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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头在此刻充分显示了他作为牢头这个特殊身份的特殊胆量,十分熟练的伸指往沐止薰鼻子下一探:“还活着,不过只有出气的份了。”
“啊?”我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拔腿往外跑去找太医,直到那年老的太医被我揪着跌跌撞撞的跟在我身后进了牢房,我才傻乎乎的看着手里几根揪下来的胡子发愣,为什么我要救他?他死了,我应该是引吭高歌庆祝的才对啊。莫非我沐薏仁竟是那不忠不孝,对弑母仇人还怀有怜悯之心的没有原则的人不成?
我深深的矛盾了,就在我想把太医拉开给沐止薰补上一脚送他归西的这当儿,老太医打开随身的医箱,指如疾风的唰唰唰几下扎了几根针到沐止薰的几处穴道上,我看到沐止薰在昏迷中还滑稽的颤抖了一下,顿时幸灾乐祸起来。
老太医一边下手如闪电,一边说:“皮外伤主要是鞭伤……哦,还有踢伤……咦,这淤青挺新的,看样子是刚刚才被踢过一脚……”
牢头以一种谴责的眼光看我,我假装欣赏牢房墙角那个耗子洞。
“他的身体主要是内伤,七情、劳倦、饮食等病邪已直接损伤其肺腑,怕是再不好好调理,没几年阳寿了。”
“七情、劳倦、饮食?”我很不能理解。
“病人平日忧思过度,处事殚精竭虑,且饮食不忌,病人乃肝病,肝病禁辛,辛走气,气病无多食辛,而病人反其道而行之,平日多嗜酒,此乃最为伤神之物……”
我目瞪口呆,难以相信太医口中那个奄奄一息马上就要嗝屁的沐止薰与那个盛气凌人抽打我的沐止薰是同一个人。
“永仁公主,如果要给二皇子疗伤,老夫建议还是搬离天牢的好,这牢里湿气瘴气均很重,不利养伤。”
我犯难了,容弦虽是给了我自由出入天牢的令牌,可是要把沐止薰给弄出去,却实在是一件难事。
太医看出了我的为难,也不勉强,以一种看死人的眼光看了一眼沐止薰,那一眼把我看的汗毛直立,差点就准备直接给沐止薰操办后事了。
太医走了以后,沐止薰虽然还是昏迷着,但是呼吸平稳了很多。我虽则不能把沐止薰给弄出去,但我还是尽力给他布置了一个较好的环境。我叫了几个宫女抬了一个大浴桶来,把沐止薰给放了进去。本来我是打算让宫女帮沐止薰洗澡的,结果这些姑娘家一看到沐止薰的脸,一个个立刻扭捏成了麻花,那拧着衣角小脸绯红的模样,让我不禁怀疑起刚才那些雄赳赳气昂昂抬着大浴桶的健壮姑娘是不是只是我的错觉。
我担心如果沐止薰被这些姑娘家照顾,指不定就得被揩去一层皮,是以十分明智的遣退了这些依依不舍的宫女,唤牢头进来。
这牢头是一个汉子,我之所以这么强调,是因为虽然韩竹浮也是一个汉子,然而要换做是他,我是决计不放心把沐止薰交给他的。就因为这牢头他是属于满脸正气五大三粗的类型,所以我很不担心他会对沐止薰有什么非分之想。
“牢头,帮二皇子沐浴吧。”我塞给他一块银子,觉得十分的肉痛。
牢头的眼里闪出光来,这光芒我十分熟悉,我经常在镜子前看到我看银子时,眼里也是迸发出如此耀眼万丈的光芒。
然而三炷香后,我看着几乎被搓掉一层皮的沐止薰后悔了。
作为汉子的牢头也充分发挥了他作为汉子的力量,沐止薰那白白嫩嫩的皮肤被他搓的惨不忍睹如同一只拨皮老鼠,我很幸灾乐祸,虽然我自己下不了手去折腾沐止薰,但是别人折腾他,我还是很乐见的。
我让牢头把牢房打扫了一遍,再把我从宫里带来的几床被褥子铺在木板床上,铺的厚厚的,让牢头把沐止薰抱上去。
沐止薰的呼吸十分微弱,有时我会产生错觉他已经死了,不得不一次次去探他的鼻息以确定他的死活。我扒开他的衣服,给他胸前交错的鞭痕伤口上药,有时他似乎要醒了,却终究没有醒过来。
他一直在发热,我拧来凉水手巾搭在他额上。我嗤笑,我上次在牢里发热的时候,可没有沐止薰这么好的待遇,只有百里安寂的声音抚慰过我。想到百里安寂我就不由得想到那次他撤军前失望的眼神,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失望,无论我是何种身份,于他而言其实并无甚区别。
牢头因为怕沐止薰死了他没办法向谙皇交代,是以照顾的也很为用心。所以我在牢里呆的时间并不多。
第二日上,牢头告诉我说沐止薰醒了,可以进些水米了,又说牢房的伙食粗糙,怕二皇子难以下咽。我充耳不闻,告诉牢头五个字:他爱吃不吃。
这天我准备去探望探望苏醒后的沐止薰,暖阳缠着我也要去。她说:“薏仁姐姐,你带我去嘛!我不相信止薰哥哥这么漂亮的人,心肠却这么歹毒,我要去看他嘛!”
