住,眸中忽而光彩焕然,面上隐有红潮。
话刚出口,我的脸上也抑制不住地烧烫起来,这实在是自己生平说过的最肉麻的话。我看到他的唇边漾起笑意,抽抽嘴角,将手环上他的脖子,赧然埋头。
头顶传来他低沉的笑声:“为何突然要说这些?”
我不抬头,好一会,闷声道:“我也不知。”
发间摩挲的手停了停,稍倾,姬舆的双臂却将我拥得更紧。热气贴来,他低下头,在我耳边辗转亲吻。胡茬扎在皮肤上,热热的,细碎地向下,颈间一阵刺痒。我轻笑着要躲开,手不经意地向他腰下滑去。
突然,姬舆把我的手按住。
他将额头与我相抵,眸光深黯,嗓音粗嘎而隐忍:“别闹!”
气息喷我的鼻间,微微紊乱,我望着他,仍是笑,却乖乖地不再乱动了。
停留了一会,姬舆放开环抱我的手,侧过脸去,从榻上起来。
我仍躺在被子里,静静地看他弯腰从案上拿起外衣披在身上,低头整理衣带。他的动作流畅而专注,细微的窸窣声中,只见颀长的身形在席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似乎觉察到我的注视,姬舆的视线忽然转过来。
我笑笑:“舆,发斜了。”
姬舆愣了愣,抬手伸向头顶。他束发的竹笄松松地插着,发髻已经有些垮了。
“我来。”姬舆正要动手束发,我出声阻住,从榻上爬起来。
姬舆微讶地看我。
“坐下。”我一把拉他坐到榻上,自己跪在他身后。
姬舆没有说话,配合地一动不动,颊边的弧度微微弯起,似带着笑意。他的脊背笔挺,我将被子垫在膝下,又直起身,才勉强够得上为他梳头的高度。
拔去竹笄,乌发盈盈坠在掌间。姬舆的发质很好,发丝粗硬,却滑滑的,毫不扎手。发束很快便在我的手中整齐地拢起,我将它绾作髻,用竹笄固定在头顶,又伸手到案上取来皮弁,加在姬舆的发上,转到他身前,将鉤颔仔细地系在项上。
姬舆的头微微扬起,热气近近地拂来。我抬眼,正对上他的目光,那双眸微垂,静静地凝视着我。
我收回视线看着他的下巴,唇角微微扬起。
腰间被双臂牢牢环起,眼前忽而笼下浓浓的阴影,呼吸被一片温热锁住。姬舆的轻咬我的唇,流连着,不断地向深处探索。两人的气息亲密无间地交融在一起,我轻轻喘息着,双手攀着他的衣领;他的手指抚上我的脖子,颈后起了一阵微麻的战栗。姬舆的呼吸愈发炽热,动作也愈发用力,手不安分地游弋起来。
我的喉咙里不觉漾出一丝微弱的轻唤:“舆”
“邑君。”侍从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身上的手停顿住,稍倾,姬舆松开我抬起头来,面上涨着氤氲的红。
“邑君,”未等姬舆开口,侍从便又出声道,语气似急切非常:“密有疾书而来。”
姬舆闻言,脸色一变。
他放开我,起身下榻,快步开门出去。
外面传来一阵话语声,我望去,只见姬舆的手里像是拿着一片木牍,看了看,低声地对侍从说着什么,语速极快,似严肃非常。
未几,侍从应诺,匆匆走了。
“何事?”待姬舆走回来,我问。
“无事。”姬舆淡淡地说,面上却沉沉的,看看我:“我出去一趟,你勿乱走。”
我望着他,点点头。
姬舆没再说什么,又迈步离开了室中。
室中复又剩下我一人。
不久,外面有人敲门,庙中的寺人送来了饮食和一桶汤水,还有一身干净的衣裳。
我瞅瞅身上,这才记起自己已经两天没有洗澡了,昨夜来的时候又太累,脱去外衣就躺在榻上睡了过去想到姬舆一直搂着我睡到天亮,我心中忽而窘然,赶紧让寺人把汤水留在室中,闩上门,仔细地把身体擦洗了一番。
换上衣裳,我转了转,发现还是挺合身的,衣料的质地也和我穿来的衣服一样,是素白的细麻。是姬舆特地去寻来的?心中一热,想到他,不由地抬眼朝门上望去,只见缝隙中已经没有阳光透入,似乎巳时过半了。
他现在在干什么?
