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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秦关-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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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莎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然而,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片刻之后,她便恢复了镇定,冷冷道:“唐剑,没想到你的易容术又增进了不少。连我都没有看出破绽呢。”

“你的心思都用在了害人上,又怎会参透易容的奥妙呢?”唐剑含着嘲弄般的笑意。

“是又如何?我本来以为你滚蛋了,就再也不会回来呢,没想到,你的脸皮,就像燕国北部的万里长城。人家把你当狗一样呼来喝去,你还这么心甘情愿地卖命,告诉你,她不会领你的情的,她已经相信了我的话,你就是出卖我们的罪魁祸首。”

“莎莎,你怎么还是那么不长进?我真感到失望,什么厚黑学、三十六计,你都通通白学了,闯荡了江湖这么久,我们的这点把戏怎么也看不出来呢?难道你真单纯地以为,唐剑从此就离开了吗?”我掀开帘幕,我来到她的身前,直视着她。

“为什么?”

从我口中问出的这句话,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早在七年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便彻底吞噬了一切因果缘由,只剩下飘零的现实,不问青红皂白。

记忆,宛如渐渐沉入海底的残骸,尽管消失于眼前,却不曾真正泯灭。

她眼中的恐慌一闪即逝,道:“因为,我最大的心愿,便是拥有自己的基业,而不是一直服从于你。齐王答应我,搞垮了你,我便可以接手所有的产业。上官静,我哪点不如你?为什么一定要听命于你?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做得比你出色百倍。”

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没落的商贾之家,最大的心愿,莫过于,重振家业。

“莎莎,你疯了是不是?难道你一点都看不出来,齐王这是在利用你吗?他真的会将到手的财富,转交给你吗?”

“唐剑,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根本不配教训我。唐剑,你只不过是上官静的一条狗,一条狗而已!”

“莎莎,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并不是我想宽恕她,只是,我一直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裁决别人的生死。

“哈哈哈,上官静,你不会想到的,真正想要置你于死地的人,并不是我,也不是齐王。他就在京都!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人,你永远也不可能打败他。所有人都不可能打败他。”她声嘶力竭道。

“谁?”

我已无心再问,却又不由不问。

“你就等死吧,上官静!”她面目狰狞地怒吼,然后,毫不迟疑地,迎向唐剑手中锋利的剑。

鲜血飞溅,红如火焰,似乎要将我的心灼烧干净。

“原来你居然恨我入骨髓……原来你这么恨我……可我却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我手捂住脸,泪水沁入掌心。

“静姑娘,不要想太多。”唐剑走过来,握住我的臂膀,安慰道。

“唐剑,我要你发誓,如果哪一天,背叛了我,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会生生世世,永远也得不到想要的。如果背叛我,你将会,尽管富足四海,尽管权倾天下,却依然要在无爱的绝望中,满心寂寞地死去。”我松开手,看向他。

他点头,然后,按照我的说法,一字不差地发誓。

然而,我自己是知道的,就在我逼他发誓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深处,仅有的那一丝自信与童真,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尽管富足四海,尽管权倾天下,却依然要在无爱的绝望中,满心寂寞地死去。”

……是否,这才是世间最恶毒的誓言?

第八节:回程 

一支雪白的鸽子,扑楞楞地拍打着翅膀,停在了我的窗台上。

我摊开手,它十分乖巧地跳到了我的掌心。我解下扣在它脚上的丝线,取下了信函,然后一挥手,它便再次翱翔于蓝天深处。

我展开信函,那是来自京都的情报,大致内容为:

第一,长公主清雅取消了薛谦对于赵氏的屠杀,另换人手。

第二,相国薛白圭暴病身亡。

第三,按照京都的规定,丧失期间,不得沾染血腥。这也正是清雅突然换掉薛谦的原因。

第四,薛嵩为薛家长子,很有可能继承家业,此人心胸狭隘,掌权后,必定会铲除异己,一个也不留。

第五,薛白圭在世时,薛谦与薛嵩便屡屡不和,薛嵩多次试图毒害薛谦,未遂。

第六,薛嵩做事很干脆,从不拖泥带水。薛谦的好友已经不小心坠河身亡。

……

“我们立刻收拾妥当,准备回程。”我这样吩咐唐剑。

“为什么?”唐剑皱着眉头,不解道,“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千辛万苦终于得知真相,眼看那些船只将会重新属于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选择撤退?”