我想了想,顺道带上了呱呱,务必要使沐止薰的美色在呱呱面前被证明是一文不值,向暖阳证明只有朴素如呱呱和它的主人我,才是好人。
我们进去的时候,沐止薰在看一本书。
这厮看到暖阳,开始微笑了:“暖阳公主是吗?谢谢你来看我。”
我不可思议的看到暖阳这个彪悍的小霸王头一次有了害羞的表情:“哥哥,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暖阳公主关心。”
我上去拆他的绷带,恶狠狠的。
他说:“薏仁,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死去。”
他这话立刻把我的熊熊恨意点燃了,我用我娘送我的镯子重重刮他的伤口,镯子表面有凹凸起伏的雕纹,刮在肉体上时有一种钝重的摩擦感,我看着他微蹙的眉头,觉得一阵报复的快感。
我背对暖阳,挡住了她的视线,是以暖阳只能好奇的盯着沐止薰的脸看。
沐止薰舒展眉头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我觉得恨意更甚,低声威胁他:“你说,如果让呱呱来啄你的腐肉,那是什么感觉?你还笑的出来吗?”
沐止薰迷惑不解:“呱呱?”
我大怒,把在地上欢快蹦跶的呱呱指给他看。呱呱因为到了一处新的地方,是以显得很是兴奋,去捉墙角那只小老鼠去了。
他沉默了,似乎在掂量我会这么做的可能性有多大。
沐止薰沉默半晌,说:“薏仁,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救了我。”
我把镯子上沾染着的他的血迹在他衣服上擦了一擦,说:“我后悔了。我救了你,却对不起我娘。”
沐止薰一听到我娘就如同我听到沐凌霄,一点想法都不想表达,彻底深沉了。
我从未如此刻般痛恨过自己的矛盾和别扭,这种既盼着沐止薰死,又忍不住去救他的想法让我觉得自己很可耻,至于究竟为什么可耻,我却一时想不明白。
我觉得我再呆下去,指不定就控制不住一时冲动把沐止薰给折腾个半死,然后再屁颠屁颠的服侍他,这要再来个一次,我非得疯了不可。于是我一把抱起呱呱,一把拖着暖阳往外走,走到牢房门口,又觉得十分的不甘心,于是回头去嘲讽他:“二哥,您的身子可真是金贵,挨了几鞭就死去活来,我被你从小打到大还这么健康,嘿,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贱呢!”
我怀疑是我眼花了,因为我竟然看到沐止薰在听了我这番话以后,脸上掠过一丝极为哀恸的苦闷和悲怆。在后来的时光里,当他无数次抚过我背上的伤痕时,露出的,都是这样的表情。
34死因
作者有话要说:在看了昨天华丽丽的留言以后,我发现我把自己陷入了一个奇蠢无比的境地。我昨天在作者有话说里说的真相,其实是指薏仁娘亲死因的真相,而非薏仁的身份以及沐止薰为何打她的苦衷真相。所以,我要为我的误导对期盼已久的大家真诚的道歉。那啥,其实我看了留言以后,加了几段话去剧透了,所以,有心的亲们一定能猜出来真相。话说,如果你们猜出来了,也要保持静默啊,啊哇哈哈哈哈!
另外,关于沐止薰的争议,我也看到了。于是我发现要洗白他好困难啊……悲摧……默默的在墙角扭动……容弦从灵台寺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我留下来的烂摊子。我现在还记得他当时那个头大如斗的样子。
我说:“陛下,我二哥没事的,他死不了,您别担心了。”
容弦皱眉。他一直是一个很平和的帝王,允许我和苏夏把他的御花园折腾的乌烟瘴气,且对谁都是很温柔亲和,他对我说过的最重的话也仅限于“要你受委屈了”,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居然在他脸上看到了极为不赞同的失望之色。
他给我一封信,说:“这是琉璃国的探子传回来的,有关你娘亲的死因,你看看吧。”
我双手颤抖,好几次握不住那薄薄的一张纸,总算是囫囵吞枣的从头读到尾了,这信的内容却让我如遭雷殛,半天无法回神。
我觉得自己就像在看一出蹩脚的戏文,万分不可思议的向容弦求证:“你是说,我娘不是沐止薰杀的?”