我站在原地思考起来。自己也知道歧周此时不比丰镐,依照姬舆的性格,他不会让我久留,而昨晚到现在已经过去半日,或许再在这室中留一会,姬舆就会带着马车来要我返程这事越想越觉得可能,我不再待着,迈步向前,“哗”地把门打开。
外面的廊下果然立着一名侍从,他看到我,忙过来行礼。“公女,”他瞅我一眼,道:“邑君吩咐,公女不可随处走动。”
“并非随意走动,”我不紧不慢地接话道:“我正要去寻邑君,不知他去了何处?”
侍从愣了愣,有些支吾:“小人小人也不知,方才小人见他与晋侯从堂上出来,许是去了城墙”
“那我便往城墙。”我笑笑,径自往庙外走去。
歧周的大街上行人不多。农事早已完毕,此时的国人们都已经清闲起来,天气不错,我看到不少人与邻居亲朋在门前扎堆晒太阳聊天,我一路走过,许多目光好奇地投过来。
“近来是怎么了?歧周来了许多王师,又来了虎臣晋侯,便是外来的女子也比以前好看。”路过一处门前有树的人家时,我听到一名妇女在后面低声笑道。
旁边的人发出一阵笑声。我心中哂然,望见城门已经快到了,赶紧加快脚步。
“何怪乎?”稍倾,只听一个老妪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入秋哪年无王师前来”
他们的话音在渐渐远去,城门也已经近在咫尺。
我的目光在四下里搜寻,却不见姬舆的身影。
“公女,“未几,一旁的侍从指指城上:“或可问问晋侯。”
歧周(中)
歧周(中)
燮?
我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燮正一边与军吏说话,一边从城墙上下来。我正犹豫这要不要去问,他的目光却向这边瞥了瞥,望到我,忽而停住。
燮转过头去继续与军吏说话,稍倾,军吏颔首行礼,复又往城上去了,燮却顺着阶梯走下来。
视线相对,我看着他踱过来,却不好离开了,想了想,也迈步迎上前。
周围都是从人,两人略略见礼之后,燮看着我,问道:“何事?”
“公女欲寻梓伯。”未等我开口,旁边的侍从已经代为答道。
燮看他一眼,面色平静无改。
我的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望着他。
“虎臣方才与我一处,现下或去了西墙。”燮淡淡地说。
“如此。”我颔首。
“公女不便在城墙四处行走,你去将虎臣请来。”燮又道,这话却是对侍从说的。
侍从愣住,朝我看来。
我讶然看向燮,他目光透亮,瞳中却幽深得清冷。相视片刻,我转向侍从,轻声道:“便如晋侯所言。”
侍从犹豫了一会,应诺,往城墙上走去。
旁人都隔在几丈外,原地只剩我和他两个人。
“为何来此?”他直入话题。
我知道他指的是在犬丘宾馆遇到时,他交代我赶快回去的事。稍稍地整理了一下思绪,我望着他,解释道:“途中出了些事,我也未料竟会”
“心中不欲,何以至此!”燮忽而沉声打断我的话。
话堵在口中,我怔了怔。
他似乎也觉失态,脸上表情变了变,片刻,他深吸口气,却仍严肃地盯着我:“此地不可久留。”
我颔首:“我明白。”
“你本不该来此。”他的语气微微加重。
“我知晓。”我垂下眼睑,轻轻地说:“燮,你所言皆在理,我来此确也是执念所致。只是燮,我既有牵挂,便必无安心可言。”
燮沉沉地注视着我不语。
不远处一阵脚步声起,望去,却是那侍从快步地跑回来了。
再看向燮,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勿忘方才言语。”他低低地说,看我一眼,径自朝前走去。
“公女,”侍从走到我面前,道:“邑君正在西墙上。”他停了停,面露难色:“只是他正与众人说话,小人未敢上前禀报。”
我把目光从燮离去的方向收回来,微微颔首:“我自己去便是。”说着,往城墙上走去。
待我到了西墙,只见这里的人并不像我想象中的多,也许是已经都散了,只有些巡逻的士卒。往前面望去,城头上,一抹颀长的身影静立在雉堞前,朝前远望,似乎在凝神思考着什么。
我站立片刻,向他走过去。
快要靠近的时候,或许察觉到了动静,姬舆回过头来。
视线相触,我微微一笑,缓步上前。
“在做甚?”我问。
姬舆看着我,面容稍稍缓下,却微微蹙起眉头:“如何来了此处?”