“回去解救一个人,如果晚了,他将性命堪忧。”

“我们到达京都后,数年来,不曾有过什么朋友。有什么人,能够比我们九死一生拼夺而来的财富还要重要?那些,可都是我们的心血啊,是多少兄弟用生命换来的啊!你就忍心,在最后关头通通舍弃吗?”

他说的是对的,薛谦于我,只是萍水相逢,连朋友都算不上。也许,我真的没有必要为了他,舍弃万贯家财,舍弃中原的浩浩家业。

然而,一个人的一生中,总会遇到这么一个人,对别人而言,他只不过是茫茫众生中,最平凡的一员;浩浩宇宙中,他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枚鸿羽。而你,没有任何缘由地,会为了这个人,甘愿放弃全世界。

他是你的光阴万里,是你的时空千年。是你彼岸的繁华、云端的璀璨。

对他的爱,就像跳脱的精灵,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

这种爱,宛如信仰般,在心底滋生蔓延,直至顶替了天地万物。宛如道观里一心向神的道士,甘愿谢绝人间的一切养料,舍弃血肉凡躯,坐化成不朽的木乃伊。

“唐剑,如果我遇到什么危险,你也会放下一切,去救我的,是不是?”

“当然,你是我的恩人,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算一命换一命,我也非救不可。”

“其实这么多年来,你和莎莎又何尝不是我的左膀右臂,是我最亲的人呢?如今,莎莎已经死了,只剩下你。这几天,我常常在想,如果不是那些财富,或许莎莎根本不会离开我,也不会死去了。财富真的很重要吗?我第一次开始思索这个问题,它真的可以为我带来我最需要的吗?既然不能,它便只是我的奴隶,我可以支配它,它却不能束缚我,如果它绊住了我,让我不能随心所欲,我情愿通通舍弃它们。”我的目光直视唐剑,但愿他能懂我。

“你说得对,但是,人活着,终究离不开金钱。依我看,我们还是挽救一些财物,万一哪天,在京都没了容身之地,也好有个退路。”

我点头,表示赞同,道:“所以我决定,让你留下来,挽救那批船只。我独自回程。”

“这不行!”他坚决反对,“这里到京都,路途凶险,我们又树敌万千……”

“没关系的,那些贴身随从,个个都是高手。”我笑着宽慰他。

“可是,我们相处了十几年,骤然之间,你却跟我说,要分离……这太残忍了……太残忍了……”一向沉着镇定的他,居然激动起来。

“唐剑,我是一个很孤独的人,已经习惯了的孤独,早已溶解在了血液里。所以,请你放心,我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好……”泪水划过我的脸,眼前,一切都模糊了,“更何况,你以后终究要娶妻生子的,我总不能拴着你一辈子啊。”

“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他起身,大步跨向门外,门槛处,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回过头来,柔和一笑,道,“如果不想在京都待了,就回来吧,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我永远在最初的地方,等着你。”

说完,他再次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黑色的背影,飘荡在风中,宛如夜空之下的蝴蝶,从寂寞中来,到寂寞里去。

我倚靠窗棂,无语凝噎。窗外,乱红飞过了秋千。天的尽头,冷却的落日,余辉却无法任我采摘。

莎莎走了,唐剑也离开了我。所有的人,来了又去,最终都成了我生命中的支流,短暂的汇合后,便匆匆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谁又能陪得了谁一生呢?

5

第九节:薛嵩

第一次见到薛嵩,是在秦关之下,湛蓝湛蓝的天空,白色的骏马上,男子玉树临风,伸出手,谦和一笑,道:“长公主命我迎接上官姑娘,上官姑娘一路可好?”

