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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长恨复相思-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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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兄,是和我一个村的老乡,他同我说,我走了以后,村里其他的屠夫都不厚道,老用坐臀肉混充五花肉糊弄人……咳咳,这忒欺负人了,你做了屠夫以后,厚道一些,把肉给剁碎些……”

我问他:“五花肉和坐臀肉怎么分?”

他默然无声,不作答。我等了很久,他还是不回答。我说:“大佛,你得教我,我可不懂什么里脊肉五花肉臀尖肉,你如果不教我,这活我就干不了。”

他始终不理我。我一动不动,盯着李大佛闭着双眼的脸孔数他黑刺刺的毛孔,仿佛只要数到第五个,他就会醒过来。我心里空落落的,这么一直数着,直到眼前漫起一层水雾看不清了,才发觉自己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我被压趴在地上不是第一次,暖阳的肥屁股压过我,老头子派来的大婶的屁股压过我,现下里李大佛的肚皮也压着我,可是只有这一次,我不想爬起来,只想这么趴着直至化成泥土。

远处好像有隐约的厮杀声,又好像没有。后来便有人一声声唤着小米,且似乎在翻地上的尸体。我茫然了,继续趴着当一只缩头乌龟。那人走近了,好像走到了我身边,我觉得身上一轻,李大佛的脸就换成了百里安寂的脸。

他轻轻叫我:“小米?”

我不理他。

他又叫我:“薏仁?”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我吓了一跳,终于反应过来,动了动眼珠子以示我还活着。

他松了口气,把我从地上抱起来,用他脏兮兮的战袍胡乱的擦了擦我的脸,丢到马上去,我挣扎回头:“大佛……弟兄们……”

他说:“我会厚葬。”

我安心了,转回头继续发呆,刚好对上另外一匹马上赵兰因的脸,他的屁股撅在马外面,以一个十分高难度的姿势趴着,他对我说:“小米,大佛死了。”

我说:“我知道。”我只是不接受。

他又说:“幸好太子殿下和督军来的及时,琉璃国的军队还在林外来不及撤退,我们便来了个瓮中捉鳖,这一下,我们也总算是反败为胜了。”

可是这一场胜利来的极为惨烈,步兵营几乎全军覆没,没有人有心思庆贺。林峦大怒,活下来的人均因不守军律挨了三十军棍。某日我瞧见林峦指着赵兰因的鼻子骂:“李大佛有勇无谋冲动行事,你没拦下他不说,居然还跟着他闹!你也下去领三十军棍!”

我觉得李大佛都死了,林峦却还这么说他,十分的不厚道。我为李大佛说话:“大佛他有一颗善良的心。”这要放在平日,叫我听到这种话,我一定得酸的打好几个哆嗦,如今我自己亲口说出来,却只觉得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林峦的脸滑稽的抖了一下,踟蹰的叫我:“小米……永仁公主。”

我朝他笑笑:“叫我小米好了,私下里叫我薏仁也成。我的身份只有你和百里安寂知道。”

他沉默了,我们俩大眼瞪小眼,显然他还陷在对我身份的费解里无法自拔。

我近来十分颓废,百里安寂认出我来是预料中的事,不过我近来已不大考虑和他的关系了。不过百里安寂是一个好人,他说可以专门给我拨一个营帐住,我拒绝了,我说住大通铺也挺好,我现在还记得百里安寂当时那张碧油油的脸,大约是觉得我一个姑娘家如此的奔放,委实太不矜持。我寻思如果他因为这个生出退婚之意,倒也是好事一桩。

新的士兵还没有填充进来,是以大通铺里空荡荡的。我睡在原来的位置,旁边却没了李大佛的磨牙声和呼噜声,也没了他熟睡时挠屁股的呲拉呲拉声。我开始睡不着觉,半夜里睁着两个眼睛悲摧的浮想联翩。这不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却是我第一次如此贴近的看到平日一起打闹的人为了我丢掉性命,且是以那样惨烈的姿态。我觉得我淡定不了了,我甚至想起了那次雪地里沐止薰为我舍命的样子,他那颤抖的十分破碎的声音和李大佛死前嘱咐我接替他的事业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提醒着我我这条命是两个人换来的。

赵兰因前几日刚领完三十军棍,一副半截身体都已经入了土的悲摧样子,扭着屁股一拐一拐的进来安慰我:“小米,你千万别想不开,大佛那样做,定是他心里愿意的。”

他又说:“现在弟兄们都在叫着杀了那些战俘给大佛他们报仇,到时候一定大快人心,你一定要去看啊!哈哈哈哈!”