“当然不是。你娘因为忤逆了你的父皇,你父皇龙颜大怒,下令让你娘下狱,这两个月内,周公公因为对你娘怀有歹心,频繁进出天牢,你二哥为了护住你娘,不得已也时时去天牢探望,以此警戒周公公;只是最后一次,你二哥因为有事没去看你娘,等赶过去时已来不及了,所以云尚宫想必只看到沐止薰和周公公频繁的出现在一起,所以才有了那样的揣测;另外,周公公已被你二哥以凌迟之刑处死了。”
我不敢相信,细细的又读了一遍信,觉得我的脸大约又扭成了面团子,混合着叫做庆幸和失望的作料。在理智上说,我应该是高兴的,因为沐止薰终究是护着我娘的,我总算还是可以不对亲情绝望彻底;可是从情感上说,我却十分龌龊的希望这消息是假的,因为这个消息,把我之前那些对沐止薰的虐待都变成了可笑的把戏,我觉得我很不能接受。
我问他:“我娘究竟因为什么触怒了老头子?竟罪至下狱?”
“这……探子并未明确回报,想是他们也不知晓详细情况。只说似乎你父皇问你娘亲要什么东西,你娘却不肯,所以最后……”
我细细思量,我们那破破烂烂的落霞阁里,居然还有东西能够让老头子觊觎?可是这东西显见着十分的重要,重要到我娘宁可下狱也不交出去。究竟是什么?我脑子里一片迷糊,突然于迷糊中闪过一丝清明,重要的能够让我娘以命去保护的,莫非是此刻套在我手腕上的那只镯子?我回想起我娘在我临走前的千叮万嘱,益发觉得这个推测十分靠谱。可是,我摸着那镯子,怎么看怎么是一只普通的银镯,完全体现不出重要价值。我又困惑了。
我问他:“这消息是真的吗?”
“是真的。”
最终我决定相信容弦,他不像沐止薰,他从来没有骗过我。于是我现在就成了误会沐止薰、不分青红皂白报复他的恶人了。我对我们之间的角色互换一时还适应不过来。
容弦说:“去看看你二哥吧,我把他从牢里放出来了,现在在落潮楼。”
落潮楼是以前沐温泽在谙暖国住的地方,离果香阁很近,是以我把步子迈的极小,在路上一边磨蹭一边考虑该用何种表情去面对沐止薰。
然而我的步子迈的再小,也终是到了落潮楼。
沐止薰在容弦回来的当天又低烧了一场,现如今正躺在床上休养。
我低低的叫他:“二哥。”我的声音很憋屈,且做出一副小伏低的样子。
沐止薰似是讶异于我居然如此的低声下气,咳了几声,放下手里的书道:“薏仁,你来了。”
我挪到他床沿,不敢看他的眼睛:“咳咳,那什么,陛下和我说了,我娘的事情,我……误会你了……”我挣扎半晌,愣是没办法把“对不起”三个字说出来。
他说:“没关系,薏仁,我不怪你。”
一听他这话,我几乎感激涕零。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体会,就是当别人给你一棒子以后,再给你一颗酸枣儿,与单单给你一颗酸枣儿相比,被打了一棒子以后得到的酸枣儿似乎显得更弥足珍贵。我现在就有这种体会,当知道我娘不是沐止薰害的,而我误会沐止薰还打他以后,他的原谅就显得更为令人感激,于是这么一感激,我这个没骨气的色厉内荏的人,居然就把他之前鞭打我的事情也给看淡了。我一边觉得自己真是贱,一边唾弃自己。
我问他:“二哥,那我当初打……的时候,你干嘛不辩解?”
他瞅我一眼,十分的淡定:“你不会相信的。”
我想了一想,觉得他的话十分的有道理。我说:“二哥,谢谢你照拂我娘。”
我原本是打算表达了我的歉意以后就走人的,可是我从来不知道沐止薰竟然也有如此温柔的时刻。他轻轻的说:“薏仁,你娘的尸骨我已经安葬好了,你不要哭——你还有我。”
我觉得很诡异,这样的对话出现在我和沐止薰之间,就如同相亲相爱的黄鼠狼和呱呱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