从未见过这样的笑颜,尤其是在京都这样冷漠凉薄的地方,就像交锋的千军万马之前,骤然出现的绝代美女的姿容,倾城一笑,于是,人心上最后一道防线,不战自溃了。

很难想像,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就是传言中城府极深、心机极重的相国长公子。

“一切顺利,有劳长公子费心了。”我拱手道谢。

“在下奉命,送上官姑娘回府。姑娘请。”

薛白圭死前一直是清雅的心腹,薛嵩又是薛白圭最宠爱的儿子,忠于长公子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世道深邃,人心难测,为了以防有变,我还是时刻戒备着。

一路上,他不断嘘寒问暖,却又不让人感觉关心得过头,和这样的人儿相处,让人如沐春风,不知不觉间,便会依赖上他的体贴,沉溺于他的温柔。

我想起了,五年前,薛氏的另一位公子,与我同坐一撵,总是淡淡的话语,淡淡的神色,仿佛周遭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可有可无、无足轻重。就算近在咫尺,肌肤相触、呼吸相闻,心与心的距离,也仿佛隔绝了沧海桑田。那是世间至近又至远的距离,就算扯起他的衣袖,也会刹那间幻化成泡沫,破裂在掌间。

这两个性格迥然相异的兄弟,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我不知道。只是,既然跋涉千山万水,回到这里,我便一定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多谢薛公子送我回府。”很快,便到达了我的府邸,我拱手道,“劳烦公子进内小叙片刻,静儿有事相商。”

他一个纵身,跃下马鞍,然后,来到我的马前,伸出修长如玉的手,要扶我下马。

“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唇边,依旧是那万世不移的温和的笑。

家,还是临走之前的模样,仆人还是熟悉的面孔,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感觉空荡荡的,宛如被掏空的五脏六腑,冷风在其间,“丝丝”地穿堂而过。

有些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上官姑娘真是有福之人,在下若是有幸居此豪华金屋,别说当朝将相,就是帝王神仙,也觉当之无味。”薛嵩扫视四周,不由欣羡道。

“公子言重了,在下鄙陋之人,区区陋室,怎可与相国府邸相比?”我邀他入座,“请用茶。”

他悠然一笑,轻抿一口茶,并没有纠缠于这一话题,道:“不知姑娘邀在下入内,所为何事?”

“公子不妨猜猜看。”

他再次打量四周,道:“姑娘富可敌国,在下又是极爱痴心妄想之人,莫非是为了送予在下千金?”说完,他便轻摇折扇,自顾自先笑了起来。

我定定地看着他,等他停止笑声。

“没错。薛嵩公子果然聪明绝顶。”我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予薛嵩,“凭借这张银票,任何人可以买下十座富饶的城池。”

他却迟迟不接,面目没有任何表情,依旧从容自若,仿佛呈现在他眼前的,只是废纸一张。

我不禁战栗,要经历怎样的遭遇,才可以滤去眼中所有欲望的光?就像五年前的薛谦,从他的眸中,窥见的,只有纯粹的黑与白。

抑或,薛氏之人,自薛白圭之后,便真的看透了人世,无欲无求?

“莫非公子嫌少?”我皱眉道。

“姑娘真会说笑。”折扇再次摇起,他浅笑如风,“在下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又怎会嫌少?只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在下刚才有说过,居此金屋,便不稀罕什么权臣将相了。万一姑娘当真了……”

“你放心好了。第一,我不会逼你入赘;第二,不会威胁你放弃争夺相位。我只有一个不情之请,不要为难薛谦。”我无从得知,当时,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情愫,说出这句话的,只是,若能保得薛谦平安,再大的代价,我也心甘情愿。

“哦?”折扇略微停滞,宛如琴弦上瑟瑟的音符,他随即又若无其事道,“在下和薛谦是亲兄弟,为何要为难他?只是……”他接过了银票,打量着,苦笑道,“没想到,九弟的命,居然值这么多钱呢!比我薛嵩值钱多了。”

“薛公子,究竟答不答应呢?”

“上官姑娘请放心,整个京都,只要别惹长公主的麻烦,自然能够活到终老。否则,就是十个薛嵩,也保不了他。”他收起银票,拱手道,“时辰不早了,在下得先行告辞。”

他走了,我不由抿嘴一笑,整个京都,能和我说得上几句话的人,不多。他算是其中一个。

听他的口气,应该是薛谦得罪了长公主,所以长公主要薛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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