我差点跳起来,李大佛的死把我打击的少了一魂,如今这消息又把我打击的少了一魄,我失魂落魄,不知道该如何救出沐温泽,成天郁郁寡欢。

我觉得我如今这光景真真叫人伤神,就是在这样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我认识了牧上草。

53梦里故人来

牧上草是招入步兵营的新兵之一,替代了李大佛的位置睡在我旁边。你知道人心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我看着他占了李大佛的地儿用李大佛的被子,我就十分的不待见他,进而不待见他的名字,牧上草,这是什么怪名字?

某日我趁其出兵操练,将从前是李大佛的如今是他的被褥给藏了起来。

等我们吃完军营里的大锅白菜汤和窝窝头,我已经瞧不见伸出去的五根短手指了。已是进入早春的节气了,可是一到晚上,那料峭的寒意一钻入毛孔,活生生的让我想起了流沙镇那客栈屋檐下挂着的那块冻腌肉,我近来不大愿意去如厕,因为每次一脱裤子,便冻的我没了尿意,那冰屁股在被子里捂半晌也捂不暖。

就是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我把牧上草的被褥偷了。

牧上草是一个纯朴的老实人,那张脸吧,说丑也不丑,说俊也不俊,我虽不受宠,但也是从小看着沐止薰这张俊秀的脸长大的,且又有百里安寂的绝世风骨当前,退一步,就说李大佛好了,他虽然丑,但他脸上那些疙瘩都排列的十分美观,也算丑的有特色不是,是以我对着牧上草这张极其普通的湮没在人堆里捞不出来的脸,更加的不待见了。

他站在自己的床前愣了半晌,回头问我:“小米,我的被褥你看见了吗?”

我一骨碌翻身起来,真心诚意的看他:“没有哎,怎么不见了吗?”

他默然。

我看了看他空荡荡的床,唏嘘了一番:“唉,这么冷的天,没被子可怎么办。”

牧上草好像知道了一些什么,低声说:“大佛走了,你是不是很伤心?”

我很心虚,蒙上被子不理他,外面半晌没有声音,我偷偷拉开一条缝看过去,牧上草躺在光秃秃的木板床上面,委屈又可怜的蜷缩成一团。我有些小愧疚,良心不安的半睡半醒着,到了半夜听得他突然咳嗽起来,他大约怕惊醒了我,刻意压低了许多,手抵在胸前蜷的更紧,整个人都在轻微颤抖着。

我如同吞了一对正在□的苍蝇那般难受,哗啦掀开被子,从床底下拖出他的被褥来,扔到他床上去。牧上草吃惊的看着我,老实的不做声。

我觉得我忧郁了,我说:“我是很想大佛,可是我以后不会了,我要代着他活下去,欢欣是双倍,痛苦也是双倍。”

牧上草一脸茫然,衬得那张平凡的脸益发无趣。我也没指望他能听懂,做出人生导师的样子与我来个秉烛夜谈,是以钻进被窝,自顾自的便睡了。

第二日林峦来找我,他如今见我总带着几分别扭和阴阳怪气,拖泥带水的如同从酱缸里捞出来的腌菜,汤汁嘀嘀嗒嗒的沥不干净。他说百里安寂让我去他的帐篷一趟,我顿时明白了,人都说秋后算账,如今才将将是春天,百里安寂与我之间的帐便要好好清算了。

我一边走一边在脑中翻了翻我与百里安寂之间的老黄历,首先我救了他,这是不可否认的优势,其次我骗了他,将这优势略略打了个折扣,最后他收留了我,是以我们之间其实应该是两清的。我只是不明白我那个十分不靠谱的谎话怎么能让百里安寂如此愤怒,大约皇子们的心和自尊都是十分脆弱的罢?

我走进去,百里安寂正在奋笔疾书,见我来了,说了仨字:“没墨了。”

“哦。”我一向懂得审时度势,便殷勤的拿来他那方砚台添了点水开始磨,那叽咕叽咕的声音听得我牙齿发酸心里发躁。

百里安寂总算是写好了,往椅子上一靠,斜睨过来一眼,那风姿真叫一个绰约。

他问:“我给你的玉佩呢?”

