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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作娘子-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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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摸到了尸体内藏粮的人,拼命的将粮食吞了下去。有一老妇刚将一块黑馍送入口中,却被人掐住脖子,掰开了嘴,硬给扣了出来……那老妇拼命挣扎,可赔上了几颗牙齿,还是没保住到口的余粮……
那沾着鲜血的黑色干馍,被一精瘦的老汉心满意足的吞下了。
不知怎么了,见那老妇悲惨的哭声,令月的心突然颤动了。
她自己都有些诧异,她的心,怎么变的柔软婆妈了起来?
她甚是同情一个路人了,她从怀里摸索着,想看看能不能寻出些什么吃食……
“你要干什么?”袁螭在旁边诧异的开口了。
令月停住了下意识的动作,讪讪的笑了。“我看这些人,甚是可怜。”
“可怜?”袁螭却好笑的弯起了嘴角,“你可怜的过来吗?刚才那一片流民,还不是整个天下的呢,怎么,赵家大院出来的傅大人动了行善天下之心了?”
难道真是不吃药的缘故,她越来越妇人心肠了?
令月也反思了自己适才的不正常举动。
“让百姓流离失所,饥饿为盗……这大名府也真是有政绩。”她收住了手,但嘴上还是不服软。
“这都是些刁民。”袁螭这厢却冷冷的接上了话,“是他们自己懒惰。有手有脚不去做工,反来作恶抢夺,死的这一众人,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官府!”
令月有些发噎,就算这袁螭没读过什么圣人之书,但也别表现在面上啊。这冷血的话若是传了出去,多失了左军府的名声啊。“你怎么一点仁者爱民的心思也没有?装也要装些啊。”她取笑着打趣着他。
“有必要装吗?”袁螭很不屑的回答了,“你不是读书多吗,总知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的吧。天地和圣人是任由百姓自生自灭的,我又何苦凌驾与圣人之上呢?”
令月被他说笑了。这家伙居然还是懂些歪理的!
“在朝堂上行走,你不学《论语》,学什么《老庄》?”她轻声嘀咕着。
“‘仁者爱民’吗?”袁螭更为不屑的开了口,“你仁政、仁爱与民。到了危机关口,还能指望民众有什么回报吗?”他向前一扬马鞭,“这都是些命该如此的贱民,对待他们,就该是用刀锋加刑罚!”
令月瞧着他那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了。“公子真性情,属下佩服。”她端正的抱起了拳。
“你笑我?”袁螭慢慢挑起了眉毛,“我若是适才将面食全部赈了灾民,再将城里府上的屯粮都放了出去,将来左军府有了危难,这些受了我恩惠的饥民能做什么?”
“他们能在抄家的时候为我来挡刀?还是能在法场上拿出刚才抢粮的力气来劫囚?”
“这些刁民,你对他们好,到你落难的时候,他们有几个能来帮你?”
“还不如用这些银子去收买一批军队,收养几个奴才,好好的驯服一下。日后还能为你卖命。”
令月被震撼了。
她望着袁螭冷峻的面孔,突然在脑海中划过一个熟悉的人影来。
赵真……
这袁螭此时像极了当年在赵家大院刑堂上赵真的感觉,但说的话,又比赵真单纯的说教入心入脑的多。
“佩服!”她这次是由衷的拱起了手,“公子,您的心,比我还冷。”
********
左军府到了。
方大都督不在,世子方光宗出门迎客。
袁螭将犯事的暴民代表及不太整装的贺礼一并送上,并细细讲明原委。
方光宗哪里能在乎这点贺礼,吩咐府中人收下,就亲切的拉着袁螭,入花厅看座了。
令月在中军府站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到方耀祖的身影。
她的心底很是失望。
当着袁螭的面,再又是这么正式的场合,她也不好去偷偷问方光宗,方耀祖现在何处,怎么也不叫出来见见呢……
二位世子闲话家常之时,外面的天色突然阴暗了起来,看这势头,怕是将要有雨。
袁螭不再逗留了,匆匆告辞。
带着一肚子的郁闷,令月最终只得讪讪的离了中军府。
过了来时的那处血战流民的官道,天色阴沉的更利害了。
到了钱粮道不久,进了京畿卫的控制范围,袁螭突然轻轻将令月招呼一边了。
——他还要去办件急事,吩咐她先回去。
袁螭嘱咐了海龙几句,便带着海青及一队侍从快速打马向西去了。
令月带着大队的骡马,晃悠悠的回了安全的首善之地。
想这天怕是很快就有了雨,她也无法去后门石墩听人聊天了,回去也着实无聊啊,怎么消磨时光呢……
在左军府宏伟的大门口,她突然停住了。
想她傅令月来京城许久,还从未出去游逛一下。正好今日无事,雨天人又少,去传闻中的柳莺街找家酒肆茶楼,且听听京城风情去!