看到我,他的神色明显缓下,走过来,问:我笑笑,指指远处一片青黛的山岭:“你说要与我看岐山。”
姬舆一怔。
我没再言语,含笑地在他身旁停住脚步,也扶着雉堞向城下望去。
太阳在天空中尽情地释放者热力,灿灿的,天地间的薄暮渐渐消散,周原的大地和山峦披着浓重的秋色,像画卷一般在眼前铺展开去。
我往手中呵了口白气,轻轻搓了搓,望着这昨夜不曾看到的景色。
商时,周人的先王公刘率领周人建都于豳,数世之后,被后人尊为太王的公亶父又将都城迁于岐阳,便是现在的歧周,这片土地也就成为了众人口中的“周原”。
极目远望,大片大片的农田占据了原野。周道上空荡荡的,没有行人往来,说不出的安静,却似在预示着什么。
手上突然被一双温暖的大手裹住,身体被纳入了姬舆宽阔的胸膛中。我唇角扬起,没有回头,任由他将双臂环着我。
“姮,”过了好一会,只听他低声对我说:“你今日便随舟人返程。”
虽有准备,心还是觉得忽而一空。
他抬手缓缓捋过我的头发:“你从人还在丰,现下全无音讯,必在四处寻你。”
我深深吸了口气,片刻,颔首:“好。”
姬舆静立不语。
“战事临近了?”稍倾,我问。
“然。”他答道。
“舆,”我望向天边,轻轻地:“你说猃狁可果真会来?”
“嗯?”姬舆似乎一怔,道:“天子遣我等来时,本只为防其万一,猃狁狡诈多疑,我等也不知其至否。如今既有了那楚束之事,此战便定然无可避免。”
我想了想,他的意思,如果猃狁不来,周王等人的一番部署也就泡汤了。“楚人倒帮了大忙?”我问。
“然。“姬舆道。
我不语。突然想起熊勇,楚国通猃狁的事若被周王知晓,会不会兵戈相见。心中不由得一寒,自己的告密安知不会引起另一场战争
“舆,”我犹豫了一下,回头道:“楚人之事,舆勿禀天子可好?”
姬舆一愣。
见他神色变化,我忙补充:“舆,楚太子待我甚善,此次也多亏其相救,我“
“姮为泄其机要愧疚?”姬舆看着我,打断道。
我不语。
“姮,”姬舆唇角弯起:“楚太子既敢放了你,便不怕你去说。”
我怔住:“为何?”
“楚据南方,向来乃中原大患。”姬舆不紧不慢地道来:“然荆蛮之地,道路阻隔难行,蛮人又深谙山泽,前商数次讨伐皆不果,而武王伐商后,又因天下未定,终是以子封楚君。当今天子继位以来,数次以诸侯试探,虽面上平和,底下却早已交恶。姮,你便是不将此事告知我,周楚之间也已不善。”
他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田野,浮起一丝冷笑:“姮,楚子处事时常拘谨过头,太子却正是相反,表面不羁,实则心思俱到。”
我望着他,良久没有开口。
“姮,我若制不得束,方才你已殒命。”回想起熊勇临别前的话和他脸上灿烂的笑容,我不禁苦笑,心里清楚,熊勇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