我寻思他是不是准备要回去了,虽然我以往并没有遇到落魄的要当玉佩的机会,但是风水轮流转,难免有天我要靠它换两个煎饼吃,是以掏的十分心不甘情不愿。

百里安寂的玉佩和杜三蘅的胡子我一向是放在贴身的内袋里的,掏出来时差点连裤腰带都解了,我点头哈腰的把玉佩呈给百里安寂的时候,发现他的脸居然红了。他伸手接过来,那白玉一般的指尖刚触到那玉佩,如火烧一般的又缩了回去,且脸上红霞更甚,我琢磨了好一会儿,明白过来百里安寂是因为触到了那玉佩上的残留的我的体温才反应反常,心里十分感叹,我一个姑娘家,倒奔放的叫人汗颜;百里安寂一个大男人,倒一副十足十的羞涩娇怯的大姑娘样,这事实着实令我十分神伤。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那声音真叫人陶醉,说:“收好罢,送你了就是你的,我的那个承诺,还是有用的。”

我听这话很有游走的余地,立刻涎着脸上去得寸进尺:“殿下,不瞒您说,我的五弟,琉璃国的五皇子沐温泽,此刻就在您的战俘里面……那啥,他绝对不是奸细探子,也没有加害于您之意,他……他还是一个孩子,也过的很苦。”

百里安寂吃惊的“啊”了一声,声音很销魂。我继续说:“我想请殿下放了他,不是放他回琉璃国,是随便给他找一个小村落让他当一个普通人,您要是不放心,安排在您眼下做一个文书监视着也好,就是别让他被杀了,也别让他回国。”

他沉默了。我急的挠墙,拿出那玉佩:“殿下,要不我用这玉佩的承诺换他一条命可好?”

百里安寂沉吟的样子让我想起了落霞阁外那一树海棠,有一种不动声色的美。半晌他说:“放他出去是不可能的。战俘暂时不会处死,等我忙过了这阵,安排他在我帐下做个马夫吧——不过你要记住,倘若他出了什么问题,你也需承担责任。”

我大喜过望:“真的?殿下您不担心我们背叛么?”

他反问我:“你会出卖我们吗?”

我深沉的思索了一会儿,说:“不会。我……我对他们,没感情。”

百里安寂点点头:“这样就够了。我们曾经在牢里交谈过,你也曾经救过我一命,你是怎么样的人,我还是知道的。他们……待你很不好。”

接着像是要弥补这句话里的意思一般,他指了指角落里的一篮什么东西,轻描淡写的说:“柴鸡蛋。你拿去补补身体吧。”

我瞠目结舌,我虽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当了一个千古历史上最窝囊的公主,但这柴鸡蛋我却还是吃过的。百里安寂莫非是将我当成了大山沟沟里舔个糖葫芦撒丫子满山跑的疯丫头?

百里安寂的脸色黑了黑,抿唇道:“军队伙食差,委屈公主了。这柴鸡蛋虽不是值钱之物,在这军中也是难得了,你暂且委屈委屈吧。”

我有些感动,除了容弦与苏夏,百里安寂算是关心我的第三人了。然而我对他的这份情,承的却是十分的惶恐。我的那第一颗萌动的春心,最后被证实了不过是对容弦的雏鸟情怀;我的那第二颗春心,活蹦乱跳的如同一尾大包头鱼,结果被苏夏哐唧一拍,扑通一声最后跳到了冰窟窿里去冻成了冰渣拉;是以对这第三个百里安寂,我也觉得也十分的没搞头。

我看着那篮柴鸡蛋,想起李大佛赵兰因,我们一起吃的那锅白菜清汤,就觉得那提篮有些烫手,我说:“殿下,我过的很好……这篮鸡蛋,您留着吃吧……”

百里安寂的视线绕着我扁平的胸部溜了一圈,别有深意的说:“你还是补补吧。”

我愤怒了,提着那篮鸡蛋冲出了百里安寂的帐篷,找到火头军把那篮鸡蛋交给他们,中午给全军做了一顿稀蛋花汤吃。

我将将往回走,见到牧上草面色焦急的在原地踱步,像一个陀螺似的转着,一看见我,面色沉峻的握住我的肩膀:“你去百……殿下的营帐了?”

我点头称是。牧上草将我全身上下左右细细打量了许久,我莫名其妙的衍伸出了许多心虚之意,大惊失色:“你、你你把我的被褥也藏起来了?”

他的额角有青筋抽了抽,气结半晌,道:“你没事就好。”接着便放开我大步离去。

我只当他哪方面失了调,是以也不甚在意。

我心情舒爽,跑到营帐里去瞧沐温泽,这愁人的孩儿自上次不合时宜不知死活的嚷着要吃云片糕被我教育了一通后,学乖了,算是彻底落实了俘虏的身份,窝在一个角落里啃窝头。我附在他耳边将百里安寂的承诺与他说了一遍,他欢欣雀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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