主意一定,令月兴奋了起来。
她要上了一顶毡帽,跟海龙招呼了一声,自行散心去也。
柳莺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东临勾栏瓦肆集中地——桃花街,西边就是横跨京城的柳莺河。
令月打量着这街道两侧的酒楼茶馆,突然被一家牌匾吸引了目光。
——“摘星阁”
她突然想起了建阳城的摘星阁,心底有些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觉,就这儿了,虽然此摘星阁离彼摘星阁的规模差之甚远,但喝酒就是图个心情,令月愉快的撩袍入内,在二楼的散席占了个临窗处的座位,要了壶烫好的鹤年贡。
天要下雨,这酒家的整个二楼外间,只剩她一人浅酌赏景。
令月要的就是这份清净,摸着温热的酒壶,感受着临窗斜风细雨入怀,真是不胜惬意。
只不过,内间珠帘一响,一个男声突然闪了出来。
“小二,再来一壶鹤年贡!”
令月一口酒突然喷了出来。
这男声竟是——她踏破铁鞋无觅处的
方耀祖!
心生疑
方耀祖也怔住了。
他的手指停在了珠帘汇集处,一双眼眸,直直的盯向了临窗独酌的令月。
“好嘞!”内柜的小二闻声利落的将酒具端来,“客官慢用。”又迅速的消失了。
现场只留下两个人,一立一坐,无声的对望着。
令月想象了无数次,也没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在秋风细雨中,在异乡的酒肆里,她又遇见方耀祖了。
他英容玉冠,没有胖也没有瘦,还是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腰间还是挂着那个明刻着蝙蝠、寿桃、荸荠、梅花的“福寿齐眉”玉牌……
这一身熟悉的装扮,一下勾起了她的那些往日情愫。
她的心先暖暖的柔和了下来,不知此时该招呼些什么,只能定定的坐在当场,慢慢的,浮出一个微笑。
“若是方便,一同来饮酒如何?”方耀祖闪身,诚恳的回笑着,做了一个有请的动作。
令月心内正有此意,当下也不做虚套,略一停顿,便欣然提壶入内。
摘星楼的内间甚为雅致,绿窗不临街,却正对着内庭园林小桥流水,诗情惬意的很。
方耀祖翩然招呼入座,许久才缓缓的开了口。
“好巧……”他初的话也不多,且颇多感慨。
令月无声的笑了,她瞥着桌上简单的晚食,“驸马爷怎么有闲情逸致来这里独饮?”她出口,却是习惯性的挑衅。
“揭人不揭短的。”方耀祖苦笑着叫了起来。
——这一番对话,快速的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两人相视一笑,前情往事的过节、时日相隔的生疏,随着岁月消逝,一扫而光。
“才几日,怎么感觉……生份了。来,”方耀祖提起她的酒壶,帮她把杯斟满,“嗯?你还是畏冷?”他摸出了酒壶的温度。
“好多了。”令月浅浅的笑着,“不过喝热酒,还是更舒服些。”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热腾腾的酒润脏腑,令月的心情也熨帖了起来。
“我听说过很多你的事情……”她替他加了酒,又为自己满上。
“我也听说过很多你的事。”方耀祖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但笑。
令月的手一滞,抬头望向了他,“我?”她有些难以置信,“二公子在逗我开心吧。”
“真的。”方耀祖垂目端起了酒杯,“但传的太玄乎,我不信呢。”他的嘴角,弯着淡淡的弧度。
令月蓦然冷了脸色。
“您听说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她好像都可以猜到他话中的寓意了。
“我听说……”方耀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低沉,“你是前梁的公主,本尊的神女。”
令月愣住了。她眨着眼睛,实在不知道该摆出副什么表情来。
“我不信。”方耀祖无趣的笑了,“且正好今日见了你,就来问一问吧,这消息是真的吗?”
“二公子,您可真没把令月当外人。”她是真心夸奖他的直爽。原本是她想拐弯问他些事,却被他给直接问了回来……
“是。”方耀祖利落的颔首,“我喜欢你的性子,又何必自己端的拘谨。”
令月捧起了酒杯,少少的啜了一口。神女……她慢慢的抿着这温热的液体,细细的品味起纠缠在舌尖的醇香。
“我若是说……我不知道呢?”她直白的苦笑着。
“那就是,你自己也不知道了。”方耀祖温润的笑了,“‘一个飘零身世,十分冷淡心肠’……”他低低的吟诵着,竟还记得她当时自创的墓碑诗句,“你在赵真身边长大,若是真的神女,他怎舍得让你受那样的苦……”
令月心底一颤,她突然说,赵真那样,会不会还是为了保护的她呢……
“神女,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直直的问了。
这句话,她没有问袁螭,也没打算从李成器那里问出,却满怀期待的问向了他。
她心里的潜意识,竟是感觉,方耀祖一定会与她说出真话……
“乾教的神灵,”方耀祖果然没有含混,“传说神女若招人入闱,便会有天降瑞祥,似枯木回春,百鸟朝凤……”
天降瑞祥?令月在心里笑了……若是她是神女,非要硬找出她交欢之时的异样,那也是山崩地动,虫蚁群出吧……方耀祖分析的对,她哪里会是什么神女?
一点都不对劲!
“那为什么会传说是我?”她恻恻的笑了。
李成器和赵真的话,语中意后,都句句把她往神女的位置上推……
“以讹传讹,指鹿为马。”她由衷的感慨着。“但愿天下人,都能如你一般聪明。”
“对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神女会不会死?会不会生病?中毒?被人控制?”
“不会,”方耀祖有些可笑,“那可是乾教的神啊,不是普通人的。除了神可以制服神之外,普通人是无能为力的。”
“真的?你敢保证?”令月仿佛看到曙光了。
“你去问一问乾教的人,他们都会这样说。”方耀祖很肯定。“神女的转世,是天命所归,无法以人的能力抗衡的。”
令月在心里,又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她丧失了记忆,又日服毒药只能活上十年,那就肯定不会是云端的神女了!
她爽朗的笑了。
一切都说开了,连心内曾经的不快也不见了。
“你们兄弟,也未免不厚道了。”她是彻底放松了,“当初怕我缠上你,不抽我就算了,为何还将我推向最不愿去的左军府!你就那么忍心……”
方耀祖的表情有些发怔。
“没有啊,”他严肃的插了话,“我是跟大哥说了那意思。但我敢发誓,我没有故意将你推到左军府!那件事改的突然,大哥都没时间跟其他人提起,更别说联手串通之局了。”
令月盯着他义正词严的表情,觉得他的话不像是说谎。
——“你怎么不想一想:你是朝廷派去监视他的暗卫,你们二人明明有间隙,他却为何单单选中了你?”
她竟突然想到了赵真的话。
是冰鲸牙吗?她当初就想到了这一点。
她秘探诚岛,破了迷魂网,得了冰鲸牙,却为衣食之忧潜入了积云别院;
在别院里,她巧遇袁螭,被认出了冰鲸牙,又巧合的帮那袁螭搅合了与云梦公主的结亲;
她回了赵家大院,就赶上五家来挑暗卫,她从庞潇潇那里探明消息,又设计偶遇了方耀祖……
可是,那方耀祖又成了云梦公主接下来的准驸马。
他对她是动过情,却在春上春的那夜,输给了他心底的缜密和理智。
所以,中军府放弃了她。
可为什么袁螭自信满满的挑中了她呢?
只能是冰鲸牙了。
可是,自从她从赵家大院分到左军府,其间还使用过冰鲸牙数次,那袁螭却从来没再审问过她一句。
为什么?!
怪异啊,真怪异。
令月第一次,对袁螭起了疑心。
慢慢的,席间无话,气氛有些冷场。
“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做什么,”还是方耀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说说你吧。”令月就势将话题移了出去。
“我的事,不说也罢。”方耀祖抬酒入喉,神态有些讪然,“你都知道……诸事不顺,不提也罢。”
“想开些……”令月轻声安慰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谢你吉言,”方耀祖望着酒壶低笑,“呵,未曾有一事,不被无常吞。诸行无常,且及时行乐吧。”
令月被他调侃的话给逗笑了。
“别装了,你哪里是这样洒脱放肆的人。”她起身,给他添了一壶酒。
“你取笑我……”方耀祖不住苦笑,“看来,我哪次还真得洒脱放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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